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花期

陸遠澤對陸欽州這個叔父, 自幼敬如親父一般,今見他這樣冷視着自己,方纔那憤怒之極的氣焰全化成一股羞憤, 冷冷怔在那裡。

陸欽州也不多言, 看了他倆一眼, 轉身出門去了。

陸遠澤此時泄了氣, 冷冷看了蔣儀一眼, 見她一身玉色新衣歪斜,高髻長釵散亂,垂肩拱背站在那裡, 癡癡望着門口陸欽州離去的身影,心中五味陳雜不知如何收場, 如吃了大醉一般踉踉嗆嗆的出門去了。

蔣儀在門廊上站了半晌, 自己整了衣衫仍進了那臥房, 見昨夜地上那張圓桌已經搬走,便到那小榻牀上倚邊坐了, 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反而彷彿解脫了一般。既然嫁到陸府,就必會遇見陸遠澤,只她從來也不曾想過他會如此震怒。在她想來,陸遠澤已是內定了的當朝駙馬, 金枝玉葉榜身, 無邊的富貴榮華錦繡般點綴他本已輝煌燦爛無比的人生。見自己嫁給他叔父, 頂多不過在背後冷嘲她幾句, 笑話她幾句, 這些她都能受得起。

可他剛纔說,他欲要拋卻榮華富貴與她遠走天涯, 真是無比可笑。

蔣儀抹了把臉上涼涼的淚珠,無聲笑道:真是可笑,我這樣的人也有人願意與我遠走天涯,而天涯又在何處,我竟從未想過。

“姑娘……”李媽媽不知何時從外面走了進來,跪在地上握了她手道:“方纔我在外面瞧見陸編修進來了,這原也不能怪我們,當初我在翰林院門口守了,又到這府門前打聽了,誰知他竟不在府上的。”

蔣儀搖頭道:“遲早的事,如此說開了還好,不然我心裡總要存着牽心。”

李媽媽也嘆了口氣,不知如何開導她,就聽蔣儀道:“原本是想着要了媽媽來這府裡,少受些上夜的苦,這回反而要累你不知如何着落。”

她與陸遠澤的爭吵,陸欽州看在眼裡,聽在耳裡,一紙休書怕是等不到三朝回門。

今日早些時候,陸欽州出了文德殿,一路出了宣佑門,就見李德立帶人侍立着,他掀簾上了轎,趁轎徑直出了月華門,門口便有人高呼道:“中丞大人!這裡,這裡!”

陸欽州伸手掀了轎簾,見邊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站在那裡,喚道:“介甫,上轎來談。”

程介甫見轎停了,躬腰跳了上來放下轎簾道:“聽聞但凡朝裡誰有幸坐了中丞大人的轎子,離升遷就不遠了。我倒要試試這升官板。”

陸欽州搖頭不語,他這轎子雖十分寬敞,兩個大男人坐着也是有些窄小的,是已往邊上挪了一點。

程介甫知他昨日大婚,想着他這同門平日裡一本正經,先妻喪了近三年也未曾聽說過什麼風流韻事,怎的忽然就娶了個年方二九的大閨女,有意取笑道:“聽聞中丞大人過大年才訂的親,這婚事也辦的太緊了些。”

陸欽州道:“我只是記起當日介甫兄曾言說但凡女子,都愛看些花兒草兒,感春傷秋。”

程介甫笑道:“所以了?你巴巴的娶了來怕錯過今春的花期?”

陸欽州也笑了笑道:“我那府裡有許多丁香樹,皆是自西北苦寒之地移來,據今也有十來年,辜負花期好幾年不曾有人賞過。”

程介甫知西北是他的傷心地,也不好再往下接,換了個話題問道:“怎麼大婚不休沐還要上朝?”

陸欽州坐正身姿緩聲道:“不過是爲了考生抄襲案,聖上發了雷霆之怒,要徹查此事。”

程介甫道:“怪道今日上朝時見聖上氣不順的樣子,原來是爲了這事,只是在早朝上如何一點也沒漏出來?”

陸欽州道:“考題是從宮裡走漏的,如今朝中派系相鬥十分厲害,公然拿到朝堂上,就怕事情解決不了,幾派人又有了攻擊對方的好籌碼。”

程介甫嘆道:“其實這事年年都有的,要不怎麼殿考時總要搜出來那麼多夾帶考題的?這事屢禁不止就在於懲罰太輕。不過一頓板子逐了出去而已,只要能混得進去,上了榜就省了二十年寒窗苦讀,多好的事情。管理殿考的參知們不以此爲恥,反以爲榮,年年都要敬獻抓獲多少私帶夾帶的考生,卻不說但凡混進去一個成了事的,登上皇榜放給他個官做要害一方百姓。”

陸欽州點頭道:“這也是你諫言的新法的功勞,今年多加了策論一考,昨日中書門下、尚書閣與參知政事們一併拔了上頭酬的三十名進大殿策論,有一個貴州籍的考生叫王洲其的,一手好字,《詩經》、《周禮》中能引經據典,《論語》、《孟子》中也有其獨到見解之處。聖上因見他是貴州籍,想那苦寒未化之地少有考生入試,便有意要將今年的傳臚放到貴州去,是而帶到殿上便不止做策論,還多問了幾句。誰知他在殿上不但文章寫不出來,說話也吞吞吐吐,未幾便嚇的尿了褲子。聖上大怒,着人押下去問了幾句才知道這貴州籍的王洲其考生有病阻在半路,他拿了王洲其的學籍冒了王洲其的名,在京中賣好試題,又僱人寫了考卷,不過是想上個皇榜弄個官做,誰知道竟一路考到大殿裡去。”

程介甫笑道:“往年大考,一甲前三名皆要分到各偏遠州縣去,也是爲了鼓勵各州府好上學問之心。貴州自古至今還未有考生入過二甲,一甲更必想。既然聖上有了此意,又當面揭發出來,想必大怒,纔會連夜招你進去。”

陸欽州道:“正是。”

程介甫嘆道:“一介白衣冒名頂替僱槍手寫個卷子能混到個傳臚遊街,這小子也就差一點了。中丞大人洞房花燭夜都叫他攪的不能辦事,他這輩子也算值了。”

陸欽州低頭微哂,並不接他的話,程介甫又道:“只是如今也算抓的十分嚴格,就連棉衣都要一層層拿手捏過去,就是防有人抄了夾帶進去,這小子是怎麼混進去的?”

陸欽州道:“他本就讀過幾天書,寫得一手好字,所以將文章全寫在白布上,又將白布縫在棉衣內裡上,摸是斷摸不到的。”

程介甫嘆道:“真是人才啊,有這功夫在家多看兩篇文章,想必中個同進士也不算難事。”

陸欽州道:“這於你是個十分好的機會,年前三官家悄然沒了的事雖聖上一直壓着不肯發出,但畢竟也是他一點血脈,如今再這替考事發,聖上便有了十分的警覺。他是明君,知微見著,也能察覺如今隨着兩位皇子年長,他們身後形成的勢力如同兩股繩索,能同時拉着大曆這條船在風浪中行進,但稍有不慎,亦能讓這條船傾刻分家。早些年他年輕氣盛再兼各府都未坐大,自然不必憂心。但如今王氏蕭氏已然漸漸成患,改革也就勢在必行。如今對你來說正是時機,你將當年曾呈給我的那份奏呈可細改了沒有?”

程介甫已從懷中掏出一份奏章來雙手呈於了陸欽州。陸欽州接過來翻開,見約有三寸的厚度,先就十分敬佩的瞧了程介甫一眼,程介甫亦是瞭然一笑。

陸欽州翻到卷首,見整本皆是小楷書成,這本奏呈想必也不下萬言了,當下合了揖道:“介甫兄必是費了一番心血在裡面,只是這份我卻不能親呈到聖上面前,回府還要刪改一番。雖新法勢在必行,但均田法稅法皆觸及權貴利益,他們定會跳起反對。反對新法也就算了,如今頗有幾個言官諫言不攻立官之本,專管人家家裡大小老婆一月各勻得幾日同房的事情。聽聞介甫兄你府中有一妻二妾,也不知有沒有叫他們抓了辮子去,爲吝名譽期間將這幾樣放後放一放,容後再施,可好?”

程介甫哈哈大笑道:“即是如此,介衡兄盡改無妨,只有不當之處請用硃筆批註了仍送到我府上,我熬得一兩夜再寫亦本又有何難。”

馬車漸緩,暫停了,程介甫知是已過了御街,陸欽州從洞房裡跑了出來,想必此時還急着回去洞房,便施了一揖跳下馬車叫道:“中丞大人回去悠着點。”

他今日下了朝竟是連御史臺都不報備,要直接回府了。

時到正午,初梅與又雪幾個捧了飯來伺候。蔣儀隨她們到隔壁屋裡用了些飯,幾個丫環叫來兩個媽媽擡了餐盤下去,初梅便上前躬身道:“咱們院裡還有幾個丫環未曾見過,九夫人是要這會兒見,還是先歇一歇?”

蔣儀道:“我先在這裡歪一會兒,容後再說吧。”

初梅領命去了,又叫了福春進來端茶侍水。福春在孟府二房時,本就是個最未等的丫環,如今到了這府裡,初梅冬凝等人伶俐利索,她便越發顯得畏手畏腳起來。端了碗茶捧給蔣儀道:“姑娘喝些茶吧。”

蔣儀搖頭道:“我慣不愛喝茶的,你也下去吧,叫我一人呆呆。”

福春躬身退下去了,蔣儀坐在這小榻牀上,果然是陽光正好,一直照在身上暖暖的。新婦三天無大小,蔣儀除了到一品堂請安外,便那裡也不去,只呆在這丁香裡二院裡。初梅與又雪幾個雖走動的勤,卻等閒不再多說一句話,前兩日在丁香裡鬧了這麼大的事情,周氏與胡氏那裡卻是仿如一概不知一般,待她仍是一如繼往,胡氏因兒子提早回來,倒還顯得更精神一些,只是幾天都聽聞她言昊兒早起便退了燒,到了夜裡總要再燒起來,是以仍是拘在嘉禾苑中不肯叫出來一步。

到了三朝回門這日,蔣儀仍是沒有見着陸欽州的面,她也不知他下朝與否,是否在前院,是以也不知該不該派人到前院去知會一聲。清早到了一品堂,周氏驚道:“今日本該三朝回門,廚房裡禮都備齊了,你只管去便是了,很不必再到我這裡轉一圈的。”

蔣儀笑道:“這幾日閒着無事,醒的早,便過來了。”

周氏是知道陸欽州一連幾日就宿在外院的,雖也親派人去看過,見他半夜熬油費燈仍在批改東西,但新婚未過三朝就這樣晾着新娘子,也太不像樣子。周氏當即對劉媽媽道:“去看看前院老九那裡在做什麼,準備好了沒有,你只告訴他他媳婦在我這裡用飯,叫他用了飯在外面等着去回門。”

劉媽媽領命出去了。

蔣儀與周氏一起吃完早飯,就見劉媽媽進來回道:“方纔外院說九爺天不亮就上朝去了,不過交待過的,說今日下朝早,一回來就去回門,叫九夫人在外院候着即可。”

蔣儀聽了,只得出到外院陸欽州書房來。這外院本是養着些門客的,想必是門上的人通知了說夫人要來,叫他們皆躲在屋子裡不要出來,或者就是出門去了,是以這書房院裡如今也是空無一人。蔣儀擡頭見那書房上一扁額,額上書飲冰室三字,默唸了一遍,跟着初梅進了屋子。這屋子裡佈置的簡單,正廳裡只是幾排圈椅小几,並東邊角上一張羅漢牀。初梅領她進到東側,就見一排排大約六尺多高的櫃子裡堆堆疊疊滿滿的書一層層壘上去,屋正中擺着一張大案,案上還有新寫過的捲起的宣紙,筆架上不過架着幾枝筆,一隻半身大陶甕裡卻是林林豎立着許多筆,只這屋子裡一張字畫也未掛得。蔣儀在案前一張圈椅上坐了,見初梅要去泡茶來,擺手道:“我不慣喝茶的,快別泡了。”

115.鄞見116.回家30.親事94.回府96.公主98.作媒54.偶遇36.元嬌出嫁95.原委77.公主府100.木劍23.祖母102.求死77.公主府64.被騙71.花期23.祖母61.油郎50.對仗62.玉隱67.丫環103.求生109.鬧靈29.長舌婦90.月信118.真情122.番外19.父親91.懷孕32.澄名111.私話37.弒母121.出行(大結局下)121.出行(大結局下)63.準信57.裝病78.大雁65.替考39.姻叔27.生謠60.呈情51.羊肉100.木劍102.求死66.陪嫁41.美人計111.私話45.抄家21.血書13.王府79.鼠洞70.家風80.驢車19.遭劫1.楔子37.弒母34.元麗71.花期19.遭劫70.家風10.饅頭庵88.嫁禍84.駙馬31.中丞7.繼母115.鄞見58.八字45.抄家105.剃度121.出行(大結局下)102.求死12.嫁妝27.繼母48.菩薩118.真情88.嫁禍22.喊冤37.弒母6.當年109.鬧靈5.王氏9.父親62.玉隱51.羊肉47.騷仕124.番外339.姻叔82.兼挑48.菩薩2.雨夜22.喊冤80.驢車31.中丞121.出行(大結局下)56.議親94.回府90.月信10.饅頭庵70.家風104.因果
115.鄞見116.回家30.親事94.回府96.公主98.作媒54.偶遇36.元嬌出嫁95.原委77.公主府100.木劍23.祖母102.求死77.公主府64.被騙71.花期23.祖母61.油郎50.對仗62.玉隱67.丫環103.求生109.鬧靈29.長舌婦90.月信118.真情122.番外19.父親91.懷孕32.澄名111.私話37.弒母121.出行(大結局下)121.出行(大結局下)63.準信57.裝病78.大雁65.替考39.姻叔27.生謠60.呈情51.羊肉100.木劍102.求死66.陪嫁41.美人計111.私話45.抄家21.血書13.王府79.鼠洞70.家風80.驢車19.遭劫1.楔子37.弒母34.元麗71.花期19.遭劫70.家風10.饅頭庵88.嫁禍84.駙馬31.中丞7.繼母115.鄞見58.八字45.抄家105.剃度121.出行(大結局下)102.求死12.嫁妝27.繼母48.菩薩118.真情88.嫁禍22.喊冤37.弒母6.當年109.鬧靈5.王氏9.父親62.玉隱51.羊肉47.騷仕124.番外339.姻叔82.兼挑48.菩薩2.雨夜22.喊冤80.驢車31.中丞121.出行(大結局下)56.議親94.回府90.月信10.饅頭庵70.家風104.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