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長歡要說的話,還沒有出口,就被截住,便再也沒有勇氣開口。
“誰在那裡?出來!”舒歌起身將夜長歡護住,朝出聲的方向開口大聲喝道。
“是我,公子。”夏曉從外面退開門,許是被嚇着了,臉色很蒼白。
夜長歡皺眉,朝她問道:“怎麼回事?”
“對不起,打擾主子們休息了。是我走路的時候,自己不小心,腳不知怎麼的崴了一下,所以才...”她的腳邊一片狼藉,漆紅木盤傾斜着倒在地上,上好的青花瓷餐具被打碎成無數片,地面上一片汁水淋漓的殘局,她的素白鞋襪上,也不小心被濺上了幾滴油漬。
舒歌察覺到夏曉偷偷的看着自己的這一動作,眼中情意綿綿,又帶着點委屈,一副楚楚動人之態,不由得臉色一沉。
——剛纔他和小夜說的話,一定是被她偷聽了,並且是聽到了不該聽的地方。要不然一個會武之人,怎麼會忽然崴腳,就算真的是這樣,也絕對不會讓自己手中的東西掉在地面上。
居然敢偷聽!小夜將這樣的丫頭放在身邊,無異於養虎爲患。這個丫頭,實在是留不得了。更何況她好像還對自己有情,要是不除去,將來必定禍患不小。
舒歌立刻開口大聲喝道:“大膽奴才,端個飯都會將腳崴了,還能幹什麼?並且還驚嚇到了主子,要你有什麼用,實在該好好的懲治一下才行,小夜——”
本來,他打算尋個由頭讓人將這個小丫頭押下去關到柴房裡,自己再暗中動手處置了,然後,隨便編一個結果糊弄一下小夜,免得她知道貼身丫鬟死了又傷心,甚至和他再吵一次架,像這次一樣,弄得不是他就是她自己渾身是傷。
夜長歡朝他擺擺手,制止他,看着夏曉臉上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不禁開口安慰道:“又不是什麼大事情,不要害怕,你先下去換件乾淨的衣服吧,讓夕煙親自做些飯菜,等等再送來吧。”
“是,主子。”夏曉哀怨的看了一眼舒歌,裡面似乎有淡淡恨意,慢慢轉身退下。
夜長歡轉過身來,側着臉看着舒歌,責備道:“她還是個孩子,你幹什麼說那些話,還疾言厲色的,把她嚇壞了怎麼辦!”
孩子?孩子會喜歡上有婦之夫?還會在門外偷聽,然後打翻了托盤,故意打斷他們的談話?
這個死女人還真是遲鈍天真,對身邊的人依舊深信不疑,遲早要遭受到背叛然後是傷害!
不過,以後他平日裡留意一下就行,自己遲早要瞅一個好機會,非得將這個小丫頭除去不行,以絕後患。
舒歌在心中咬牙切齒的想,但是。臉上依舊裝出一副後悔的樣子,抓住夜長歡的手懺悔道:“對不起,是我剛剛太沖動了。”
隨即想起什麼事情似的,從牀上跳下來,伏下身在夜長歡的臉上,吧唧一聲親了一大口,露出孩子一樣天真的笑容說道:“我還有點事情,出去一下。”
夜長歡先是老臉一紅,聽他說完後,愣了一下,疑惑的問道:“這麼晚了,天都黑漆漆的,你要去幹什麼?”
舒歌說道:“我剛剛纔想到,前一會兒,西簾傳話來說,未央宮主要見我,我這就過去。”
夜長歡想到未央宮主小小年紀,在後院不知道養了多少男男女女,每一個都美不可言,並且環肥燕瘦樣樣都有,據說迷惑人的本事也是很不錯的,以至於每日未央宮主一有空的時候,就會召集這些人供他享受玩樂,因此從銷魂殿中整日都會傳出些絲竹靡靡之音,擴散到周圍的十殿,還好她的合歡殿離得最遠,只是偶爾能夠聽到。
想到這裡,夜長歡擡起手一把拉住他,開口阻止,大聲說道:“不準去。”
舒歌疑惑的問道:“怎麼了?”隨後,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開口笑着安撫道:“沒事的,想如今我的功夫又已經恢復了七八分。一直以來,我雖然沒見過那個小宮主的功力,但是,我應付他想必也是綽綽有餘,你不要擔心了。乖,睡吧,好好休息會兒,養一養傷口。”
你當然比未央宮主武功好,這還用說!我在歸來宮中呆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連這個也不知道。
夜長歡臉皮頓時一抽,臉色變了幾變,實在沒有勇氣說出那話來,焦躁的說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舒歌看着她臉上的煩躁的表情,
小心翼翼的道:“那是怎麼了?”
夜長歡壓着怒氣,乾脆轉過臉不理他,悶聲說道:“你自己想,又不是不長腦子的。”舒歌爲難的抓了後腦勺,想了半天,看着她試探的說道:“是不是未央宮主的武功比我好?然後我去了會吃大虧。”
雖然,舒歌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夜長歡還是眼睛一瞪,冷冷的說道:“不對,繼續猜!”
“那麼是,合歡殿中有什麼事情,比未央宮主的命令還要重要嗎?”
“還是銷魂殿有什麼會吃人的獅子老虎不成?”
舒歌絞盡腦汁,一連想了好幾個都不對,忽然心中靈光一閃,以爲自己一定猜對了,聲音有點激動的說道::“或者是,未央宮主是個短袖龍陽之人,他對我有什麼想法?意圖對我怎麼樣?”
夜長歡臉色一黑,聽着他煞有其事,越來越離譜的猜測,琢磨着她要是不說,就算是想到明年這會兒,他不一定能夠想出來。
她眼睛一閉,咬牙切齒不情願的說道:“未央宮主那裡,圈養了很多漂亮的女人,我不想讓你去,是因爲我不喜歡眼睛裡看別的女人。”
舒歌聽後認真的思考了會兒,頓了一頓,隨後,脫了鞋又跳到牀裡面,淡淡的說道:“那我就不去了,無所謂,反正我也不認識他,也不是歸來宮的人,我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看他這幾年對你也不算壞,才覺得應該去一下。”
夜長歡放心的點點頭,擡起臉朝他笑道:“那就好。”
看着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心想還好他剛剛沒有笑話自己,要不然都不知道接下來怎該麼說話了。
以前從來沒發現,原來,自己是一個嫉妒心這麼強的女人。
心中這個想法才轉了轉,緊接着耳邊傳來舒歌的爆笑聲。只見舒歌笑的直不起腰來,雙手抱住肚子,身體向前面九十度傾斜伏在她的上方,一副快要有出氣沒進氣快要斷氣的樣子。
夜長歡瞪着他,開口恨恨的說道:“找死。”夜長歡伸出手,指甲摳住他腰上的一塊肉,狠狠的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她不過是受了點傷,又不是死了,居然敢在她面前這麼猖狂。更何況,她只是背上有傷,又不是手上有傷。
因此,她一樣可以折磨虐待他,看他還敢不敢笑的這麼毫無顧忌,直接無視她的存在。
果不其然,舒歌悶哼一聲,忍着腰上的疼痛,皺着眉頭,臉上一副心存愧疚的樣子,說道:“小夜,我錯了,我不笑還不行嗎?”
夜長歡又左擰又擰了一下,看到疼的舒歌身體輕輕的顫動了幾下,她慢慢纔拿開自己的手,冷冷的問道:“再笑啊,再笑啊,看你還敢不敢了?”
舒歌趕忙說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就是借我是十個膽子我也不敢了。
以後要記得,惱羞成怒的女人也很可怕,絕對要注意,不過,小夜吃醋的樣子,還是滿漂亮的。
忽然,他彷彿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坐在那裡出了半天的神。夜長歡看他神情呆呆的,不禁有些擔心,輕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舒歌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交給夜長歡,憂心的說道:“半個月前,我去地宮找阿盡,找遍了所有她常去的地方,卻沒有見到她,問手下的人,他們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去了哪裡,有的猜測可能是去外面遊歷去了,因爲地宮實在是太悶了。不過,地宮的秩序依舊井井有條,和她在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區別。只是在她的房間發現她留下的這封信,上面署名是給你的,我沒有拆開過,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這幾天心裡總是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夜長歡看着這封信,臉色漸漸的陰沉下來,等舒歌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她還在盯着信封上面的一朵手繪的黑色蓮花,不動也不說話,那個圖案是天山雪蓮的樣式。
她和阿盡從在一起長大,自從冰雪之城覆滅之後,她們兩人更是相依爲命,生死與共,除了性格脾氣完全不想同之外,要說感情,要比普通人家親姐妹還要好上幾分。
同樣,兩人的秘密也很多,其中就有有關這個圖案的。每次兩人中要是有其中一人,要去辦大事情的時候,倘若需要分開很長的時間的話,就會用毛筆這樣的圖案。但是,有顏色之分,一般的分離只用白色的彩筆塗抹,黑色代表危險與死亡,因此兩人約定,只
有生離死別的時候,纔會在信封上畫一朵黑色的蓮花。
雖然多年來,在江湖上掙扎求生,腥風血雨沒少經歷,但是這種蓮花,她也只畫過一次。
因此,這很可能不是信,是交代後事的遺書也說不定。
舒歌看着夜長歡的表情,心下知道事情可能很嚴重,皺着眉頭問道:“小夜,你怎麼了?”
夜長歡眼底高深莫測,意味不明的回答道:“我也有很不祥的預感,不是在心裡,而是在這封信裡。”
舒歌不明白她話裡面的意思,也不多問,只是開口催促道:“快拆開看看。”
從信封中抽出一張白紙來,在夜長歡手中慢慢的展開,上面的話不多,只有十來句,字如其人,張狂有力,但又看起來秀美很漂亮:
阿歡,如今,中原盟軍大規模進攻歸來宮,這雖然不會威脅到我的地宮的安危,但是,白亦然是個不擇手段的僞君子,我怕他會傷害你和舒歌。
近日來,你又受了重傷,我很不放心。因此,我打算去江南一趟,在他的老巢裡爲他添一點麻煩,最不濟挑起中原各派只之間的矛盾,讓他們在崑崙山的人馬互相猜疑甚至是自相殘殺也是好的,還有我會順便去看一看咱們兩個,那幾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都死了沒。
我想等你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我一定已經在江南了,或許,正在和那個不正經的老和尚搶酒喝吧,又或許在哪一個地方玩也說不定。
信的最右邊下面寫着兩個字:勿念。
“胡鬧,她這是去找死,中原不只是有名將城,最近崛起的七殺樓和相思門以及十三堂都是狠角色,這三個門派的實力如何,我自己也不清楚,都不敢派人貿然行動。她倒是——”夜長歡氣的說不出話來,一把將手中的信紙揉成一團,扔到地上,臉上的怒氣無法壓抑。
舒歌勸說道:“小夜,別擔心,阿盡也不小了,她會照顧自己的。況且,她或許只是太無聊了,出去玩一玩也說不定。”
忽然,夜長歡的臉色灰敗下來,聲音蒼白無力,“不,舒歌,我瞭解她,她絕對不是去玩一玩。阿盡她是報了死志的——不成功,變成仁。”
舒歌愣住,因爲他實在想不出,平日裡那樣嗜血的魔頭,不但也會爲別人着想,並且毫不猶豫的爲他人犧牲,那麼她會是什麼樣子的。
這時候,他卻聽夜長歡低聲吩咐道:“眉黛,你最近暫且放下手中的事情,去江南。”
瞬間,眉黛在夜長歡腳邊跪下,像個影子快速出現,好像一直都在夜長歡身邊,暗中保護着她的安危。
“是。”眉黛領命,但是,她看起來好像有一點猶豫,躊躇了一會,還是開口問道:“最近,宮中的大小事務實在很多,並且每一件事情都可能關係到宮中衆人的生死安危,我這一走,除去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夕煙和伊枯兩人必然忙不過來,那麼……主子打算派誰去接手我的位子?”
夜長歡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親自接手,你放心,每一件事情,都不會假手於他人。”
眉黛鬆了一口氣,笑道:“既然是主子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夜長歡看着她,又認真的說道:“我知道,歸來宮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是你的家,所以,我必然會傾盡全力保護它,絕對不讓它受到外人的傷害。”
眉黛笑着看着夜長歡,知道這次任務艱苦,很可能九死一生,她纔會給予她想要的保證。
果然,夜長歡鄭重的對她說道:“你放心的去吧,務必要把阿盡給我活着帶回來,要不然,我對付中原盟軍的時候,可能會分心。”
“是,主子。”眉黛又像影子一樣消失了,很快,舒歌沒有看清楚,彷彿她從來沒有出現在這裡似的。
舒歌卻滿臉憂色的說道:“小夜,你身上有傷,還是讓其他人去吧。”
夜長歡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笑容滿臉的反問道:“舒歌,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覺得我是那種言而無信的無恥之人?”
舒歌只好嘆氣,除了嘆氣,對這個從來不停他的話的倔女人,他還能做什麼。
但是,下一刻,他的嘆氣聲卻停止了,腦海中一片空白。
因爲,夜長歡伸出一隻柔軟的胳膊,將他的頭忽然拉下來,然後,熱情的吻住他的嘴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