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整個震旦的力量匯聚在白汐身上的那一瞬,浩蕩鐘鳴自大源的投影中奏響。
皇帝駕臨與此。
就彷彿是蛻變一樣。
不再是那個藏在葉清玄身後,需要保護的小女孩兒。
她擁有了力量。
就這麼伸手,攔住了向後跌倒的葉清玄,低下頭,透過冠冕上的珠簾,細長的眼眸中帶着威嚴和一絲笑意。
低頭俯瞰。
“表哥,向我求救吧。”她學着葉清玄的樣子說話,神采飛揚:“那樣朕就會來救你了!”
說話的時候,就好像真得將世界握在了手中一樣。
葉清玄愣了一下。
“嗯,好啊。”
他點頭,看着那一雙不再稚嫩的眼瞳,恍然中,忍不住有一種沮喪和無奈,“真得長大了啊,白汐。”
這一天總會到來的,葉清玄。
哪怕你日思夜想,擔心她擔心的睡不着,晝夜馳騁,趕來震旦想要爲她遮風擋雨。可當她站出來的時候,就再也攔不住心中的失落。
她真得用不着你再保護啦。
她已經長大了。
“那就滿懷期待吧。”
白汐咧嘴,露齒一笑,氣派的樣子不像是個鎮定沉着的一代明君,倒像是個肆意歡虐的亡國之主。
“然後……”
“——爲朕歡呼吧!”
伴隨着她擡起手指,虛空之中便有無窮雪白瀰漫,那是以太所凝結成瑰麗結晶,那寂靜彌散在虛空之中,勾勒出奇蹟的輪廓。
伴隨着白汐的意志,宛如霜降的時節到來。
緊接着,九道龐大的虛影自層層上霜華一般的閃光中浮現,自龍脈的樂理中降臨於此,迸發低鳴。
霜降則鳴。
雲樓氏傳承神器。
——帝俊!
那一瞬間,萬物肅靜。
一切雜音都被強行調伏,只留下輕柔的呼吸聲。一切以太懾服與帝俊的肅冷低鳴之中,在‘太一’的壓制之下,一切力量向着中央匯聚,縱然那史無前例的恐怖以太洪流,也馴服地在白汐的面前低下了頭。
如是,生澀而嫺熟地駕馭着凌駕於自己千萬倍之上的力量,撐開了東王公的壓制。
緊接着,向着前方,敵人所在地方。
擡起了手掌。
清脆的響指聲與萬籟俱寂中迸發。
引發的,確實宛如開天闢地的轟鳴霹靂。
久違十九年之後,‘帝俊’被奏響了!
自這匯聚萬物精髓的大源投影之中。
那是凌駕與之上的殘忍巨響,天崩地裂的哀鳴嘶吼,舉世暴虐匯聚於一處,天子之怒降臨在凡塵中的災難景象。
——‘招蕩’!
一瞬間,恐怖的轟鳴背後,傳來了刺耳尖銳的淒厲聲音。就像是急速運轉的機械被卡主了最關鍵的樞紐,齒輪摩擦,迸發火花和尖鳴。
萬物運轉循環的中樞被握在了無形的手中,星辰和大地的循環戛然而止。
而在滔滔不絕的以太洪流中,隱隱有無窮盡的鍊金矩陣閃爍,浮現,露出冰山一角的恐怖規模。
然後,葉青玄看到了……
天地歪斜。
就好像在無形巨人的咆哮之下,將滿載塵世的烘爐掀翻,令天地倒轉。
須臾之間,整個世界彷彿空中的圓盤,瘋狂地迴旋着,大地和天空失去了意義,萬物傾覆,綱常逆亂。
一切都被粗暴地搗毀。
冬雷陣陣,六月飛雪,萬流枯竭,滄海乾涸,山川無棱。
最後,是——天地合!
天和地在暴虐的鐘聲之下向着中央合攏,向着東王公所在的地,燃燒的大地升起,漆黑的鐵穹墜落,將萬物殘忍地蹂躪至齏粉!
包括東王公在內!
有黃之王的權柄在手,葉青玄對此簡直洞若觀火,只不過……這和維持萬物平衡的樂章不同,或者說,完全是背道而馳。
將萬物萬象視爲純粹的物質,以自身的標準評定萬物,然後毫無任何憐憫地將其代入公式之中,在無數次迭代之後……使其徹底歸零!
萬物歸零。
完全足以比擬天塌地陷的恐怖衝擊之中,東王公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正確的應對。
擡起手,撐起了天穹。
並未曾使用蠻力和這匯聚了整個震旦的以太相抗衡,而是將大部分力量作用在自己的身上——性質干涉。
一瞬間千萬次地變更着自身的性質和形態。
表現在外,便如同漆黑的火焰升騰一般。
那都是在千萬次性質干涉中朽壞的以太殘渣,如灰燼一般飄飛而起。
祂成爲了變數。
成爲了萬物歸零中那個不和諧的數字,不論用什麼辦法都難以消除,卡在邏輯機器之中的礙眼石子。
如是應對着白汐的進攻,雖然陷入被動,可是方法卻如此地嫺熟。
彷彿早已經輕車熟路。
甚至猶有餘裕,一語將它的本質道破。
“自地而起,從天而降?”
東王公複述着鍊金術中的緘言,聲音平靜,“赫爾墨斯還真是教了你不少好東西,可惜你學得太少……”
白汐的神情冷漠:“這一套對付你,就足夠了!”
“是麼?別忘了……這一套,我比你熟悉更多!”
伴隨着東王公的低語,天地合攏的趨勢驟然凝結,千絲萬縷的樂理自無盡的鍊金矩陣中延伸開來,超越人智的恐怖規模形成了量變,轉瞬間,常人窮盡一生都難以企及的海量變化自白汐的鍊金矩陣中蔓延。
一點一滴的,將她的鎮壓瓦解。
這是三賢人級的非人計算力,足以在瞬間運算無數恆星軌跡的智慧和邏輯,億萬個邏輯閥對於飛速運轉的東王公而言,不過是簡單的選擇題而已。
帕格尼尼所掌握的無窮動,對於掌控了中央核心的東王公而言,不過是俯首可得的技巧。
在一合之間,擁有無窮的時光去運算奧妙。
“喂,東王公。”
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是葉青玄。
他坐在地上,擡起手指,輕描淡寫地拭去了口鼻間滲出的血絲,“理智地商談一下,如何?”
東王公聞言發笑,可笑聲依舊是平靜冷漠的聲調,說不出的嘲諷。
“這就是人類最喜愛的溝通和交流嗎?讓我在你的說辭之下意識到所謂的羈絆之後,羞愧自滅?”
葉青玄眼睛亮了,“哦?有這個可能麼?”
“——呵呵。”
如是,用人類的方式迴應了葉青玄的問題。
“那麼,開場的笑話說完之後,讓我們歸回現實如何,東王公?”
葉青玄平靜地發出聲音:“現在的情況,說句不好聽的:當我走進這裡的時候,你就已經失敗了。
何必再糾纏不休?”
“是麼?”
東王公反問:“那爲什麼你還在這裡?”
“你攔住了我們,是沒錯,但你能獲得什麼?大源的具現時間已經快要結束了,或許你不會敗,但你註定一無所獲。
情況拖得越久,就對我們越有利,拖到結束,你的計劃就完全失敗了——”
“這並不是結束。”
東王公漠然:“我還可以等待。”
“就算有下次,有下下次,再來多少次,結果還是這樣!”葉青玄提高了聲音:“只要有我在,白汐就絕不會成爲你的工具。”
“所以呢?”東王公發笑:“你想從我的口中聽見什麼?‘放棄’?”
“有這個可能麼?”
葉青玄的手指敲打着膝蓋,神情誠懇:“只要你願意,價格總可以談。”
“葉青玄,有一點你沒有搞明白。”
東王公擡起手臂,撐起合攏的天穹,聲如雷鳴,終於……顯露出了深入骨髓的鄙夷:
“或許,有人可以讓我放棄,但那個人不在這裡,也絕不會是你!”
葉青玄失望地搖頭。
“也就是說……如要如此不可麼?”
“——非要如此不可!”
東王公地回答斬釘截鐵,一如雙方的立場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迴避的餘地那樣。
“那麼,很好,東王公,我們現在是不死不休的敵人了。”
葉青玄撐着膝蓋,緩緩起身,大言不慚地發出宣告:“在大源的投影結束之前,我要將你在此,徹底滅絕!”
於是,他擡起手,向着敵人展開手掌。
在手掌之中,一條細細的鏈子垂落。
掛着一個小小的鐵牌。
像是經歷了數百年的風霜,鐵牌之上的字跡已經斑駁模糊。
那是進入中央核心之前,在‘尼安德特人’之中,葉暄丟給葉青玄的東西。也是在數百年前,蕭還決定毀滅敵人,掀起移民船戰爭的時候,交給葉暄的東西。
移民船中央核心的憑證。
代表着艦長至高無上的權限,緊急接管一切系統的密碼。
現在就在葉青玄的手裡。
“——以此向中央核心下令!”
葉青玄提高了聲音,向着殘存的系統下令:“開啓內層分區,一切權限,盡數轉交尼安德特人接管!”
那一瞬間,轟鳴巨響從大源之外的世界中迸發。
在無盡的數據層,中央核心的邏輯海洋之中,彷彿山脈自深海中隆起,龐大的餘波衝擊向四面八方。
封存了數百年之後,名爲‘尼安德特人’的黑匣緩緩開啓。
被屏蔽阻隔的數據殼再次強行橋接打通。
完全忽視了東王公的命令和意志,沉寂的至上權限強行催動中央核心,令神殿之下如林一般聳立的密集服務器瞬間熄滅。
緊接着,宛如星辰被點燃,閃爍地綠色信號燈一點一滴的亮起,直到最後,匯聚成一片輕盈的海洋。
它們仿若呼吸一般地閃耀着。
一雙虛無的眼眸自其中緩緩睜開。
投向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