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牀上蓋着厚棉被好一會兒,又喝了一碗薑湯,夜長歡才發覺自己的身體終於有了點熱氣,但是,腳在極冷極熱交替的過程中刺痛難忍——她捂在被子裡的腳,被纏了一條上面塗了藥的棉布,據說這樣可以醫治凍傷,這話應該是可信的,因爲這貼藥還是蕭神醫親自爲她開的。
那個老頭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對她的態度更是惡劣,滿臉不耐煩和兇悍,不過到底是一個醫生,無論看她多麼的不順眼,都給她盡心盡力的看了一下傷勢,並且,開了幾副內服外敷的藥,雖然,最後,少不了冷言冷語的說幾句,希望她早死的話。
不過,她深深的覺得這種面冷心熱的人很可愛,也就沒有回嘴,並面帶微笑的側着頭認真的聽着。
夜長歡靠在身後的軟枕上,朝夕煙問道:“屍體料理了嗎?都是些什麼人?”
夕煙躬下身,淡淡的說着,好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已經用化屍水將她們處理了。今夜,舒公子殺的一共有三個人,她們都是宮中沒有等級的下人,這些女子都是很普通的農家女子,家裡也沒有什麼特別有權勢的親戚。”
夜長歡點點頭,又問道:“事情做的隱密嗎?”
夕煙眼睛看着地板,低下頭又說道:“這次的屍身,是奴婢一個人親手處理的,並沒有假手於他人,我性命擔保,絕對沒有被其他人看到。”
夜長歡看着她,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說道:“你不必這麼害怕,只要你做對的事,我是不會將你怎麼樣的。丫頭,你這件事情做的很好。”
夕煙擡起頭看着她,猶豫的說道:“主子,舒公子如今還在外面的雪地裡...要不要奴婢去...”
看到對面的人,聽到她說的這些話的時候,忽然陰沉下來的臉色,夕煙嗑嗑巴巴的沒有再敢說下去。
“我有一段時間沒提,夕煙你難道已經忘了,你從小到大我怎麼教你的嗎?”
“主子,奴婢沒有忘,也不敢忘記,一直都記在心裡。““那麼,現在你把它重複一遍給我聽。”
夕煙沉聲道:“是,主子。您說過,一個人無論有什麼原因,心裡有什麼苦衷,錯了就是錯了。
只要做錯事情,就要受罰,就要贖罪,就要承擔一切的後果。”
“那麼,你還認爲,我對舒公子做的太過分了嗎?”
夕煙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認爲。要是按主子平時對任何人的賞罰分明的規矩,奴婢,只是認爲,這樣對舒公子的懲罰,力度太輕了點。”
夜長歡長嘆,低聲說道:“是啊,我的想法與你是一樣的!不過,其實,這些人死去的罪責,全在我一個人身上,我纔是那個最應該被老天詛咒懲罰的,讓地獄的紅蓮業火焚燒而化爲灰燼的人。”
夕煙聽到她說這些話,猛的渾身一震,擡起頭看着自家主子。
只見她臉色蒼白如紙,神色間卻是一種異常的平靜,平日裡那種如刀般的美麗,竟然浮現出一種柔和的光彩和色澤。但是,她能夠感覺得到,主子心中的悲傷和痛苦,像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表層水面上風平浪靜,海底卻是波濤洶涌,暗流澎湃。
“主子,你保重身體,不要多想了。”夕煙開口勸說,“更何況,當年,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死去的舒公子能夠活過來,偷魂換命,這本來就是逆天而行。如今,出現這種後遺症,是很正常的。我相信您既然能夠讓公子夠醒來,就一定會找到其他方法,治好他的。”
夜長歡好像沒有聽到她後面所說的話,只是看着夕煙,苦笑道:“是啊,多想也無濟於事,不過是讓自己更加難受而已。”
可是,自己真的還有辦法麼?在這有生之年,有限的時間內,能夠找到辦法讓他不喝人血,就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一輩子嗎?
過了一會兒,夜長歡的臉色才變得好一點,朝她擺擺手說道:“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夜深了,你快下去休息,不用在這裡伺候了。”
“是。那麼,主子,奴婢就告退了。”夕煙彎腰行了個禮,走了出去,並且把門關好。
屋裡安靜下來。
夜長歡看着黑暗中從熏籠升起的一縷縷白色的煙霧,呆呆的出起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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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歌躺在雪地裡,一座雪丘壓在他的身上,除了腦袋
,將他的全身覆蓋。
他是心甘情願被夜長歡剝光衣服,點了全身的穴道,扔在這裡的。
至於,這些雪也是夜長歡,一捧一捧用手弄到他身上的。
“就讓這些雪,洗乾淨你骯髒的身體和靈魂吧,現在,你已經不是我愛的那個人,而是一個吸血魔鬼。你應該得到這樣的報應和懲罰,我也是一樣的。”
舒歌腦中想起她說的這些話和那時候她的臉,那是一種蒼涼空茫的神情,有帶着點悲傷。
如今,他只感覺身上一片冰涼,刺骨的寒意透過皮膚一點一點滲入經脈之中,彷彿心臟中的血液都要凝結成冰。
從嘴中長長的吐出一口白氣。
唉~也不知道,她的氣消了沒?自從那一日在她面前做了那樣的事情後,最近,她好像一直都在心中生他的氣,話也不願意和他多說了幾句,見了面連個招呼都不打,每次都是彷彿沒有看見他似的,冷冰冰的與他擦肩而過。
可是,他明明在前一刻還看見她與身邊的人有說有笑的,眉目間的美麗讓人的呼吸都不順暢了,她卻渾然不知,以爲旁邊的人都是由於每日伺候她太累了沒睡好緣故,纔會不是盯着發半天的呆,就是走路摔跤滾的滿身白雪。
不過,還好,合歡殿裡除了前日忽然來看他們兩個的自家師弟,在沒有其他以外的男人時常來去。
想到這裡不由的又要嘆氣,心中也非常鬱悶。
因爲,當一個女人和自己的男人冷戰的時候,往往對關於她的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是吝嗇於給予惹她生氣的那個臭男人的。
自己的女人不對自己笑,不同自己說話,不看自己一眼,看得到吃不到,這憋悶和痛苦可想而知。
更加讓他痛苦的還是現在這種狀況。
雖然,他是已經死去一次的人了,並在寒冰牀上睡了很多年的人,並不懼怕寒冷,但是,他很討厭這種死去的冰涼的氣息,就像那些這些在他懷中慢慢變得僵直的身體,從溫熱到像冰一樣。
真是討厭這種感覺!希望她能夠在他再次丟掉性命的時候,讓他回房間暖暖。
他緊緊的皺着眉頭,慢慢的閉上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