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就力氣而言，體修的確無人能及。
穆靖靖掄圓了胳膊，一下下重重砸在通紅的斷劍上。
清脆的金屬敲擊聲此起彼伏，形成一陣輕快的節奏，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鐵砧上迸濺的火星上。
然而，鍛造是一個重複而極其枯燥的過程。
金童一開始還興致勃勃地站在林凡身後，爲她打扇。
只是看着她將兩種材料不停的灼燒，疊打，淬火，所有新奇都化爲烏有，拿着扇子的手也漸漸扇不動風了。
“還要打多少次啊……”她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給自己扇了兩下，卻都是熱風。“百鍊成鋼，這早就過百了呀！”
而負責輸出強勁火力的熬狠也開始感到吃力，笑容早已消失。
“疊打是清除多餘雜質，增加材料彈性和韌性的基礎過程。”林凡一邊專注地敲打着面前的材料，一邊解釋道。“就好比揉麪團，反覆摺疊、擀壓，能讓麪糰更加均勻細膩。煉器也是這樣，經過反覆疊打，最終鍛造出來的的品質才能均一。成品上的花紋也是因此而來。”
“我見過其不少煉器師鍛造過程，他們前期也都像你這樣反覆疊打卻爲何沒有你匕首上那般明顯的花紋？”杜星宇問。
“跟鍛材特性，入火次數，疊打次數都有關係。”林凡再一次切換材料，穆靖靖也開始揮汗如雨。“通常來說同一種鍛材，疊打次數越多，材質越細膩，雜質越少，紋路也越細膩。但世人皆認爲白璧無瑕纔是極致之美，而且紋路不僅不美，還會展現弱點。所以即便出現紋路，煉器師會在後期將表面紋路打磨掉，不讓人輕易察覺。”
“那你現在，是想將不同的兩種鍛材熔鍊到一柄劍上嗎？”凌逸塵問，“可你千錘百煉就是爲了去除雜質，提純煉材，讓鍛造物發揮最大威力。如今加入不同的煉材，不相當於人爲添加了更多雜質？”
“那你覺得我那柄添加了雜質的匕首如何？”林凡手下不停，將鉗子探入水中，又激起一大片白煙。
凌逸塵一噎。
都把他劍劈斷了，還能如何？
“世人追求的都是提純煉材，去除雜質，讓鍛造物發揮最大的威力。可在我看來，適當的‘雜質’並不是壞事。就好比你這雷公石，看起來堅硬，但實則很脆，容易斷裂。哪怕經過多次淬火，使鍛材更有彈性，但本身的劣勢再多次的鍛打也無法消失。對於瞭解這一屬性的人來說，破壞易如反掌。”林凡將冷卻的材料扔回火裡，又換另一片放到鐵砧上。
這就是煉器師的可怕之處。不僅能打造強悍的法器，也能比別人更輕易破壞。
當然，這是相對的。並不是所有煉器師都能做到林凡這樣，一招斷劍的。
“玄晶隕鐵雖然韌性不足，卻異常堅韌。”鬱斯年慢慢搖動扇子，“兩者的缺點可以互補，結合起來，反而能打造出更完美的武器。所以一味地追求單一純度，未必是最優解。”
煉器也好，其他也罷。
就好像林凡的“五靈根”。
說起來單靈根天賦最好，可事實上，林凡這個入門僅一年的小師妹在各方面都吊打他們這些曾經自視甚高的天之驕子。
當然，林凡應該不是五靈根。但顯然，她絕不是單靈根。
“每種鍛材都有其獨特的屬性，就像人各有優缺點一樣。一味地追求單一的純度，未必就是最優的選擇。”林凡小錘跟穆靖靖的大錘交替砸落，狹長的劍逐漸變彎，“但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我始終認爲，煉器之道和煉丹之道相通，講究的是搭配與平衡。不同的材料相互作用，才能激發出最大的潛力。”
“當然，這些都需要嘗試，嘗試纔會帶來更多的可能性。前人的經驗固然好，但有時候亦步亦趨也會被侷限在前人的經驗裡。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會不會更好的可能呢。”
這句話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場的所有人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長天門衆人立馬想到靈犀和上面的符紋。林凡所謂的的嘗試早已落到實處。
都說世間機關師少是因爲修行不易，但現在看來，更多是大部分人沒有他們那種突破創新的想法吧？
凌逸塵瞠目結舌，不知怎麼就想到太虛宮的種種。
熬狠則是定定看着火中被灼燒得通紅的煉材，陷入沉思。 煉材灼燒完畢之後，所需的火力也逐漸降低。
林凡借用熬狠的火，在雷公石的半成品坯子兩邊各留下一道火系符紋。
接着，又將玄晶隕鐵一分爲二，將三份煉材打出大致形狀之後，用玄晶隕鐵包夾住雷公石，合起來鍛打。
“不是疊打到一起，增加強度嗎？”凌逸塵問。
“不同情況不同處理。”林凡答道，“劍身中用韌性更好、硬度更低的雷公石來增強劍身強度，而在外部包裹硬度更高的玄晶隕鐵來保證劍刃的鋒利保持度。內外紋路錯開，神仙也難斷你的劍。”
林凡用最淡然的口氣說着最狂的話。凌逸塵雖然不信，但又被她這副模樣所迷惑，心中突然有些期待起來。
但……
“怎麼這劍彎彎曲曲的？”他皺眉問道。
本以爲是鍛打的過程，但隨着穆靖靖也換了小錘，一次次鍛打淬火，劍形已定，並不是常見的形狀。
“是爲你特製的五行吧？”沈修遠出聲，“木生火，所以雷公石上刻有火紋，你的靈力輸入之後，火會助長雷公石的土屬性，激發外層的金屬性，這流水般的造型應該是水。金生水，水生木，轉一圈又回饋到你身上……”
原本相互剋制的土木屬性，被林凡這麼一倒騰，竟然形成一個循環，對凌逸塵大有助益。
這纔是量身定製的武器啊！
哪怕林凡修爲尚淺，這把劍受她修爲限制，威力不如金丹、元嬰煉器師。但光她這份巧思，就足以窺見未來成就。
“真，真的嗎？”凌逸塵不可置信。斷他劍的人，竟然真的在爲他量身定製。
當然不是真的。
林凡內心無語，外形而已，只不過是她根據鍛造的方法，聯想到了蘭星三大名刃之一的馬來克力士劍，順手爲之而已。
水屬性當然不可能僅靠外形就能實現。
她指尖輕點，涓涓細流凝成一劍刃形狀的水團，包裹在已經鍛打成型的劍上。
隨着水流的滋養，蒸騰的煙霧散去，瑩白的劍身上多了輕淺的紋路，像帶着葉片的藤蔓，環繞劍身，延伸至手柄位置。
“凝手柄。”林凡將光禿禿的劍柄朝向凌逸塵。
“哦哦。”凌逸塵連聲答應，手往把手處虛虛一握，木質手柄瞬間形成，牢牢跟劍身嵌合在一起。
凌逸塵突然感覺到自己跟劍之間產生了一絲聯繫，欣喜之餘，又疑惑地問：“不對啊，我怎麼一直沒看到雷啊？我雷公石的雷去哪兒了？”
早就被林凡收走了。
不過林凡第一次鑄劍成功，自然是想盡善盡美的，水屬性她都賦予了，再多添加一些雷電之力也無妨。
於是，她指尖輕彈劍尖，銀劍上突然就多出了藍紫色的電弧。噼裡啪啦的聲響中，斷霄劍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劍身周圍環繞着耀眼的電芒。
凌逸塵看着這把造型獨特、劍身上游走着電弧的新斷霄劍，不禁心馳神往。他輕輕擡手，斷霄劍便直指蒼穹，帶着特殊的造型和璀璨的電芒，彷彿真的要劈開那片雲層，斷開那天際一般。
最終解放的熬狠靜靜地坐在地上，沉默地注視着斷霄劍上跳動的電弧，又轉向林凡纖細的手指，眼神中似乎蘊含着某種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