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船走過不久,便瞧見了馬車停在路邊。秦藍略打量了一眼,隨即自己攀着馬車一踩一蹬麻溜地爬了上去,這回過頭卻發現那陶隨正伸着手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禁臉上一熱,乾咳了幾聲,“還是快走吧,免得到時候你家爺尋不到咱們。”
陶隨也是反應過來,應了聲便翻身坐在了車架上駕起了馬。
秦藍這才鬆了口氣,側靠在馬車上,只覺得身旁的手搭上的事物很是柔順溫暖,不禁摸了把,才發覺那竟然是一件精緻貴重的女式貂皮斗篷,這一展開,瞧着身量,倒是和自己差不多,儘管秦藍一再說自己對旻玹沒有感情,可也忍不住的心裡頭暖了幾分。
“姑娘瞧着這斗篷可還滿意?”外頭卻是傳來了陶隨的聲音。
秦藍倒真的挑不出毛病來,“真正是大好的。”
陶隨一揮鞭子,“爺若是知道姑娘如此喜歡,定是要高興至極的。”
秦藍摸着手中憤貂皮斗篷,不語。
那陶隨卻是道,“姑娘可知道這斗篷的來路?原是皇后娘娘在世時候聖上親自爲其獵的兩隻火狐貂,只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那玩意兒都快絕跡了,偏爺守了一個冬月又給獵到了一隻,這才制了這件斗篷。”
馬蹄子的噠噠聲摻雜着馬車軲轆滾動的聲音,坐在有些顛簸的馬車裡的秦藍卻突然覺得那陶隨的聲音傳遞到自個兒的耳朵裡卻愈發清晰了起來,一時間心裡五味俱全。
一晃便是過去了大半個時辰,馬車早在約定的地兒等候多時了,秦藍卻依舊看不到旻玹過來。原本有些安靜的心,這會兒子也是隨着陶隨那緊繃的臉面而跟着莫名的劇烈抖動起來,腦子裡更是詭異地開始升騰起一陣不安。
陶隨也是坐不住了,若不是念着馬車裡的秦藍,怕是也早尋過去了。
秦藍忍不住再次掀開窗撩往外頭看去,本也以爲只會看到一路的無人,只是這會兒子卻愣是發現了一個黑點兒,不禁睜大了眼,朝着陶隨吼道,“看,快看那邊……”說是遲那是快,這時候那個黑點兒卻是有幾分隱約的清晰起來,模糊地可以看出是個人正搖搖晃晃地騎着馬,秦藍驚住了,喉嚨口咕嚕咕嚕的直嚥唾沫,因爲她更看到了那人身後突然晃過的一道寒光……
“爺——”陶隨暴瞪着眼兒嘶吼一聲,人卻是已然騰飛了出去,卻依舊沒能及時地擋住那道寒光。
秦藍不禁咬住了脣,眼看着旻玹從馬上栽落。
“啊……”陶隨怒吼出聲,卯得將那暗害者扯下了馬滾在地上撕扯,許是那人本就帶傷,沒幾下,便被旻玹的陶隨壓在身下猛錘狠打,直打得牙齒帶着血噴飛了出來,好在他尚沒有失去理智,沒有一拳將那人給打死,而是點了穴,扔到了一邊,卻是爬過去,將摔倒在地的旻玹抱扶起來。
秦藍跑出馬車便頓時怔住了,只見旻玹那本來蒼白的臉面這會兒子卻滿是血污,根本看不出面目,身上雖然穿着厚重卻依舊可以看到多處滲出的血跡,可以想見內裡的傷有多麼恐怖。即便如此,他的眼卻奇異地亮堂,看不出血色的雙脣粘合着挪動,“我沒事兒……”
沒錯,正是這四個字兒。秦藍從他的脣形中讀懂了這四個對自己說的字,心下一軟,便跑向了旻玹。
熟料這時候,卻是嗖的一聲,猛的躥出一根箭矢,直朝着旻玹後背襲擊而來。
除了秦藍在第一時間發現以外,旻玹與陶隨卻是都要晚上半拍。
“小心!”秦藍睜眼看着那隻短箭在自己視線中直飛而來,不禁尖叫出聲。
騰……砰……
說是遲那是快,陶隨這時候卻是果斷退開旻玹,孤注一擲地伸手揮刀便斬向了那隻短箭,短箭硬聲而斷,箭身打到了陶隨身上,剪頭卻被打飛。
秦藍剛鬆下一口氣,卻發現那箭頭就這麼近在咫尺,一時之間瞳孔放大,身體也詭異地僵住無法反應……動啊,你倒是動啊……躲阿……心裡有一個聲音在拼命嘶吼,可秦藍的身子就是不受控制,愣是無法動彈,只留下狂跳的心臟和閉不上的眼睛……
完了完了……
秦藍只覺得一片黑暗。
噗通……砰……
秦藍的身子猛然一震,鬨然被壓倒在地。
一時有點蒙,過了好幾秒秦藍方纔意識到身上的重力存在,這一轉眼卻對上旻玹的眼,那是一雙異常刺亮的眼,眼睛裡滿是自己死寂無望的臉孔,哆嗦着嘴,“你,你沒事兒吧……”
旻玹卻是眼睛一暗,歪頭便壓在了秦藍身上。
秦藍頓時大腦一片空白。
“我揍死你個混蛋……居然放暗箭……”那頭傳來陶隨嘶吼的聲音和猛烈踢踹的聲音,“啊……混蛋,我打死你……”說着更是拽住那被點了穴的傢伙摔了出去,那傢伙砰一聲痛摔落地,一翻眼兒便暈了過去。
“快,快過來看看他……”秦藍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就連說話也是。
陶隨喘着粗氣兒也是迅速的跑了上來,卻瞧見那隻箭頭卻是釘在旻玹撐在秦藍身側的右手旁,在旻玹的手側劃出一道血跡。陶隨不禁鬆了口氣,隨即拔出箭頭用帕子一裹便塞進了自己的胸口。又伸手搭了搭旻玹的脈搏,方纔小心地將旻玹從秦藍身上扶開。
沒了旻玹的重壓,秦藍雖然覺得一陣的輕鬆,卻也莫名的覺得一陣失落,“他到底怎麼樣了?”
陶隨檢查一番後蹙緊了眉頭,雖然並無大的致命傷,而且看樣子方纔的那一刀子算是劈歪了,或者說是旻玹反應快給躲過去了,而後頭的那隻箭頭也沒造成什麼重大傷害,便道,“爺是力極而昏,好在那些傷口沒有毒。”
說完陶隨將旻玹抱上了馬車,在他嘴裡塞了幾顆藥丸,又灌了一些藥水,又將那壞蛋捆綁成了糉子壓在車架上,方纔對着秦藍道,“勞煩姑娘照顧着爺,奴才這就駕着車趕到閖山寺去,爺雖然生命無礙,耐不住身體虛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又失血過多,今晚若得不到救治,怕是得燒起來,這個時辰回去一是怕耽擱時辰二也是怕動靜太大路上不安全,還請姑娘見諒。車上有傷藥,姑娘若是可以請先幫爺敷上些也好。”
秦藍重重地點了點頭,“你自顧自行就是,六殿下有我照顧就是。”
陶隨道了聲謝,便駕着馬車快速疾馳。
秦藍攥着帕子輕輕地擦拭着旻玹面上的血污,因着乾涸許多都擦不乾淨。秦藍爺只好作罷。就着旻玹身上有血污的地方用剪刀剪開撒上止血藥粉,這一路做下來,也是腦門直冒汗,只傷口大大小小的就有八處之多,還不包括虎口處的崩裂傷和手心臉面上的擦傷。
秦藍不禁呼了口氣,想是那陶隨給旻玹吃的藥有安神昏睡的作用,不管秦藍的動作是大是小,旻玹雖偶有皺眉低吟卻始終沒有醒過來,只是腦門的冷汗秦藍卻是擦了又擦。
看着旻玹發白的臉乾涸的脣,秦藍的心裡也是一疼,撈起貂皮斗篷給旻玹裹上,看着他氣息微弱的昏睡模樣許久方纔回過神來,怔怔地盯着自己滿是乾涸血跡的雙手,一時也是痛與疼並俱,只怕是在無所知之間,自己已然是對旻玹生出了一絲情愫吧,雖然自己手上沾着的是旻玹的血,可痛着的卻並不只是他,更還有自己。
秦藍不禁嘲笑了自己一番,看來自己就是太過主觀了,總是口上對自己說不喜歡他,心裡卻一點點兒的記掛上了他,現在再去承認這一點,只覺得一陣好笑,“旻玹……”秦藍的手最終還是落在了旻玹的臉上,輕輕的撫摸緊緊的貼密。
油火在燈盞中跳動,外頭早已經漆黑不見五指。
秦藍緩緩擱下手中的帕子,將盆子裡的污水端了出去,方纔送走大夫的陶隨剛回到門口便瞧見端着水盆的秦藍,也是有些感動,“姑娘哪裡是幹這個的,這等子粗活留給奴才就是了。”說着便奪過秦藍手中的水盆轉身出了去。
秦藍只得又回到旻玹身邊。
不會兒子,陶隨端着水盆又進了來道,“姑娘放心就是。方纔大夫便道,爺傷的不重,只是爺身子虛,較尋常人更難恢復些,何況此番爺也是脫了力的。大夫說了,快則半夜,慢則明日爺便會醒來。”
秦藍一邊聽着點頭一邊又搓了帕子絞乾給旻玹擦了擦額頭的汗,想着旻玹在關鍵時刻撲倒自己救下自己的場景,秦藍只覺得心裡被狠狠紮了一記,“若沒有六殿下,我現在如何還未可知。雖說那大夫說殿下無大礙,可這會兒子還在出汗,我這心裡頭也是難以安靜。”
陶隨瞧着秦藍當真是對主子上了心,便道,“爺受了驚,服下藥發汗也是驅趕外邪,並無大礙。”
聽得陶隨這般說起秦藍纔算是放下了心中的石頭。
“要不您還是先去廂房歇息。這等子事兒出了,整個島都禁夜了,渡船也是封了的,太子爺那兒正命人查着呢。”陶隨道。
秦藍心裡有數,只是方纔一直不放心,這會兒子也是不便再呆下去的,便點了點頭,“倒是有勞你了。”
“哪能呢?您請吧,奴才給您尋了個機靈的丫頭在外頭侯着呢,奴才還要伺候爺,就不送您了。”陶隨恭身道。</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