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槐序看着落入碗中的勺子，它被湯汁浸泡着，倒在沒吃完的四顆小餛飩中。
韓霜降坐得筆直，臉色凝重，眼中帶着審視。
我出身的那座青樓名喚【紅袖招】，是鏡國帝都都排的上號的高端場所。
她自幼受“媽媽”教導，受“姐姐”薰陶。
在她成長的這幾年中，看慣了姐姐們騙男人，以及被男人騙。
自古以來，很多話本小說裡都有寫着風月場所內發生的愛情。
帝都中，也確有姐姐被人贖身，離開了這座樊籠。
只是，有的過得不錯，有的只是從一座樊籠走向了另一座樊籠。
總體來說，和喜歡的男人一起過日子，對她們這類人而言，屬於奢望。
“媽媽”沒少教導大家：一旦男人說要和你過日子，就要保持警惕。
特別是有的姐姐還自己存夠了銀兩，自己爲自己贖身，然後投入心儀之人的懷抱。
這種時候，“媽媽”總會攔着。
一旦攔不住，她便會冷笑一聲：“你以爲他是真的鐘意你？他只是不想花錢睡你！”
——《白嫖》。
事實上，有些確實被“媽媽”猜中了。
男人的新鮮感一過，睡膩了之後，就會恢復理性，嫌棄你過往的髒了。
或許，這也是他們拿捏姐姐們的一種手段吧。
但架不住這世上真的有真心人。
有些人啊，就是願意公車私有化，並甘之如飴。
只要有個別例子在，就會讓很多被情愛衝昏頭腦的姐姐，前赴後繼。
韓霜降怎麼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也會有男人看着自己，說想要和她一起過日子。
更重要的是，二人昨夜才見第一次面。
她相信這個世界上是真的存在一見鍾情的。
但她總體上並不是一個感性的人。
又是【紅袖招】，又是【歡喜宗】，這些地方所發生的一切都時刻提醒着她，人還是要自己掌控命運，不能指望找個男人託付終生。
《借劍》論壇上，就有玩家開過玩笑，說這個遊戲的四位世界主角真是討好了絕大多數人羣。
韓霜降是大女主，一心搞事業，情情愛愛都滾開！
西洲月國那邊的兩位主角，也是一男一女，他們是有情感線的，愛得轟轟烈烈，甜度高到能讓CP黨們嗑生嗑死。
至於徐子卿嘛......他好像也沒多做什麼，只是因爲外形和氣質，便能引發腐女們的尖叫了。
管你是不是零，我看你就是零！你往男人身邊一站，我反正不信那是兄弟情！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成都。
在成功加入道門後，韓霜降覺得自己要開始一步步的掌控人生了，生活越來越有盼頭了。
結果，楚槐序整上這麼一出。
——男人，聽聽你在講什麼！
這才一頓飯的功夫，你太逾越了，也太孟浪了。
但看着他晨光下的臉龐，她在心中默默的把“太”字給去掉了。
坐在對面的狐狸臉聽韓霜降說“不吃了”，再看她那明顯誤會了的表情，出聲道：
“呵，普信女，真下頭。”
冷臉少女第一次聽到這些詞，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但他臉上的表情和語氣，讓她是那麼的不舒服。
楚槐序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面，然後身子向前傾倒，儘可能的靠近她幾分，開始壓低音量說話。
“你搞清楚，我們是被六長老親自接上山的。”
韓霜降皺眉：“那又怎樣？”
怎麼，這就千里姻緣一線牽啦？
“你看看周圍這些記名弟子和外門弟子，你覺得還有誰有這種待遇？”楚槐序低聲說着，環顧四周。
“你到底要說什麼。”韓霜降有點聽進去了......
“所以，你不覺得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修煉嗎？是把境界給早日提上去。”他死死的盯着她。
冷臉少女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神奇的是，她一擺出嚴肅臉，反倒更具魅力了。
她越這副表情，楚槐序越要刺痛她，他直接戳破一切：“但你沒有多少銀兩，不是麼？”
韓霜降銀牙一咬，卻無從反駁。
她這才意識到，或許早在食堂門口的時候，他就一眼洞穿了自己的窘迫。
楚槐序不再看他，而是高喊了一聲：“師兄！結賬！”
他從懷中取出了那100兩銀子，將其放在桌上，展示財力。
那位同樣掛着記名弟子令牌的男人走了過來：“嚯！師弟你沒有碎銀嗎？”
“不巧，沒有，麻煩師兄了。”
“行嘞。”
結完賬後，楚槐序纔再度看向她，道：
“實不相瞞，我身上一共就這一百兩，喔，現在已經不足一百兩了。”
“我的想法是，這段期間我們什麼都不要管，就心無旁騖的修煉與學習，看看能不能在一百兩銀子花光前，突破衝竅期。”
“到了第一境，能做的事便多些了。”
韓霜降不解，問道：“可是，你爲什麼要拉我一起？”
楚槐序當然不會告訴她，因爲老子想蹭你。
一起生活一起修煉，纔有更大概率一同獲得道祖傳承。
事實上，青樓出身的花魁種子，有着豐富的《怎麼騙男人》的理論知識。
但是呢，架不住對面的模子哥，有着豐富的《怎麼騙女人》的實操經驗。
“我先前說過，我們和外門的所有弟子，或許都不一樣。”
“我們是兩個另類。”
“整個外門，可能只有我們兩個另類。”
他環顧四周，彷彿和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韓霜降微微垂眸，她也有這種感覺。
楚槐序看着她，心想：“廢話，因爲我們剛來！”
我們是插班生來的啦~
“六長老接我們二人一同上山，牛執事還把我們的住處安排在了一起，不用我再多說什麼了吧？”狐狸臉又道。
韓霜降繼續回以沉默。
她又想起了“媽媽”對姐姐們的訓誡。
“你們以爲男人會平白無故的給你們花銀子？”
“他們啊，不過是想換來一把鑰匙，然後......狠狠插入你們的銅鎖。”
“媽媽”總是這樣，話糙理不糙。
有的姐姐有手段，不會第一次就給他們鑰匙。
但有的姐姐也會上頭，鎖被多開幾次後，打開的卻是心門。
還有的姐姐不清醒，被金鑰匙開了幾次後，沾了點上頭的金粉，真以爲自己是把金鎖了。
普通人她們瞧不上了。
韓霜降剛剛纔被楚槐序給嘲諷完，已經不往男女之事的方向想了，但她也清楚，沒有什麼平白無故的饋贈，也沒什麼無緣無故的好。
她不是笨人，所以主動開口，試圖給事情定性：“你想讓我欠你一個人情？”
楚槐序聳了聳肩，一臉的吊兒郎當無所謂：“你要這麼說，其實也行。”
“反正我要的不是你未來還我銀子，你我心中有數即可。”他實話實說。
說完，他也開始給自己找補：“我也知道錢不多，所以時間緊迫，我們要早日破境才行。”
韓霜降聞言，在楚槐序的注視下，終於點了點頭。
緊接着，他就看她心安理得的拿起了掉入碗中的勺子，把剩下的四顆小餛飩都給吃了。
“太貴了，不能浪費。”沒吃飽的她說。
......
......
清晨的光灑在回家的路上，楚槐序和韓霜降並排走着。
一路上，二人幾乎沒怎麼說話。
他在想着道祖傳承究竟藏在哪裡。
更務實的她則想着自己生火買菜做飯會不會更好些，這裡的物價確實太高了，比京城都高。
韓霜降已經在心裡算着一筆賬了，並後悔剛剛沒有再吃一個小籠包。
“好貴，真的好貴。”她在心中反覆發出窮鬼的聲音。
走到開闊處，楚槐序擡頭向上看，看到了雲霧繚繞的問道峰。
他不知道道祖傳承在哪，但被道門玩家所開發出來的幾處傳承，他隱約記得幾處位置，在論壇上看到過。
可也只記得幾處罷了，沒記全。
“媽的，記性還是不夠好，怎麼穿越的時候不給我開個掛，讓我對過往的一切記性都事無鉅細的烙印在腦子裡！”楚槐序在心中吐槽。
看着問道峰，他的思緒又開始紛飛。
同爲世界主角，爲什麼韓霜降一人獨攬兩處道祖傳承，被我拿了劇本的徐子卿卻分不到？
原因很簡單。
“別忘了，道祖還留了一把劍。”
道祖仙逝後，整個玄黃界最強的從來不是某一個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始終是那把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