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玄的一句話,震驚了大廳裡的人,一時間鴉雀無聲。
“以爲小爺我沒靠山,可以隨意拿捏?”李垣打量衆人神色,心中愉快。
衆人的反應,也他對自己師尊的影響力,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
“請問範師,何時收他爲徒的?”過了一會兒,慕容鈺問道。
師徒倆掃了他一眼,沒搭理。
範玄只是性格好,可不是老好人。
若非大庭廣衆,一個觀星境後期,敢以這種語氣跟他講話,早就一巴掌拍死了。
見範玄不理睬自己,慕容鈺臉色難看,有些下不來臺。
“就是這個月初,我和梅院長做的見證!”丁松原掃了他一眼,接過話茬。
衆人看着神情淡然的師徒倆,再次陷入沉默。
“恭喜範師,收得高徒!”過了一會兒,金戈乾笑着拱手道賀。
範玄打量了他一眼,問道:“我這徒兒,不知哪裡得罪道友了,範某在此賠個不是!”
金戈額頭冒冷汗,暗自後悔趟這渾水,趕緊說道:“令徒沒有得罪晚輩,我也是受人之邀!”
他是知道範玄底細的,趕緊撇清關係,死道友不死貧道!
“是我邀請金道友前來的!”不等範玄詢問,慕容鈺便跳了出來。
他似乎有所依仗,不像金戈那麼慌張,對範玄也不怎麼尊重。
李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琢磨此人的身份。
“哦,我的徒兒得罪你了?”範玄淡淡地問道。
“令徒沒有得罪我,只因駱一平有恩於我,他莫名慘死,我自然要追查到底!”
“他死了,跟我徒兒有何關係?難道你懷疑,是我徒兒殺了他?”
“當日六十個學員,唯有李垣行蹤不明,他難以擺脫嫌疑!”
“你眼神飄忽,言辭閃爍,應該是賊喊捉賊,人就是你殺的!”範玄淡淡地說道。
“前輩可有證據?”慕容鈺臉色陰沉,若非忌憚範玄的修爲,已經發飆了。
“要何證據?只需懷疑便可,這不是你所擅長的嗎?”範玄語氣轉冷。
“我回頭倒要問一下慕容江,慕容家的後輩,如此沒大沒小,肆意妄爲,難道想加入邪宗嗎?”
慕容鈺臉色鐵青,不敢再出聲。
“師尊威武!”
李垣見範玄三言兩語,就讓慕容鈺變成了豬肝臉,心中像是吃了人蔘娃娃,毛孔都透着快意。
“範師,令徒就在此地,究竟是不是他所爲,還是讓他自己說吧!”龍顥忽然說道。
範玄看了他一眼,說道:“徒兒,就聽聽他們說什麼吧!”
龍顥的兒子剛被李垣殺了,他不願再用刻薄的語言,去擠兌對方。
何況先聲奪人,打擊對方囂張氣焰的目的,已經達到。
接下來,要打消衆人的疑慮,防止別人將公羊文卓等人的死亡,跟李垣聯繫起來。
“好的,師尊!”李垣走到中間,表情憤怒,一言不發。
“李垣,興元府遇襲的事,是你乾的嗎?”龍顥盯着李垣的眼睛。
“你是誰?”李垣冷聲問道。
“我是龍慶衍的父親,慶王龍顥!”龍顥看着李垣表情。
“你說的是人話嗎?什麼叫興元府遇襲的事,是你乾的嗎?我幹什麼了?”李垣神情悲憤。
“這話確實不清不楚,莫名其妙!”衆人看着慶王,表情古怪。
龍顥並非話都說不清楚的人。
人如果心中有鬼,就會顯得小心翼翼,回答問題時,一定會反覆斟酌。這個時候,最容易泄露心中的真實情緒。
他正是利用這一點,以模棱兩可的話,讓李垣遲疑和猶豫,從其表情中,尋找蛛絲馬跡。
讓他沒想到的是,李垣竟如此膽大妄爲,當衆訓斥自己,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沒法往下說了。
“徒兒,不中聽的話,不予理會就是,不得多言!”範玄忍着笑,呵斥道。
“師尊,俺知道了!”李垣答應一聲,梗着脖子,不再看面若寒霜的龍顥。
“李垣,四海宗的人襲擊武院學員,是你阻止的嗎?”南宮泰和問道。
“你又是誰?”李垣看着他。
“我叫南宮泰和,是南宮勳的爺爺!”南宮泰和目光犀利,盯着李垣的眼睛,很有壓迫感。
“你就是南宮勳的爺爺?他在年末考覈時,發出的懸賞是你給的?你們南宮家仗勢欺人!”李垣憤怒地說道。
“徒兒,不要牽扯其他事情!”範玄再次提醒道。
“好的,師尊!”李垣轉身施禮,冷冷看着南宮泰和,“不是我乾的!”
“你撒謊!”南宮泰和厲聲呵斥。
“你憑什麼說我撒謊?”李垣憤怒地質問,“這樣誣賴人,你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比南宮泰和還大,像極了一個受了委屈,脾氣倔強的少年。
“爆炸發生時,你已經離開了隊伍!”南宮泰和語氣森然,繼續逼視。
“你在恐嚇他嗎?”範玄適時出聲,冷冷地看着南宮泰和。
“不敢!”南宮泰和瞬間換了一副表情。
“徒兒,大喊大叫者,一概不予理睬!”
“知道了,師尊!”李垣差點笑出聲來,看着南宮泰和,說道:“爆炸發生時,我正在出恭,劉教習她們都可以給我證明!”
“她們說爆炸發生時,你已經離開!”南宮泰和表情溫和,卻步步緊逼。
李垣鄙夷地瞅了他一眼,取出幾個陣基,擺在腳下,激活禁制,身影消失。
屏蔽禁制很簡陋,瞞不過觀星境強者,瞞過凌雲境武者,卻是綽綽有餘。
衆人一起看着李垣,對他如此熟練佈陣,趕到有些吃驚。
“我這徒兒,學習符紋不過三個月,便已經能夠自己佈陣!”範玄捋着鬍鬚,怡然自得。
“我撒了一泡尿,好幾個人偷着笑,發覺不妥後,就佈設了一個屏蔽陣!”李垣收起陣基,瞪着南宮泰和。
南宮泰和:“自然如此,你爲何沒跟大家一起走?”
“我發現大家離開,連屁股都來不及擦,就要起身去追!”李垣對着龍顥,做了個擦屁股的動作,表情鬱悶。
龍顥等人臉色陰沉,其餘的人則看着他們,目光戲謔。
歸真門的褚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斜眼瞟着李垣,似笑非笑,神情嫵媚。
在她身旁,殷思瑤輕輕咳了一聲,斜目而視。
“徒兒,言行不得如此粗俗!”範玄老臉發燒,呵斥道。
“師尊,我知道了!”李垣答應一聲,說道:“我剛提起褲子,就發現遠處有一個受傷的敵人,就潛行過去,抓住審問。”
“你能抓住凌雲境武者?”南宮泰和忽然打斷他。
“誰不知道我有飛蚊針?”李垣怒目而視,“抓一個半死不活的凌雲境,很費勁麼?”
“你繼續說!”南宮泰和神情平靜。
“我說到哪了?”李垣犯了糊塗。
“你說到抓住敵人審問!”常平笑呵呵地提醒,目光神異。
“你又是誰?”李垣斜眼瞅着他。
“這位是常平常道友,綽號天機子,精通搜魂回溯之術!”公孫太雷介紹道。
“正是常某!”常平神情淡然。
“虛空境!”李垣心中一動,“此人大概就是慶王等人,此次前來武院的底氣了。搜魂回溯,對別人或許有用,對付我,你恐怕是找錯人了!”
“我抓住敵人審問,得知他們是四海宗的人!”說到這裡,他停下來不說了。
“後來怎樣了?”常平追問道,笑容親切,目光深邃。
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息,往李垣眉心鑽來,就像吹過的微風,連一直戒備的範玄,都沒有發現。
李垣正在施展通心術,察覺到了異常,胸前的辟邪墜子,也微微發熱。
“小爺正想看看,幻魔毒究竟有沒有效果,你自己送上門來,再好不過。”他心中冷笑。
鬼魔施展通心術,都窺探不了他的想法,他不相信眼前的這人,比鬼魔更厲害。
裝着沒有發現,繼續說道:“我返回營地,剛解下馬匹,又發現另一個敵人,正往吉州府方向而去,我就鬆開馬匹,追他去了!”
“追到了嗎?”常平和顏悅色。
“沒有,他跟流寇接頭後,就往西山府去了!”
“一派胡言!”龍顥冷笑道,“南宮家族查遍西山府,並沒見到你,你難道飛了不成?”
“我和那人,一天之間穿行千里,進入隨州府境內,還用飛嗎?”李垣冷笑迴應。
常平阻止龍顥繼續追問,問道:“後來如何?”
李垣:“追到隨州府境內,那人失去了蹤影。恰好我境界鬆動,就找了個地方修煉,於近日返回長京!”
“你是如何返回長京的?”南宮泰和問道。
李垣看了他一眼,懶得搭理。
常平微微一笑:“你說的應該是實情,是慶王誤會你了!”
“本來就是嘛!”李垣哼了一聲,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就在這時,常平突然發力,入侵眉心的氣息突然增強,充斥他的識海,劫持他的靈魂。
只要得手,常平能瞬間完成記憶竊取。在他面前,李垣再無一絲秘密可言。
但是隨即,常平就覺得,侵入李垣識海的氣息,猶如石沉大海,緊接着陰冷的感覺,出現在他的識海中。
他震驚之下,立刻收起秘法。
李垣逆運內息,身體猛地一震,跟着白眼一翻,仰面栽倒。
衆人同時站起,不明所以。
“徒兒!”範玄一閃而至,抱着李垣,隱蔽地封住了一條經脈。
李垣氣息迅速變弱,奄奄一息。
常平的搜魂秘法極其詭異,連範玄都沒發現,但是李垣逆運內息,卻未能瞞過他。
雖不知道李垣想幹什麼,他還是配合了一下,讓李垣的傷情看起來更重。
就在這時,常平淒厲的慘叫一聲,表情扭曲而恐懼,伸腿挺胸,躺在椅子上沒了氣息。
梅安澤一閃而至,察看了一下,皺着眉頭說:“他神魂消散,已經死了!”
“這個賊子!”範玄冷冷地說,“他以秘法偷襲,令我徒兒神魂受到衝擊!”
公孫太雷面色陰沉,掃了龍顥等人一眼,說道:
“此人曾說,不必接觸,便可以搜魂回溯。沒想到他如此膽大妄爲,竟然未經同意,就對武院學員施展此術!”
龍顥和南宮泰和,神情震驚,面色發白。
眼前這種情況,當然是常平出手了。
這人之前對他們說,其秘術無跡可尋,不但被搜魂者不明所以,連虛空境巔峰的強者,都無法察覺。
二人試過一次,確實不俗,便奉上了重金,請他出手。
結果到了動真格的時候,堂堂虛空境強者,一出手,就將自己給弄死了,簡直是莫名其妙。
在武院的議事大殿,被人家人贓俱獲,這下子可真的無法收場了。
範玄掃了慶王等人一眼,眼神冰冷刺骨,什麼話也沒說,抱着李垣消失無蹤。
“梅院長,常平未經允許,就擅自動手,絕非我等授意!”龍顥慌忙拱手施禮。
梅安澤:“上次你們前來,梅某便曾經說過,武院絕不護短和偏袒,也不允許隨意加害武院學員。”
“你們藐視武院的威嚴,在這議事大殿中,行如此卑劣之事,就留在青煞洞,閉關三年吧!”
龍顥、南宮泰和等人,臉色更加蒼白。
武院的青煞洞,常年吹着刺骨的寒風,一直是玉龍武院,懲罰罪大惡極者的地方。
凌雲境武者進入青煞洞,堅持不了一個月,觀星境強者待個一年半載,也有生命危險。
龍顥躬身說道:“是我所託非人,引起禍端,實非本意,還請梅院長網開一面!”
“將他們押進青煞洞,若有反抗,即刻擊殺!”梅安澤沒搭理他,吩咐丁松原。
他收起常平的屍體,離開了議事大殿。
水雲峰上,李垣躺在石牀上,睜開一隻眼睛,偷偷瞄向門外。
範玄站在牀前,袖子輕輕一掃。
李垣悶哼一聲,昏死過去。
範玄取出一粒藥丸,塞進了他的口中。
藥丸入口即化,幾息過後,李垣臉色慘白,氣息衰敗,一副即將斷氣的樣子。
梅安澤走進密室,看了李垣一眼,無語地看着範玄:“用不着這麼幹吧?”
他是除了範玄之外,另一個發現李垣逆運氣息的人。
只不過常平偷襲是真,他自然不會揭穿李垣。
“這孩子在我眼皮底下,遭人暗算,他不躺上半年,我這張老臉往哪擺?”
“玉龍國內憂外患,這個時候,成道帝不會動慶王的!”
“那是他的事情,跟我們師徒無關。總不能被人欺負了,還裝着跟沒事人似的!”
“我人老皮厚,日暮黃昏,可以不在乎。我徒兒是初升朝陽,淳樸少年,一直與人爲善,不應忍受這種羞辱。”
就在這時,飛雲峰的護陣被人扣動。
範玄神識一掃,冷哼一聲:“來得倒是挺快!”
揮手打開陣法,一個老太監出現在石屋門口:“灑家見過梅院長、範師!”
範玄淡淡地說:“湯總管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聖上聽說令徒被歹人所傷,特地命我送來魂命丹!”老太監輕聲細語。
他打量了李垣一眼,抓住脈搏認真探查,說道:
“聖上說,龍家出了胡作非爲之人,他非常歉意,會嚴加管束,請範師息雷霆之怒!”
“命魂丹,陛下倒是捨得啊!”範玄哼了一聲,“不知陛下如何嚴加管束?”
“聖上說,若是慶王不聽管束,就剝奪其宗籍,罰沒其家產,依律處置!”
“你回覆成道帝,下不爲例,否則範某自會出手料理,到那時,請他不要見怪!”
“灑家一定將話帶到!”
老太監取出一個盒子,放在李垣身邊,對梅安澤說道:
“梅院長,聖上說了,給武院添了麻煩,他很過意不去,就讓慶王和南宮泰和,各自捐出一千萬兩白銀,作爲武院修繕之資吧!”
“陛下開口,梅某就網開一面,饒了他們這一次。希望陛下嚴加管束,杜絕此類事情再次發生!”
“梅院長請放心,陛下會吩咐慶王和南宮家主,讓他們親自將銀票送到武院!”
“如此甚好!”梅安澤發出了一條訊息。
“灑家去接慶王,將陛下的話轉告他,兩位再見!”說完,老太監不見了。
“範兄,打算讓李垣什麼時候醒來!”梅安澤說道。
“至少三個月吧,慶王等人圖謀甚大,不會就此罷休的,讓他暫時避避風頭!”
梅安澤:“是啊,東境的戰事一日不結束,成道帝就難以痛下決心!”
他取出常平的屍體:“交給你們師徒處理吧!”
“不知李垣是如何擊潰常平的,這件事傳出去,聳人聽聞啊!”
“李垣身上有秘密,連我都不敢打聽,你也不要探究爲好!”
“是我冒失了!”梅安澤心中凜然,拱手告辭。
梅安澤走了,範玄查看常平屍體,神魂潰散得非常徹底。
“究竟是哪種奇毒,竟然如此可怕?”
他擡手輕點,李垣翻身坐起:“師尊,您幹嗎打暈我?”
範玄指了指常平的屍體。
“梅院長來了!”李垣明白過來,揉了揉太陽穴。
範玄下手挺狠的,他的耳朵還嗡嗡直響。
“三個月內,你就留在水雲峰上修煉吧,暫時不要跟其他人聯繫!”
“知道了!”李垣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