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拉佩睡得很香,他很久沒有睡得這麼香甜了。
當——
玻璃窗傳來一聲輕響,那是有人用石子砸玻璃窗。
拉佩一下子被驚醒,他下了牀,走到窗臺前,打開了窗戶。
“老闆,是我。”底下傳來漢德的聲音,他壓低了嗓門非常小聲地喊道。
拉佩連忙換下睡衣,穿上衣服,飛身從窗口跳下去,道:“發生了什麼事?”
“安東尼·普拉米奧逃跑了。這傢伙走得很突然,他什麼都沒帶,盯梢的人以爲他只是散步,結果他到了碼頭上,看到一艘快要啓航的商船就一下子跳上去。”
“操!”拉佩怒罵出聲,剛剛得到的線索,這下子又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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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至少有一個好處,足以證明安東尼·普拉米奧和刺殺案有關。
“跑了?怎麼可能跑了?我告訴過你,這件案子必須抓緊,時間長了,很可能會發生變故。你就是不聽,整整一個多月盡在忙些無關緊要的事,弄什麼殭屍藥,又和什麼走私販子打交道!”
比格·威爾一下子冒了出來,他正在亂髮脾氣,好在他再怎麼吵嚷,周圍的人都是聽不見的。
“安東尼·普拉米奧的家在哪裡?你帶我去。”拉佩根本無視那個歇斯底里的鬼魂。
漢德打了一個呼哨,立刻一輛馬車從拐角轉出來。
“別坐馬車,咱們跑着去。”拉佩搖了搖頭,現在已經快子夜時分,夜深人靜,馬車跑動的聲音格外刺耳,很容易被人發現。
“走過去的話,要半個多小時,那傢伙住在碼頭邊上。”漢德有些猶豫。
漢德的話音剛落,腰間就是一緊,被拉佩拎在手中,緊接着他感覺身體飛了起來。
拉佩快速跑動着,一步跨出就是五、六公尺,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兩隻手擡起,胳膊肘下有一對類似蝙蝠翅膀的東西張開着,正是這玩意讓他速度飛快,同樣也是這玩意讓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提着漢德狂奔。
雖然現在是深夜,但是剛過十五日,月亮正圓着,趁着月光隱約可見兩邊的房子唰唰地往後倒去,耳邊盡是呼呼的風聲,這種感覺讓漢德又刺激又害怕。
“往右,在聖十字大街和百特恩大街的交叉口。”漢德突然清醒了過來。
拉佩對每一條街道都瞭如指掌,用不着漢德指引,立刻朝着那個方向跑下去。
過了七、八分鐘,聖十字大街和百特恩大街的交叉口已經近在眼前。
“聖十字大街七十五號,就是拐角邊上那幢四層的公寓。那傢伙住在三樓五號房,從街上就可以看到,他家的窗簾是紅色的,上面有細碎的小花。”漢德已經被拉佩放了下來,此刻他正指指點點。
“我看到了。”拉佩拍了拍漢德的肩膀,說道:“你在這裡幫我把風,我去去就來。”
拉佩沒打算走大門,像這種高級公寓肯定有值夜班的人,白天他還可以用郵差的身份混進去,晚上就不行了。
“對了,爲什麼你這麼晚通知我?”拉佩剛準備行動,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他跑了,這傢伙似乎知道有人盯梢,所以跑到碼頭邊上的市場裡面轉了一圈。但市場裡面的人實在太多,盯梢的人沒能跟住,結果到了晚上這傢伙仍舊沒回來,盯梢的人知道出了事,向我報告,那時候已經七點了。我帶着人四處打聽,最後在幾個碼頭工人那裡知道了他的去向,然後就來找您。”漢德連忙說道。
拉佩沒辦法責怪漢德了,能夠在幾個小時內查清楚此事,他已經夠賣力了,速度也不慢。
走到掛着紅色碎花窗簾的窗臺底下,拉佩擡手打出飛索,飛索前端的鋼鉤一下子鉤住窗欄。
拉佩飛身而起,雙手拽着繩索,兩隻腳踩着牆面往上爬,他的動作很快,轉眼的工夫就爬到窗臺上。
一隻手抓住窗欄,拉佩身體懸空着,將一根鋼絲從窗戶的縫隙裡面穿進去,輕輕一鉤,窗戶的插銷就開了。
飛身跳了進去,拉佩反手關上窗。
“你現在才採取行動還有什麼用?這裡還能留下什麼東西?一個錢包?幾枚硬幣?”比格·威爾出現在拉佩的身後,仍舊在不停地抱怨着。
“閉嘴,你已經夠煩的了!”拉佩終於忍不住了,他在心裡怒吼着,一路上他一直在忍耐,此刻他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我告訴過你要加快速度!”比格·威爾一臉悲憤,他自認幫了拉佩很多忙,包括水警隊的事全都是他出的主意。
在比格·威爾看來,拉佩能夠擁有現在的一切,全都虧了他,但是拉佩卻忘了他的好處。
“當初是你說的,這個傢伙只是嫌疑人,也是你說的不要打草驚蛇。”拉佩不由自主地開始推卸責任,這是人之常情。
“你從來就沒認真過,你一直在敷衍我,你想的只有你自己!”比格·威爾早已失去了理智。
“夠了,我早就受夠了你!”拉佩再也忍不下去,他打開窗戶,將幸運金幣遠遠地扔出去。
下一秒鐘,比格·威爾也消失了,他只能待在離幸運金幣十公尺之內的距離。
討厭鬼消失了,拉佩的腦子也冷靜下來,他戴上手套,又在腳上套了一隻棉布套,開始四下搜索起來。
安東尼·普拉米奧是個單身漢,所以住這種公寓。
這棟公寓屬於比較高級的,房間很大,此刻拉佩站着的地方是客廳,長、寬都有五、六公尺,已經不算小。
身爲一個主編,安東尼·普拉米奧的收入不錯,所以房間的裝飾優雅中略帶奢華,裡面是一間稍微小的房間,一邊是牀,一邊是書架,書架底下是一張書桌。
拉佩首先搜索的就是書架和書桌,他翻得很仔細,一本本書都抽出來看過,還要抖上一抖,看看裡面有沒有夾着東西。
“你翻這些沒用,應該先找信。”不知道什麼時候比格·威爾又回來了,這應該是幸運金幣自動返回的特性起了作用。
“這裡沒有信!”拉佩怒道,剛剛吼完,他頓時愣住了。
拉佩居然沒有注意到這點,書桌上居然沒信,這實在太不正常了。
拉佩再一次拉開抽屜,重新翻找了起來,仍舊沒有找到任何書信。
拉佩愣了一下,立刻跑回客廳,半跪在壁爐邊上看了一眼,果然壁爐裡面全都是燒焦的紙片,從形狀來看應該是信件。
“算你運氣好,這傢伙是個外行,以爲這樣就能毀屍滅跡。”比格·威爾冷哼了一聲。
“接下來怎麼辦?”拉佩問道,他同樣也是一個外行,根本不知道怎麼從這堆灰燼裡面得到有用的情報。
“去找一個鐵圈,不管什麼樣的都行。”比格·威爾吩咐道。
拉佩立刻東張西望尋找起來,他的運氣不錯,很快就看到一個金屬質地的帽撐,這玩意就是一個鐵圈。
“把燒焦的紙片拿一張出來,放在鐵圈上,一定要小心別碰碎了,然後你點燃一根蠟燭,放在紙片下面,紙片會再一次焚燒,在那一瞬間你可以看到上面的字。”比格·威爾在一旁指點道。
拉佩照着做,他非常小心地拿起一張焦黑的紙片,這紙片已經變成灰,只不過還保持着原本的纖維狀態。
當燭火燒到紙片的一瞬間,紙片發紅,變亮,緊接着就焚燒起來,焦黑的紙片轉眼間化爲灰燼。
不過就在燒起來的一剎那,拉佩看到了字,密密麻麻的字。
必須感謝智慧之神賜予拉佩超強的辨識力和記憶力,雖然只是一瞬間,他卻記住大部分內容。
“你這招是從哪裡學來的?”拉佩問道。
比格·威爾根本不回答。
拉佩自感無趣,只能繼續幹活。
一張接着一張,每一張紙片都被放在帽撐上,用燭火再燒一次。有墨水的地方和沒墨水的地方不一樣,因爲墨水裡面有炭黑,燃燒的速度更快,也更亮,所以纔會顯露出字跡。
信裡面的內容都和賓尼派有關,賓尼派在塔倫的勢力遠遠超乎拉佩的想象。
拉佩對於賓尼派多少有點了解,他曾經讓警察署長幫他弄來一份賓尼派成員的名單,但是這些信件裡面提到很多人的名字,並不在那份名單上,很顯然這個黨派有很多秘密成員。
“咦?這是什麼?”拉佩突然看到一張很特別的紙,不像信,上面也沒字,只有一個怪異的花押。
“這是匯票的存根,你不是開過匯票嗎?”比格·威爾突然興奮了起來。
“匯票!”拉佩一拍腦袋,他居然忘了這件事。
僱殺手是要錢的,實力越強的殺手,開價也肯定越大,這麼多錢總不可能用麻袋來裝,所以一般都是用債券、珠寶之類的支付,不過最方便的還是匯票。
安東尼·普拉米奧逃跑的時候是一個人,到了外地根本就沒辦法生活,除非他的身上有一張大面額的匯票。
“有這東西就好,應該可以查到是誰開出這張匯票的。”拉佩暗自慶幸,這也是一種暗示。
比格·威爾想要報仇,幹掉那名刺客是報仇,幹掉僱傭刺客的人也是報仇。
可那名刺客的實力太恐怖了,拉佩不想找死,買兇殺人的人應該容易對付得多,所以他打算把比格·威爾的注意力轉移到這個方向。
比格·威爾明白拉佩的意思,他沉默半晌,他不想放過刺客,不過短時間內想要幹掉那名刺客似乎不太切實際,便道:“好吧,先把幕後黑手找出來。”
拉佩笑了,比格·威爾總算鬆口了。
心情愉快,做事的效率自然就高,一張張焦黑的紙片在燭火之下顯露出其中的秘密。
拉佩全都記在腦子裡面,現在沒用,將來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色漸漸亮了,拉佩站起身,輕輕拍掉身上的灰塵,他又看了壁爐裡面那些殘損的碎屑一眼。
並不是所有信件都能夠用這種辦法得到裡面的秘密,有些信件明顯是先被撕碎之後燒掉的,這就不可能復原,除非拉佩能記住每一張紙片的形狀和上面的內容,然後再在腦子裡面把這些碎紙片重新拼合起來。
拉佩正打算離開,卻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
拉佩連忙掀開窗簾的一角,往街上看了一眼。
只見幾輛警用馬車從街的那頭飛馳而來,最後都停在公寓底下,一大羣警察從馬車上下來,爲首的正是馬文探長。
“警察怎麼來了?”比格·威爾皺起了眉頭。
“幸運金幣呢?”拉佩問道。
“在房頂上。”比格·威爾知道拉佩爲什麼這樣問。
“你留在這裡,反正他們看不到你。”拉佩和比格·威爾打了聲招呼,然後開門走出房間,快步走到走廊的盡頭。
拉佩已經聽到警察上樓的腳步聲,走廊盡頭有一扇小窗戶,拉佩縱身一躍,從窗戶跳出去,他的手套瞬間彈出像貓爪一樣的鋼鉤,這讓他能夠輕而易舉地鉤住牆壁。
沿着牆壁一直爬到屋頂,拉佩趴在屋頂上。下一瞬間,拉佩整個人消失了,或者說,他和四周的環境完全融爲一體。
這就是壁虎套裝的妙用,就像變色龍一樣,透過改變身體的顏色,和背景完全一致,造成眼睛的錯覺。
這也是隱形的一種,雖然是最低級的隱形,卻很實用。
馬文探長板着臉,雙眉緊皺,他心情很沉重,腳步不由得加快。那些警察還好說,負責值夜班的老頭就有些跟不上,氣喘吁吁地跑着,拎在手中的鑰匙串叮噹直響。
不只是拉佩在盯着安東尼·普拉米奧,馬文探長也一樣。他採用的手法也和拉佩差不多,他手下的一個警察就住在樓下。
昨天晚上安東尼·普拉米奧沒有回住所,已經引起那名警察的注意。
而拉佩偷偷潛入安東尼·普拉米奧住所的時候,那名警察在睡覺。到了凌晨一點的時候,那名警察照例爬起來看了一眼,結果看到窗戶裡面有燈光晃動,他立刻知道出了問題,連忙從後門溜出去向馬文探長報信。
馬文探長得到消息後,立刻召集手下,跟他過來的這些警察全都被他從家裡拉出來的,這一來一去就耽擱了兩個多小時。
值班的老頭哆哆嗦嗦地開了門。
馬文探長第一個衝進去,他的手裡拿着一把短槍,槍口朝上,擊鐵已經扳下來,隨時都可以射擊。
可惜裡面早已沒人,馬文探長第一眼看到的是滿地灰燼,緊接着就看到壁爐邊上的那堆東西,包括仍舊點燃着的蠟燭和那隻帽撐。
“這是什麼?”一名年輕警察驚訝地問道。
馬文探長沒有回答,他徑直走到壁爐邊上,用通條撥了撥那些燒焦的紙片,這些都很細碎,他同樣很小心地撿起一片紙片,湊在燭火上燒了一下。
紙片瞬間化爲灰燼,不過化成灰燼之前顯露出上面的文字。
“有人在我們之前先搜查過這裡。”馬文探長得出了結論。
“我知道有另外一批人也在盯着安東尼·普拉米奧。”一名老警察低聲說道,他就是住在樓下的那個人。
“你以前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馬文探長的臉色立刻變了。
“這是上面的意思,廳長的秘書讓我不要大驚小怪。”老警察很委屈。
“我說過,不許別人插手我的案子。”馬文探長陰沉着臉,他的心裡很憤怒,不過他也能夠理解,畢竟這次的案子和以往不同,國王的特使遇刺,塔倫這邊必須有個交代。
“不是我們的人,秘書雖然沒有明說,不過聽他的意思,那羣人直屬於馬內。”老警察連忙說道,他可不想馬文探長因爲誤會而得罪人。
“是馬內總署直接派過來的調查官?”馬文探長有些意外,如果真是這樣,至少也應該通知他一聲。
“不是,好像不屬於我們警察系統。”老警察不敢再多說什麼,他的暗示已經夠明白。
馬文探長明白了,看了腳下的灰燼一眼,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是秘密警察的手段。
“肯定是他們暴露了行蹤,以至於讓這個傢伙跑了。”年輕警官想都沒想,就把打草驚蛇的帽子扣在拉佩的頭上。
“也許不是。”出乎所有人預料,馬文探長居然否定這個猜測。
“您怎麼知道……”年輕警察還想爭辯。
沒等年輕警察說完,馬文探長就擡了擡手,示意他閉嘴,道:“安東尼·普拉米奧在這個時間點逃跑,實在太巧合了。”
“巧合?”衆人都不明白。
馬文探長看着那個負責開門的值班老頭,老頭倒也知趣,連忙退出去。
看到老頭下了樓梯,馬文探長這纔開口說道:“昨天早上我申請拘捕令,想把安東尼·普拉米奧拘捕起來,結果等到晚上拘捕令也沒下來。今天早上我去催了一下,負責的人居然說找不到我的申請,讓我重新再填一張表格。下午三點之後,那傢伙居然說廳長出去了,只能明天呈上去。”
衆位警察頓時一臉憤懣。
“該死。”年輕警察更是握緊拳頭,沒什麼比被自己人出賣更令人憤怒。
同樣憤怒的還有房間內的比格·威爾,他沒想到問題出在這裡,濃濃的殺意從他的心底涌出來。
“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有線索了。”突然年輕警察轉怒爲喜,道:“安東尼·普拉米奧跑了,通風報信的人可沒跑。”
“沒用的。”馬文探長語氣低沉地道:“我沒辦法證明那兩個人和刺殺案件有關,單單只是通風報信的罪名,上面是不會允許我抓人的。”
“我們不問,應該有人會過問。”老警察低聲說道,他的意思非常明顯。
“不行,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則。秘密警察可沒有什麼原則,他們做事只求結果,根本不在乎過程,我情願破不了案,也不會藉助他們的力量。”馬文探長是個固執的人。
“我們現在怎麼辦?”老警察沒有再勸,他知道馬文探長的爲人,這也是他最敬佩馬文探長的地方。
“誰幫我把羅賓牽上來?”馬文探長問道,他沒把狗帶上來,是怕狗亂跑,把現場給弄亂。
“我去。”年輕警察自告奮勇。
“其他人分散開,找一下有沒有線索。西德尼、帕爾克你們負責詢問周圍的鄰居,問一問他們有沒有看到,或是聽到些什麼?”馬文探長一邊說道,一邊朝着窗口走去,他看了窗臺一眼,又看了看窗戶的插銷。
窗臺上有鋼鉤留下的痕跡,還是新的。插銷上也有油漆被鋼絲刮落。
馬文探長看了窗外一眼,又看了看天色。現在天已經矇矇亮,那個潛入者是從窗口進來的,出去卻不太可能走這裡,因爲外面是大街,對面是住宅,從這裡走很容易被發現。
馬文探長轉身出了門,在走廊上來回走了一圈,立刻注意到走廊盡頭的那扇窗戶,於是他爬上窗戶,探身出去,果然看到一排鋼鉤刮過的痕跡,痕跡是往房頂上去的。
“西德尼,過來一下。”馬文探長大聲喊道。
老警察立刻跑了過來。
“託我一把,我上去看看。”馬文探長說道。
“這太危險了。”老警察連連搖頭。
“沒什麼危險,我可以上去的。”馬文探長不等老警察幫忙,已經將身體完全探出窗外,扒着牆縫往上爬。
老警察無奈,只得用雙手托住馬文探長的鞋底,與此同時也大聲喊道:“來個人,到四樓去拽一把。”
另外一個警察立刻往樓梯跑去,幾個人連拖帶拽,總算把馬文探長送上房頂。
“您抓到他了嗎?”老警察在底下問道。
馬文探長垂頭喪氣地說道:“沒有,那個潛入者已經逃了。”
此刻馬文探長就站在屋檐邊上,房頂上有一連串的腳印,最終消失在這裡。
拉佩逃脫了。
拉佩直接從房頂上跳下來,張開雙臂,腋下的雙翼託着他的身體無聲無息地滑翔到地面,當他的腳落到地面的時候,早已在三個街區之外。
拐到旁邊的大街上,拉佩背靠着牆在那裡等着,過了片刻,漢德過來了。
“幫我把署長約出來,仍舊在羅德餐廳,午餐、晚餐任由他選,選好之後你去訂位置,順便告訴廚師,讓他們準備好烤牛肩,我要整副的牛肩。”拉佩吩咐道。
“您的食量越來越大了。”漢德暗自咋舌。
“沒辦法,我的實力越強,消耗就越大,胃口也越好。”拉佩裝出一副很無奈的模樣。
“對了,我忘記問你,烏迪內斯的人拿錢過來了嗎?”拉佩突然想起這件事。
“拿來了,總共七萬比紹,我讓小威爾森登記好之後鎖進保險箱,您要用?”
漢德回答得很小心,畢竟涉及到這麼一大筆錢。
“是現金?”拉佩問道。
“全部是金元,一千枚一隻袋子。”說到這裡,漢德滿臉都是羨慕之情,他是知情人,知道這只是一半的貨款。
漢德以前就聽說過魔法師賺錢快,卻沒想到這麼快,霍夫搜刮了一輩子,所有財產加起來也就十幾萬,那個瘋老頭一筆生意就能賺這麼多,這讓漢德愈發懊惱自己沒有魔法天賦。
“送到夏洛克那裡,讓他幫忙開一張匯票,然後拿來給我,我還要交給佛勒老頭。”拉佩吩咐道。
拉佩無意中看到漢德一臉羨慕的模樣,不由得心頭一動。
身爲上位者不能吃獨食,拉佩的這些手下也幫了不少忙,多少也應該給他們一些好處,所以拉佩隨即道:“開六萬比紹的匯票就行了,剩下的你看着辦,可以在採石場那邊造一幢房子,讓大家住得舒服一些。老巢也該適當裝修一下,弄個大點的浴池,住的地方也改造一下,換舒服一些的牀,再給大家做幾件體面一些的衣裳。”
“老闆,這些其實我已經在做了。最近大家不怎麼上街,不過偶爾也會溜達一圈,順手乾點私活,偷來的東西大部分讓夏洛克賣掉。那些傢伙的腰包都鼓得很,很多人已經不住在老巢,他們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漢德連忙回稟。
拉佩頓時皺起了眉頭,道:“這不行,萬一出了事,你們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手下的人有錢也是個麻煩,好在解決的辦法不是沒有。
“老巢東面的那排房子應該是靠街的吧?”拉佩問道,每次都要走很長一段小巷,他也感覺厭煩。
“還隔着一排,咱們這個街區比較大,房子多。”漢德連忙道。
“那就買兩幢房子,每幢房子的房頂都弄一座吊橋,把它們連起來,讓咱們的人來去方便。老巢以後專門用來訓練和娛樂,另外兩幢用來住人。”拉佩現在有錢了,說話的口氣都強硬很多。
“那兩幢房子裡面有人,我怕……”漢德有些爲難,這個地區魚龍混雜,住在這裡的人都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給他們足夠的錢,再給他們一個月時間,讓他們另外找房子。如果不識相的話……你應該明白的。”拉佩看着漢德。
“我明白,我明白。”漢德點頭哈腰,完全是一副狗腿模樣,不過他隨即又說道:“我擔心出紕漏。您知道我們這些人以前只是在街上偷一下東西,頂多溜門撬鎖,對打打殺殺的事並不擅長。”
聽到這番話,拉佩立刻意識到一個問題,他的手下仍舊沒有脫離扒手的角色。
“這可不行。”拉佩沉吟半晌,突然目露兇光,道:“你們得見血才行。”
“見血?”漢德打了個寒顫,他想起以前的老大和那幾個打手慘死的情景。
“有沒有一直找我們麻煩,同時又沒什麼背景的勢力?”拉佩問道。
漢德的臉色頓時變了,他還沒有殺人的心理準備,不過他很明白,老闆決定的事絕對不能推託,所以連忙道:“有,咱們這一區是一個叫歪錘的傢伙管,他的手底下有十幾人,都很能打。霍夫在的時候,每個月會給他一千比紹的保護費,這段日子他找過我,意思好像要加點。”
“就是他了,你和福特曼打聲招呼,咱們動手的時候讓他的人在一旁等着。”拉佩不介意做得囂張點。
“這樣做會不會有麻煩?特別是瓦克利。”漢德最擔憂的還是那位黑幫老大。
“用不着擔心,塔倫不是內陸城市,所謂的黑幫老大其實沒什麼實力。”拉佩已經打聽清楚。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見不得光,譬如刺客、殺手、強盜、海盜、黑幫、走私販,黑幫在這裡面的地位並不高,如果要給他們一個定位,他們倒是和警察很像,職責也是維持秩序,黑暗中的秩序。
比黑幫狠的人多的是,陸上有強盜,海上有海盜,還有爲錢殺人的殺手、精於暗殺的刺客,更不用說黑魔法師,那纔是最狠的角色。
塔倫是港口,所以很不幸,所有狠角色一個不缺——城外有強盜,不時就會聽到商隊遭到搶劫的消息。港口外面有海盜,雖然大批海盜已經消失了,但是小批的海盜數量不少。殺手、刺客這類人全都是匆匆過客,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但是肯定有。而黑魔法師至少有兩個。
因此瓦克利這個黑幫老大可以說很淒涼,連烏迪內斯這樣的走私商人都足以令他忌諱。
不過也正因爲如此,瓦克利才能成爲塔倫唯一的黑幫老大。其他城市怎麼可能一家獨大?肯定會有兩、三個黑幫互相制衡,不時搶個地盤什麼的熱鬧一下。
“放心,到時我會在一旁替你們壓陣,你讓大家這段日子加緊訓練。”拉佩幫漢德鼓勁。
把漢德打發走,拉佩開始了新的一天。
和往常一樣上班,和往常一樣送信,和往常一樣九點過後,拉佩就把信送完了,這其間漢德已經回過話,警察署長答應和他見面,時間就定在中午。
中午時分,拉佩再一次踏進羅德餐廳的那間包廂,警察署長已經在裡面了。
“我很抱歉,聽說嫌疑犯逃跑了。”警察署長知道拉佩爲什麼找他,在來這裡之前,廳長已經找過他,廳長讓他儘可能地放低姿態。
“我想知道,你們廳長打算怎麼處理通風報信的傢伙?”拉佩確實是來興師問罪的。
“上面也很爲難,賓尼派在市政廳的勢力不小,和這有關的那幾個人不太好處理啊!”警察署長一臉苦悶,這件事根本和他無關,爲什麼讓他來和拉佩解釋?
“肖克特,咱們是自己人,這裡又沒有外人,有必要這樣見外嗎?”拉佩沒有再用尊稱,而是直接叫署長的名字,這樣做雖然顯得輕佻,卻也顯得關係密切。
警察署長鬆了一口氣,他立刻改了一副面孔,道:“你也知道我的爲難,這件事根本和我無關的。”
“我知道。”拉佩點了點頭,道:“你私底下告訴我,這件事和誰有關?誰想阻止進一步的調查?誰在這裡面態度曖昧?”
“你不會打算一鍋端吧?”警察署長的眼神中流露出警戒之色。
“通風報信的人必須抓起來嚴刑拷問,弄清楚是誰讓他們這麼幹的!我只要知道幕後主使者是誰,然後寫進報告裡,讓國王陛下知道他們的名字就足夠了。如果你們廳長一定要阻攔……我只能說抱歉了,我會把他的名字報上去,反正上面沒打算採取行動,只要知道哪些人不可靠就行。”拉佩不疾不徐地說道,眼睛一直盯着警察署長。
警察署長的腦門已經滲出汗珠,這番話的分量夠重,他只是負責傳話,都感覺有些扛不住。
秘密警察和警察可不一樣,不只是負責查案子、抓人,他們也扮演法官和行刑者的角色,現在的年輕國王還好說,換成前面兩位國王,讓他們不高興的人全都會不明不白地消失。
“我只知道兩個人可能與之有關,一個叫格洛文,另外一個叫馬蒂爾。他們都和賓尼派牽扯得上一些關係,開拘票也要經過他們的手。”警察署長想明白了,這本來就不是他的事,他何必去硬扛。反倒是和拉佩拉近關係更有好處。
“或許不只是他們兩個人,你能不能幫我弄一份名單,哪些人事先知道馬文探長申請拘捕令?”拉佩想到那些被銷燬的信件,信裡面有很多賓尼派秘密成員的名字。
“沒問題。”對於這種隨手之勞,警察署長樂得幫忙。
“你幫我轉告你們廳長,他不需要動手,只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行。”拉佩說道,他的意思很明白,警察系統不方便下手,那麼就由他來審問。
“這不太好吧?”警察署長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很清楚,秘密警察動手的話,那兩個人肯定死路一條,就算招供了,也會被滅口。
警察署長想這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現在能殺這兩個人,將來說不定也能殺他,所以不能開這個惡例。
“那你讓我怎麼辦?”拉佩又把難題踢回去。
警察署長愁得頭都痛了,好半天才說道:“要不然這樣,你先別動手,我去勸一勸廳長,他一向通情達理。”
“那就拜託了。”
這原本就是拉佩想要的結果。
此刻警察署長也沒心情吃東西了,急匆匆離開了餐廳。
過了半個小時,警察署長站在廳長的面前。
塔倫警察廳廳長是一個矮個子,不到五十歲,和所有矮子一樣,他看上去精力充沛。
廳長的相貌不怎麼讓人恭維,看上去像只老猴子,下巴突出、塌鼻樑、眼窩深陷、眼睛很小、額頭很癟,愈發顯得皺紋堆疊,而他的頭頂幾乎完全禿了,所以隨時都戴着一頂假髮。
“他真是這麼說的?”廳長問道。
“那小子的手上似乎有確鑿的證據,我懷疑這些證據已經送往馬內,呈給國王陛下,所以他說話才這麼強硬。”警察署長已經打定主意站在拉佩這邊,自然幫拉佩說話,不惜嚇唬自己的上司。
“不可能!安東尼·普拉米奧潛逃不過十幾個小時,馬文知道這件事是凌晨三點,消息怎麼可能已經到了國王手裡?”廳長當然不相信,如果這麼容易被騙,他也不會爬到現在的位置。
“您別忘了,馬文探長是在他後面到的。他的人先發現安東尼·普拉米奧潛逃,從昨天到現在已經快二十個小時,如果是用信鴿傳遞消息,足夠從塔倫到馬內飛個來回。就算是派人傳信,有一匹好馬的話,想必也已經到馬內了。”警察署長繼續嚇唬道。
廳長頓時露出一張苦瓜臉,他一邊走來走去,一邊喃喃自語道:“沒有任何證據,只憑捕風捉影,就要逮捕自己人……”
“安東尼·普拉米奧潛逃,這就足以證明一切。”警察署長在一旁提醒道:“他做賊心虛,刺殺事件十之八九和他有關,他能夠成功潛逃,也證明警察內部有人通風報信。”
“也有可能是馬文的人泄漏消息。”廳長情願讓馬文探長來背這口黑鍋,畢竟馬文探長只有一個人,那兩個人身後卻有一大堆人。
“安東尼·普拉米奧是賓尼派的人,格洛文、馬蒂爾也是,這起刺殺事件肯定和賓尼派有關。對此秘密警察早有定論,國王陛下十之八九也已經知道。秘密警察做事不需要確鑿的證據,他們只要知道誰的嫌疑最大就行,而且那小子剛纔說了,誰如果妨礙調查或者試圖隱瞞真相,那就說明他有嫌疑。”警察署長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語氣特意加重許多。
拉佩能嚇唬警察署長,警察署長同樣也能嚇唬廳長。
廳長頭痛無比,這件事本來和他無關,現在他的麻煩卻最大,一邊是龐大的本土勢力,一邊是至高無上的王權,得罪哪邊都是麻煩。
想了好半天,廳長最後還是覺得把籌碼押在國王這邊更保險。
“刺殺是安東尼·普拉米奧安排的,和賓尼派沒什麼關係。格洛文和馬蒂爾的問題是通風報信,他們也是爲了維護賓尼派的利益。”廳長定下了基調。
在廳長想來,這樣的結果賓尼派那些人應該可以接受,弄幾個替罪羊是必須的,要不然無法交代,只要不把整個賓尼派牽扯進去就行。
“我覺得這沒問題,上面對結果並不在乎,他們要看的是每個人的態度。”
警察署長代替拉佩回答。
“說得沒錯。”廳長現在也不再堅持,道:“陛下恐怕也不希望事情鬧大,你替我問一問秘密警察那邊有什麼需求。”
廳長這是在示好,同時也在暗示,希望兩邊的口徑保持一致。
警察署長原本滿懷忐忑之心而來,沒想到最終是這樣一個結果,頓時高興起來,趁機說道:“廳長大人,我剛剛得到一個消息,聽說上面感覺財政壓力太大,所以打算把咱們警察系統分拆開,組建一支稅務警察和一支水上警察。”
“有這事?”廳長大吃一驚。
警察署長暗自慶幸,他抱對了大腿,廳長果然不知道這個消息。
“這個消息是‘那邊’得來的?”廳長神情凝重地問道。
“是。”警察署長連忙承認。
“他還說了什麼?”廳長死死地盯着警察署長,他也是個老油條,自然明白警察署長現在告訴他這個消息的用意,這幫傢伙肯定在私底下運作,想要從中謀求一個位置,現在需要他的認可。
警察署長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門口,開門看了看,然後關上門,在廳長的耳邊低聲說了起來。
警察署長說得很仔細,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廳長越聽越心驚,這裡面的水實在太深,深到他都不敢往裡面踩。別看他是個廳長,真的掉進去的話,恐怕也會一下子沒過頭頂。
不過這裡面的油水也讓廳長口水直流,和走私商人連手壟斷走私,把走私品變成合法商品,這裡面的利潤簡直難以想象。
“你爲什麼告訴我這件事?”廳長打算攤牌了。
“這件事想要成功,你的態度非常關鍵,所以我們打算採取股份制,利潤大家平分。”警察署長諂媚地說道。
“我大概能夠得到多少?”廳長搓了搓手。
“這我不太清楚。水警隊還沒有成立,甚至連確切消息都還沒下來,不知道會涉及多少部門,既然沒辦法確定分蛋糕的人數,也就沒辦法確定分到蛋糕的大小。”警察署長這一次不敢把話說滿。
“他要我怎麼配合?”廳長已經動心了,只不過他要知道自己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據他所知,水警隊會設一個正隊長和幾個副隊長。正隊長不好說,可能直接從上面派下來,所以我們的目標是至少三個副隊長,我手底下有一個人選了,秘密警察那邊會出一個人,最後一個名額給烏迪內斯。”警察署長道,這是他和拉佩商量的結果,連烏迪內斯都不知道。
廳長的眼珠子亂轉,他對秘密警察原本頗爲排斥,總覺得身邊有這麼一羣人很不自在。但是此刻,他突然意識到和秘密警察打交道也不全都是壞事,因爲這幫人消息靈通,而且在上面的人脈很廣。
一想到這裡,廳長立刻走出門口,朝着副官招了招手。
“您有什麼吩咐?”副官連忙跑過來。
“這次安東尼·普拉米奧潛逃的事,上面異常震怒,我們必須有個交代。馬文探長申請拘捕令爲什麼會延誤那麼久?”廳長板着臉問道。
“這是有原因的……”副官想解釋,警察系統內部早已統一口徑,想好了一番說辭。
沒想到廳長沒等副官說下去,就搶先開口道:“我對任何理由都不感興趣,因爲國王陛下是不會在意這些理由的。在這起事件中,有些人的問題很嚴重。”
副官微微一愣,他不知道廳長爲什麼改口風了,心想:之前不是說好了,儘可能淡化這件事的影響嗎?
不過身爲廳長的心腹,副官的反應倒也不慢,道:“是的,我馬上去查。”
廳長搖了搖頭,他知道副官沒明白他的意思,乾脆直接下令:“和這件事直接有關的人全都關押起來,特別是格洛文和馬蒂爾,他們直接交給刑訊官,下班之前我要得到他們的口供。”
廳長真的豁出去了,格洛文還好說,和他沒什麼關係,馬蒂爾卻是他的親信。
副官不敢有絲毫遲疑,他連忙立正敬禮,大聲說道:“我立刻去辦。”
廳長走回辦公室,關上門,走到警察署長面前,道:“聽到了嗎?我想他應該能滿意了。”
“我回去就和他聯絡。”警察署長笑道。
“這件事了結之後,我想和他見個面。”廳長起了其他心思,既然決定搭上秘密警察的順風車,他怎麼甘心假手於人。
廳長肯定也要安插人進水警隊,如果有可能,最好把隊長的位置拿到手,在此之前他必須和那邊商量好,沒有拉佩和烏迪內斯的支持,就算拿到正隊長的位置也沒用。
“我會轉告他的。”警察署長一口答應下來。
“你去做事吧。”廳長揮了揮手。
警察署長笑着倒退出去,當他出了辦公室,就聽到外面有吵嚷的聲音。
“爲什麼抓我?”
“這是誤會,完全是誤會,我要見廳長大人,他會聽我解釋的。”
只見走廊上有兩個身穿警察制服的人,正被一羣警察押着往樓梯口走。
看到這一幕,警察署長笑了,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