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道友請了,黃某請你飲一杯薄酒如何?”
自稱黃思成的老者,微笑着站在李垣桌前。
“素昧平生,我也不喜熱鬧!”李垣冷冷地拒絕。
“出門在外皆是朋友,道友無須拒人於千里之外!”
老者聲音和煦,目光深邃,帶着某種奇特的力量。
李垣精神恍惚了一下,隨即指了一下凳子,“請坐!”
“不知道友如何稱呼,來自何方,往哪裡去?”
老者將面前的空碟子和筷子擺放整齊,微笑着問道。
“我姓沙名泉,雲山國容城人,前往神道城謀生!”李垣眼神有些迷茫。
“容城是個好地方啊,蓉山北邊的吳鎮,蜜餞燉羊肉乃是一絕!”
李垣愣愣地看着老者,似乎不明白他說什麼!
“你不知道吳鎮?”老者問道。
“容山北邊是洪橋!”李垣木然地回道。
容城是他離開青雲門後,到達的第一個小城,對其周邊情況比較瞭解。
“是嗎?那是我記錯了!”老者有些歉意。
“不知周道友從事何種營生?”
“採藥、尋人、抓賊,販賣山貨!”
“倒是多姿多彩!”老者讚歎道。
他又問了幾句,夥計將菜餚端上來後,便起身走了。
李垣用力揉了揉眉心,眼神充滿驚疑,匆匆吃完食物,結賬走人。
老者揹着雙手,站在酒樓旁邊的樹下,就像一個頤養天年的富家翁,周圍的人看見他,卻本能地忽略掉。
“果然是在蹲守找人!”
李垣朝神道城奔去,心中萬分地警惕。老者的幻術,自然沒有真的迷惑他。
一個虛空境後期的高手,像個普通密探一樣,見人就試探,這種事情在他看來,是極爲詭異的。
神道宗的山門,在神道城北部的羣山之中,常年雲遮霧繞,美麗如畫。
由於人口基數龐大,山中生活不便等原因,神道宗各大家族的人,全部住在北城區,只有需要時纔會進山。
因此北城比較清淨,商業機構也不太多。
清風樓在城市中心位置,是一座規模很大的園林,裡面有數十座小樓。
這裡有七八位虛空境強者鎮守,還有神陣守護,可謂固若金湯。
龍曼君調過來後,成爲整理情報的高級執事。
她帶着李蘇華和兩個護衛,住在一座小樓中。
因爲跟李垣特殊關係,她非常警惕,很少帶孩子離開園林。
反正以她的身份和地位,吃喝用度不用操心。
園林空間足夠大,環境也好,李蘇華在裡面玩鬧,也不覺得逼仄。
清風樓北側大約半里路外,有一家很大的點心鋪,點心種類很多,名頭很響。
這裡是母子兩人爲數不多,偶爾光顧的地方。
黃昏時分,李蘇華拉着龍曼君的手,蹦蹦跳跳地朝點心鋪走來。
“龍執事,您來啦!”一個年輕女店員笑着打招呼。
“楊姐姐好!”李蘇華用力揮手。
“蘇華你好!”女店員遞給他一小塊點心。
“謝謝楊姐姐!”李蘇華挺禮貌的。
一個三十歲左右、長相粗豪的漢子,看了李蘇華一眼,提着點心離開了鋪子。
龍曼君心中泛起異樣的感覺,掃了一眼中年人的背影,問女店員:“這個人好像挺面生的!”
“這位客人第一次來!”女店員說道。
龍曼君心中疑惑,卻沒有再多問。
中年人提着點心,來到幾裡外的客棧,走進一個房間中,將點心放在桌上,拆開油紙慢慢地吃了起來。
這個中年人正是李垣。
三天前,他進城之後,連續幾次改頭換面,最後住進了這個客棧。
清風樓周邊地區,是各個勢力活動的重點地區,有許多公開的情報據點,秘密情報人員則更多。
李垣來了之後,僞裝成一個密探,在周圍晃悠。
由於他行動小心,遵守規矩,也沒人來找他麻煩。
入夜後,李垣換上一身黑衣,走出了客棧,遇到兩個差不多打扮的人,彼此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各奔東西。
大家不發生衝突,自然是互不干擾,若是發生衝突,轉瞬間就會變成兇狠的豺狼。
李垣沒入黑暗之中,鑽進巷子中,利用地形,擺脫幾個神識的監視,遁行離開。
點心鋪後院是一個作坊,邊上有幾座小樓和石屋。
其中一座小樓中,一箇中年女子收起傳訊符,走到窗戶邊,看着遠方的夜景。
西北角的一座閣樓中,李垣用靈眼仔細打量。
“幕後掌櫃,是一個觀星境後期的武者,果然有些蹊蹺,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
李蘇華是個孩子,龍曼君難免會買點心給他吃,因此李垣特意留心了一下點心鋪,沒想到僅僅監視兩天,就有了發現。
中年女子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站在窗口一直沒有動彈。
李垣還有其他目標,盯了一會兒,就要離開。
忽然,空間輕微盪漾,一個黑影出現在小樓中,從後面摟住了中年女子的腰。
女子隨即關上窗戶,激活了禁制。
李垣的眼睛眯了起來,心中凜然。
他在莽荒森林中,見過那個人的氣息,是遁地追殺他的虛空境強者之一。
此人的真實修爲應該是虛空境後期,現在顯示的卻是觀星境巔峰,模樣也完全不同。
他再次查看神通羅盤,還是觀星境巔峰,表情頓時凝重起來。
對方的身上,應該有某種遮掩修爲的東西,不但能夠欺騙神通羅盤,還能騙過破妄術的探查。
想想那個黃思成,同樣也是騙過了神通羅盤,若非靠得太近,破妄術也無法看破。
“有着一樣的裝備,都是虛空境的修爲,在半道上截查從西邊來的男子?”
李垣的心中,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那個女子,會不會也隱藏了修爲?”
他取出通訊玉符,給龍曼君發送訊息。
“你下午去過點心鋪吧?”龍曼君秒回。
“下午我見過你們了,點心鋪是邪宗的窩點,曾經追殺過我的人,此時正在裡面!”
“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不要逞能!”
密室中,龍曼君收起傳訊符,看了一眼正在身旁打坐的李蘇華,心中暗說僥倖。
點心鋪子是邪宗的窩點,這件事她還真不知道。
自己隔三差五,就帶着李蘇華去一趟,簡直是送貨上門,想想都後怕。
“這傢伙還真能耐,一進神道城就撈了一條大魚!”她心中很是驕傲和幸福。
以龍曼君的聰慧,自然能明白李垣爲何盯着點心鋪。
她左手環胸,右手摸着下巴,臉上浮現曖昧的笑容,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陰險。
“別想讓我等到五十歲!”
盤坐在一旁的李蘇華,悄悄睜開眼睛,歪着頭斜視她。
“好好修煉!”龍曼君居高臨下,斜眼看他。
李蘇華撇了撇嘴,問道:“孃親,你想爹爹啦?”
“小孩子懂什麼,趕緊修煉!”龍曼君呵斥道。
“你一想爹爹了,就是這表情!”李蘇華嘀咕道。
這孩子聰明懂事,跟個小大人似的。
“真的這麼明顯?”龍曼君驚訝地問。
“嗯、嗯”李蘇華猛點頭。
龍曼君琢磨了一會兒,一瞪眼:“你小小年紀,不專心修煉,盡注意些大人的事情幹什麼?”
“我也想爹爹了!”李蘇華眼淚汪汪。
龍曼君心中一軟,摸了摸他的腦袋:“不要急,爹爹很快就會來看你了!”
李蘇華聽話地閉上眼睛,兩粒淚珠從眼角滾落。
閣樓中,李垣的心莫名的觸動了一下,隱隱有些酸楚和柔軟。
這是一種從沒有過的情緒,讓他有些訝然和不解。
眼下大敵當前,他來不及深究,強行驅除這種情緒,重新集中注意力。
丑時左右,男子悄然離開小樓,往東邊遁去,身影虛淡,快如鬼魅。
神道城的地下,佈設了頂級大陣,動用土遁術立刻就會被發現,因此李垣和那人都不敢遁入地上。
男子到了東城,身影停頓了一下,突然消失不見。
李垣注視着神通羅盤,拐往東北方,在一條巷子中停下來,靜靜地看着遠方的府邸。
“看來,這是他們的另一個窩點了!”
清晨時分,府邸大門打開,一駕馬車離開府邸,一路小跑出了東城,順着盤曲的山道前進。
坐在馬車中的中年人,身影悄然消失。
馬車繼續行駛,趕往十多裡外的山莊。
千里之外的一座山中,有一個小小的山村。
中年人出現在小院子中,一身普通山民的打扮,修爲氣息也變成了見性境。
一個鬚髮皆白的藍衣老者,提着一籃子蔬菜走進院中。
中年人將老者讓進屋內,相對而坐。
“事情進展如何?”藍衣老者傳音問道。
“還沒有發現他的蹤跡,但是我有一個感覺,他已經進入神道城了!”中年人說道。
老者點點頭,相信他的判斷。
中年人幹這行已經兩百多年,無數次出生入死,訓練出了極其敏銳的直覺,從沒有出過錯。
“策略是對的,但是不能大意,那小子非常警覺,一旦被他嗅到味道,很可能會隱藏起來!”
“家中準備得如何?”中年人問。
老者:“再有幾日便可就緒,到時候便可以實施了”
數十里外的山頂,李垣身穿符文僞裝服,站在樹叢之中,瞭望着山村方向。
神通羅盤顯示,山村中只有十幾戶人家,三十多口人,修爲最高的是凌雲境初期,其餘的都是登山境以下。
李垣卻知道,這是個錯誤的數據。
除了中年人之外,他又發現兩個參與過莽荒森林追殺的人,修爲最低的也是虛空境中期。
這些人竄改了修爲境界,改變了自身的氣息。但是在破妄術的視角下,他們的某些氣息特徵卻依舊如故。
“這是邪宗的一個重要窩點。”李垣暗想。
山村中,藍衣老者的心中隱隱有些不妥,就像被人窺探一樣。
他心神勾連暗藏的陣法,發現了遠方的李垣,身影一閃而逝。
正在盯着神通羅盤的李垣,驟然警覺起來,一步跨入虛空之中。
老者出現在山頂,察覺到了空間法則波動,臉色有些陰沉。
轉瞬間,中年人和一個老嫗趕到。
“傅老大,怎麼回事?”老嫗問道。
她面容蒼老,聲音卻清脆悅耳,像是二八佳人。
“有人在暗中窺視,讓衆人離開這裡!”老者吩咐道。
僅僅十幾息時間,山村中的人便消失無蹤。
千百里之外的山林中,李垣皺了皺眉頭,心說好敏銳的感知。
“那人的修爲,應該不在師父之下!”李垣心想。
這也是他有些大意,平時用神通羅盤探查,都是一掃而過,間隙操作。
這次爲了查探清楚,使用時間稍長了些,結果便引起了別人的警覺。
就在這時,他忽然心中不安,立刻再次遁走。
老者的身影驟然浮現,跟着跨入虛空,尾隨追擊。
李垣在山林中閃現,毫不停留地再次跨入虛空。
老者卻如影隨形,緊追不捨。
兩人前腳搭後腳,在廣闊山野之中快速閃爍。
李垣心中的危險感縈繞不去,驟然遁地,疾速挪移。
老者尾隨趕到,失去了李垣的蹤跡,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難道遁地了?”
他有一個虛空羅盤,能探查萬里之內空間法則的波動,使用挪移術的人,很難擺脫他的探查。
但是這個羅盤,對於土遁術的探查,效果卻差強人意。
李垣遁出數千裡後,到了神道城的東南方,心中的危險感才消失,不由得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數十里外的山中,忽然爆發激戰。
李垣神識一掃,三個大漢圍攻一箇中年人,立刻遁行過去圍觀。
戰鬥非常激烈,被圍攻者非常兇猛,但是寡不敵衆,多處受傷,形勢岌岌可危。
李垣眉頭忽然一皺。這四人的氣息,跟七殺宗的殺手很相似。
“難道是內訌?”
驀然間,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扔出一枚黑符。
一道白光閃過,對手身體驟然一僵。
大漢閃身而至,一拳擊中對手腹部,將其轟向遠處,然後疾速上前,擡腿將對方劈到地上。
對手口噴鮮血,眼見着活不成了。
健碩大漢冷笑一聲:“沒想到搭檔了六十餘年的兄弟,竟然真是神道宗的奸細。今日送你上路,下輩子不要再背叛了!”
不遠處,李垣驟然一驚,辟邪劍如光飛逝,從健碩大漢的脖頸掠過。
另外兩人大吃一驚,立刻挪移逃離。
李垣如影隨形,隱士劍掠過其中一人的脖子,另一邊,辟邪劍射穿另一人的心臟。
他閃身返回傷者跟前,用內力護住對方的心臟,心卻一沉,立刻往其體內輸送玄火。
中年人的氣息,卻依舊越來越弱。他的內臟成了齏粉,即使是玄火也無法拯救了。
中年人迴光返照,掙扎着用神識傳音:“邪宗、不惜一切代價,在神道城誅殺李垣!”
說完,眼中生機消失,腦袋歪在一邊。
李垣身體僵硬,臉色鐵青,心裡充滿內疚感。
他擦去中年人臉上的血跡,將屍體收進符佩,然後搜查三具屍體。
這些人非常謹慎,身上沒有帶任何跟邪宗有關的事物。
李垣處理掉三具屍體,沉着臉想了一會兒,給歐陽靈發送訊息,說了此事。
“你來北城的歐陽府,我現在就回去!”歐陽靈立刻回道。
“你不要離開宗門,他們既然不惜一切代價,就有可能對你們動手!”李垣阻止道。
“有什麼可靠的地方,我將他送過去,你安排人善後就好!”
“北城的興義莊,是神道宗善堂收殮無名者屍體的地方,你將他送到那裡去,我會安排人處理!”
歐陽靈知道輕重,沒有堅持要見李垣。
李垣趕到東城門附近,站在遠方的山林中觀望,臉色越發冷冽。
城門外的山林中,站着一箇中年女子,手中握着一個八角鏡,搔首弄姿,狀態悠閒。
山林旁的官道旁邊,擺着兩個籮筐,裡面放着一些山果,邊上坐着一箇中年山民,正在叫賣。
女子拿着的八角鏡,名叫乾坤鏡,是一種探查神器,能辨別人的真容,李垣身上也有一個。
就在這時,女子的乾坤鏡轉向李垣,神通羅盤中出現一道白色的光束。
李垣立刻融入樹幹之中,避過了探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