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了亂流，杜星宇又利用漩渦中的風推了水泡一把。
上升的速度還算快，等到了水面上，才發現他們處在陌生的河面上，已經離下來的地方很遠了。
好在空氣中的風比水下來得方便，辨清方向後，杜星宇一路操控風推着水泡在水上滑行，又快又穩，跟滑水板似的，很快就看到了岸上影影綽綽的人。
“他們在那兒！”穆靖靖驚喜地揮舞雙手。
哪怕知道以師兄師妹的能力，不會輕易在水下出事，但沒看到人，總是難免焦慮。現在好了。
鬱斯年也終於“啪”地一聲合上了摺扇，嘴角含笑地對癱坐在他腳邊捂着臉哭的金童道：“別哭了，那不是回來了嗎？”
金童好容易追上他們，大氣還沒喘勻呢，就聽說林凡跳下去了。
她其實不算多有見識的人，哪怕在長天門呆了這麼許久，但終歸是負責生活的僕役，再加上自己在修煉上不是那麼用心，真正的法術玄妙也沒什麼機會看到。所以看着河面上半天翻不出一點兒動靜，當時就癱在了地上。
現在知道林凡安然無恙，金童剛拿袖子抹乾臉站起來，卻在看到遠方熟悉的身影時，鼻子一酸，眼淚又掉了下來。
在後面安撫村民的沈修遠走上前去，笑道：“我就知道他們必定無恙，只是那二丫……是不是沒救下？”
穆靖靖看着兩人中間躺倒的紅色身影，笑容淡了下來。“水下情況複雜，若真是沒能救到，也實屬無奈。”
後面的村長哆哆嗦嗦開口：“仙人啊！這，這，不怪我們吧？”
“怎麼不怪你們？！”其他人還沒開口，金童就插着腰懟了回去，“誰把二丫放河裡的？誰打着河神娶親的名號罔顧人命的？不是你們？難道是我們？！”
“這，這……”
村長在村裡也是說一不二的厲害人，但面對這些仙人，早就兩股戰戰，只想伏地膜拜，哪裡還能說的出什麼辯駁的話來。雖然本來就是他們的責任，無可辯駁。
“這什麼這？！”金童出來後覺得天高地廣，未來美好可期，突然林凡因爲這些愚民跳進河裡涉險，萬一人沒了，那她……
她後怕的情緒當然要有人承擔，金童對這些無知農人可不會客氣。
“你們明明都上報了仙門，又在這兒搞什麼河神娶親。若是信不過我們做什麼還要讓我們走這一趟呢？還是說比起我們，你們更信那河神？”金童是氣洶洶地手指河中。
村長“噗通”往下一跪，他身後的村民們也一個接一個跪了下來。
“仙人恕罪！”村長腦袋點地，“實在是等待的時日太久。我們怕等不來仙人才出此下策的呀！”
村長磕了三個響頭，帶着哭腔解釋道。“大旱無雨，莊稼顆粒無收，人和牲口吃不上糧，現在連喝水都難……”
金童看到後面有孩童好奇地擡頭，臉上黢黑，嘴巴也乾裂出了血痕。孩童尚且如此，大人們更不必說。
心中的火氣莫名就熄了不少，但她還是不爽地嚷嚷：“那你們不會來這裡打水灌溉嗎？”
“仙人啊！”村長伏在地上喊冤，“咱們村本是靠這條河分支的小溪灌溉，可分支幹了，到這裡來取水又太遠，往返一趟功夫甚久。何況這水中混着泥沙，並不適合灌溉。而且大旱之後，河水下降，站在岸邊打水很是不易。費九牛二虎之力打上了水，用牛車拉回去，澆到田裡，那土，跟吞水一樣，除了表面顏色深了些，什麼也沒變。不多時連水色都看不出了，半天力氣到最後還是一場空。”
村裡人不是沒想過辦法，村後的小溪幹了，他們特地花費不少，找人在村裡打了口井。井打好了，桶扔下去卻聽不到水響，聽說是枯水……
“周遭的村子都跟我們一樣沒水，鎮上的水車開始還會送水，後來就不來了，說是太遠。”老村長想着想着，也委屈了，抹了把臉。
“咱們是窮苦人家，沒多少銀子，但那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我跟村裡人商量，大家都出點兒錢，給那送水的一點兒好處，讓他每天多來村裡送一趟水，起碼把日子要過下去呀。”
“結果我捧着錢敲開人家的門，卻還是被推了出來，說是有人傳，我們這片兒得罪了河神，惹了他老人家不高興了，降罪於我們，是天罰，是詛咒，來我們這裡，要帶晦氣的。”
村長無法，求到鎮上，又求到縣裡。
銀子是交上去了，但事兒還是沒解決。看在銀子的面子上，縣裡的主簿說給他們上報仙門試試，讓他們回去等消息，但也別太抱有希望。畢竟運氣好的話，也輪不上這糟心事兒。實在等不來人，就自己解決吧。
“我回來之後，大家天天等着仙人們來，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我們這是實在熬不住了呀！”村長老淚縱橫，“我們不知道你們會不會來，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就聽了那主簿的法子。”
主簿說河神生氣是因爲他們從不祭拜，祭一祭興許就好了。
村長怎麼能不知道這是拿人當祭品呢？但如果真能用一人的性命救下全村，那怎麼算都是合算的呀！
若是不成功……若是不成功，反正他們也是遲早要死的，二丫只是早走一步罷了。
村長後悔嗎？其實並沒有。他到現在也不覺得這是錯的，甚至還覺得自己爲村人努力奔走，才找到了這麼個可能真的能解決問題的辦法。
他們也未必相信仙人來一定能解決問題。畢竟河神跟這些年輕的仙人比，怎麼看都是河神厲害些吧？
能做村長的人都不蠢，哪怕心裡覺得河神更可信，當着仙人的面，嘴上卻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他只是害怕這個儀式沒完成，會不會造成不好的後果，或者本來好的結果被這些仙人破壞了。也害怕這些仙人揪着這事定他的罪……
村長從沒見過修士，只聽說過他們厲害，但多厲害也不能比神厲害。可再不厲害，捏死他們這樣的人也不比踩死螞蟻難多少。
他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結局，又怕被打斷的儀式會不會讓河神更惱怒，將更大的災禍降臨在他們村子頭上。
可不管心裡怎麼想，這些仙人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沒他說話的份了。他只能盡力將自己從事情裡脫出來，不要惹怒他們纔好。
風陡然揚起，村人遮擋的時候下意識擡眼看風從何來，卻正好看到河裡升起一道水柱，託着一個透明的泡泡高高升起到河岸一般高度，像人手一般動作輕柔地將那泡泡送到岸上，又悄無聲息地退下。
泡泡消散，裡面站着的那兩人不就是之前跳河的仙人嗎？渾身溼漉漉的，還在往下滴水。兩人中間的地上那紅衣服的……他們還真把二丫帶回來啦！
林凡一回來，金童就顧不上跟人吵架了。她幾步上前，卻不及一直站在岸邊的穆靖靖動作快，已經先一步掏出披風裹在林凡身上。
杜星宇身上也溼着不太好受，但到底是男人，沒有遮擋的需求。
眼見林凡的斗篷裡有氣流鼓動，須臾間，淺薄的白色霧氣從斗篷中升起，杜星宇也站了過去，笑嘻嘻地對穆靖靖道：“穆師妹，借點兒火。”
穆靖靖隨手扔出一團火，杜星宇手指微動，風裹着火球拉長，繞着他身體幾轉，很快衣服就半乾了。
“謝了。”杜星宇抱拳笑笑，轉身就要查看二丫的狀況，卻被扇子一擋。
“讓金童來。”鬱斯年道。
金童有些害怕地看向林凡。“師姐……”
林凡衣服多，還沒幹，對金童點頭：“她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