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初晨沒往心裡去,她與她們本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她先把兩雙拖鞋和籃子奉上,“長公主殿下莫嫌棄。”
即使見過世面,陽和長公主也被這種鞋子驚豔了一把。
“呀,好別緻的繡花鞋。”
她欣賞完放在地上,先穿着綠色拖鞋走了幾步,又穿着藍色拖鞋走了幾步。
“嗯,軟和,跟腳,馮小姑娘巧心思。”
上官如月和薛三姑娘也是滿眼驚豔,由衷地誇了幾句。
馮初晨站去長公主的身後,十指放在頭上開始按摩。
兩個小姑娘坐去幃幔的另一邊,嬌言軟語不時傳過來。
薛三姑娘的聲音,“聽說了嗎,跟明大公子退了親,甄二姑娘的病就好了,卻難過得什麼似的。
“前天還偷偷去明府求見夏姑太太,想挽回親事,說生病是她不慎着了涼,不幹明大公子的事。甄夫人知道後把她禁足了。”
上官如月道,“還好把那門親退了,甄二姑娘樣樣不行還嫌棄明大表哥。聽姑母說,明大表哥命格有所改變,不會再克媳婦了。她生病是她的事,不怪明大表哥的。”
薛三姑娘不可思議,“怎麼可能?”
“那還有假,我娘去看望姑母,聽姑母親口說的。至於爲什麼會改變命格,姑母沒說,我也不知道。”
陽和長公主的眉毛都皺緊了,提高聲音說道,“你們去園子裡看花玩吧,莫拘着。”
兩個小姑娘伸伸舌頭,手牽手走了出去。
馮初晨按摩完,陽和長公主拉着她的手笑道,“你今年十五了吧,想找什麼樣的後生?”
馮初晨毫無忸怩,非常直接地說了自己的條件。
“不求高官厚祿,但須胸襟坦蕩,體魄強健,有學識。最要緊的是,不朝三暮四,與我大多觀念契合的男子。”
希望男人不朝三暮四,就是妒婦。與她觀念契合就是要先見面,還要有共同語言。
句句離經叛道,馮初晨還是說了。
不僅因爲陽和長公主性子豪爽,與衆不同,還因爲古代貴婦喜歡做媒,萬一自認好心按照她們的標準幫自己找來個“良配”,再推辭反倒不美。
陽和長公主愣了一下,滿屋靜謐。
隨後失笑出聲,“馮老大夫的後人的確與衆不同。無需高官厚祿,無需家財萬貫,只求一心人。這種男子說好找便好找,說不好找亦不好找。
“男人大多善變,不富裕時他能做到不朝三暮四,可有條件了他的心意或許就會有所轉變。”
她不好說的是,一個平民女子想找既優秀又專一的男人何其難,除非是想吃一輩子軟飯的男人。
可想吃軟飯的男人又算不上優秀,怎入得了馮小姑娘的青眼?
當初玉兒想求娶馮姑娘。縱無婚約在身,縱是門當戶對,他跟馮姑娘也不是一路人。
這人世間,除了自己的駙馬,她認識的其他男人都不具備那些條件。
原想給馮初晨找戶好人家的打算也只得暫時放棄。
馮初晨道,“找得到便嫁,找不到便不嫁。我大姑就沒嫁人,自己過挺好。”
陽和長公主嘆道,“女人獨自過一生談何容易。你還小,慢慢找,本宮也替你留意,總能找到好的。”
又道,“謝謝你,本宮好多了,明天你就不用來了。以後遇到難事找郭家令,他解決不了找本宮。
馮初晨告辭。
送馮初晨出來的婆子給了她一個荷包,笑道,“小馮大夫醫術高明,僅四天長公主的病就好多了。”
荷包裡是一百兩銀子的診費和賞金。
馮初晨之前還以爲長公主至少會讓她按摩七到十天,沒想到剛好了一點就不讓她來了。
這也正合她心意。
給貴人治病壓力大,不僅要醫術好,還要看臉色,猜心思。
雖然她很欣賞和感激陽和長公主,還是不願意天天跟她接觸。
心累。
上了馬車,一直緊崩神經的芍藥才放鬆下來,邀功道,“姑娘,這幾天我都沒有眼珠子亂飛,只看鼻子和腳尖來着。”
木槿捂嘴笑起來。
馮初晨表揚道,“這次表現不錯,繼續發揚。”
芍藥又道,“嬤嬤也給了我和木槿各一兩銀子。明天我休息,正好把銀子拿回家。再攢一些時日,我家就能蓋瓦房了。我們村除了里正家,就只有我家住瓦房。”
神情極是得意,沒想到剛剛一年,她就攢了這麼多銀子。
回到家,家裡又來了兩個女戲子,都是找馮初晨看皮膚的。
她們沒有蓋和天有錢,馮初晨只開了湯藥及卸妝散,少了秘藥好得慢一些。
除了產婦和少量懷孕的人,來醫館找馮初晨看其它病的都是下九流。
馮初晨對他們很熱情,口碑越傳越好,其他階層的人也會慢慢多起來。
這天晌午芍藥從家裡回來,馮初晨幾人正在吃晌飯。
芍藥進來笑道,“姑娘,少爺,我回來的路上遇到馮奇,把他狠揍了一頓,鼻血都打出來了。”
馮不孝高興地賞了她一兩銀子,“打得好,下次見着再打,還有賞。”
馮初晨天天忙忙碌碌,倒把那個惡人搞忘了。
馮奇欠了原主一條命,只挨頓打太便宜了。
她下晌把吳三叫來屋裡悄聲吩咐幾句,拿出十貫錢給他。
收拾馮奇,幾個混混就夠了。不取性命,廢他一條腿,讓他一輩子不好過。
這天醫館忙碌,送走一對母子,又新收治兩個產婦。半夏抽不出時間,馮初晨就帶着芍藥去了明府。
來到正院,看到李嬤嬤守在門口迎接她們。
她誇張地笑道,“哎喲喲,你們可來了。”又低聲道,“我家夫人又覺身體好了一些,馮大夫小小年紀本事大得緊。”
馮初晨笑道,“好些了就好。”
丫頭們也更熱情了。
“馮大夫,你今天的裙子好漂亮。”
“馮姑娘,你的這支簪子好漂亮。”
……
馮初晨淺笑盈盈,跟她們寒暄着。
李嬤嬤笑道,“你們少貧嘴,夫人等着呢。”
明夫人今天的精神面貌非常好,妝容較之前精緻,眼裡的鬱色也少了。
這就是精神氣兒。
馮初晨笑道,“明夫人氣色的確好多了。”
明夫人笑道,“我覺得身子輕鬆了,夜裡睡得好,坐也比原來坐得久一些。”
外面又傳來阿玄的叫聲,“小大大,小大大。”
明夫人笑出了聲,“小傢伙幾天沒來,不知又野去了哪裡。”馮初晨望向門口,阿玄也好多天沒去醫館了。
丫頭開門把阿玄放進來,阿玄飛上了明夫人的胸口。
小嘴一張,叫出了狼的聲音,“嗷嗚~~嗷嗚~~”
明夫人驚道,“連這個聲音都學會了,是進深山跟狼一處玩了?”
阿玄又跳上馮初晨的膝上,“阿彌陀佛,芙蓉不及美人妝。”
一個丫頭拍着馬屁,“馮大夫是美人,連阿玄都知道。”
明夫人看看馮初晨,笑道,“馮姑娘容貌絕佳,的確是少找的美人。我總覺得馮姑娘像哪個故人,一時又想不起。”
馮初晨一下來了興趣,看向明夫人。
明夫人沉思着就是想不起來。
李嬤嬤仔細看看馮初晨,笑道,“馮姑娘有一種不一樣的氣度,像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不是五官像,而是氣度像。”
明夫人恍然,“是呢,有一種別樣氣韻,應該是像老祖宗。”
馮初晨有些失望,笑道,“老夫人也說我像她。”
芍藥樂得大牙盡現,很想誇誇姑娘。但想到不能多說話,又生生把話憋回去。
明夫人又道,“聽說你把陽和長公主的偏頭痛治好了?”
“嗯,給長公主殿下按摩了三天,開湯藥和鍼灸還是御醫做的。”
今天來得早,治療完才午時初,馮初晨謝絕留飯。
阿玄還想跟着離開,被丫頭手急眼快抓住,“不許跑,留下給夫人解悶。”
“瓜娃子,瓜娃子……”
衆人鬨堂大笑。
馮初晨讓吳叔繞道去溢香居酒樓,馮不疾想吃這裡的醬鴨許久了。
正好在這裡吃晌飯。
在大堂找了個空桌,馮初晨和芍藥、吳叔三人要了三菜一湯,又多要了一隻醬鴨打包。
芍藥邀功道,“姑娘,我今天沒有眼睛亂飛,也沒有亂說話。”
“嗯,表現很好。”
吳叔笑道,“芍藥姑娘越來越穩重了。”
芍藥得意道,“那是。姑娘都這麼穩重,貼身大丫頭還能差了?”
她最在意的身份就是貼身大丫頭,覺得比半夏的大夫身份還要高大上。
正說着,芍藥看到一個麪皮黢黑身材高大的青年後生從他們身邊經過,可惡的是這個青年色迷迷看了自家姑娘好幾眼。
芍藥氣着了,黑不溜秋,壯得像駱駝,還敢這樣看自家姑娘,真是個色胚,臭不要臉。
她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走過去攔住青年,惡狠狠說道,“往哪兒看呢,本姑娘天生麗質,也不是你能亂看的。”
她不好說黑大個看自家姑娘,有損姑娘的名聲,而是聰明地把矛頭往自己身上攬。
天生麗質是她聽別人私下誇姑娘的話,此時正好用上。
那個青年先是一愣,眨了眨眼睛,後被氣樂了,說道,“都晌午了你做夢還沒醒呢,我看你……”
芍藥截住他的話,“還想多看我?呸,登徒子,本姑娘再好看也不許你這樣看……”
馮初晨先是被芍藥驚在那裡,反應過來後趕緊起身把芍藥拉住,“不許胡鬧。”
又向黑大個賠禮道,“對不起,是我家丫頭口無遮攔,得罪了。”
吳三也起身走過去,躬身向黑大個賠着禮,“大爺對不住了,我們回家教訓她。”
芍藥吵得正起勁,根本剎不住,“姑娘,是這個黑大個先無禮的。”
又瞪着黑大個罵道,“你個醜八怪,還敢盯着看我,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吃飯的人都擡起頭看他們。
有人起鬨道,“就是,姑娘再漂亮也不能緊着看。”
“哈哈,這位姑娘真真天生麗質。”
“還白皙水嫩,美貌端莊。”
“這個後生喜歡另類美人兒……”
黑大個真生氣了,收起笑容罵道,“放屁,老子看你大牙縫裡的韭菜葉。就你這醜樣,小爺多看一眼都要做惡夢……”
芍藥懟道,“什麼?還想夢到我,你想什麼呢,咋什麼美事都敢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性。本姑娘美得驚動御膳房,你也不能看不能想……
“再敢胡思亂想,眼神亂飛,信不信我大耳巴子抽死你……”
巴拉巴拉,芍藥一頓瘋狂輸出。
黑大個想罵回去插不進去嘴,氣了個倒仰。
好不容易等黑丫頭罵完,才罵道,“你個花癡,智障,瘋婆子,大爺第一次碰到你這麼欠揍的女人,今天一定要敲掉你的大板牙,看你還胡說八道不。”
說着,他拉開打架的姿式。
若不是看在馮大夫的面上,他早把這死丫頭揍趴在地了。
芍藥想甩開馮初晨的手跟他對打,被馮初晨死死拉住。
吳三擋在他們二人中間勸架,“大爺,是我家丫頭不對,小的給你賠不是了……”
衆人起着哄,“打起來了。”
“好戲開場。”
“快打快打。”
……
掌櫃也嚇得在一旁勸架。
“誤會誤會,都消消氣……”
二樓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黑哥,大爺讓你上來。”
馮初晨和芍藥擡頭望去,二樓欄杆後站着明山月、上官如玉、金指揮使,還有幾個隨從。
除了明山月似笑非笑,另幾人笑得嘴都咧到耳後根。特別是金指揮使,混厚的大笑聲這裡都能聽到。
黑大個狠狠瞪了芍藥一眼,“你給爺等着,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甩開大步向二樓走去。
芍藥一看黑大個跟那幾人熟悉,沒敢再吱聲,麻溜兒跟着馮初晨一起坐去桌前。
端硯哈哈笑道,“讓你色,緊着盯着姑娘看,這回踢到鐵板上了。”
黑大個氣道,“我色也是看美人,看她?大中午的夢還沒有醒。真是倒黴,遇到個智障,花癡,想男人想瘋了,那些話也好意思說出口……”
金指揮使粗着嗓門笑道,“那丫頭不是那種人,定是見你多看了幾眼她主子纔不高興。那丫頭護主又厲害,對我胃口。可惜是個丫頭,若是男人一定買過來當親兵。”
他剛纔一直站在這裡,看到了他們吵架的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