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華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她走到地邊一棵大樹下，一邊躲陰涼一邊打量來人，看了一會兒，才認出她是鄰村的樑鳳英。
樑鳳英比戴小華大兩歲，和戴小華不是一個村的，但兩家相距並不遠，上學的時候也不同班，樑鳳英比她高兩級，但是樑鳳英的成績很好，在學校裡常常得表揚，所以戴小華對她很熟悉。
因爲都在鎮上上過初中，有時上學、放學就有同行的時候，樑鳳英話不多，但並沒有一般成績好的同學那種目中無人的感覺，她總是主動跟戴小華講話。
樑鳳英考起了高中，到縣上讀住校去了，每一個月回來一次，和戴小華碰上了，總是停下來和她說會兒話，所以戴小華對樑鳳英的印象一直非常好。
不過這會兒看見樑鳳英的時候，戴小華卻有一種自卑感，當樑鳳英還在上學的時候，比樑鳳英小兩歲的她就已經嫁人了！
而且她覺得自己老了很多，認爲樑鳳英一定不認識她了，所以她低了頭，打算不跟樑鳳英打招呼。
不過這時候樑鳳英卻叫她了：“戴小華？”
她只好擡頭應了。
“怎麼這麼曬出來扯草？”
戴小華笑笑：“我閒着沒事。”
樑鳳英熱情地說：“太曬了，你到我家坐一會兒吧，等太陽陰涼一點再出來扯。”
說着，樑鳳英就過來拉她：“我好久都沒有看見你了，走吧，到我家玩會兒，我們聊聊！”
在樑鳳英熱情邀請下，戴小華到了她家，她家就在戴小華扯草的那塊地後面不遠的村子裡。
樑鳳英的父母都很熱情，也認得她，兩人和樑家父母打過招呼，樑鳳英就把她帶到了閨房裡。
樑鳳英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回家後就跟着高中同學到外面打工去了，幾個月甚至半年纔回來一次。
樑鳳英說了她的事情，就問戴小華：“你現在過得怎麼樣，我早就聽說你結婚了，還嫁了一個工人，日子過得不錯吧？有孩子了嗎？”
樑鳳英的平易近人讓戴小華的緊張感放鬆了下來，在樑鳳英似乎很隨意的聊天裡，她不知不覺講了她的所有故事。
樑鳳英聽完戴小華的講述很氣憤，她說：“這種男人還跟着他做什麼？離婚！”
“離……婚？”戴小華看着樑鳳英，她從來沒有想過離婚，也不知道尹嘯川肯不肯離，因爲他一直都逼她回尹家。
“他逼你回去就是想繼續欺負你，所以你不能回去！”
樑鳳英還是一個未婚姑娘，雖然多讀了幾年書，但要論社會閱歷可就鬥不過尹家了，她怎麼也想不到尹家這樣做就是要逼戴小華提出離婚。
樑鳳英覺得，尹家越是要逼戴小華回去，她就越不能回去，所以要堅決離婚！
在樑鳳英的鼓動下，戴小華終於開始考慮離婚的事情了。
寶珠離開她已經兩個月了，還有一個多月孩子就滿一歲了，她不知道孩子現在是什麼樣子，有沒有變瘦？有沒有生病？想不想媽媽？想媽媽的時候會不會哭？
當戴小華跟父母說，她想跟尹嘯川離婚
的時候，換來的是母親一頓大罵：“你死妮子還想不想啥？離婚？虧你想得出來！你離了婚在哪裡生活？我們供你們一輩子？”
罵着罵着，戴蘭蘭想起了一件事，戴小華回來這麼久了都沒有提說過離婚，現在怎麼會忽然提起？
“誰教你離婚的？是不是戴翠翠？”沒有人教戴小華，她不可能想到離婚，戴蘭蘭自然明白這一點。
“不是。”戴小華回答。
“那是誰教你的？”
戴小華不說話。
她不敢說是樑鳳英教她的。
樑鳳英、戴小華和戴翠翠是附近這幾個村子裡最有名氣的三個女孩子，戴小華是因爲漂亮，喜歡她的男孩子很多，但老年人覺得她這樣的女孩子是紅顏禍水。
戴翠翠是因爲豪爽大氣，是年輕人心裡的女中豪傑，但是因爲她當年追求婚姻自己作主，也是所有父母眼中最叛逆的女子，父母們都嚴令自己的子女離她遠一點。
而樑鳳英則和她們兩個完全不同。
樑鳳英是所有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她對誰都有禮貌，和男孩子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管是上學還是做事，從來不讓父母操一點心，所有的父母教孩子的時候，她總是正面的典型。
同時，她也是所有年輕人的好朋友，誰有心事都喜歡找她說，誰有煩惱都喜歡向她傾訴，在老年人眼裡是乖乖女的樑鳳英，背地裡卻總是給年輕人出點子。
當然，這些老年人都是不知道的，他們只要看見自己的孩子和樑鳳英在一起就覺得放心。
戴小華也一樣，她只有和樑鳳英說話的時候母親不會干涉，而和別人說話，說不上幾句，母親就藉故叫她做事，喊個不停。
現在她自然不能把樑鳳英給出賣了，人家教她離婚也是爲她好。
戴蘭蘭卻不這麼認爲：“你以爲人家教你離婚是爲你好？那是害你的！人家巴不得你離了婚帶個孩子沒人要，纔好看我們的笑話，只有你個笨瓜死妮子纔會上這些當！”
她越說越上火：“你離了婚，我們還要不要在這地方活人？我們兩張老臉都被你丟盡了，人家的口水都能把我們淹死！”
父親也不主張離，他雖然同情女兒的不幸，但他也是一個傳統農民，他寧願女兒不離婚就這樣在孃家居住，也不願意她離了婚被人戳脊梁骨。
在他的意識裡，也從來不認爲女兒走上離婚這條路會有什麼樣更好的後果！
他只覺得，無論如何，這婚是不能離的，戴小華不僅不能提出離婚，就是尹家先提出來，戴小華也死活都不能答應。
戴小華沒有得到父母的同意，但她也沒有放棄離婚的想法，以前沒想過離婚，她除了一天一天地捱日子，完全不知道還能怎麼辦，現在被樑鳳英提醒了，想到了，她就覺得離婚是一條光明的前途了，所以就要努力向着這條光明的路前進！
她覺得，離了婚，尹嘯天就再也沒有理由打她了，她帶着孩子就在孃家好好過日子，母親雖然愛抱怨，但她已經聽習慣了，所以也不在乎了。
過了幾天，戴小華決定直接去找
尹嘯川提出離婚。
在尹曉英的家裡，當尹嘯川聽見戴小華說“我要離婚”的時候，他略略有點驚訝。
雖然他母親和姐姐都不准他先提出離婚，而要他逼戴小華先提，但他一直不認爲戴小華真的會提出來，因爲戴小華給他的印象是很軟弱，軟弱得令人無法想像！
正是因爲她的軟弱，他纔敢那樣殘酷地對待她，欺負她，打她，因爲他認定了她不敢反抗！
那樣軟弱的女人，別說要她提出離婚，就是他先提出來，她也只會對着他默默流淚，或者悲悲慼慼，一臉慘相，或者哭哭啼啼，茫然不知所措。
她也許連尋死覓活這種招數都不會。
但是，她竟然真的向他提出離婚了！
尹嘯川看着她：“你考慮好了？”
“嗯。”她簡單地應了一個字，不想跟他說得太多。
“好，那你有什麼條件？”
“我沒有條件！”只要能帶着女兒離開這個惡魔，就是她最大的幸福，她還需要什麼條件？
“你沒有條件？”尹嘯川又有點驚訝了。
他知道她一無所有，她來找過他那麼多次，每一次都穿着同一身衣服，沒有看見她換過另一身，這說明她只有唯一一套衣服還能勉強穿着出門！
她腳上是一雙白色的網鞋，但那網鞋也不知道有幾年了，白色的鞋面已經泛黃，而且鞋邊已經開了口。
他上一次到戴家給她拿的兩百塊錢，她似乎只給孩子買了兩套衣服，她自己一樣都沒捨得買。
她住在孃家，等於是寄人籬下，沒有一分錢的收入，但卻不能不用錢，他想，那兩百塊錢只怕早就沒有了。
如果換了另一個女人，比如說劉麗嬌，一旦提出離婚，怎麼也會提一大堆條件的。
可是這個傻女人竟然什麼條件都不提！
尹嘯川不愛她是一回事，但看着她這樣子卻又覺得她有點可憐。
他和她一旦離婚，他們之間就沒有了瓜葛，也不會因爲劉麗嬌插在中間而使他們三人之間再有衝突。
既然沒有了衝突，他對她也就沒有生氣的必要了，那她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不相干的女人。
有的人往往是這樣，對自己身邊的人會恨之入骨，但對一個和他不相干的人反而會充滿同情。
現在的尹嘯川就是這種心理。
不過他同情她卻並不表示他就後悔他曾經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折磨，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是那時候的折磨，現在是現在的同情，在他眼裡這是兩回事。
“你沒有條件，那我就說說我的條件！”
戴小華擡起頭看着他，離婚應該是他心裡盼望了很久的一件事情吧，現在她提出來了，他竟然還有條件？
尹嘯川說：“你既然提出了離婚，那我同意，我會給你一筆錢，算是對你的一點補償，你去買幾套好點的衣服，你看看你身上這些衣服，早就該扔了！”
戴小華臉紅了，將頭轉了開去。
她何嘗不想買幾套好點的衣服，可身無分文的她能有什麼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