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海盜來襲

“快,快點進去。”

“次序不要亂。”

“關門,把門關上。”

“設置封鎖線。”

一大羣警察正在忙碌着,這些警察全都趾高氣揚,從來沒有這樣得意過。

相對應的是那些護衛隊成員,他們像趕鴨子般被趕進營地裡面,以往趾高氣揚的他們此刻全都垂頭喪氣。

砰的一聲,大門關上,一個老警察拎着一桶油漆走過來,他朝着大門吐了一口唾沫,然後得意洋洋地在地上畫起來。

這個老警察在畫線,畫一條黃線,護衛隊的人不能夠踏出這條黃線半步。

大門內,護衛隊的人全都站在那裡,他們的心中充滿怒火,但誰都不敢發作。

護衛隊當然不會在乎一羣警察,但是他們已經知道,現在塔倫一下子多了四位大師級的人物,而這四個人全都和他們的隊長有仇,更糟糕的是他們的隊長已經敗了。

護衛隊衆人轉過頭,看着高處的一座要塞,那是護衛隊總部,他們的隊長就在那裡。

此刻,賈克卜站在窗臺邊,冷冷地看着窗外那些耀武揚威的警察,他只穿着一件襯衫,傷口已經癒合,但是還沒有完全好。

在賈克卜的身後站着一個牧師,四十多歲,圓臉,戴着眼鏡,他一邊整理着醫療箱,一邊說道:“在半個月內,您最好不要亂動,半年內儘可能不要動武,要不然傷口可能會撕裂。您受傷的這個部位很不好,雖然避開要害,但是心臟和肺腔都受到波及,殘留在那裡的劍氣,以我的能力根本就沒辦法祛除。”

賈克卜很心煩,他擺了擺手,道:“羅恩,你下去吧。”

牧師閉上嘴巴,拿起醫療箱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輕嘆一聲,說道:“上校,您最好保重身體,多多休息。”

說完話,牧師看了濟在門口的那些軍官一眼,然後情緒低落地走了。

牧師一走,那些軍官再也忍耐不住,全都涌入賈克卜的辦公室。

“現在連警察都爬到我們頭上來了。”

“隊長,拼了吧,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

“上校,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立刻就讓那些警察灰飛煙滅。”

賈克卜一開始根本無動於衷,很平靜地看着窗外,過了好一會,他猛然間回過頭,大喝一聲:“都給我住嘴!這樣吵吵嚷嚷有什麼用處?”

賈克卜瞪着吵得最兇的那幾個人,用手指着胸口的傷,道:“你們嘴裡說得很不錯,但由誰去對付那幾個人?誰去?”

那些軍官頓時安靜了。

如果大師等級的人那麼容易對付,當初塔倫的那些高官也就用不着對護衛隊如此忌憚,那三個副廳長也不至於找賈克卜作後臺。

現在那邊有四位大師,甚至可能不只四位,誰敢亂動?

“查清楚了嗎?城裡現在到底有幾個大師級的人物?”賈克卜很後悔,他要是事先知道這件事,就不至於自取其辱。

“如果不算您和瓦克利手下的那個大刺客,至少有四人,可能是五人。”一個長得頗爲文弱的軍官戰戰兢兢地說道:“索德·拉佩的身邊有兩人,那第五個有可能存在的大師也應該是他的人。賓尼派那邊也有兩個大師級的人物。刺傷您的這個人十之八九是從宗教裁判所出來的。另一個是大劍客,不過沒人看過他動手。”

賈克卜看了手下一眼,冷哼一聲,道:“這些消息都是我知道的,我要你有什麼用?”

沒人敢說話,大家都知道賈克卜是在遷怒,護衛隊從來就沒有搞情報的傳統,倉促之間根本打聽不到有用的東西。

其實賈克卜也知道這一點,所以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不過道歉是不可能的,身爲上位者,他有他的尊嚴,更不用說他還是大劍客,他有他的驕傲。

房間內的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最終打破沉默的還是賈克卜,道:“反正這段日子大家都不能出去,乾脆趁這個機會好好修煉,我會指點你們。如果有人實在受不了寂寞,那就悄悄走密道出去,不過出去之後就暫時別回來,去島上待着吧。”

“難道咱們就這樣忍了?”一個軍官質問道。

“你難道有什麼打算?”賈克卜看那個軍官一眼。

“就算現在不是造反的時機,咱們也可以給這幫傢伙製造些麻煩,讓他們明白,塔倫離不開我們。”那個軍官提議道。

“你有什麼打算?”賈克卜問道。

見賈克卜沒有斥責自己,那個軍官頓時來勁,興奮地說道:“如果沒有我們,那些海盜會乖乖地停留在海上?會看着塔倫這樣一塊肥肉不下手……”

沒等那個軍官說完,旁邊一個軍官怒聲斥責道:“扎克,你這樣做是壞了規矩。”

組建護衛隊爲的就是保護塔倫的安全,他們可以爲了私利扮成海盜,搶劫過路的商人,但是勾結海盜洗劫塔倫就不行,這就像一條狗偶然從廚房偷點臘肉吃,算不上什麼大問題,但是從山裡引一羣狼回來就不對,更何況護衛隊中的很多人在塔倫成家立業,塔倫已經是他們的第二個故鄉,沒人願意看到故鄉遭到劫掠。

“這不是壞規矩,我沒說讓我們的人親自下手,只是把消息散插出去,告訴海上的那些人,塔倫現在處於不設防的狀態。再告訴他們,我們正和警察互掐,警察拼命咬着我們不放,我們被鎖在營房裡面出不來。”那個叫扎克的軍官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說得輕巧,我們的家人怎麼辦?如果把他們轉移到別的地方,或者把他們接到營地,緊接着塔倫就遭到海盜的洗劫,外面的人會怎麼想?你以爲他們是傻瓜嗎?他們肯定會說我們與此事有關,是我們勾結海盜,屆時證據確鑿,想抵賴都做不到。但如果我們不管家人,海盜上岸後可不會客氣,難道爲了解氣,讓我們看着家人去死?”剛纔表示質疑的那個軍官大聲怒吼道。

“一旦海盜上岸,那些警察還有心思盯着我們?到時候我們完全可以闖出去,你可以去保護自己的家人,我們去保護那些富商,順便殺幾個海盜,到時候看誰敢說我們和海盜有所勾結?”扎克早就想好對策。

可惜另外一個軍官並不認可,道:“你說得輕鬆。萬一那些警察不肯放鬆呢?萬一警察、水警隊和秘密警察三家聯手,把海盜擋在外面呢?就算他們擋不住,他們保護當官的離開肯定沒問題,等到海盜退去後,他們完全可以順手替我們扣上一頂勾結海盜的帽子,拿我們的人頭平息市民的憤怒,同時搪塞上面的責問。”

扎克被說得無言以對,因爲存在這種可能性,甚至可能性很大,他只能搖頭嘆道:“古爾第,你不去參政實在太可惜,你絕對會是一個不錯的政客。”

“好了,不要再爭了!說實話,就算我們不在幕後操弄,那些海盜會不會對塔倫下手都很難說……”賈克卜板着臉喝道。

賈克卜這話一說出口,那些軍官的臉色全都變了,有的變得異常興奮,有的變得茫然,有的則憤怒而又失落。

這話的涵義實在太多,可以看作是賈克卜認可扎克的意見,打算在幕後推動。也可以看作是一種警告——萬一真的發生這樣的事,他們要如何選擇?

古爾第就是憤怒而又失落的人之一,他在這裡有老婆和孩子,但是此刻他沒辦法把家人接來,萬一海盜來襲,那就明擺着他們和海盜有勾結,他還要做好海盜來臨之時,警察不允許他們出營地的心理準備。

和護衛隊營地的紛亂彷徨不同,在另外一邊,在警察廳對面的那家旅館內,塔倫的名流紛至沓來,因爲拉佩就住在這裡。

在前來拜訪的人中有一道矮胖的身影,那是烏迪內斯。

和以往不同,這一次烏迪內斯顯得異常低調,他沒辦法不來,也不得不來。

之前賈克卜得勢的時候,烏迪內斯的心裡有些動搖,覺得拉佩這邊不太可靠,暗中做了另一手準備,而且拉佩回來的時候,他也沒有立刻前來拜訪,就是想看看拉佩和賈克卜誰能夠佔據上風。

在烏迪內斯原來的設想中,賈克卜應該最佔據優勢,不過拉佩敢回來,肯定有些自信,所以最終的結果十之八九是勢均力敵,卻沒想到結果是賈克卜輸了,而且輸得很徹底,一劍重傷,拼了老命才逃回來,然後就縮起頭成了蝸牛。

更讓烏迪內斯想不到的是,拉佩居然帶了兩位大師過來,甚至可能是三位。

塔倫的實力平衡一下子被打破,三位大師足以碾壓一切,甚至即便只有兩位,那也不是任何一方能夠抗衡的。

烏迪內斯傻了,知道自己算計錯誤,立刻跑過來,他需要得到拉佩的諒解。

在旅店的大廳等了一個多小時,烏迪內斯總算看到一個小扒手走過來。

“老闆讓您進去。”

烏迪內斯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往裡面走,這一次他是孤身前來,身邊連個保鏢都沒帶,姿態也放得很低。

身爲一個成功的走私商人,烏迪內斯很現實,他沒有拿出合夥人的姿態,當初拉佩實力不夠,只能找他合作。現在拉佩不管是地位還是實力,都遠遠地超過他,完全可以一腳踢開他,而且他還給拉佩這樣做的理由,他是來求得諒解的。

仍舊是最裡面那間房間,拉佩把烏迪內斯讓了進來,請他坐下,然後很平和地問道:“聽說你那邊出了點問題,丟了好幾批貨?”

“放心,是我這邊出的錯,絕對不會讓您蒙受損失,賠的錢算在我的那份裡面。”烏迪內斯早就想好了,對於這點利益,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身爲走私販子,烏迪內斯根本不缺錢,他的身家甚至比西弗還豐厚,當初和西弗競爭跑狗場的黑幫老大之中,有一人正是馬內的黑市頭目,可見幹這行有多賺錢。

“那倒沒必要,就按照當初的規矩辦吧。”拉佩不想佔這個便宜。

以前拉佩很喜歡佔便宜,可現在不同,一來他不再需要錢,反倒想揹債。二來他已經明白規矩的重要性,制定規矩的人如果不守規矩,其他人也同樣可以,這樣一來規矩就沒有意義,再說守規矩的人往往更容易得到好感,也更容易找到合作者。

“如果你想要補償我,就把你的手下借給我幾人。”拉佩說道。

拉佩現在不缺普通的手下,也不缺頂尖的高手,唯獨中間這個等級空缺得厲害,而烏迪內斯的手下大多屬於這個層次。

烏迪內斯能夠佔據倉庫區,有資格和瓦克利分庭抗禮,靠的就是一羣中、高階的手下,拉佩和其中一部分人交過手,也合作過,知道他們的實力。

“我的人大多在海上。”烏迪內斯有些猶豫,他倒不是拒絕,而是爲難,如果他把人借給拉佩,他就不用做生意了。

“你的生意可以收縮一下,我讓佛勒老頭集中精力煉製‘時光逆轉’和‘溶解劑’,從今往後咱們就做這兩種生意。”

拉佩一點都不客氣,烏迪內斯之前袖手旁觀,絕對有背叛的嫌疑,他不可能輕易放過,必須有個交代。

“你有大行動?”烏迪內斯反倒鬆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是拉佩直接把他幹掉,另外扶植一個人,或者乾脆讓漢德吞掉他那一塊。

“這一次我去馬內,實在是開了眼界。”拉佩輕嘆一聲,道:“這個國家馬上就要亂了。”

拉佩走到窗口,拉開窗簾,斜對面正是市政廳大樓。

“那裡面的傢伙個個都有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比紹的身家,走私既危險,賺的又不多,不如換個行當去做。”

“嘶……”烏迪內斯倒抽一口涼氣。

“你不是秘密警察嗎?我原本還想恭喜你已經有了爵位……”烏迪內斯不知道怎麼說纔好。

“我原本只是個小郵差,就算擁有勳爵的頭銜,也沒人把我當作貴族看待。至於秘密警察的身份……做一條狗,很有意思嗎?”拉佩自嘲地說道。

秘密警察再令人畏懼,也始終只是一條狗,當國王需要的時候,就放出去咬人,一旦不需要了,就拴上鍊子扔在一旁。

烏迪內斯茫然地點頭。

拉佩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道:“你想必已經知道我正在組建水警二隊,水警二隊的成員幾乎都是尤特佬。”

烏迪內斯又點了點頭,他原本還有些奇怪,因爲拉佩和尤特人的關係並不怎麼樣。

“尤特佬對時局一向敏感,他們也感覺到局勢不妙,所以找我做了筆交易,我提供他們武力保護,他們提供我一些方便。”拉佩看着烏迪內斯,說道。

烏迪內斯又不傻,立刻就明白,那幫尤特人管着各家的錢袋,誰有多少資產,他們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懂了,我會停掉一些生意。”烏迪內斯連忙答應拉佩之前的提議,緊接着又道:“其實我早就有這樣的想法,現在生意越來越難做,那些海盜越來越不守規矩。”

“海盜?”拉佩沉吟一聲。

突然,拉佩坐直身子。這幾天,他一直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此刻聽到烏迪內斯提起海盜,他猛然間心頭一動,因爲賈克卜不就和海盜有關?

“你應該有熟悉的海盜吧?你讓他們幫忙注意一下最近有沒有異常,譬如海盜大規模集結之類的情況。”拉佩的神情變得異常凝重起來。

烏迪內斯被嚇一跳,他已經猜到拉佩的想法,道:“您是擔心……”

“不得不防。”拉佩搖頭說道,他不希望這是真的,但是以他對賈克卜的瞭解,這種可能性絕對不小。

“護衛隊有不少人在塔倫成家立業,盯住那些人不就行了?”烏迪內斯連忙提議道。

“我會讓人盯着他們。”拉佩接受這個提議,不過他不會把希望全都寄託在那上面,真正做大事的人全都心狠手辣。

拉佩感覺到事態嚴重,立刻打發烏迪內斯離開,緊接着就把漢德叫進來。

拉佩自從發現吉雅報喜不報憂,隱瞞塔倫的情況,他就把吉雅一腳踢開,重新讓漢德掌控全局。

這幾天下來,漢德一直忙着砍人、殺人,收拾人心,效果倒也不錯,那些眼線都變得非常聽話。

“你幫我做一件事,知道護衛隊有哪些人在塔倫成家立業嗎?列個名單,盯住他們的老婆、孩子,一旦有風吹草動,就立刻報告給我。”拉佩吩咐道。

“我立刻去辦。”漢德嘴裡這樣說,人卻沒走,而是湊到拉佩面前,低聲說道:“老闆,我的一個線人告訴我,昨晚有人潛入市長家,和市長說了至少一個小時的話,那個人離開後,市長變得心緒不寧起來,在書房內坐到天亮。”

“市長?”拉佩皺起眉頭,這又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

突然,拉佩的臉色微變,因爲他想起一件事。

市長家可沒有那麼容易闖進去,那裡雖然沒有市政廳防禦嚴密,但是也有高階魔法師坐鎮,能夠闖進去就不容易,更不用說沒有驚動任何人。

拉佩立刻想到一個人——賈克卜。

賈克卜是個麻煩,那位市長也是。

對於市長貝爾福特子爵,拉佩絕對不敢小看,他絕對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樣簡單,他明明是從上面派下來的,卻和本地的貴族相處得非常融洽。比格·威爾遇刺的時候,貝爾福特子爵完全站在地方貴族這邊,頂住上面的壓力。不久之前國王寄來私信讓他辦事,他卻陽奉陰違,這得有多大的膽子?而且除了膽子,恐怕還得有相應的後臺才行。

“你先去吧。”拉佩擺了擺手。

漢德前腳剛走,拉佩後腳就把比格·威爾召喚出來。

“你怎麼看?”拉佩立刻問道。

“何必亂猜?市長早已成了砧板上的魚,你想怎麼殺就怎麼殺。”和拉佩不同,比格·威爾對貝爾福特子爵卻沒多麼在意,道:“我們最好去拜訪一下這位市長大人,讓他親口告訴你答案。”

很顯然,對於貝爾福特子爵,比格·威爾的心裡同樣充滿怨氣。

“海盜?”拉佩意外地看着貝爾福特子爵。

此刻貝爾福特子爵滿頭大汗,臉上的肥肉不停亂抖。他沒辦法不害怕,拉佩名義上是來拜訪他,但是一來就讓那兩位大師控制住他的護衛們,然後把他拖進書房一陣詢問,其間警察廳廳長安博爾·諾德就站在旁邊,戴着一雙白手套,兩隻手不停捏緊、放鬆,好像一個不對,就會立刻撲上來動刑似的。

“賈克卜告訴你……海盜已經知道這邊在內鬥,也知道護衛隊被拘禁起來,所以打算大舉進攻?”拉佩再一次問道,他必須確認一下。

“是的,昨天晚上他突然跑來,就是警告我這件事,還讓我提醒你們一下,不過他請我不要說出消息來源。”貝爾福特子爵一臉困惑,說實話他正是因爲被搞迷糊了,才一直在猶豫要不要這麼做。

“我倒更願意相信那傢伙打算勾結海盜進攻塔倫。”傑克在一旁嘟囔道。

這正是貝爾福特子爵、拉佩和安博爾·諾德的心裡話,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他既然要這麼做,爲什麼還事先通風報信?”拉佩也被搞糊塗。

“或許是爲了撤清自己吧?”安博爾·諾德比較有經驗,道:“如果海盜真的進攻塔倫,我們首先會懷疑的就是他勾結海盜。”

“他可以擊退海盜來證明自己啊。”貝爾福特子爵卻不這麼認爲。

“這是不可能的,一旦海盜真的來襲,我的第一道命令,肯定是讓看守護衛隊的警察加強戒備。”安博爾·諾德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們不可能知道護衛隊站在哪邊,甚至不可能去相信他們。”拉佩在一旁解釋道。

“所以他就跑來找我,等於是讓我替他背書。”貝爾福特子爵有些明白,不過他隨即又感到迷茫,道:“你們說,賈克卜在這件事中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拉佩和安博爾·諾德互相對望着。

“各種可能性都有。”拉佩只能這樣說。

“什麼意思?”貝爾福特子爵連忙問道:“我必須弄明白,昨天我一整夜都在想這件事。”

“這可能是賈克卜的計策,強盜可能是他招來的,然後他再裝好人。也有可能他確實是無辜的,是從外面得到消息。甚至有可能是他的手下這麼做,他只是順水推舟……反正這裡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可能得到真相,說不定根本就沒有真相。”拉佩不得不這樣解釋。

“這麼說來,賈克卜沒惡意,如果海盜真的打過來,他會站在我們這邊?”貝爾福特子爵問道,他只能儘量往好處想。

“我不敢打包票。”拉佩搖頭。

“我也覺得還是穩妥點好。”安博爾·諾德也在一旁幫着說話,現在好不容易把護衛隊壓下去,他可不想給對手一個鹹魚翻身的機會。

“那怎麼辦?你們有實力對付那些海盜嗎?天知道會有多少海盜?”貝爾福特子爵的心情異常糟糕。

“護衛隊也才五百多人。”拉佩冷哼一聲,道:“頂多就是魔法師的數量稍微多一些,不過那些強行提升境界的魔法師,實力根本不怎麼樣,被我幹掉的就有好幾人。”

“也不能這樣說,幾十個魔法師一起施法,威力還是不小,特別是用來對付數量龐大,但是個體實力不高的敵人。”傑克說了一句公道話。

“我們可以把各家的保鏢全都集中起來,還可以把港口警衛隊、保安隊、消防隊也都調過來,加上警察和水警隊,應該可以湊起一支七、八千人的隊伍。”安博爾·諾德已經盤算起來。

“我打算和賓尼派的那位特使做筆交易,讓他們發動民衆保護自己的家園。”拉佩的腦子轉得也挺快。

自從火槍和火炮出現後,戰爭就變成人數的比拼,人多的一方總是比較佔便宜,像以前那樣幾百個人就可以幹掉幾萬人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少。

“這會不會打草驚蛇?”安博爾·諾德問道。

“沒關係,賓尼派原本就打算籌建射擊俱樂部,變相地組建屬於自己的軍隊,我只是順水推舟。”拉佩正巴不得有這麼個機會,要知道他既是拉佩,也是佩拉得,不管是這邊得勢,還是賓尼派那邊佔優,最終都是他得到好處。

“讓民衆擁有火槍?民間武裝?這怎麼可以?”貝爾福特子爵大叫起來。

“這有什麼關係?塔倫亂七八糟的勢力還不夠多嗎?”安博爾·諾德反嗆道,他知道貝爾福特子爵在打什麼主意。

貝爾福特子爵不再說話。

“對了,還有火炮,我組建警察部隊的時候曾經鑄造了一批火炮。”拉佩突然想起那些東西。

拉佩鑄造的全都是小炮,打霰彈的那種,最適合用於巷戰,對付船隻用處不大,但是封鎖碼頭卻是一流。

“港口兩側的那兩座炮臺上的火炮也能派上用場,我立刻讓人去接管。”安博爾·諾德說道。

“炮?”貝爾福特子爵彷彿想起什麼似的,道:“有炮,塔倫有很多火炮,一直被封存着,始終沒派上用場。”

“有炮?我怎麼不知道?”安博爾·諾德感到奇怪。

“那些火炮可能有些年頭,我不敢肯定它們能用。”貝爾福特子爵弱弱地說道。

半個小時後。

“這就是你說的火炮?”拉佩面對着被油紙包裹,裡裡外外都塗滿油脂的炮管,難以置信地問道。

這裡確實有很多火炮,少說有一千多門,藏在一座山腹之中。

“三磅的鷹炮,全都是老古董,至少是兩個世紀以前的東西。”傑克嘖嘖稱奇道。

“我當初來塔倫的時候,看過碼頭上有兩門這樣的火炮,每當節日慶典的時候就拿它們當禮炮使用,但從來沒看過它們發射實彈。”安博爾·諾德也在一旁評價道。

“那兩門炮呢?”拉佩一點印象都沒有。

“拆了,那是碼頭第三次擴建時候的事。”安博爾·諾德也是看着塔倫一點點變大、一點點繁榮起來的人。

“這炮能用嗎?按照你的說法,這些都是兩個世紀以前的東西。”拉佩踢了踢那沉重的炮管。

“應該能用,看起來保養得不錯。”安博爾·諾德剝開油脂看了看,炮管黑漆漆的,沒有一點鏽蝕的地方,簡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那是當然,恐怕一直都沒人進來過。”傑克用腳掃了掃,地上的塵埃有一寸多厚,稍微一掃,立刻就堆積起來,道:“再說這裡放的全都是鐵疙瘩,蟑螂、老鼠之類的動物啃不動。”

“怎麼會有這麼多火炮?”拉佩問道。

“十之八九是軍隊撤換下來後封存的,一開始或許還打算有朝一日能夠派上用場,但是隨着時間推移,這些火炮全都徹底落伍了。你看看,它們還都是用鐵條和鐵箍打造的,用的是箍桶的工藝。”傑克搖了搖頭。

拉佩對製造火炮還是有點了解,現在的火炮全都是鑄造而成,性能要好得多,也更安全可靠,只是價格昂貴一些。

“這些都是後膛炮。”拉佩蹲在地上看着炮尾。

“這些後膛炮和你熟悉的後膛槍不一樣,現在的子筒是塞進炮管內,火藥爆炸時會把子筒撐開,這樣一來氣體就不會外泄。以前的子筒就接在炮管的後面,漏氣非常嚴重,還容易造成炸膛。”傑克解釋道。

“這些炮也會炸膛?”拉佩猶豫了。

“那倒未必,鷹炮是比較安全的一種火炮,因爲口徑小,裝填的火藥也少,射程倒是不短,就是威力不怎麼樣,所以現在沒人用這種火炮。”傑克解釋道。

“那沒問題,反正我們是用來對付海盜,而不是和海軍作戰,海盜用的船不管是體積還是防禦方面都不怎麼樣,這些火炮應該可以打穿他們的船體。”拉佩原本興趣缺缺,此刻反倒來了精神。

拉佩和其他人不同,他一向不認爲口徑越大,威力就會越強。他是箭彈的推崇者,箭彈的彈體很長,如果有需要,箭彈想造多重都行。而說到穿透效果,箭彈遠遠超過球形炮彈,打海盜船肯定沒問題,射程也遠得多。最關鍵的是命中率,箭彈的命中率極高,而且彈道低平,最適合用於海戰。

突然,拉佩想起傑克剛纔說這玩意用的是箍桶的工藝,他不由得摸了摸那一圈圈的鐵環,有些不敢肯定地問道:“這玩意不會漏氣吧?”

“應該不會,這種火炮造好後,都會放進鉛池裡面浸泡一下,因此所有的縫隙都被鉛填滿了。”傑克知道的事情確實不少。

聽到這番話,拉佩並不感到放心,道:“鉛的熔點太低,一旦火炮太熱,鉛肯定會熔化……”

突然拉佩靈機一動,道:“我打算用薄鋼板卷一個機套,墊在炮管裡面,這樣就可以避免漏氣,再加上借鑑後膛槍的方式,打造一種能夠塞入炮管的子筒,這樣就萬無一失。”

“可以試試。”傑克說道,這些都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

“我還打算把散裝的火藥改成用紗布包好的火藥包,中間留一根銅管,銅管上打洞,作爲專用的傳火管,點火的方式也需要改進,導火索越細越好……對了,還得加上斜坡式止退架。”拉佩自言自語道,新的想法一個接着一個冒出來。

“這些火炮或許能用,但是把它們裝在什麼地方?裝在炮車上,還是裝在船上?”安博爾·諾德問道。

“還是裝在船上吧,一艘商船,至少能夠裝八門火炮。炮車只能裝一門,還得配四匹馬,實在太不划算。”傑克在一旁建議道。

安博爾·諾德並沒有反對,塔倫是港口城市,想要找船非常容易。

“要是有長船就好了。”拉佩輕嘆一聲,當初組建水警二隊的時候,他就想過要建船廠,甚至連造什麼船都想好,沒想到先來一大堆事,讓原來的計劃全都被耽擱。

“有現成的船嗎?最好是長船。”拉佩隨即問道。

“有。”安博爾·諾德撓了撓臉,不好意思地說道。

拉佩看到了船,果然是長船,長度大概有三十米,問題是它們的寬度和高度,這些船的寬度只有一米左右,高度更不到半米。

事實上,它們根本不能算是船。

“獨木舟?”拉佩張大嘴巴,道:“競賽用的獨木舟?你打算把火炮放在這上面?”

“爲什麼不行?將兩艘這樣的船平行,再用木架固定住,然後再鋪上木板,火炮就架在木板上。”安博爾·諾德一臉緬懷,似乎在回憶些什麼。

“你試過?”拉佩問道。

“當年還沒有護衛隊,甚至連緝私隊都沒有,塔倫還只是一座小港口,但是那時候的海盜可不比現在少,經常有海盜攻打港口。炮臺是死的,很多地方都顧不過來,我們只能建造這種淺水炮艇,用它們來對付海盜。”安博爾·諾德輕嘆一聲。

“你還打過海盜?”拉佩有些難以置信。

“當然,那時候整個塔倫只有三個區,人口不到五萬,一旦有海盜出現,每個男人都必須上陣。你肯定想不到,那時候貝爾福特是隊長,每一次海盜來襲,他都在最前線。德萊爾則被稱作爲‘鐵壁’,因爲他經常成爲最後一道防線,很多人都以爲守不住了,卻被他堅持下來。”安博爾·諾德說着過去的事。

“真想不到。”拉佩茫然地搖了搖頭。

“在你的印象中,貴族肯定是一羣腦滿腸肥的蠢貨,整天琢磨着替自家撈好處。”安博爾·諾德苦笑着看了拉佩一眼。

“現在的貴族差不多是這樣,這一點你不得不承認,甚至包括你的兩個兒子。”拉佩毫不示弱。

拉佩確實不知道市長、議長以及諸多官員還有這樣的過去,那應該是塔倫開創時期的事。但自從塔倫變得繁榮起來,他看到的貴族全都是安博爾·諾德說的那樣。

心態的改變,也讓這些人不再擁有原來的勇氣,至少拉佩擠開德萊爾的時候,他並沒有表現出和“鐵壁”這個外號相符合的堅定。

“不說這些了,咱們的時代已經過去,現在是你們的時代,該輪到你們去拼。”安博爾·諾德發出無限的感嘆。

“說得沒錯。”拉佩笑了起來,突然他越笑越厲害。

“怎麼了?”安博爾·諾德看了旁邊的傑克一眼。

傑克聳了聳肩,他也有些莫名其妙。

“我明白了,我徹底明白了。”拉佩狂笑道。

“你明白了什麼?”安博爾·諾德問道。

拉佩笑而不答,他當然無法說,他明白的是眼前的局勢是怎麼來的,說穿了其實挺簡單,貴族階層不管曾經做過什麼,也不管對這個國家有過多大的功勞,這一切都已經成爲過去。現在他們擋路了,特別是那些什麼都沒做,只知道躺在老祖宗的功勞上吸食民衆血汗的人,更是成了革命者用來證明自己正義的目標。

這樣一想,拉佩又想到很多事。

一旦國王被推翻,貴族被打倒,接下來就該分座位,這免不了會爭鬥一番,而爭鬥必然要拉攏手下,這樣一來就會出現一大堆新的山頭,等到某個派系成功上位,這些新的山頭肯定又會爲了如何分蛋糕而爭鬥不休。

換成以前還好說,因爲以前必須有一位君王,所有的爭奪首先發生在確立君王上,一旦君王被確定下來,接下來的爭鬥就不會那樣激烈,至少有個限度。

一旦沒有了君王,而且很長一段時期,大家會刻意迴避推選一個類似君王的角色,只能是幾個人分權,如此一來,權力的爭奪就很難有個限度,會越演越烈,最終滑向深淵。

或許到那個時候,大家又會懷念擁有君王的日子,渴望重新建立秩序……

拉佩不敢再想下去,這一切太過遙遠,還是先想辦法度過眼前的難關再說。

“淺水炮艇肯定很低矮吧?萬一對方開炮怎麼辦?特別是霰彈炮。”拉佩問道,他開始問具體的細節。

拉佩的腦子裡面彷彿有一幅畫面,一艘海盜船朝着炮艇開火,冰雹般的霰彈打過來,炮艇上的人連躲避的地方都沒有,全都被打成篩子。

“有頂棚的。”安博爾·諾德道,他用雙手劃了一道弧形。

拉佩想了想,感覺有點道理,繼續問道:“這樣的船載重多大?能夠放幾門火炮?”

“我們以前用的也是三磅的小炮,當時用的是短管青銅炮,重三百多公斤。如果用鷹炮的話,炮管長了一倍,但是鐵比銅輕,差不多有四百多公斤吧?裝個二十門應該沒問題。”安博爾·諾德只能大致估計,說了一個比較保守的數字。

旁邊一個專門看守這裡的老水手不甘寂寞,說道:“淺水炮艇絕對是好東西,就是速度慢一些,調頭也不容易,還容易被那些海盜接舷。我記得那時候每一次海盜來襲,上炮船的人都得留下遺書,因爲他們十之八九會戰死,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有沒有我們那時候的勇氣。”

“這沒問題。”拉佩並不在意,在他看來,兩艘獨木舟中間的空當正好安裝輪槳,如此一來,速度就不成問題。至於轉向也不難,在船頭和船尾弄兩個輪槳,可以一百八十度旋轉,別說轉向,就是原地打轉都沒問題。

這樣一艘既靈活,又有速度的船,難道還擔心被接舷嗎?

不過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把這些獨木舟改造成炮船需要多少時間?”拉佩問道。

“一個星期。”安博爾·諾德很有自信,他朝着那個老水手使了一個眼色。

老水手聳了聳肩,佝僂着背脊,朝着旁邊的一座倉庫走去,然後掏出鑰匙打開鎖,推開倉庫的大門。

倉庫明顯分成兩個區域,左面一側全都是疊起來的獨木舟,右面一側則是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方木,上面有榫頭和穿鉚釘的孔。

“這些東西差不多有二十年沒用過了。”安博爾·諾德走過去,拍了拍那些方木,頗有些感嘆地說道:“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我一直保養得很好。”老水手在旁邊插了一句。

老水手緩緩走到大門旁邊的牆壁前,從上面取下一張發黃的日曆,也頗爲感嘆地說道:“不是二十年,而是二十三年零六個月。”

“那是海盜最後一次進攻塔倫的時間?”拉佩問道。

“是啊。”老水手的神情有些黯然,道:“就是那一次,我失去了老婆和一個兒子。”

“抱歉。”拉佩有些不好意思。

“這沒什麼,一切都過去了。”老水手曾經傷心過,但畢竟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

“如果讓你重操舊業,你還可以嗎?”安博爾·諾德轉頭問道。

“在一旁指揮還行,讓我搬東西恐怕沒輒。”老水手擡了擡胳膊,他的胳膊枯如干柴,顯然二十年前的那場戰鬥給了他沉重的創傷,道:“怎麼?海盜又要打上門來了?是那邊的傢伙搞鬼?”

說着,老水手朝着護衛隊營地的方向看了一眼。

“還不清楚,只是準備起來,省得到時候亂了手腳。”安博爾·諾德半真半假地說道,然後又加了一句:“別傳揚出去。”

“沒問題,我的嘴巴一向很緊。”老水手在那張發黃的日曆旁邊又貼了一張日曆,新的日曆。

“等一會兒我就會調人過來,需要些什麼你自己告訴他們。”安博爾·諾德對老水手打了一聲招呼。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裡?”安博爾·諾德轉頭向拉佩問道。

拉佩想了想,最後轉頭看了護衛隊營地的方向一眼,從這裡可以看到那座營地,道:“或許……可以去那邊瞧瞧。”

原本拉佩沒有打算這麼做,是安博爾·諾德剛纔的話讓他動了心。

既然那個腦滿腸肥的市長、那個老朽不堪的議長都有過熱血的歲月,賈克卜肯定也一樣。

此時此刻,拉佩突然意識到一件以前沒想過的事,賈克卜一輩子追求的是地位和別人的認可,而這一切只有在塔倫才能得到,海盜絕對給不了他這些東西,就算賈克卜勾結海盜,也絕對不想把塔倫打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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