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漢堡中央車站,像蟄伏的巨獸,緩慢地吞吐着不知歸途的旅人,周芝齡揉了揉睡腫的臉,拖着行李從列車上下來,剛一下車便被凍得一個激靈,玻璃幕牆外的天空仍然夜色深濃,她伸進口袋裡摸了摸疊好的紙條,放心地拍了拍,便隨着人流一起前往車站大廳。
空曠的大廳裡只有一兩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和咖啡店仍亮着光,她剛一靠近,年輕的店員便用誇張的德語和她打着招呼,熱情地招呼她進店,周芝齡猶豫了一會拖着行李箱進去了。
德國的咖啡真是難喝,她不露痕跡地吐了吐舌頭,將刷咖啡壺水一般的咖啡推得離自己遠一些,店員時不時往她那裡看幾眼,問候道,“好喝嗎?”“來德國旅遊嗎?”“喜歡漢堡嗎?”之類的問題,她也一一應付着,實在是坐立難安了,便匆匆結了帳去找大廳裡的公用電話。
拿起電話卻又猶豫了起來,他一定會覺得我很奇怪吧,周芝齡這樣想着,明明前一天才信誓旦旦地說着不會來德國的,今天就冒冒失失地來了,要不先定個酒店去洗澡睡覺也好,然後打電話告訴Rolf自己今天會來,到了晚上再若無其事地裝作剛到漢堡的樣子和他碰面,這樣應該看起來就自然多了吧。
這樣決定以後,周芝齡便翻看起車站周邊酒店的信息來,拿了一堆資料,一邊用手機查字典翻譯一邊對比各家的價格,“每一家都那麼貴!”她肉痛地臉皺成一團。
七點過半,天光大亮了起來,搭乘早班車的人也開始在缺乏生氣的車站內穿梭,周芝齡和自己說,也許這個時間Rolf已經起牀開始晨練了,先打個電話試試吧,於是她再次去公用電話前摸出口袋中的紙條。
很快電話就接通了,裡面傳來Rolf半睡半醒的聲音,“你好,我是Kademann.”
“Ciao.”周芝齡忙不迭地打了一聲招呼,她還在思索接下來是不是應該說“猜猜我是誰”的時候,電話另一端的Rolf已經猜出了她,“周芝齡?”
“啊,被你猜出來了,你還在睡覺嗎?”
“現在才早上七點多吧。”
“哦……我還以爲你會早起做運動呢。”周芝齡隨口扯着,然後生硬地轉移話題,“額……我今天打算來漢堡……大概晚上……”
“你打算來漢堡?”Rolf打斷了周芝齡的話反問道。
“是啊,山區的生活太無聊了,所以我準備採納你的建議來漢堡找你玩,嗯,今天就會來,你應該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要做吧,我會不會來得太突然了?”
“你不是現在就在漢堡了嗎?”Rolf反問道。
“哎?”周芝齡心虛地四下張望了一圈,“你怎麼知道我現在就在漢堡?”
“你打過來的公用電話顯示的是漢堡的區號。”
“……”
“在中央車站等我,我馬上來接你。”Rolf說道,周芝齡能聽見電話那端傳來的穿衣服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我在中央車站?”
“不然你還能在哪兒?我查一下,”那邊傳來一陣敲擊鍵盤的聲音後,隨後周芝齡聽見Rolf的聲音隔着一些距離傳來,“最近一班經由米蘭中轉到漢堡的列車是5:50分到達,你在車站等了一個多小時纔給我打電話?”
“……”
在電話亭附近的小凳子上坐了一個多小時後,周芝齡聽見公用電話在響,她朝四周看了看沒有人要去接的意思,於是她跑過去接起了電話,裡面傳來Rolf的聲音,“過來吧,我到了。”
周芝齡拖着行李箱來到車站大廳入口,便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Rolf舉着手機,像往常一樣戴着黑色絨線帽,也正看着她,那一刻,她終於覺得所有的不安都消散了,“小兔子!”她開心地朝他揮着手。
Rolf接過她的行李箱,看着周芝齡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來,周芝齡尷尬地咧了咧嘴,握着自己的手,“你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吧?”
“還好。”
出了車站後他們便沿着街道往前走,Rolf帶着她去坐地鐵,在地下通道內,周芝齡看見了一家咖啡店,便停住了腳步,指着咖啡店問道,“我能問一下,德國所有的咖啡都那麼難喝嗎?你喝過漢堡中央車站裡的咖啡嗎,簡直是咖啡渣泡出來的。”
“也有好喝的,”Rolf回答道“比如說我煮的。”
“哦,這樣啊。”周芝齡點點頭繼續跟着他往前走,過了幾秒,她才後知後覺地奇怪道,“哎,你煮的?你不是不愛喝咖啡嗎?”
“不愛喝咖啡和我煮得好不好,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待會到家了,你喝一杯試試就知道。”Rolf得意地扯了扯嘴角,漂亮的側臉也因此生動了起來。
“回家?回誰的家,你的嗎?”周芝齡奇怪道。
“所以你從頭到尾什麼也沒有考慮,就跟着我走了嗎?”
“因爲我們是朋友啊。”周芝齡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既然這樣,當然是帶你回我家啊,我想你應該沒有訂酒店吧?”Rolf同樣理所當然地說道。
被說中後,周芝齡撓了撓後脖頸,嘴硬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訂酒店,萬一我訂了呢?”
“你不會的,你肯定什麼都沒有想就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什麼都沒想就來了,哪有人會什麼都不想就跑到另一個國家去的?”周芝齡覺得自己還不到認輸的時候。
“你昨天下午坐的那班車得先出發去米蘭,再途徑瑞士來的漢堡,還是硬座,要花14個小時才能到,如果你再等一天,就有威尼斯途徑奧地利到漢堡的特快列車,只需要一半的時間,還便宜,你要是真地想過這件事情,哪怕是用大腳趾想的,也會明天再來。”
被Rolf說得啞口無言,周芝齡爲了避免尷尬咳嗽了幾聲,再次生硬地轉換話題,“那個……去你家住的話,要不要給你爸媽買個水果籃子什麼的?啊,德國人是不是不買這個,那買個肘子還是香腸帶過去?”
Rolf回過頭去看了周芝齡一眼,“我早就搬出來一個人住了。”隨後他幫她買票進站,“不過如果你想跟我爸媽住的話,我可以送你過去。”
這話一出,嚇得周芝齡連忙搖頭,“不用不用,和你住和你住。”
出了地鐵站後一路向南走,途徑許許多多的河道,從一座橋通到另一座橋,水泥牆冰冷的灰調幾乎要蔓延到地平線盡頭,上面塗滿了千奇百怪的塗鴉,周芝齡哈了哈手,冷得跳腳,不禁抱怨道,“德國爲什麼這麼冷,真不是個度假遊玩的好地方,還有漢堡河流也太多了點,感覺更冷了。”
“因爲有易北河。”
“易北河是什麼?”
“一條重要的航運水道。”
“哦,是麼,總之漢堡真冷啊。”周芝齡又搓了搓手,望着腳下結了一層薄冰的小河,“什麼時候才能到你家呀?
“很快就到了。”Rolf安慰道。
最終Rolf帶着她拐入一片看起來有些年頭的住宅街區內,街區內的道路爲平直寬闊的水泥地,不知是大家都在上班的緣故,還是天氣太冷無人願意外出的緣故,整個街區都沒什麼人在走動,顯出一種冷清的整潔肅穆來,和外部寬闊的街區道路不同,進了住宅樓後,門廳和樓道都很狹窄,牆壁下部刷着綠漆,上部刷着**,因爲大樓建成有些年頭了,綠漆已經褪色,開始往下一塊塊地剝落。
“這讓我想起了我的小學。”周芝齡指了指那些斑駁的綠漆,“我小學的牆壁也塗成這樣。”
“哦?是麼。”Rolf只是模模糊糊地應和了一句。
Rolf租住的是戶型相對較小的那種公寓,鋪着略微陳舊的木質地板,擺放着一些簡單的木質傢俱,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唯一比較奢侈的是一張看起來十分舒適的布藝沙發。
進了屋子後,由於暖氣開得很足的緣故,周芝齡終於鬆了一口氣,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嚷道,“太好了,得救了。”隨後趕忙將圍巾大衣都脫了,整個人癱倒在舒適的沙發上,“咖啡呢?”
“說說你怎麼會來漢堡的,那邊出什麼事了嗎?”Rolf邊煮咖啡邊問道。
“這個嘛……”剛躺倒的周芝齡又坐了起來,方纔輕鬆的神情也一掃而光,“送走你之後,回城的路上我又遇到了胖子。”
“他怎麼了?”
“他去荷蘭過年了,”周芝齡接過Rolf遞來的咖啡聞了聞,“和你一天走的。”
“你不想一個人留在那裡?”
“我嘛……”周芝齡支支吾吾道,“要不我們先吃蛋糕吧。”
“什麼蛋糕?”
“那天你說可惜我們不能一起吃的杏仁核桃蛋糕啊,我打包帶過來了。”說着周芝齡從她的束口揹包中拿出一盒子有些被壓扁了的蛋糕。
“你還真是能做蛋糕啊。”Rolf的口氣分不清他是在讚美還是在調侃,但很快他拿來了刀和叉子,坐在周芝齡的身旁吃了起來。
周芝齡左右無事,又要去折騰他的咖啡機,“你家的這種咖啡機我還是第一次見,怎麼用的?”她摸來摸去沒找到放咖啡粉的盒子。
“這是膠囊咖啡機,不裝咖啡粉的。”Rolf從旁邊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小盒膠囊咖啡摁在咖啡機下端,再往裡倒入純淨水,摁下按鈕,咖啡機就運作了起來。
“哎,好神奇,這樣好像很方便的樣子。”說話間一杯咖啡就做好了,周芝齡端回去開始吃蛋糕,“那這樣,根本就不能算是你會做咖啡嘛,這都是膠囊的功勞。”
“你還沒有說你爲什麼來漢堡了。”Rolf喝着咖啡略過了剛纔的話題。
“我知道了一件事情,”周芝齡喝了一口咖啡,認真地想了想後決定將事情和Rolf和盤托出,“一件關於胖子的很可怕的事情。”
接着她就將胖子在車站和她說的話一五一十又向Rolf複述了一遍,“總之就是這樣了,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來漢堡找你了。”
“你爲什麼要生氣?”聽完這件事情後,Rolf看起來倒是很平靜。
“我難道不該生氣嗎?”周芝齡奇怪地反問道。
Rolf看着她,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在桌上,一隻手撐着下巴,顯得格外的嚴肅,“凱撒的事情歸凱撒。”
“可是我想幫他,他說過Stefano是他的朋友,可是他們現在明明在一個班唸書卻像陌生人一樣,如果我幫他再去解釋一次,也許他們之間的誤會就解開了。”
“不要這樣做。”Rolf嚴肅地搖了搖頭。
“爲什麼?”
“沒有用的,他們不會相信你的。”
“爲什麼不相信我,我不值得相信還是胖子不值得相信?”周芝齡苦惱地看着Rolf。
“不是的,”Rolf嘆了口氣,“我的小姑娘,人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
“可他們所相信的都是錯的啊!”周芝齡執拗道。
“可他們願意相信那些纔是真的。”他看着周芝齡,“指責別人比指責自己更容易不是麼?”
“怎麼可以這樣,這樣不是很卑劣嗎?”
“確實卑劣,但懦弱的人總是很害怕生活會失控,找個替罪羊是讓生活不失控的辦法之一,如果這個時候你再去替胖子辯解,他們的憤怒便會轉嫁到你的身上。”
“這和生活失控有什麼關係?”周芝齡雙手緊握,皺着眉頭,滿臉的不解。
“當然有關係了,如果生活中出現了你不能理解,不能掌握的情況,你就會覺得自己對自己的生活失去了控制,會感到害怕和不安。”
“這樣就會害怕和不安了嗎?”周芝齡嗤之以鼻。
Rolf擡眼看了看她,“人都是這樣的,好比Lisa他們將責任推給胖子,便能接受無法去米蘭的結果,又好比……你來漢堡找我,你的不安就會消失。”
“我……”周芝齡險些要從沙發上竄起來,“誰……誰說我不安了?”
“胖子告訴你這些事情後,你覺得自己不能面對Lisa他們,覺得一切都失控了,感到害怕和惶恐,所以匆忙跑來了漢堡不是麼?那個下雪天你不也說過,孤獨會讓你不安,你需要人陪伴。”
“好像也是這樣。”過了一會她又說道,“你想那麼複雜幹什麼,你就不能簡單地理解成,我想你了嗎?”
“那你想我嗎?”Rolf又露出了最開始在車站時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我想……也許吧。”
正說着話,突然窗外傳來了奇怪的“嘩啦嘩啦”聲,似乎有人在往下撒着什麼東西,周芝齡一驚扭頭望向窗外,“什麼聲音?”
“貓來了。”Rolf平靜地回答道。
他帶着周芝齡走到狹長客廳的另一邊,拉開陽臺上的玻璃移門,周芝齡站在二樓往下望去,看見草坪上竄來了好幾只野貓。
“好多貓呀!它們在幹嘛。”
“吃貓糧啊。”
“它們不是野貓嗎?”
“是樓上鄰居散養的野貓。”
“散養的?”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貓糧雨從樓上落下來,貓又在草坪裡撲騰起來。
“天哪,好想抱一隻回來呀!”周芝齡看得心花怒放。
“如果你真地想抱一隻的話,可以現在去樓下抓。”Rolf認真地建議道。
“不要。”周芝齡乾脆地拒絕道,“天太冷了,不想出門。”
再次回到客廳之後,周芝齡想到另一個嚴峻的問題,“我晚上是睡沙發嗎,人家說的沙發客就是這種意思吧?”
“你喜歡睡沙發嗎?”Rolf問她。
“如果我說不喜歡,你該不會把自己的牀讓給我吧?”
“不,我的意思是,我家有客房。”
“客房?”周芝齡目光炯炯看着Rolf,“你是富二代嗎?租個房子還有客房。”
“有客房很正常吧?”
“是哦,這是在歐洲,你沒有想過把客房租出去嗎?”
“本來想租出去的,但是我一直不在,就不想租了。”
周芝齡將房子掃了一圈,“你都去意大利了,這裡長時間空着,不是很不合理嗎,正常人都會退租吧?”
“退租了,我回德國要住哪裡?”
“當然是住你爸媽家啊,東西也都放在你爸媽家不就好了。”
“不行,一旦出去了,就不能再回去了。”
周芝齡很想問爲什麼,但是考慮到這樣的問題太過隱私,也不禮貌她便沒有問出口。
可Rolf似乎看出了她的疑問,將她帶到客房後,突然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他們太煩了……所以……我想你會懂的。”
“哦,也是啊,”周芝齡點點頭,“我知道的,你喜歡一個人待着。”
說是客房,其實只是個相當小的房間,狹小的空間內僅容得下一張單人牀,一張寫字檯和一把椅子。周芝齡將行李箱拖進去扔在一旁,“連個被子都沒有嗎?”
“我只有一條被子,你要睡午覺的話可以先借你,如果你打算在這裡住一段時間,晚上我就帶你去買被子,你要是隻在漢堡待幾天……”
“待幾天也要被子啊,沒有被子會睡不着的,我得抱着被子睡覺才行。”周芝齡趕忙申明被子於她的重要性。
“只待幾天就買毯子,方便你帶回意大利。”Rolf重新將話說完,“對了,你買返程票了嗎?”
周芝齡扁了扁嘴,“正巧……還沒有。”
“哦,果然是這樣貿貿然就來了,比我想得更衝動,那也一定什麼計劃都沒有吧?”
“沒有計劃啊,”這會周芝齡倒是坦然道,“就跟着你吃喝玩樂好了。”
“跟着我吃喝玩樂?”Rolf好笑又好氣地反問道,“你的物理、化學補考該怎麼辦?”
“我還是先睡了午覺再說吧。”一提起這個話題,周芝齡便如遭重擊,“把被子抱來吧。”
等Rolf將被子抱來後,周芝齡從包裡拿出幾片超市買的火腿來,“這個給你,禮物,不知道是這個好吃還是你們德國的肘子好吃。”
“待會要喊你嗎?”Rolf問她。
“你下午有事嗎?”
“沒有。”
“那就別喊我了,我不會睡多久的。”周芝齡打了個哈欠,和他揮了揮手。
Rolf走後,周芝齡喪氣地摔到牀上去,將被子胡亂地往身上拉,不知怎麼,她感覺到這上面似乎還存留着Rolf的體溫,然後按照習慣她將被子的一部分抱在懷裡,有男用爽膚水的味道,她摸了摸鼻子,還有一些別的味道,她又摸了摸鼻子,奇怪,感覺是在間接地觸碰着Rolf那樣。
她將腦袋埋在被子裡一會就睡着了。
等她補眠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Rolf正在客廳裡看電視,將音量調得很輕,餐桌上還擺着一臺打開的筆記本電腦。
“你醒了,”Rolf看見她出來後問道,“睡得還好嗎?”
“睡得很沉啊,”周芝齡伸了伸懶腰,“衛生間在哪兒?我要去洗把臉。”
“那兒。”Rolf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
等周芝齡神清氣爽地出來後,一杯新的咖啡已經放在餐桌上了,周芝齡便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來喝咖啡,隨後她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電腦上的內容,雖然看不懂德文網頁,但她看見配圖是幾個中國人在舞獅,“這是什麼,你在查中國新年嗎?”
“是啊,這個節日對於你們來說不是和聖誕節一樣重要嗎?”
“啊,是啊。”周芝齡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那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就是中國新年?”
“哎?”周芝齡奇怪地看着他,“不是明天嗎?”
Rolf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今天。”
“啊!”周芝齡嚷了起來,“一天已經在火車上過掉了,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啊。”
“交通工具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對嗎?” Rolf側過身看着她。
周芝齡立刻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會讓人覺得時間好像都是偷來的。”
“你現在可以開始想一想,要怎麼過新年了。”
“一定要說的話,”周芝齡低頭喝了口咖啡,“我覺得來德國,來漢堡,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在好好地過新年了吧。”
Rolf若有所思了一會,“那晚上一起去吃肘子嗎?”
“咦,小兔子。”周芝齡笑得露出八顆牙齒,“你怎麼知道我想吃肘子呀?”
“你要是能稍微注意一下你提到豬肘子這個詞的頻率就好了。”
突然又是一陣“嘩啦嘩啦”撒貓糧的聲音,這會的周芝齡已經變得熟門熟路,放下咖啡杯飛奔去陽臺看,也不知野貓們都是從哪裡竄出來的,一會功夫,聚集了七八隻,這會都在草坪裡找貓糧吃。
“你不養一隻嗎?”周芝齡朝裡喊着。
“我平時又不在。”
“也是。”看了一會周芝齡悻悻然地走回去,“樓上的人多久撒一次貓糧來着?”
“上午十點,下午三點,每天兩次。”
周芝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待到夜幕降臨易北河,兩人出發去尋找肘子,周芝齡一路都抱着雙臂,將外套的帽子戴上,嘟囔着實在是太冷了,走兩步跳一下,試圖製造出更多的熱量來。Rolf見她那樣,不禁覺得好笑,“有那麼冷嗎?”他問道。
“真的很冷啊,難道你不覺得嗎?”
他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那邊。”
“什麼?”周芝齡的視線被自己的帽子遮擋住了一部分。
於是Rolf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將她往另一邊帶,“去喝杯熱水果酒吧。”
街邊架起的小棚子裡一溜擺着浸在大玻璃盆裡的水果,草莓、蘋果、獼猴桃、黃桃、梨……滿滿當當地塞了七八個,周芝齡和Rolf各種水果都挑了一些後,店主往裡倒入熱呼呼的香料紅酒。
周芝齡滿心歡喜地接過,放到鼻子下嗅了嗅,果香、酒香中又混有一些肉桂味,“小兔子,你聞到了嗎,裡面的香料原來是肉桂啊。”
“是肉桂嗎?” Rolf也將之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隨後無奈地聳了聳肩,“我可聞不出來,畢竟我可不是什麼……蛋糕大師。”
倆人邊走邊喝,等到酒差不多喝完時,正好來到一家半地下的餐館,店內多用原木裝修,一副粗糙的法蘭克福風情,在古典的漢堡街景中格外顯眼,壁畫上繪有高飽和度的大棵蘋果樹,被周芝齡評價爲想象中的德國餐館。
正當晚餐時段,店裡基本是滿客的狀態,大多是高大壯實的德國人,好在Rolf一早預約過了座位,被服務生帶領着落座後,周芝齡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Rolf,“這麼一看,你在德國人中算是瘦弱的。”
“我很有力氣的。”Rolf不滿地反駁道。
“真的嗎?”周芝齡不怎麼相信,揚了揚下巴挑釁道,“你和別人打過架嗎?”
“沒有。”Rolf頓了一下,回答道。
“那你怎麼能證明自己很有力氣。”
“雖然這麼做沒什麼意思,不過你非要驗證的話,可以和我扳手腕。”Rolf說着伸出了手。
“你來真的?”周芝齡也伸出了手,“我扳手腕可是很厲害的!”
當週芝齡第五次被Rolf輕輕鬆鬆撂倒的時候,她只得抓了抓頭髮,“我們還是點菜好了。”然後翻了一下立馬扔給Rolf,“還是你點吧,德文菜單看不懂,說起來,這家店你常來嗎?”
“我不常來。”Rolf接過菜單,“也就來過兩三次吧。”
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周芝齡爲止神色一凜,“小兔子……這家店的平均消費是多少,能不能刷卡?我……我好像沒有帶夠現金。”
“那我請你吃吧,以後的再均攤。”Rolf看着菜單,眼睛都沒有擡一下。
“你還敢說自己不是富二代!”周芝齡感慨着,“那我們就點最貴的吧!”
這下Rolf終於從菜單上方冷冷地投下一道目光看着她,“這到底是誰的新年?某些人住在我家也不知道自覺付房費。”
“好吧。”周芝齡被說得不好意思了,“如果能刷卡的話,這頓我請你好了。”
“好,”Rolf毫不客氣地答應了下來,“那我們就點最貴的吧。”
肘子拿到眼前的時候比想象中的還要大,巨大的一個肘子沉甸甸地擺在白盤子上,散發出濃郁的肉食類香氣來,周圍亂七八糟地圍着一圈薯條,薯條的個頭也同樣巨大,看起來很像一個胖子國王身邊圍着一羣烏糟糟的大臣。
一會又上來一盤土豆泥,深底的盤子,土豆泥還能堆得略微冒出一個尖來,上面橫七豎八躺着幾塊焦炭一樣的薯餅,最後是一盤海鮮麪。
“德國菜……都這樣嗎?”周芝齡用叉子撥了撥那個焦炭一樣的薯餅,“這個還能吃嗎?還是擺着看的啊?”
“烤得脆了點而已。”Rolf安慰她道。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還是覺得像烤焦了啊。”說着她又用叉子撥了撥那個巨大的肘子,“這個呢?這個怎麼吃啊?能不能讓服務員來分一下。”
“我點給你一個人的。”說着Rolf將肘子的盤子朝她面前又推了推。
“我怎麼吃得下一整個肘子。”周芝齡指了指他的麪條,“那個海鮮麪呢?你一個人吃的嗎?”
“是啊。”
“不行,我也要吃。”
“那我吃什麼?”Rolf奇怪道。
“我們一起吃啊。”
“可是肘子是你的,海鮮麪是我的啊。”Rolf不解地問道。
“一起吃就那麼難嗎?”周芝齡邊說邊掏出一本《德國旅遊手冊》來,然後快速翻到飲食那一部分,“哦,上面說你們吃飯的時候很自私。”
“誰……誰說的?”Rolf說着伸出手來示意要看那本書,“怎麼還有這種書。”
“意大利人說的,德國人吃飯的時候吃自己盤裡的東西,沒什麼分享精神。”周芝齡認真地逐字逐句念道。
“吃自己盤裡的東西有什麼不對?”
“分享一下嘛,這樣就可以吃到更多的東西了。”周芝齡說着將肘子和意麪都放在了桌子當中,“這樣不就好了嘛,一起吃啊。”
“這樣很奇怪。”Rolf皺着眉頭,冷灰色的瞳仁裡寫滿了猶疑和不解。
“一點也不奇怪,今天不是來過中國新年的嘛,你就按照中國人吃飯的方式和我一起吃飯吧,”說着周芝齡豎起一根手指,“說不定你就會愛上這種吃飯的方式。”
“又不是在吃自助餐。”Rolf不滿地咕囔道。
周芝齡低下頭去看那個肘子時,Rolf拿出手機幫她拍了一張照,然後遞過去給她看,周芝齡嘴角扯了扯,“天哪,這肘子和我的臉一樣大。”
等吃完周芝齡叫服務員來結賬的時候,服務員卻告訴她,這桌的錢已經結過了,周芝齡扭頭看着Rolf,“咦,小兔子你結過賬啦?”
“也可能是聖誕老人啊。”他聳了聳肩。
“都這個時候聖誕老人還沒有回芬蘭嗎?”周芝齡一臉吃驚地問道。
“我只是開個玩笑。”Rolf站起來示意她出門,用手指抽了抽鼻子,“不好笑嗎?”
“我們又不是在拍室內情景喜劇。”
晚餐結束後,兩人拐道去了最近的商業中心,碰巧遇到家居店在打折促銷,周芝齡先拎了一卷被子,隨後又逛到了蛋糕模具處,她拿起幾個細細地看了一番,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將它們放下了,一回頭Rolf正看着她,於是周芝齡趕忙解釋道,“啊……就是……帶回去好麻煩的。”
“恩,是啊。”Rolf倒也沒說什麼,“那走吧。”
出了家居店,正對着一家食品超市,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周芝齡目瞪口呆地看着裡面層層疊疊架子上磊着的成百上千種啤酒,Rolf用手肘推了推她,“買啤酒嗎?”
周芝齡仿若進了大觀園般徜徉在啤酒的海洋裡,邊走邊看,她驚喜地指着一瓶啤酒道,“Rolf,這是你喜歡的菠蘿啤酒吧。”
Rolf不說話,只帶路往前走,來到另一個拐角,滿滿一架子都是水果味的啤酒,草莓味、蘋果味、奇異果味、水蜜桃味、梨子味、番石榴味……
“哇!”周芝齡簡直想當場鼓起掌來。
最後兩人買了一堆啤酒和吃食,邊喝邊回家,“我現在想想,在大街上邊走邊喝啤酒,好像一點也不奇怪了。”周芝齡這樣說道。
“本來就很正常啊。”Rolf提着一瓶梨味的啤酒邊喝邊說道。
兩人就這樣一路喝回了家,漢堡冰冷的天氣似乎也就沒那麼冰冷了。
回去後,周芝齡要將客房裡Rolf的被子換回去,Rolf將新被子拆開看了看後卻說,“我的被子厚一些,你還是睡我的被子吧。”
可是你的被子上有你的味道啊,周芝齡很想這樣說,卻沒好意思說出口,畢竟住在別人家裡,白吃白喝還嫌這嫌那的實在是不太好。
離睡覺還有些時間,兩人便坐在沙發上繼續喝啤酒看電視,大約接近12點的時候,Rolf突然將電視關了,催促道,“你可以去睡覺了。”
“可是我還不困啊,我下午睡過了。”周芝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那也去躺着吧。”接着他便催促周芝齡去洗澡。
“好吧。”
等周芝齡洗完澡換好睡衣出來的時候,Rolf還坐在沙發上,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放在餐桌上的貓罐頭,“你怎麼還買了一罐貓罐頭?”
“差點忘了,我買給貓吃的,”周芝齡便趕忙跑過去將貓罐頭打開放在陽臺的一角上,“要是貓上來吃的話,我就不用下去抓它們了。”
“嗯。”Rolf點點頭,“晚安。”
“晚安。”周芝齡朝他擺了擺手,“但是你不睡嗎?”
“睡啊,”Rolf站起身,“你……晚上不要看電視。”
“我幹嘛睡到一半起來看電視啊。”
“我知道了。”
回房後,周芝齡躺在牀上拿出ipad查看信息,因爲剛纔一直在外面的緣故,這會打開裡面已經積攢了幾十條拜年信息,想着國內這時候該是凌晨接近天亮了,周芝齡一邊責怪自己忘了和家人拜年,一邊手忙腳亂地回覆信息,突然張穎程的對話框跳了出來,是一個語音請求,周芝齡點了接通後,胖子那咋咋呼呼的聲音馬上傳了出來。
“我說,小周啊,你怎麼跑去德國找Rolf了?”
“你怎麼知道?”周芝齡喊了起來,又心虛地朝房門處看了看,立刻閉嘴了。
“你沒看他的Facebook嗎?”那邊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口氣。
於是周芝齡馬上打開了自己的Facebook跳轉到Rolf的主頁上,最新的一條狀態是“周芝齡的臉和肘子一樣大”配圖就是她在看肘子的照片。
“胡說!”周芝齡壓低聲音反駁道,“我的臉哪有肘子那麼大,你不知道那個肘子有多大!”
“這不是重點吧。”
“這當然是重點!”
“你一個人去的德國找Rolf嗎?”聲音微微向上揚,研究八卦的意味不言而喻。
“當然啊,我還能帶着誰去找他?”周芝齡滿腦袋的黑線。
“你現在住哪兒?”
“住在Rolf家裡。”
“他家裡該不會只有他一個人吧?”胖子嘖嘖道。
“怎麼會,不是還有我嗎?”周芝齡完全沒有上當。
“我說,你有點自覺好不好,你一個人跑去德國還和他住在一起,你是想怎樣啊?”
“你還好意思說,你知道去漢堡的車票有多貴?要不是你告訴我那些事情,我至於一個人跑去德國嗎?”
“怎麼,你被嚇到啦?”這時胖子的聲音裡好像帶上了一絲愧疚。
“纔沒有,我只是不想看見他們。”周芝齡逞強道。
“你打算在他家住到什麼時候,該不是要到假期結束吧?”
“我沒想過啊,”周芝齡頓了一下,“也不是不行吧。”
“真是不要臉。”嘲諷了一番後,胖子突然說道,“你晚上看電視嗎?”
“我爲什麼要晚上看電視?”
“來都來了,就看看唄。別說我沒提醒你,你要是對Rolf有什麼不正當的想法,就抓緊時間一起看看電視吧。”說完胖子淫邪地笑了兩聲就掛斷了語言聊天。
德國的電視裡到底有什麼?超人大戰蝙蝠俠?不可能啊……周芝齡陷入了沉思,隨後她打開門,朝外張望了一下,Rolf已經回房間睡覺了,我就稍微看一眼好了,她這樣想着。
等到電視機打開的時候,周芝齡卻嚇得差點要把遙控器脫手甩出去,明明剛剛還很正常啊,她想。
寂靜的夜裡,電視機卻發出那麼大的聲響來,“奇怪,關機鍵呢!”周芝齡要抓狂了,在遙控器上一通亂摁。
接着她聽見了開門的聲音,Rolf出來了,他走到她身邊,然後兩人一起看着電視上的尺度巨大的色情聲訊廣告。
沉默了一會,周芝齡簡直要被巨大的尷尬所淹沒,“不……不是這樣的……我……”
Rolf從她手裡接過遙控器,換了幾個臺,卻全都是色情服務的廣告,板着臉面無表情道,“不是告訴過你,晚上不要看電視了麼?”
“胖子……胖子剛纔和我打電話,說電視……”周芝齡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是胖子叫你來看的?”說着Rolf將電視關了。
“那個……你打過那個電話嗎?”這時候周芝齡的好奇心又發作了。
“沒有。”
“一次也沒有嗎?”周芝齡不死心道。
“又不會是電視上那種火辣女郎來接電話,一些又老又醜的女人罷了。”Rolf說着將遙控器扔回沙發上,“倒是你。”
“我怎麼了?”因爲兩人之間距離太近的緣故,周芝齡說話時不得不仰頭看着他。
“你想到我房裡來睡嗎?”Rolf說這話的時候卻故意沒有看她。
“我都可以,”周芝齡點點頭,一會又疑惑道,“那你睡哪兒?”
Rolf愣了一下,接着沒好氣地說道,“我……睡客房好了!”
“可是你爲什麼要和我換房間睡?”周芝齡還在發問。
他沉默了一會,看着空氣中的某處,乾巴巴地回答說,“因爲……我房間裡的暖氣比較足。”
“那就這樣吧,晚安。”周芝齡覺得怪怪的,直覺還是儘快結束這段對話比較好,當她進到Rolf臥室裡時,又覺得,其實這樣才更奇怪啊。
等思緒稍微平靜一些後,她坐在牀上環顧Rolf的房間,這裡算不上很大,除了必要的書桌、衣櫃外沒什麼多餘的傢俱,整理得很是乾淨,也因爲這樣書桌上的那一摞書便顯得格外扎眼。
猶豫了一會,她走過去,坐在書桌前,打開臺燈,拿過第一本書,那是一本基礎數學,周芝齡愣了一下,心想看來胖子說的是真的。翻開來扉頁上有Rolf的簽名,他的名字是周芝齡唯一認識的德文。
書裡的內容她看不懂,因此只是匆匆翻了一遍,接着她拿過第二本書,是代數,翻開後側邊有許多Rolf做的筆記,想來這應該是課本。
書堆的最後是一本筆記本,周芝齡將它抽出來,裡面是Rolf寫的算式習題,推理論證,“好工整啊。”她由衷地讚歎道,“大概是真的很喜歡數學吧。”
折騰了一會,她將書桌理乾淨,一切歸於原位,抵擋不住倦意去睡覺了。枕頭上、牀單上、就連剛買的被子上到處都是Rolf的氣息,明明剛纔還很困的,可此時這些氣息卻攪得人心神不寧,翻來覆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最終跌入夢鄉。
大概是睡得淺的緣故,天矇矇亮的時候周芝齡便醒了,起牀去上廁所時路過客廳,偶然瞥了一眼陽臺,發現那裡有個小小的影子,走近一看,是一隻三花的貓。
她馬上跑去敲客房的門,“進來。”裡面傳來了Rolf低沉而睏倦的聲音,她打開門探進去一個腦袋,朝Rolf偏了偏頭,“快出來。”
等Rolf出門後,她指了指陽臺,輕聲道,“你看,貓來了。”
貓已經吃完了罐頭在舔嘴巴,但是沒有要走的意思,“我想去抓它。”周芝齡說。
“好吧,但你要小心別被抓傷,這樣我還得帶你去看醫生。”
“可它看起來完全不怕人啊。”
“那你知道怎麼抓貓嗎?”
“怎麼抓?”
“從肋下。”
“啊?”周芝齡張了張嘴,露出疑惑的神情來。
“就是……”Rolf想了想,將雙手放到周芝齡胳膊下,因此能觸摸到她溫暖的體溫,“就是這樣背對着它將它提起來。”
“好呀,看我的。”周芝齡輕輕地打開陽臺門,慢慢靠近過去,貓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慢慢慢慢彎下腰,手腳麻利地從背後將貓抓起來,然後跑進屋,大喊“抓到啦,抓到啦!啊,冷死了,快關門。”
Rolf過去將門關了,一回頭,周芝齡就抓着貓站在他身後,貓被架着,變成長長的一條,臉上髒兮兮的,“親你一下。”她說着,將貓臉往Rolf臉上輕輕一摁。
隨後她彎腰將貓放在地板上,貓自己跑到沙發上去了。
“它很喜歡你啊!”周芝齡便說便看了看鐘,“7點了啊,那我不睡了,我們去逛逛漢堡吧。”
“大清早去逛漢堡?”Rolf挑了挑眉看着她。
“去逛一些你沒去過的地方吧。”
“你知道我沒去過哪兒?”
“知道啊。”
“哪兒?”
“咖啡館。”
兩人出門的時候,周芝齡問他,“你有什麼平時就很想去,但是不能去,一定要朋友陪着去的地方嗎?”
“這種地方指的是什麼?”
“就是,好比說,你想去易北河上坐船,但是一個人的話就有點奇怪,又或者你想去打網球,但是一個人就打不了之類的。”
“這種天氣去易北河上坐船?”
“呃……只是打個比方。”周芝齡又冷得跳了跳腳,連忙開了一瓶啤酒。
“我明白了,你跟我來吧。”
等他們在午餐時段來到一家海鮮餐廳時,周芝齡奇怪地問他,“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就是吃海鮮?不過也是,一個人吃海鮮的話確實挺奇怪的。”
“不一樣的。”Rolf認真道。
“什麼不一樣?”周芝齡不以爲然。
“這家店有一種套餐是情侶才能點的,要預約。”
“你預約了嗎?”
“打過電話了。”
等海鮮上來的時候,周芝齡看着Rolf,才反應過來重點也許是另外一個,“等等,你的願望是想點情侶套餐啊,你是喜歡吃這裡面的東西還是想和女朋友一起吃?”
Rolf笑了一下,“當然是想和女朋友一起吃。”
“你有喜歡的人了?”周芝齡驚訝道。
“嗯。”Rolf點了點頭。
“你竟然有喜歡的人了!那她現在人在哪裡,在意大利還是在德國?”周芝齡的好奇心又一次發作了。
Rolf看了她一眼,“在德國。”
“在德國啊。”周芝齡思索了一會,覺得是他以前的大學同學的可能性很大“啊,我知道了,你的大學同學!”
“嗯。”Rolf又慢慢點了點頭,冷淡的臉上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啊,被我猜對了。”她覺得很欣慰,“是怎樣的人呢,你的大學同學的話,是不是和你一樣聰明?”
“不怎麼聰明。”
“你的大學同學卻不怎麼聰明嗎?那很奇怪啊。”
“這不奇怪啊。”
“學數學不是對智商要求很高嗎?”周芝齡疑惑道,“不過,不聰明的人當然很容易被聰明的人所吸引,但是聰明的人也會被不聰明的人所吸引嗎?話說回來,我沒有喜歡過誰,這種感情我也不明白。”說完她又看着Rolf,“那她是不是不喜歡你呀?”
Rolf單手託着下巴,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哎……你明明很好啊,長得好看,頭腦又好,說不定還是個富二代,她爲什麼不喜歡你呀,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她會喜歡我的。”Rolf看着她平靜地說道。
“爲什麼?你真是我見過最有自信的單戀者了。”
“因爲她不聰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