第75章 教訓
風爲矛破，悄然止歇。
山坡高處，野豬抽搐幾次，魂歸重山。
獸血灌溉入雪地，林地安靜得像死去。
坡下，洪平粗重喘息着，彷彿剛剛中矛的是自己, 直到數次後才勉強平復心跳。
正在這時，他聽到身旁的揶揄。
“打獵這種事怪不得別人，成與不成，是要憑本事的。”
洪範抹掉毛皮衣袖上新融化的雪水，沿坡上行。
洪平躊躇剎那，最後咬牙跟上。
疾行數十步後，兩人站上高處、拔下投矛，卻如之前的野豬一般驟然止步。
原來這處山脊背後不是對稱的下坡，而是刀削斧鑿般的斷崖。
洪範問道。
此刻是酉時初（下午五點）。
聲音消散，他心中的重重塊壘彷彿隨着這頭豬一同卸下，整個人莫名輕鬆暢快。
“不過爲了不傷和氣，這比試一般都是文比而非武比。”
“‘文比’是怎麼個說法？”
然後突地起腳，竟將追蹤半日方纔得手的野豬踢落斷崖。
玄鐵人靶的堅固程度超過了大部分人的想象。
“剛剛那些話，是逗你的。”
“金海不過滄海一粟。”
“試招者不得使用兵器，不得藉助藥物。”
天地間除卻狂風嗚咽，一時無聲。
營地外的開闊處，大片積雪被鏟開，平整出一片枯黃草場。
“男子漢若有腳力，當親自丈量天下……”
洪範放眼望去，見原本流暢的山麓彷彿被憑空挖掉了一塊，形成半圓形數百米高的落差。
金海漩渦門修習旋渦勁，以破壞力著稱；而他已有十道正經修爲，是門中僅次於丁雨石的新一代弟子。
但此時沐浴光中，他莫名相信對方說的是真話。
好半晌後，直到洪範回頭下坡，他才用對方聽不到的嗓音回了一句。
正在幾人說話的時候，人羣裡傳來一陣歡呼。
“爲兄保證，絕對比你在族學中恃強凌弱暢快。”
洪平不解道，明顯不服。
“還記得今年三月份我重傷那次嗎？”
“只能出招一次，持續時間不得超過三息，以破壞效果決勝。”
受這一激，洪平萬般情緒猛地一堵, 臉盤剎那通紅，羞恥得要找個地縫藏進去。
喝彩聲霎時沖霄。
片刻後，洪範突然說道。
後者便笑着解釋：“我家世代經營鑄造，這靶子大概也是尋我家打的。”
站在與自己等高的人靶之前，高俊俠右手五指舒展、默運真氣，一聲暴喝。
他放下抱着的胳膊，嘆息一聲。
但無論拳腳指爪，最多便是打出些劃痕與凹凸，甚至還有幾位震裂了自己的虎口拳峰。
他從小就討厭洪範, 起先是因爲對方比自己英俊太多，後來又摻雜了洪勝的緣故。
他瀟灑笑道，驀然止語。
“這尊人靶重五百斤，以玄鐵打造。”
這聲音混着崖上冰風，彷彿很近，彷彿很遠。
“大病之中我惟恍惟惚, 曾入夢……”
洪赦也不辯解，反而看向崔玉堂。
“洪平啊洪平……”
“炎流功本就強在高溫而非勁力，又遇上寒冬臘月的環境，自然是不佔便宜。”
但很快，鐵靶通體都微微震動起來，直到三息過後，玄鐵鑄造的手腕居然被生生捏碎。
金色夕陽自西北天極斜照入斷崖缺口，被垂直巖面上覆裝的冰棱折返映射，好似一道璀璨奪目的光瀑，將萬物鍍成黃銅。
“本次會首的彩頭等會就到，必不會讓大家失望。”
洪範的聲音再次響起。
“大華九州四十九郡兩百餘城，縱橫何止萬里？”
洪赦見狀明顯失望。
兩位李家武者扛着尊成人大小的金屬靶子從營地出來，一路穿過人羣，將其打入草場中心。
“武比顧名思義就是兩人直接交手打出輸贏。”
洪範凝目看去，發現這鐵靶通體漆黑，還微微泛着暗紅。
比試開始，立刻就有人搶上前試招。
······
次日午後，大雪徹底停了。
李神機說完規則，又賣了個關子。
洪平聞言，只覺一股熱氣從胸中鼓脹，猛然擡頭望向兄長。
“人間乃爭世，我亦不得脫；但洪家族長這個位置, 我實在沒有興趣。”
“野豬落其間，茫茫渺渺, 何足掛齒？”
洪平驚叫一聲，視線癡癡追着豬屍向下，眼看其化作不起眼的黑點。
剎那間無事發生。
“每次會獵都會比出一個會首，這是慣例——練武之人嘛，湊在一起哪裡能不分個高下？”
見羣倫束手，一直環繞在鄭芙蕖身旁的高俊俠找準時機一振披風，大步出列。
到了最近, 這種討厭裡又夾雜了些許畏懼。
“我再不會了。”
“堂兄怎麼這般滅自家志氣？”
洪赦雙手抱臂，對身旁幾人笑道。
“爲什麼？”
“沒我們的事了。”
邊上的崔玉堂接過話。
“既然立了玄鐵靶，李家這回是要比殺法威力了。”
中劍處只留下一道淺痕。
然後他看見了洪範展開笑顏。
“文比一般是間接的——譬如比輕身、比速度、比眼力、比招式等等。”
喝聲未散，他已閃電般揮出右臂，一把攥住人靶左手腕。
促狹而燦爛。
會獵已走到尾聲，今日雖然還要在帳篷住一晚，但實際上明日的日程只是趕路而已。
“我夢見青天之高無極, 黃地之厚有限。”
他說着隨手揮劍大力橫斬在人靶胸口，寶劍頓時崩斷。
“玄鐵相比尋常鋼鐵硬度更高、能耐高熱不易退火，因爲比凡鐵脆些，常常被用做名刀的刃口。”
待鐵靶被固定紮實，李神機提着一把寶劍踱步至場中，高聲宣佈規則。
等第一波十幾人下來後，熱潮稍有平息。
最後，崖下的積雪飛濺，遠遠傳回“嘭”的模糊回聲。
包含各家子弟、僕役，以及僱傭獵戶在內的四百餘人齊聚於此，都在等待着什麼。
洪平悶聲問道。
“唉……”
渟峙勝景，洪範悠然回道。
洪範回眸，注視着僅有血緣的弟弟。
洪平聽完，大概明白了其中道理，自無話可說。
這一手下來，看得洪平瞠目結舌。
高俊俠則享受着衆人的注視，一邊矜持地四面拱手，一邊走回人羣。
“這是漩渦門的真傳殺法‘迴旋掌’，在掌武院的評定裡是入了二品的。”
洪赦說道，對小自己兩歲的高老弟出了這老大風頭羨慕異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