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北海中,有一座巍峨的海山。
山頂有一座巨石宮殿,周圍白雲流淌,好似天宮。
夏侯嵐盤坐在宮殿內,眼中光影浮動,幻象萬千。
過了許久,眼中光影斂去,恢復了滄桑。
“苦苦尋覓數百年的一線生機,被我親手摧毀,果然天命難違!”她嘆息道。
柴世炎出現在宮殿外,躬身施禮:“世炎拜見師尊!”
“進來吧!”夏侯嵐淡淡地說道。
柴世炎微微彎着腰,低頭走了進來。
“世炎,你的來意我已知曉,師尊無法再幫你了!”
柴世炎心有不甘,欲言又止。
女子看着他:“你尚在襁褓中,我便收你爲徒,你可知爲何?”
柴世炎一愣,說道:“徒兒不知!”
夏侯嵐:“我前世修煉至天神境,因資質所限,武道走到了盡頭!”
柴世炎震驚地擡起頭,自己的師尊是大能轉世,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
但是他沒想到,自己的師尊前世竟然是天神境強者,手可摘星辰的存在。
這種境界的強者,向來只在傳說中出現,現實中無人得見。
夏侯嵐聲音悠遠:“我心有不甘,耗盡數萬年修爲推算因果,終於覓得打破桎梏的一線生機,於是轉世重修!”
“你是我找到這一線生機的關鍵所在,因此才尋訪多年,收你爲徒!”
“數百年來,我壓制修爲枯守玄域,就是等這一線生機的出現!”
“從神道城返回後,以前世畢生修爲推算到的生機,感應逐漸模糊,三個月前徹底消失!”
柴世炎是個聰明人,臉色漸漸發白:“師尊的一線生機,就在那李垣身上?”
夏侯嵐輕輕點頭:“這幾天,我反覆推算,忽然迷障自消,靈臺清明!”
“原來,我打破武道桎梏的契機,是在李垣微末之時與他結下善緣,之後便能生機勃發。”
“然而造化弄人,我推算並無疏漏,卻偏偏忘了干涉因果的兇險,提前收你爲徒!”
柴世炎心神震動,雙膝跪倒,匍匐在地。
夏侯嵐說道:“起來吧,這是爲師造因得果,與你無關,無須驚恐!”
柴世炎顫聲問道:“難道那李垣將來的成就,還要超過師尊?”
夏侯嵐嘆了一口氣:“你苦修因果術兩百餘載,爲何還有如此荒唐的論斷?”
柴世炎低下頭不敢出聲。
“或是他成就我,或是我成就他,抑或是我倆相輔相成,哪來的定數?”
“徒兒知錯!”柴世炎低聲認錯。
夏侯嵐忽然秀眉微蹙:“從神道城返回之後,若是發現生機出現變化,便還有機會補救,我卻一直靈臺矇昧,未能及時警覺!”
說到這裡,她反應過來,眼神冰冷刺骨。
“有人動用神通遮掩天機,矇蔽了我的靈臺感應,斷了我打破桎梏的可能!”
“真是好手段,大手筆!”她緩緩站起身,氣息徐徐釋放。
剎那間,狂風呼嘯,天地變色,雷霆滾滾而來,帶着無限的殺機,好像世界末日。
“你動用一切力量,查探浮光城之戰後李垣的行蹤,看他跟什麼人接觸過!”
“調查清楚之後,通過宮殿的傳音陣稟告爲師,不得有誤!”
“徒兒遵命!”柴世炎沉聲答應,表情有些戀戀不捨。
“李垣氣候已成,且有強者相助,你們不是他的對手。辦完這件事情,早一點離開玄域吧!”
“徒兒記住了!”柴世炎心中凜然。
夏侯嵐緩緩飄起,越飛越高,最後化作一道光束,飛入了茫茫星空之中。
轉眼間狂風停息,天地晴朗,雷霆消失,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是幻覺。
柴世炎愣了一會兒,走出宮殿,激活了傳送符。
三天後的清晨。
賀家客棧大院中,李垣等人牽着踏雲獸,排成方隊靜靜等待。
踏雲獸模樣像馬似鹿,頭上長着一對小角,體形高大健碩,奔跑如飛,日行三四千里路輕輕鬆鬆。
此次前往血原,賀家派了八男八女跟隨,都是凌雲境修爲的精銳。
臨時招募的護衛有十六人,十二男四女。
這十六人中,除了李垣之外,還有三個觀星境,十個凌雲境。只有駱家姐妹是登山境修爲。
對凌雲境武者來說,一百兩銀子一天的薪酬,其實是很低的。
之所以有這麼多人應聘,是因爲應聘者大多有事前往血原。
這一路盜匪衆多,凌雲境武者長途獨行,都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加入賀家隊伍,人多有個照應,還能掙一點零花錢,何樂而不爲!
李垣站在人羣一角,不動聲色地打量衆人,暗自搖頭。
隊伍之中,懷着別樣心思的人不在少數,真到了危險時刻,願意拼命的人有三分之一就不錯了。
就在這時,駱家兩姐妹中的姐姐,忽然扭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疑惑。
她第一次看見李垣時,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思來想去,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她以爲近來心神不寧,出現幻覺了,但是依舊忍不住,悄悄打量李垣。
“我都變成這副模樣了,她難道還能認出來?”
李垣察覺到對方的舉動,心中無語之極。
他現在的個子,比救姐妹倆時矮了一個頭,容貌眼神氣息也完全不同。
這要是還能認出來,那就真的匪夷所思了。
李垣並不知道,女人有一種神奇的第六感,沒有道理可言,卻相當的敏銳和靈驗。
駱家姐妹花,姐姐叫駱婉清,妹妹叫駱婉秀,是淩水城附近一座小城的人。
兩人身邊的中年人叫駱文光,是她們的親二叔。
這三人姓名沒有更改,卻全都易容了,模樣變得非常普通,想必是爲了減少麻煩。
駱文光是血煞宗外門的一位執事,觀星境中期的修爲,僞裝成了凌雲境巔峰。
他這次帶兩姐妹回宗門,跟着賀家隊伍,是想讓兩人也趁機歷練一下。
爲了避免引起賀家誤會,駱文光並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和意圖。
賀家自然是求之不得,爲了搞好關係,贈送他一瓶價值不菲的丹藥。
這支隊伍中,境界最高的人叫馬柯,是個頭頂扎着辮子,打扮另類的大漢,觀星境巔峰的修爲。
他是賀家重金請來的高手,僞裝成凌雲境修爲的臨時護衛,暗中保護歷練者。
還有一個觀星境的高手叫郭鋒。
此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揚,觀星境後期的修爲,僞裝成了凌雲境後期。
郭鋒斂息能力極強,除了李垣之外,無人看出其真實修爲。
衆人等了一小會,一男兩女三個年輕人趕來。
身材高大,剪着齊耳短髮的賀巧盈,是三人之首,登山境後期的修爲。
神情靦腆的賀巧儀,神情倨傲的賀良,都是登山境中期的修爲。
三人是賀家的同輩姐弟,腰間各自掛着一枚儲物符佩,裡面裝着不少貨物。
這就是三人的歷練之物,如果弄丟了,歷練就算失敗。
賀巧盈拱了拱手,說道:“這一路上,有勞諸位了!”
說完,她按照衆人的修爲,對隊伍進行了編隊,確定了職責。性格幹練果斷,並非初出茅廬,什麼都不懂的人。 шωш_ Tтkǎ n_ ¢Ο
李垣和另外兩個中年男女,負責在前面開路。
隊伍剛剛出城,中年漢子便抱拳拱手:“在下項文磊,見過兩位道友!”
說完,他仔細打量李垣。
李垣神情平淡:“在下雷武,見過兩位道友!”
中年女子:“在下曲冰豔,見過兩位道友!”
項文磊身材魁梧,模樣粗豪,精明幹練。
曲冰豔身材修長,皮膚微黑,扎着馬尾辮,不苟言笑。
兩人全是凌雲境後期的修爲,都僞裝成凌雲境中期了。
三人簡單地商量幾句後,項文磊在前,曲文豔在中,李垣在後,拉開數十步的距離,轟隆隆地向前奔行。
踏雲獸奔行起來好似騰雲駕霧,一天就跑出了三千多里路。
入夜之後,隊伍在山林中宿營。
李垣取出飼料餵過坐騎,然後依靠在樹幹上,看着遠方的山林。
“果然夠混亂的!”他心中感嘆道。
剛剛離開賀家的勢力範圍,尾隨窺探的人就不斷出現。
很多人評估過隊伍的實力後,放棄了出手的打算。
有兩撥人卻跟了一千多裡,看樣子不死心。
馬柯、駱文光發現了尾隨者,卻誰都沒有出聲。
歷練就是要殺人見血,路上如果太平無事,這次歷練還有什麼意思?
項文磊走到李垣跟前,熟稔地打招呼:“雷兄騎術精湛,之前在哪裡討生活?”
李垣看了他一眼:“我在飲馬江一帶逗留時間較多,項兄在哪裡發財?”
“我在陽關城給人看家護院!”項文磊笑道。
“前年我去過獵熊山,那裡的千香餅香酥可口,非常有特色,雷兄可曾聽說過?”
“項兄說的可是這個?”李垣取出一個油紙包遞給他。
項文磊接住打開,很是驚喜:“就是這個,原來雷兄也好這口!”
李垣又取出一個油紙包:“千香餅久放不壞,口齒留香,我確實喜歡,項兄請!”
“多謝雷兄!”
項文磊抓着餅咬了一口,看向邊上一個中年人:“楚兄要不要嚐點?”
“不用,謝謝!”中年人表情冷淡。
“聽說楚兄來自淩水城?”項文磊邊吃邊問。
中年人奇怪地看着他,說道:“楚某來自江山城!”
“哦,不好意思,應該是我記錯了!”項文磊有些不好意思。
李垣走到踏雲獸旁邊,撕了半邊千香餅塞進它嘴裡,一人一獸吃得有滋有味。
那三個流寇將千香餅當成主要乾糧,買了六七百斤,沒想到今天有了意外的用處。
營地的另一角,駱婉清瞅了一眼李垣的側影,再次生出奇怪的熟悉感。
“真是見鬼了!”她有些鬱悶和不解,還有點惶恐和羞臊。
午夜時分,兩個凌雲境後期的蒙面人,拿着弓箭從遠處潛來。
兩人潛行術非常高明,就像兩個山間幽靈,悄無聲息。
營地內,賀家的兩個護衛取出手弩,潛入了黑暗中。
兩個蒙面人在山頭停留下來,緩緩拉開弓箭,瞄準十多裡外的營地。
這是騷擾性的攻擊,試探李垣等人的實力和反應。
驀然間,微不可聞的弓弦聲響起,兩支弩箭一閃而至。
偷襲近在咫尺,兩個蒙面人察覺到了危險,卻未能躲過偷襲,雙雙被射翻在地。
兩個護衛一閃而至,禁錮了兩人的經脈。
躲在遠處的另外十幾個人,速度奇快的飛逃而去,轉眼間沒了蹤影。
兩個蒙面人是潛行高手,卻被人潛行到身邊而不自知,這嚇壞了一幫強盜,根本不管同伴的死活。
兩個受傷的俘虜,被護衛提回了營地。
賀巧盈沒有審問的意思,吩咐賀巧儀和賀良:“你們兩個,去砍了他們的腦袋!”
兩人頓時臉色發白,他們天賦不錯,一直被當成寶貝呵護,從沒有殺過人。
“去!”賀巧盈冷冷地呵斥道。
她跟兩人年齡相仿,性格卻完全不同,顯然沒少歷練。
賀巧儀、賀良咬咬牙,拔出刀劍走了過去。
兩個俘虜絕望地閉上眼睛,沒有求饒。
搶劫被人抓住,一刀砍死算是幸運了,求饒只會適得其反。
賀良走到一人身邊,神情兇狠地舉起長刀,砍下了對方的腦袋,卻因爲緊張忘記躲閃,被鮮血噴了一身。
他臉頰抽搐,渾身哆嗦,精神處於崩潰的邊緣。
沒有人笑他,大家第一次殺人時,都是差不多的樣子。
這是人性尚存表現,等到習慣成自然、麻木不仁時,人性中善良的一面,也就徹底失去了。
賀巧儀兩腿發軟,眼神驚恐。
“你若是被他們抓住,他們會扒光你的衣衫,當衆凌辱你!”賀巧盈語氣森然。
“他們會將你賣進窯子,成爲最卑賤的女人,任何一個男子付出三五兩銀子,就可以在你身上恣意作樂!”
賀巧儀顫抖着舉起長刀。
“殺了他!”賀巧盈突然厲聲喝道。
賀巧儀驟然一驚,一刀砍掉俘虜半邊腦袋,然後扔掉長刀,哇地吐了出來。
賀巧盈摟着她的肩膀,輕聲說道:“去了血煞宗,你不敢殺人,下場會很慘的!”
“這個操蛋的世界!”
李垣目睹了這一切,暗自嘆了一口氣。
另一邊,駱家姐妹表情平淡,默不作聲。
她們這幾個月經歷坎坷,掙扎求生,心早已經變硬了。
等到賀巧儀、賀良的情緒穩定下來,賀巧盈又逼着兩人,用溶屍符處理掉屍體。
親眼看見屍體一點點的化爲屍水,對人的心理衝擊,不亞於第一次殺人。
賀巧盈性格冷酷堅硬,強迫兩人看完,不許移開視線。
將人變成嗜血的豺狼,這就是歷練的意義所在。
心狠手辣,是在殘酷的環境中生存,所必須具備的性格,接受不了的人,很快就會被淘汰掉。
凌晨時分,一個黑衣人出現在營地旁邊,逐一審視衆人,之後無聲地消失。
馬柯、郭鋒和駱文光三人發現了黑衣人,卻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混在賀家的隊伍,這個計策果然很管用!”李垣盤坐樹根下,心中很是得意。
來的黑衣人,曾在神道城附近設局埋伏他,虛空境中期的修爲。
李垣沒有去追蹤此人。
修煉了大因果神通後,只要見過一次,對方就很難再逃過追索,用不着急着去找他。
第二天黎明時分,隊伍繼續上路。
接下來的三天裡,衆人又遭遇了幾次伏擊。
賀良、賀巧儀連續砍了十幾顆腦袋後,終於完成了蛻變,性格變得冷酷起來。
二人面對痛哭流淚、苦苦哀求的男女,也能毫不猶豫地舉起長刀,之後熟練地處理屍體和戰利品。
駱家姐妹表現低調,戰鬥時卻非常勇猛,斬殺對手乾淨利落,跟李垣初見她們時判若兩人。
第四天下午,一行人進入了連綿不絕的連雲山區。
這裡山高林密,人煙稀少,盜賊多如牛毛,是最爲危險的一段路。
進入山區之後,就連馬柯、郭鋒和駱文光,都暗自提高了警惕。
第二天黃昏,衆人在見龍峽的入口處停了下來,早早建立了宿營地。
見龍峽長三千多裡,地形險要,道路崎嶇難行,是強人打劫的理想之地。
賀巧盈決定第二天早上出發,一口氣通過峽谷,趕到出口處的千山湖休整。
天黑很快暗了下來,衆人伺候好坐騎,分散在各處休息。
郭鋒盤坐在山頭,周圍佈設了屏蔽陣法,遮掩了自己的身影。
午夜時分,他緩緩睜開眼睛,掌心出現了一枚黑色金屬球。
他的視線透過陣法,看向對面山頭的馬柯。
馬柯盤坐在一塊岩石旁,雙手放在腿上,周圍未做任何佈置。
賀氏三兄妹坐在其右側山林中,大約十幾丈遠的地方。
郭鋒視線緩緩轉動,看向下方的山岡。
駱文光帶着駱家姐妹,盤坐山岡上修煉,周圍還分散着七八個人。
郭鋒表情陰冷,揚手就要扔出金屬球,一絲可怕的殺機忽然鎖定了他。
一個蒼老而森然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你敢壞老夫的好事,老夫將你抽魂煉魄,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