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月,天更冷了。
在同濟婦幼醫館生產的好處已經傳遍京城內外,醫館人滿爲患,不僅病房全部住滿,還有十幾個產婦預約,也有來做孕檢的孕婦。
雖然病人多爲中級階層,還有幾個長公主府和胡府下人媳婦,馮初晨已經非常滿足了。
醫館後面的擴建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
十月初五,明夫人治療的第二個療程即將結束。
馮初晨和半夏都挺雀躍,又可以休息五天了。
算今天只治療了二十日,明夫人的病情明顯好轉。
腰沒有之前酸脹了,短時間站立女子胞也不會掉下來。
馮初晨笑道,“若一直這個進度,真有可能半年痊癒。”
這麼說太保守了,真有可能三個月痊癒。
這個進度,連馮初晨都驚訝。
明夫人的笑容更加明麗。
李嬤嬤激動地直唸佛,“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能請到馮大夫這樣的神醫來看病。”
治療完,李嬤嬤送馮初晨出去時往她手裡塞了兩個荷包。
馮初晨在西廂吃完晌飯,洪嬤嬤走過來說道,“馮大夫,我把我兒媳婦叫來了,請你給她診診脈。”
拉了這麼久關係,今天終於開口求人了。
馮初晨跟着洪嬤嬤去了後罩房。
這裡是正院小廚房和下人歇息的地方。
如今,在馮初晨給明夫人看完病後,偶爾會有婆子丫頭把她請去後罩房給她們看看病。
都是痛經,月信不調等婦科病。
馮初晨只診脈和開藥,若需要鍼灸和其它,就讓她們去同濟婦幼館。
馮初晨不收診金,她們就會送些尺頭、小飾品什麼的。
屋裡坐着一個二十幾歲的婦人,一臉愁苦。
她一看到馮初晨,就起身說道,“馮大夫,我看了許多大夫,吃了近十年的苦湯藥……”
眼裡包着淚水說了一大堆。
馮初晨能夠理解,古代女人生不出兒子是悽慘的。
她說道,“不急,慢慢說。”
馮初晨仔細把了診,又看了她的臉色和舌苔,診斷爲原發輸卵管堵塞,比當初溫舒的病情輕多了。
說道,“洪大嫂面色晦暗,苔薄白,脈象弦,氣滯血瘀……我給你開兩副湯藥,來月經那天開始吃,再去婦幼醫館鍼灸……”
她去了醫館,馮初晨和半夏會輪流施針。
婆媳兩個自是千恩萬謝,又把一個裝了兩隻燒雞的籃子硬塞進半夏手裡。
上了馬車,馮初晨打開李嬤嬤送的荷包。
一個裝了一百兩銀子,一個裝了一對赤金麻花鐲。
病還沒治完,這是賞錢,意思是她讓病人滿意了。
馮初晨抿嘴笑起來。
拿沒有壓力的賞是令人愉悅的。
初七下晌,馮初晨正在醫館忙碌,上官如玉突然來了。
他穿着御醫官服,戴着官帽,笑得比盛開的蘭花還嬌豔。
護衛從車裡搬下兩盆花。
一盆是文心蘭,開得正豔。
一盆是君子蘭,雖未開花,十幾片葉子翠綠肥厚。
馮初晨如今對蘭很有品味,看出這兩盆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特別是這盆文心蘭,能值上百兩銀子呢。
上官如玉道,“我知道馮姑娘愛花,專門向我爹討要的珍品。”
“真漂亮,怎麼好討要你爹的花給我。”
上官如玉喜歡看馮初晨這種明媚的笑。
“呵呵,馮姑娘教了我那麼多絕技,就是我師父,我爹哪能吝嗇兩盆花。他還讓我好好跟馮姑娘學習,當個好大夫。”
馮不疾下學回家,笑道,“上官大哥好些天沒來我家了,想得慌。”
“哈哈,詔獄刑部兩頭跑,忙得緊。”
“晚上請上官大哥吃荷葉雞。”
“好兄弟,改天大哥請你吃御膳房做的驢打滾。”
馮初晨給吳嬸使了個眼色,讓她多做幾個好菜。
吳嬸招呼芍藥進廚房忙碌。
現在上官如玉經常來家裡,幾個丫頭已經見慣美人,沒有之前那麼稀奇了。
三人進入上房,馮不初去西屋寫課業,馮初晨和上官如玉坐在廳屋。
上官如玉又提了一個新問題,“馮姑娘,我前天給一個犯人縫傷口,縫的四層,目前恢復良好。今天又有一個犯人的手筋斷了,如何縫合好?”
“筋”指的是肌腱,馮初晨前世沒做過這種手術,但她知道一些理論知識。
犯人手指肌腱很容易受傷,因爲夾手指的拶刑是古代最常用的一種刑法。
犯人手指被夾傷,不可能給他手術治療,都是吃藥和敷藥,能痊癒是運氣好,不能痊癒手指不是殘就是廢。
馮初晨問了那個人的傷情,又大概說了該如何縫合,後期處理,以及防止粘連等事宜。
又指尖醮茶在桌上勾畫,“若遇到特例須接筋,可取翎羽中空硬管爲鞘,引斷筋入內對齊,桑皮線穿鞘縫合。不過,此法十成僅三成能恢復。”上官如玉在實踐中摸索,從不會到會,手術肯定簡單粗暴。再簡單粗暴,也比古代納鞋底式手術強。
馮初晨再次囑咐道,“你要認真對待手術,手術前必須給病人喝麻沸散。無需做手術的人,不能過渡治療。”
還有接筋這種法子。
上官如玉高興得又起身一躬。
保證道,“聽你的話,每個動手術的人我都給他們喝麻沸散。牢房的麻沸散和好藥有限,不夠用我就自己掏銀子買,犯人都巴不得讓我治傷……”
兩人研究起了“翎羽接筋法”。
一個護衛突然跑進來稟報道,“二爺,武毅伯被飛鷹衛抓走,伯府也被圍起來了。”
不說上官如玉嚇一跳,馮初晨都嚇了一跳。
武毅伯府就是溫家,溫舒是上官如玉的未婚妻,他們還有半年成婚。
上官如玉問道,“怎麼回事?”
護衛道,“說是武毅伯僞造證據,誣陷忠良,貪污軍餉。好像跟工部郎中肖大人有關。”
之前上官如玉專門去提醒過武毅伯,不能完全聽薛家的話,要想辦法自保。
沒想到,他還是被推了出去。
上官如玉起身往外走,走出門了又回頭指着茶几上的兩個箱子說,“這是我讓內務府制的手術器械,送你兩套。”
他坐上馬車一溜煙跑了。
馮初晨很爲溫舒擔心。
古代講究連坐,若武毅伯的罪名成立,不說男人,溫舒和那些女眷都有可能被流放,甚至進教坊司……
無論哪種結局都是從雲端跌入深淵,特別是後一種。
馮不疾和王嬸聽說後,也是唏噓不已。
馮不疾想的最多的是溫瑛,“瑛姐兒那麼小,她會不會死啊?”
馮初晨道,“不是謀逆大罪,應該不會死,但有些路比死還可怕。希望他們無事吧。”
想着溫幹誣陷的是肖大人,馮初晨還是希望肖大人能贏。
那位肖大人都快被人折磨死,最終還不是出獄了。
大官們享受着特權,起起伏伏不關老百姓的事。
老百姓一畝三分地,關心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馮初晨打開那個小箱子,裡面的器械呈金黃色,做工比之前的黃銅器械更好。
時間久了,經過氧化金黃色會逐漸變成青綠色,甚至黑色。
這些東西她不一定都能用上,但有兩套這種寶貝還是很令她開心。
初九這天下晌,兩位產婦同時生產,幾個穩婆都在忙碌。
馮初晨聽到隔壁傳來阿玄的叫聲,“大風起兮雲飛揚……”
接着是大頭的聲音,“汪汪,汪汪。”
阿玄已經有好幾天沒來串門子,今天又來了。
馮初晨笑着去了宅子,阿玄衝她叫道,“小姐姐,芙蓉不及美人妝。”
芍藥從廚房拿了半碗米出來餵它。
突然,院門被拍得啪啪作響,木槿小跑去開門。
斗笠壓得極低的端硯趕着一輛馬車進來。
車裡跳下的人不是上官如玉,而是一個黑壯漢子。
說漢子有些牽強,這人的臉上還有些稚氣,頂多十八九歲。
正是跟芍藥吵過架的黑大個。
芍藥狠狠瞪了黑大個一眼,“你來我家作甚,回家,我家不歡迎你。”
黑大個眼睛一瞪,低聲喝道,“再囉嗦,擰斷你的脖子。”
兇相嚇得芍藥後退一步。
芍藥剛要罵回去,馮初晨喝道,“不許沒禮貌。”
端硯來到馮初晨面前,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這位是明大人身邊的黑哥,明大人有急事交待你。”
見黑大個一臉嚴肅,馮初晨忙把他請進上房。
芍藥和木槿想跟進去,被端硯擋在外面。
今天的端硯特別嚴肅,一看就是發生了什麼大事,芍藥不敢再造次。
黑大個用只有馮初晨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家爺請馮姑娘去詔獄救一個人,哪怕救不活,讓他清醒片刻也行。
“事情危急,只能你一個人去。馬車裡有男人的衣裳鞋帽,你要女扮男妝。快!”
沒有一點商量餘地。
看樣子,這件事比上次去詔獄救肖大人還重大和保密。
馮初晨知道自己沒有選擇餘地。
問道,“我能帶藥箱嗎?”
“無需,上官公子會準備。不是說你會心肺復甦,不需要施針和吃藥也能讓昏迷的人清醒嗎?”
心肺復甦哪有那麼神。
馮初晨跟着黑大個走出屋。
芍藥也想跟去,“姑娘去哪裡,帶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