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藍突然覺得自己就是隻蝴蝶,迷花了衆人的眼,卻最終毅然飛走,空落一地碎裂的心臟。
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秦藍不知道,只知道在那一刻,自己似乎抓住了一絲主動和先機,尤其是在看到宋知寒有些晦澀的眼中帶着一絲遺憾和失算的那一瞬間,秦藍沒來由地覺得心裡痛快起來。
很早之前,她就對宋知寒心有防備,只是一直不敢肯定。
但是在那一刻,她是覺得多麼的慶幸,尤其是在宋知寒眼中找到的那麼一絲失算後的懊惱,她終於可以舒一口氣,雖然不知道宋知寒與背後的那個人到底有什麼樣的厲害關係,但是隻要能抓住抽絲剝繭的那根線頭,早晚一天,自己可以重拾自由。
“咳咳咳……”壓抑不住的咳嗽身從背後傳來。
秦藍迴轉了身。
裙角旋轉如花綻放,清秀的眉眼,嬌小的身軀,撇去那一絲稚嫩,旻玹覺得自己眼前的小丫頭還算是個美人兒。不禁有些心情好的笑了開來。
這也許是秦藍第一次這麼正大光明地打量一個男人,也許旻玹的身體是有些病弱,面容中的蒼白也掩蓋住了他原本與生俱來的英氣和俊秀,厚重的斗篷在裹住了他消瘦的體態的同時也給他增添幾分穩重和沉重。
許是心境的不同,秦藍難得不再逃避,微笑着朝着旻玹穩穩地福下了身,心道,撇去舊病的體態不說他還是不錯的。
旻玹卻是眉眼溫和,竟向她伸出了手,“陪我走一段吧。”
秦藍一愣,雖然可以接受他,卻不代表自己對他真的能夠全身心的接納,秦藍猶豫了。
旻玹笑了,帶着陣咳,卻是跨前一步,雖然不太壯實卻依舊高挺的身子擋住了秦藍頭上的光線,他那隻白得有些過分的右手就這麼抓住了秦藍手中握着的那把銀梅花枝的另一端,牢牢的,穩穩的,“瞧,這裡正缺另一隻手。”
秦藍看着他的笑,暗暗垂下了頭,默默地跟隨着旻玹的腳步移動。
“第二次瞧見你,宋知寒行冠禮,你對我和老七的撞入很是氣惱,卻也耐着性子任由老七差遣,你不知道,當明秋毫得意得將你端了他喝剩了的茶去喝的事兒告訴老七的時候,老七那是整整噁心了大半個月,這也是他愈發不待見你的原因。那時候我便覺得,你……”
“恩?”秦藍愣愣地擡頭。
“有趣兒。”旻玹笑道,隨後便是一陣急促地咳嗽,咳得仿若可以把心扉吐出來,咳得整個身子都在抖糠般顫動,那一刻的旻玹,在秦藍眼中脆弱得好似隨時都會飄零的一片葉。
秦藍皺了眉,伸出的手想要給他錘背,卻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落在他的背上,一時間就這麼擡着手愣了好幾秒鐘。
旻玹卻是一把抓住了秦藍的手,從咳嗽的狼狽中擡起的臉帶着一絲青白,“想清楚了,這手一落下去,便是一輩子,我要的是一輩子爲我捶背的女人,而不是——一時的同情不忍和些許的關心。你想好了麼?”
秦藍只覺得心頭被猛的一錘,身子有些氣弱起來,忍不住地磨了半晌的嘴脣皮子,方纔從喉嚨口擠壓出幾個乾巴巴的字眼,“對不起。”
伴隨着秦藍如同蚊吟般的聲,旻玹有些微亮的眼暗淡了幾分,緩緩鬆開了秦藍的手,淡淡地吐字道,“走吧。”
秦藍愣愣地點頭,眼睛卻不自覺地盯上了旻玹那隻拇指上的阪指,帶着淡淡的熒光和漂亮華貴的花紋,直覺告訴自己,這東西不符合旻玹的氣質。
“是太子爺送的。你若是喜歡,我尋個差不多的予你就是。”旻玹的眼睛不着痕跡地注意着秦藍的一舉一動。
秦藍搖了搖頭,在聽到那阪指是太子爺送的的時候,她便沒了任何興致。
“你知道麼,今天,你跳的很美。吸引了所有男子的視線,如果不是你還小,欠了分嫵媚,定會驚豔全場?”旻玹迴轉頭笑道。
秦藍配合地乾乾一笑,心道,這個笑話真不好笑,“殿下過譽了。”
旻玹突然停住了腳步,“瞧,路走到頭了。一路走來,我卻是個最不會找話題的,竟逗不得你笑的。是真沒用了。”
秦藍最終還是被旻玹真誠的表情給逗樂了,心告訴秦藍,笑說着自己不會逗趣兒的旻玹在那一刻最傻也最可愛。
也或許是在這一刻,秦藍方纔能安心與他對談。
因爲在此刻,秦藍已然確定相府的表公子與眼前的六殿下絕非同一人,不僅僅是因爲二人的樣貌談吐氣質和性格的迥異,更是因爲那雙眼,表公子的眼深而沉,仿若漩渦,看着它只會讓人覺得壓抑,是斷然不會讓自己有如此放鬆的機會的,但是六殿下旻玹,秦藍笑了,他性子中的某一點兒真摯與自己挺像。
“你在笑什麼?”
“笑你傻……”秦藍一愣,頓時臉面發熱,“我不是這個意思……”
旻玹卻是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自從母后過世,雖然大家不說,但我確實是個傻子,渾渾噩噩地過活,沒有……算了,提這些事兒做什麼?”旻玹突得卡住了話題,卻是轉而道,“我確實不會對姑娘家說話,我只問你,你可願跟我,跟了我,卻得容忍我這糟糕的身子。”
秦藍沉了眉頭,答案很清楚,她不是不願,卻是不能,她不能爲了一時半刻的好感便欺騙了一個人一生的期待,但是她又不忍拒絕。
“我明白了。我們需要時間瞭解。在你成年之前我不會勉強你做出選擇。畢竟,即便是我,對於你的感覺,也只是感興趣而已,談不上感情。我在希望你能尊重感情的同時,也會要求自己去正視感情。”
秦藍突然發現旻玹卻是個最會說話最能打動人心的說客,哪怕他一再強調自己不會說話,可他畢竟是個政客,是個奪嫡榜上赫赫有名的存在,雖然最終少帝頂了他的身份登基……
“就走到這裡吧。你有自己的路需要走,我也是。”旻玹最終還是鬆開了抓住銀梅枝的手。
恍惚間,秦藍居然會覺得心有失落。面對旻玹的轉身,秦藍突得開了口,“殿下,若是哪天您不得不做出取捨,您會捨去生命中的什麼?”會是感情麼?對於自己的這個蠢問題,秦藍自嘲,連自己都不覺得他會回答。
旻玹微微的咳嗽聲尚在嗓子眼轉動,帶着嗚鳴,沉默許久,旻玹的腳步最終還是邁開,“若是沒了它,生命便沒有了意義,我會爲它放棄自己執着一生的東西。”
秦藍的心頓時便沉了,只覺得木木的,硬硬的,好似被劃開了一道口子,不會疼,卻是深刻無比。
這就是真正的六殿下旻玹麼?
還是隻是自己眼中的六殿下旻玹?
秦藍在那一刻便徹底淪陷了。
“你倒是說話呀,你是真喜歡上六殿下了,還是……”以明秋毫的性子能憋到這會兒,已屬不易。
六殿下放走,明秋毫便躥了出來,後頭跟着好似散步不巧走到一路的方習聆。
“小侯爺想讓我說什麼?”秦藍一把捋開明秋毫的手,收回自己被抓得有些疼的胳膊。
“自然是說你不喜歡他只是被逼無奈的話。”明秋毫也是直性子。
秦藍卻是一笑,“您覺得可能麼?我已然當衆接下了六殿下的銀花枝。”
明秋毫只覺得胸口一陣鬱堵,“不過是位殿下,便值得你這般討好麼?你又喜歡他什麼,權勢?你怎麼那麼俗氣眼淺!”
“俗氣眼淺?”秦藍挑了眉,“不,我這是高攀。”
“你——”明秋毫握住的拳頭吱嘎吱嘎直響。
哎……秦藍在心頭深嘆了口氣,“我不過是想找個依靠,從此不必戰戰兢兢度日也不想招誰惹誰,還望小侯爺成全。”說着卻是邁步走開。
明秋毫握得發白的拳頭最終還是在身側鬆了開來,卻是一把抓住秦藍的胳膊,愣是拽住了就要與他擦肩而過的秦藍,兩人後腦勺相對,肩膀相抵住,明秋毫的聲音從秦藍耳後傳來,“你若是需要依靠,或是覺得我不夠強大,大可以明說,犯不着糟蹋自己,六殿下是怎樣的人怎樣的身子,你又真知道多少,不要傻乎乎地相信任何男人的肺腑之言,你要記住,一個男人若是真愛那個女人,他只會將她放在心裡最深處,而不是掛在嘴邊。你做出什麼選擇,我不會攔着你,只要你記住,我明秋毫會變強,絕不會因爲自己的弱小,而成爲你拒絕我的理由和藉口,我會讓你知道,我也可以成爲你的依靠,只是,請你,不要輕易地把自己交給任何人,至少,至少等……”等我強大起來的時候。可是這話他卻沒法子說出口,因爲他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方纔能強大到可以給她依靠,可以不懼太子的威勢和殿下們的權利。
明秋毫黯然地鬆開了手,咬了咬牙,“方習聆,咱們走!”
方習聆一成不變的臉,沒來由地蒙上了一層秦藍都看不透的面紗,他輕輕地走到秦藍跟前,停下,聲音放若粘在一起的雨絲,落在秦藍的耳朵裡便化成了一攤水,瞬間便暈染開來,成爲一片溼意,“明秋毫能夠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明秋毫不懼的,我更想挑戰。所以……”
明秋毫走了。
方習聆也走了。
一人留下半句話。
至少等……等什麼?所以……所以又什麼?</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