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溪的心裡輕輕一嘆,如果他肯拽住她拉進車裡,就算他很粗暴,就算他罵她,她的心裡也有一點點的甜蜜。
因爲這證明他不想看見她被雨淋溼,不想讓她感冒,不想她生病睡在牀上,證明他還是關心她的。
但是,他會嗎?
如果他和童晚欣、周曼麗在一起,他會非常溫柔體貼地將她們帶到能避雨的地方!
可惜,她不是童晚欣,更不是他嘴裡可愛的曼麗妹妹。
她是秦小溪,是不被他承認,令他討厭的妻子!
秦小溪的心裡苦澀地想,如果他現在和她在一起,他多半不會理她吧,他很可能會自己轉身走掉,而任由她在雨中自生自滅!
會這樣嗎?她不確定地想。
天色越來越暗,好象已經到黃昏時分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直壓下來,不由令人心驚不已。
秦小溪依然很安靜地肅立着。
有多久沒有淋過這樣的大雨了?
和爸爸在鄉下的時候,每當她累得想哭的時候,每當看見爸爸拖着病體做事的時候,每當看見別的小孩在父母面前撒嬌的時候,如果老天這時候正好下雨了,她收完衣服和糧食,就會藉故跑出去,一邊淋雨,一邊在雨中號啕大哭!
電閃雷鳴,大雨傾盆,她覺得,那是老天在可憐她的不幸,老天在和她同悲!
她的哭聲,總是被淹沒在大雨裡,沒有人知道,在所有的人都躲在家裡避雨的時候,在一個山坳坳裡,有一個小女孩在仰頭對着天空放聲大哭。
她的眼淚總是比老天先收住,因爲她要在沒有人聽見的時候就停止哭泣,她不能讓人看見她流淚,不能讓人看見她的痛和悲傷。
她連自由哭泣的權利都沒有!
淋過了雨,流過了淚,在心情平復下來之後,她悄悄回家,換了乾衣服,臉上換上了一貫的笑顏,做飯,做家務,好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現在回想起這些,她知道那時候自己爲什麼哭,在那樣艱難的時候,她是多麼希望能得到別人的幫助啊。
她多麼希望有媽媽的懷抱可以撒嬌,希望有個哥哥或者姐姐可以陪她玩,幫她做事,希望爸爸能夠站起來,和她一起擔起這個家!
每一次地哭泣,就是她在盡情釋放自己的傷悲,每一次哭過以後,她的身上總是能夠重新積聚起堅持下去的力量。
天色更加昏暗了,風也吹了起來,烏天黑地的,田野裡已經看不到人了,忙完了的農民們都逃一般躲進了屋裡。
大雨,就像即將點燃的炸藥,一觸即發!
秦小溪一邊思緒萬千地回憶着過往,一邊等待大雨傾盆那一時刻的來臨。
她就像在等待一個久未謀面的老朋友,既安靜,又激動,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想起老朋友,她忽然想到了這會兒站在身邊的萬飛虹,有個人願意陪着你一起淋雨,是不是也是一種幸福呢?
只是這樣的幸福,她卻不敢奢望,因爲她已經沒有了擁有幸福的權利!
萬飛
虹站在秦小溪的身邊,他不時看看天,又看看秦小溪,看見她的臉色不斷變化,他猜想她在想事情,也不打擾她,只安靜地陪在她的身邊。
他們靜靜地駐立在山頭,不說話,等着暴風驟雨降臨。
“譁!”雨突然就下來了,從遠及近,他們先聽到沙沙沙有節奏的敲擊聲,像有千軍萬馬在歡騰着奔跑,然後飛快地就來到了他們身邊,打在了他們的身上,像有一臺天然的按摸器在爲他們按摸,全身的筋骨都舒展開來。
兩人的身上瞬間被淋了個透溼,卻誰也不躲閃,秦小溪在雨淋上身的那一刻,冰涼的雨水使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隨後,她擡頭向天,張開雙臂,似乎要和老天擁抱一般,滿臉都是陶醉的神情,大叫:“啊!好高興啊!下大點!下大點!再下大點!”
萬飛虹被她感染了,他也張開雙臂大叫:“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兩人開始在雨中奔跑,追逐,秦小溪開心地大笑,叫喊,和着雨聲高唱:“嘩啦啦下雨啦,看到大家都在跑……”
萬飛虹抓住了秦小溪,將她拉進懷裡,他們的身上都溼透了,臉上也溼溼的,髮梢上的水不斷地往下掉。
萬飛虹看着她臉上的笑容那樣真實而生動,他的心裡激盪不已,在她耳邊輕輕說:“小溪,我好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高歌的秦小溪突然楞住,這個問題再一次擺在了她的面前。
雨嘩嘩下個不停,萬飛虹擁着秦小溪靜靜地站在那裡,他們似乎已經成了一尊雕像,和大自然融爲了一體。
這場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久,天亮開了,風靜止下來,雨也小了。
萬飛虹放開秦小溪,說:“小溪,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們還有時間。”
秦小溪的心裡忽然難過起來,爲萬飛虹的這份執着,也爲他的這份寬容。
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她知道不能答應他,卻又沒有想好拒絕他的措詞。
她和凌浩川的婚姻關係一直沒有人知道,凌浩川也警告過她,不準讓人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如果她跟萬飛虹直說,就必然要暴露這樁婚事。
躲了凌浩川這麼久,他對她的警告還有巨大的威懾作用,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不知道,要怎麼拒絕,纔不會傷害萬飛虹?
江雲揚漸漸忘卻了童晚欣對他的背叛,從傷痛中走了出來,他又到凌浩川家來了。
看到秦小溪依然沒有回來,他很吃驚,而因爲這一點,他對周曼麗就更沒有一點好感,不說話就算了,一說話必然尖酸刻薄至極,每次都把周曼麗氣得歇斯底里地大叫。
他沒有提到童晚欣的事情,這種事,實在叫人難以啓齒。
而且,當初他在凌浩川和童晚欣之間插一腳,現在別人又在他和童晚欣之間以同樣的方式插了一腳,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他的報應而已,他還有什麼臉對凌浩川提起?
凌浩川比以前更加沉默了,江雲揚跟他說什麼,他都懶洋洋地,似乎提不起精神,好象失了魂一般。
江雲揚和周曼麗吵吵鬧鬧,他也不怎麼搭理,直到周曼麗被江雲揚氣得跑到他面前來告狀,他纔看江雲揚一眼,說:“雲揚,沒什麼事的話,你回去吧。”
江雲揚說:“你別急着趕我,如果不是對你不放心,你以爲我想呆在這裡?我來一次看到某些人就倒一次味口,從認識你以來,我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你這裡充滿了反感……”
周曼麗大叫:“那你走啊!你走啊!又沒有人歡迎你來!”
江雲揚呵呵冷笑着說:“如果這是你周大小姐的家,你就是用八擡大轎擡我,我也不會來。可惜這幢房子姓凌,不姓周,所以我來與不來是我的自由!”
“你雖然長得自以爲有幾分姿色,在我江雲揚的眼裡卻實在差強人意,所以你無論說什麼、做什麼,根本就打動不了我。再說,就算你貌若天仙,也管不了我江雲揚的腳!”
周曼麗氣得跺腳,拉着凌浩川的胳膊搖:“浩川哥哥,你看他嘛……”
江雲揚不等凌浩川再開口,就搖搖頭說:“算了,浩川,我還是走吧,你這裡沒有丫丫了,很無趣,也很無聊,再也沒有人能夠吸引我留下來了,再見!”
周曼麗覺得江雲揚仍然在指桑罵槐,氣得想還嘴,又說不過江雲揚,只有眼睜睜看着江雲揚下樓梯走了。
凌浩川聽見江雲揚的話,覺得江雲揚還對秦小溪念念不忘,他的心裡很不舒服,陰沉了臉不說話。
雖然秦小溪儘量和萬飛虹拉開距離,但萬飛虹卻一如既往地和她相處,只要她輪休,他一定要帶她出去玩,而她總是找不到理由拒絕。
因爲不管她說什麼理由,萬飛虹都能找到更好的理由說服她!
她又不敢拒絕得太明顯,只能無可奈何地跟他走。
而一到了野外,她憂鬱的心總是能得到放鬆,很快就高興起來,不再考慮這件事情。
這些天,秦小溪沒有再看到萬飛虹,因爲他有事出國去了,說要過一段時間纔回來。
臨走前的那天晚上,他拉着她的手,說:“小溪,我不在家的這段日子,你要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還有,我沒有在你的眼前晃,你也可以靜下心來想想我們的事情,我儘量不給你打電話,不打擾你的思維,但我回來的時候,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答覆,好嗎?”
秦小溪答應了。
萬飛虹走後,秦小溪的心情突然放鬆了,從萬飛虹說要她做他的女朋友後,她的心情一直很壓抑。
不能否認,她對萬飛虹有好感,而且有相當的好感,她也設想過,如果跟他在一起,她應該會感到幸福,因爲他的脾氣好,又溫柔體貼,是一個標準的好男人。
但是,問題不是出在萬飛虹身上,而是出在她自己身上,要答應萬飛虹,她得先解決她自身的問題。
這個問題不是她想解決就能夠解決的,直到現在,她都不敢回去面對凌浩川,她的潛意識裡,對他還有着深深的懼怕。
一方面是對凌浩川的懼怕,另一方面是萬飛虹的溫情,她夾在中間矛盾重重,無法決斷,所以感到很壓抑,很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