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如玉笑道,“金叔,聽說你昨天捱了明老夫人和明老國公的揍?”
金指揮使摸摸前額吊的一個青頭包,“好些年沒挨師孃的揍了,還有些想。師孃罵得兇打得輕,可師父拿着板凳使勁砸。”
幾人進包間喝酒。
明天明山月要外出公幹,上官如玉在這裡給他餞行,正好碰到金指揮使,邀約着一起喝酒。
明山明走在最後,又回頭看了馮初晨一眼。
他再次確認,跟這個丫頭保持一定距離就不會有事。
他不放心,已經讓人打聽了馮初晨的生辰八字。原來她是馮醫婆撿的孩子,生於建章五年八月初六。
建章年是辛丑年,屬於陰年,好在不是陰月陰日……
馮初晨小聲喝斥着芍藥,“才表揚你穩重,又亂說話,還差點打起來。”
芍藥很委屈,嘟囔道,“那個黑大個看了姑娘好幾眼,我才氣不過罵他的。怕給姑娘招禍,我只能說他緊着看我。”
原來她是護自己,還是這麼不要臉皮和尊嚴的護。
馮初晨哭笑不得,也不忍心再苛責她。
和聲說道,“那人是明大人的親兵,他一定是看我面熟纔多看了兩眼。”
那天在東角門遇到明山月,幾個親兵中就包括那個人。
馮初晨心裡也更加確定,她和明山月離得遠,便不會出狀況。
真是玄妙,明山月克別人,她克明山月,還要在一定距離內才能克。
穿越女果真強大無比。
幾人吃完飯,招呼小二結賬。
小二躬身道,“姑娘的賬已經有人付了。”
“誰?”
小二笑着看了芍藥一眼,“就是剛纔跟這位姑娘吵架的那位小爺的朋友。”又指了指芍藥,“還說,若這位姑娘想學武,可以去金府找金大人。”
馮初晨猜測是端硯,金大人當然是金指揮使了。
笑道,“我們芍藥還討了金大人的賞識。”
芍藥嘟嘴說道,“金大人蠻不講理,我纔不跟他學武,見都不想見。”
吳叔笑道,“咱家芍藥姑娘不簡單,那麼大的官都不放在眼裡。”
回到家,聽到醫館那邊傳來痛哭聲。
木槿說,“柴家媳婦生的乳兒死了,臍帶繞頸,生下來身子都是青的,王嬸做了心肺復甦也沒救過來。”
這種乳兒若不適合施上陰神針,即使馮初晨在也沒辦法。
古代生孩子危險,被說成在閻王面前走一遭。只要不是明顯的醫療事故,產婦家人都會自認倒黴,不會怪穩婆。
除非是故意找茬的人家。
醫館開業一個多月,共接生三十一個乳兒,只有兩個乳兒死亡,無一例產婦死亡,已是極小的比例。
在前世古代,一百個孕婦最高死亡十五個,十個嬰兒死三個。這個時代醫療水平比前世歷史略高,也是十個產婦死一個,十個嬰兒死一至兩個。
柴家哭着把產婦拉回家,死兒留下來,還用一塊上好綢子把孩子包上,買了醫館一個小木盒。
醫館定製了專門的小木盒子,還刷了漆,五百文一個,裝死兒用的。
死兒爹說,“馮大夫和王穩婆把孩子帶去青葦蕩埋了吧,今生沒有見天日,願他來世投生個好人家。”
儘管已經未時末,馮初晨還是和王嬸、吳嬸、大頭帶着死兒坐車去了青葦蕩。這時候趕回去,明天上午回京,下晌還能趕去明府施針。
黃昏時刻纔到青葦蕩,裡面又多了兩個新墳頭。
埋下死兒,點上香,唸了一遍往生經。
之後又把墳頭清理了一下。
她們剛走出青葦蕩,就有路過的村人說道,“你們以後來青葦蕩要多帶幾個人,聽說前天有人在附近看到兩頭狼,老大個了。哎喲喲,如今晚上都不敢出門了……”
馮初晨和王嬸對視一眼,都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上次找她們接生的狼。
王嬸悄聲道,“它們膽子忒大,跑出山也不怕被人打死。”
馮初晨也擔心。
回到老宅,開門的吳三眼睛冒着金光,咧着大嘴傻笑。
王嬸嗔道,“你怎麼了?”
吳三壓抑着嗓門說道,“姑娘想不到,咱家出了件怪事。”
王嬸皺眉道,“什麼事快說,少賣關子。”
吳三反身從廚房裡拿出一根長人蔘說道,“這根老山參是我在廚房門縫下撿到的,不知是誰塞進來的。”
馮初晨極是不可思議,拿着人蔘看了又看。有孩子小臂粗細,棕黃色,很多皺褶,只是上面的根鬚斷了,還有兩排齒印。
品相雖然不算好看,但絕對是老參。
王嬸道,“奇怪,要送禮也該送去京城裡的家,偷偷翻牆送來這裡算怎麼回事?”
吳嬸從後院走過來,她已經查看院子好幾遍,還是一臉狐疑。
“姑娘,後院狗洞那裡到前院有許多蹄子印,不知誰家的狗子跑來了咱們家。”
後院牆下有一個狗洞,是之前家狗進出的。大頭小時候也能用,長大後由於身子太肥鑽不進去,那個洞也就成了擺設。
馮初晨去後院看狗蹄印,從狗洞口一直到前院青石板路,四串,也沒有霍霍菜地裡的菜和院子裡的花草。
再看看家裡的門,除了廚房的門縫大一些,其它門的縫隙都很小,塞不進這根人蔘。
她笑起來,“這個蹄子印不是狗的。再看看人蔘上的齒印,應該是那兩隻狼送來的。”
原主從小養狗,分辨得出狗蹄印和其它動物蹄印的區別。
王嬸極是不可思議,驚歎道,“老天,那兩隻狼都成精了,知道送禮。還聰明得緊,知道塞進門縫裡。”
吳三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狼能那麼聰明?會送禮物,還知道這裡是救命恩人的家?”
吳嬸驚得直叫,“天哪,天哪,天哪,噢,天哪……”
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王嬸道,“都說狼的鼻子好使,定是聞味找來的。”
馮初晨倒不覺得很奇怪,自己都能穿越,碰到兩隻聰明的狼,還能找她接生,送禮什麼的也算正常了。
她覺得,狼的感恩之心比她手裡的人蔘還可貴。
萬物皆有靈。
之前她以爲不會再與那兩隻狼有交集,誰知它們卻來了自己的家。
不知能不能再相見。
她囑咐道,“這事萬不要傳出去。院子也暫時別擴建了,萬一它們過來找不到家怎麼辦。”
本來想在院子後面加蓋一進,也不加了。
吳三幾人點點頭。
若傳出去,這個家隔三岔五就會有小偷光顧,那兩隻狼也危險。
晚飯後,王嬸去趙里正家和馮長富家各送了一包紅糖兩斤豬肉,感謝他們對老宅的看顧。
特別是馮長富家,他們把花草和菜地照顧得非常好。
王嬸回來說道,“馮長富說馮奇得罪了小混混,前些日子被打斷了一條腿,花了好些錢也沒看好,大夫說要瘸一輩子。該,老天有眼。”
馮初晨和吳三對視一眼。吳三花錢找人收拾馮奇,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次日一早,幾人摘了兩大筐菜蔬回京城。
馮初晨把製藥的趙師父請來宅子這邊。
“我在村裡收了一根人蔘,你看怎麼樣。”
趙師父拿着人蔘的手都是抖的,“老天,我製藥三十幾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好的老參,又大,又醇香綿長,上千年都不一定。
“哪怕根參斷了,賣相不好,至少也能賣上千兩銀子。姑娘,這麼好的參輕意不要賣,留着自家用,說不定能救命。”
馮初晨沒想到會這麼好。
這麼好的寶貝當然不能賣。
想到馮不疾往年都是冬天病重,此時正值秋冬之際,是進補的好時機,馮初晨切了兩片人蔘晚上燉一小罐雞湯。
馮初晨喝了一碗,王嬸參與了接生,也給她喝一碗。
剩下的給馮不疾喝,每天一碗能喝三天。
雖說小孩子不宜大補,關鍵時候補補還是有大用。
九月二十九,馮不疾休沐。
說好這天帶馮不疾去明府拜見老國公和老太太。
馮初晨把小傢伙打扮得漂漂亮亮,帶上兩食盒蛋糕和兩籃子石榴去了明府。
先帶他去正院給明夫人磕頭,再奉上一盒蛋糕一盒石榴。
明夫人拉着馮不疾的手誇道,“好整齊的孩子。”
丫頭端來四支羊毫筆、一個玉掛件做見面禮。
明夫人問了諸如多大了、讀了哪些書等問題,馮不疾一一答了。雖然小臉紅紅,但口齒伶俐,落落大方。
明夫人很喜歡,笑道,“帶去見老太太,老太太定會喜歡。她老人家天天想抱重孫子,可山月……唉。”
丫頭冬梅帶着馮不疾和木槿去了福容堂,馮初晨繼續給明夫人治療。
稍後冬梅回來笑道,“老太太極是喜歡馮少爺,拉着誇不停,還請馮大夫晌午去福容堂吃飯。”
不多時明山楓來了,他去給老夫婦請完安後來陪母親。
他不好意思進臥房,就坐在側屋大聲跟明夫人說笑。熊孩子油嘴華舌,逗得明夫人直樂。
治療完已是午時。
明夫人整理好衣裳,明山楓走了進去。
他給馮初晨作了個揖,“馮大夫醫術精湛,我娘身體好多了,多謝。”
上次馮初晨看明山楓都是一晃而過,今天才認真看清楚。
明山楓長得非常像明夫人,白皙俊秀,齒白脣紅,細皮嫩肉,就是太胖。
有些像前世電視劇裡的唐僧哥哥,只不過年紀小一些,還要胖一些。
馮初晨暗樂,若他生在西遊世界,肯定得衆妖精垂涎。
馮初晨側過身避開,“明二公子客氣了。”
明夫人才發現明山楓臉上有塊淤青,皺眉道,“又跟人打架了?說了你多少遍,少跟那幾個小子混,偏不聽。”
見明山楓走路有些瘸,又心疼道,“腿也被打瘸了?”
明山楓的嘴撅起來,“腿是祖父打的。他老人家說,我爹和二叔、三叔、大哥小時候打架從來沒輸過,只有我笨。
“他老人家怎麼不想一想,我三叔讀書沒我好,還比我愛打架。”
另幾個就不說了,他們讀書也比他好。
明夫人恨鐵不成鋼,“不說別人,看看馮大夫,還是姑娘家,跟你一樣大。人家於醫術上已經有了大造詣,開了醫館,把弟弟也教養得好。
“你該學馮姑娘努力上進,更該效仿你大哥文武雙全。整日跟那幾個紈絝混,成何體統。”
明山楓順勢朝馮初晨作揖,“聽孃的話,定以馮姑娘爲楷模。”直起身咧嘴一笑,“學我大哥還是算了,明家有那麼多武將,何須我這個廢物。”
馮初晨說道,“明二公子謙虛了。明二公子是國之棟樑,小女子不敢當‘楷模’二字。”
明山楓笑着擺手道,“若我祖父聽到你對我的誇獎,定會笑出鴨聲。‘棟樑’二字與我無緣,有我爹、二叔、大哥當棟樑就夠了。
“不瞞馮大夫,我喜歡美食。聽如玉表哥說,你家的菜特別好吃,特別是黃金大排和黃金雞米花、魚香肉丸,比御膳房的菜還好吃。嘿嘿,改天我去你家吃飯。”
明夫人皺眉嗔道,“那麼大個人,這話也好意思說出口。”
明山楓一本正經道,“品美食也是雅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改種說法,我去找不疾兄弟探討學問。別看不疾兄弟小,很會拍馬屁,祖父和祖母都喜歡他。”
馮初晨笑道,“歡迎。”
明夫人看看不爭氣的兒子,心中暗歎。
人家馮小哥才七歲,他還要去跟他去探討學問……
半夏整理好銀針,冬梅又帶着馮初晨和半夏去福容堂。
馮不疾坐在老太太身邊,一隻手被老太太拉着,屋裡說笑聲不斷。
馮初晨給老夫婦、定國公、夏姑太太見了禮,衆人去西廂餐廳吃飯。
飯後馮初晨姐弟告辭。
老國公道,“容兒喜歡你們小姐弟,無事多來陪她說說話。”
明老夫人笑道,“好像你不喜歡似的。”
老國公狗腿道,“容兒都這麼喜歡,我哪能不喜歡。”
上了車,馮不疾把老太太和夏姑太太送的見面禮給馮初晨看。
“這是老太太賞的硯臺和四條油煙墨,這是姑太太賞的兩支羊毫筆,都是一品齋出的。他們都很好,只有孔姐姐瞧不起人。
“她當着老國公和老太太的面對我笑得歡,一背過身就衝我翻白眼。哼,兩面三刀。”
馮初晨笑道,“她瞧不起人,不理她便是。”
馮不疾拿出兩條墨說道,“先生特別喜歡一品齋出的油煙墨,一般捨不得用,明天送他兩條。”
馮初晨拎拎他的小耳朵,這孩子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