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蓮屋裡,紅梅端着一碗燕窩粥進來,看彩蓮正在梳妝,笑道:“別照了,都是懷了身子的人了,還着意打扮做什麼,你呀,現在可是會府的寶貝,隨便怎麼着,都是最好看的。”
彩蓮回眸一笑:“姐姐盡笑話我,我這樣普通的姿色,哪比得姐姐你呀,姐姐如今可是國公爺的心頭肉,左膀右臂吶。”
是說她掌着國公府的一半家吧,彩蓮眼裡一閃而過的嫉妒又怎麼騙得過精明的紅梅,她笑得親切,將燕窩粥往桌上一放道:“什麼左膀右臂,不過是太太身子骨沒好利索,讓我幫襯一二罷了,國公爺最疼的還是你,你看,孩子都上身了,我可是半點動靜也沒有呢,來,喝了這碗血燕,可是太太親自吩咐廚房燉的。”
“怎麼好煩勞姐姐你端來,讓趙媽媽送來就好了。”彩蓮看了眼燕窩粥,卻並沒有喝,笑道。
趙媽媽是國公夫人跟前最得力的,彩蓮提她,無非是在炫耀,她有多受國公夫人重視。
紅梅淺笑盈盈,將燕窩往彩蓮面前一推:“趙媽媽這幾日忙着呢,二爺要訂親了,得準備六禮,太太擔心你,就讓我這陣子專門服侍着,快吃吧,一會涼了就不好。”
彩蓮端起碗,正要吃,突然捂住胸口就往外跑,一旁的丫頭秀兒忙來扶她,一不小心,打翻了粥碗,彩蓮似乎要吐得急,也顧不得許多,在外面一陣乾嘔起來。
紅梅臉上笑容不改,眼神卻冷如冰霜,她安靜地等在屋裡,待彩蓮回來,她不動聲色地彎腰收拾着地上打破的碗片。
彩蓮不好意思道:“姐姐,真是對不起,你看你專門送來的,可是我……”
“怎麼能怪你,剛上身,會孕吐也是正常的,我讓人再端一碗來就是。”紅梅收拾完碗,卻不走,在彩蓮跟前坐下。
彩蓮就不自在地別開眼去,目光不知停在何處。
“你是不敢喝我給你端來的東西吧。”紅梅突然開門見山地說道。
彩蓮身子一震,笑道:“姐姐這是說哪裡話?我怎麼會……”
“你就是,你不敢吃我給你準備的吃食,因爲你怕我會害你,害你肚子裡的孩子。”紅梅板着臉道。
彩蓮慌亂地移開眼神,手中絞着帕子,垂頭道:“姐姐想多了,我怎麼會懷疑姐姐呢。”
“你承不承認不重要,我是想告訴你,我沒必要害你的孩子,要害,也不會在親自己端給你的吃食裡作手腳,這麼明顯又愚蠢的事,你認爲,我會做嗎?”紅梅眼含譏誚道。
彩蓮想了想,覺得有道理,紅梅要害自己,也不會在自己送來的吃食裡做文章,不然,她自己也脫不了干係。
“我真沒這麼想,剛纔是秀兒笨手笨腳,姐姐你不要多心。”
“我是不是多心沒關係,彩蓮,你只要記住,我們的共同敵人是誰,咱們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又是誰造成的,如今她過得風聲水起,而咱們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二爺對她好,疼她寵她,對咱們兩個形同仇人。”紅梅眼眶微紅地說道。
彩蓮果然眼中露出憤恨不甘之色:“她如今不是離開國公府了麼?聽說二爺也氣恨她,很少見她。”
“那是你看到的表象,那賤人不過是設計想脫離國公府,脫離太太的掌控罷了,聽說她還要進文華學院讀書,以她的本事,只要從文華學院裡學成出來,她的地位可就一步登天了,你看不出她如此努力的用意,我卻明白,她是想提高自己的身份,好明正言順地站在二爺跟前,就算二爺娶了貴女爲妻,她只是個側室,將來以她的經歷,名聲,也會比貴女弱不了多少,何況她有二爺的心,有二爺的疼寵,看着吧,我們兩個不死,就要看她如何在咱們跟前得瑟,看她如何幸福美滿地過,彩蓮,你甘不甘心我不知道,我是不甘心的。”紅梅恨恨地說道。
彩蓮所得一拂,桌上的東西便全摔在地上,一旁的秀兒嚇一跳,剛要撿,彩蓮道:“出去,本姨娘與側夫人有事商量。”
秀兒嚇得白着臉出去了。
紅梅勸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動這麼大的肝火做什麼?平白氣壞身子,你現在最要緊的,可就是好好養胎。”
“可是我恨,我恨啊,紅梅姐姐,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二爺,從十歲時,第一次看到二爺對我笑開始,我喜歡了他八年啊。”彩蓮終於哭了起來。
“呵呵,我何償不是,你只有八年,我呢,服侍他十年,整整十年,任誰提親,我都一口回絕,只想着有一天,二爺會納了我爲妾,我要的不多,只是妾啊,可二爺從見了那賤人,就沒拿正眼看過我,對我們四個,更是狠心之致,她是誰?不過是人人討厭的掃把星,若不是我和二爺救了她,她就死在了三小姐的板子下了,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在寧墨軒裡好吃好喝地待她,她卻轉身不認人,費盡心機奪了二爺的寵,還讓二爺氣恨我,逼我嫁給國公爺……”
二人頓時覺得同病相憐,惺惺相惜起來,彩蓮幫紅梅擦着淚,勸道:“姐姐,算了,莫哭,一會子出去讓國公爺瞧見不好。”
“妹妹,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我是一樣的人,我不會害你,只會幫你,你若生下肚子裡的孩子,太太勢必會讓他繼承爵位,到那時,二爺的地位就能保了,二爺沒有了這個優勢,就算要納她進門,將來同在一個府裡頭,咱們有了世子身份的孩子,就有了足夠的地位和力量對付那個賤人,難道你不想報仇嗎?”紅梅抹了一把淚道。
“當然,我做夢都想撕了那個賤人,讓她也嚐嚐我們受過的苦。”
彩蓮沒看到的是,她在憤恨地咒罵緋雲時,紅梅看她的目光有多鄙夷。
理國公府裡如何算計自己,緋雲並不知道,她正在準備三日後的考覈。
冷奕勳臨走時告訴她,因爲她最近風頭太盛,原本只是刑部的一場內部考覈,皇上知道後,也要來觀看,而朝中官員,聽聞她又破大案,加之皇上也要來,便也來了興致,到時候,坐在主考席上的,就不會只是刑部的官員。
又因她是錦泰朝第一位女仵作,她的名聲蓋過了許多老仵作,不服氣的,又豈會只有刑部的同事,到時候大理寺,宗人府,應天府的同行們,會都來參考。
原本夏大人也不同意,但皇上卻覺得更有意思,對弘揚律法也有益處,便下旨將此次的刑部內考,變爲全國性的考覈,參考者,只要得到一位七品以上的官員推薦,就能有資格,也就是說,到時候,不止是京中的同行,便是江湖上的能人異士,也有可能會來參加。
皇上也藉機想招攬些人才,正好,他的廠衛也需要補充人員,雖是一舉多得的事,但此次盛會因緋雲而起,她又是參賽者,唯一的女子,到時候,她定是萬衆囑目,也會成爲衆矢之的。
所以,想一飛沖天,讓天下人信服她這個女仵作,就要看三天以後的比試了,如果稍出差錯,好不容易賺下的名聲,可能灰飛煙滅不說,她這個女仵作的差事怕也難保。
冷奕勳倒巴不得她做不成仵作,就呆在自個身邊,可他也知道,緋雲的志向,她不是肯依附男人的小女人,她是獨立,自強,自信的女子,她有她的人生目標。
知道這些消息之後,緋雲心裡自然有了壓力,她所學的很多東西現在根本用不上,而法醫屍檢裡的學問太深,許多知識是經驗的積累,不少能人異士藏在民間,比她強的能人多了去了,原本一個考覈,不過也無所謂,最多她還繼續做她的小仵作就是,而如今,卻成了名聲與榮譽的比賽,她身上肩負的,不僅僅只是她自己的聲名。
女子地位在這個時代有多低,她早就見識過,正是希望能通過自己,來改變這個時代的思想格劇,提升女子的社會地位。
如果她一旦失敗,或者名次太低,那些衛道士,清道夫們,又會對她口誅筆伐,還會逼她離開刑部,做回男人的附屬品。
所以,她的成功要求,就比參賽的任何人都要高,要麼不比,要麼就是第一,否則,就是失敗。
第一天,緋雲在刑部檔案館呆了整整一天,將這些年的大案要案卷宗撿緊要的,都匆匆查閱了一遍,確實獲益良多,也讓她發現,刑部仵作並非她想象的那般無用,有許多驗屍手法她見所未見的。
第二天,緋雲和墨竹兩個在街上逛了一天,買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回來,墨竹清檢都用了一個時辰。
第三天,緋雲便窩在自家小院裡,又蒸又煮,倒騰了一天,墨竹也隨她忙到深夜。
到了第四天,緋雲躊躇滿志,正準備去刑部,夏大人派人來通知她,考覈的日期要推遲,改到十天以後,因爲,北戎國大使要來,皇上沒空。
緋雲一想也好,正好多了十天的準備時間。
從墨竹口中知道,北戎國在錦泰的西北方,國土遼闊,面積是錦泰的兩倍有餘,而且,北戎喜騎射,好戰成性,與錦泰素來不和,經常派兵劫掠錦泰北境,邊境上,大仗不多,打一次能保個幾年,小仗不斷,近兩年倒是沉寂了許多,聽說因爲該國的老皇帝病了,幾位皇子正忙着爭奪皇位,所以才無暇顧及邊境。
突然派使前來,據說是求和,皇上因爲左家之事而煩憂,不想內憂外患同時夾擊,這個時候北戎發來求和信息,自然高興之至,吩咐禮部認真接待,不可出半點差池。
而這一次,北戎率使前來的,竟然是該國的三皇子和靖元公主,聽說,公主美豔絕倫,爲表北戎與錦泰交好的誠意,公主會與錦泰和親,嫁給皇室宗親中的一位,只是這個人選,得由公主自己選定,不由錦泰皇訂指派。
北戎國力並不亞於錦泰,他們肯主動要求和親,便是低了姿態,雖不說要臣服於錦泰,但也是一種認輸,所以,皇上與宗親們都很重視這一次的來使與和親。
緋雲以前在電視裡也見過這種事,覺得很有趣,也不知那位公主美豔到何種地步,如果有機會,她也想見見,會不會和歐洲人長得像,最好是俄羅斯姑娘,金髮碧眼,到時候,肯定會驚豔全京城的少年公子的。
多了十天休息時間,緋雲便不緊不慢,繼續準備參考事宜。
這天,她和墨竹兩個又在街上閒逛,她想再買些藥材回去研製研製。
兩人正要進藥店,就見紅梅帶着彩蓮兩個正在丫環的簇擁下,往隔壁的珠寶店裡去。
緋雲不願意與這兩個人打照面,忙將墨竹扯到一邊,躲在暗處。
等彩蓮幾個進了珠寶店後,緋雲和墨竹才溜進藥店,讓老闆包了幾味草藥,還要了一點砒礵。
等付完錢,轉身準備回去時,就看到彩蓮和紅梅兩個齊齊地站在藥店門口。
“喲,這是誰啊,怎麼見着咱們兩個還躲啊,做了虧心事,見不得人啊。”彩蓮扶着腰,明明才一個多月的身子,偏做出一副孕味實足的樣子,陰陽怪氣地說道。
“哪是見不得人啊,是出門算過卦,怕碰上瘋狗,所以纔想要避着些,沒想到,避也避不開啊。”墨竹素來不喜歡彩蓮這種見利忘義的小人,學着她的語氣,同樣陰樣怪氣地說道。
“你,你說誰是瘋狗?”彩連沒氣着緋雲,自己倒氣得紅了臉,挺着因爲有孕,而大了近一倍的胸脯着衝向前。
墨竹正要也往前挺身,緋雲忙將她一扯道:“這麼快就有了身孕,蠻受寵嘛,恭喜彩蓮姨娘。”
這是彩蓮的心病,就算是做姨娘,誰又願意嫁給一個半老頭子?
她從小的夢想就是給冷奕勳做小,做不了小,當通房也好,可誰知,冷奕勳卻看上了比她身份還要低微的緋雲,根本沒拿正眼看過她,不看還罷了,還非逼她嫁給理國公,如今就算有了身孕,憋在內心的那股子鬱氣,又如何消散得了?
“住口,你這個掃把星,離本姨娘遠一點,不然,我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肯定是被你克的。”
墨竹氣得要甩她一個耳刮子,彩蓮將臉往前一送,指着臉頰道:“來啊,來往這打,姑奶奶正愁吃了沒事幹,有本事你就打。”
一副仗着有了身孕,你敢打,她就敢賴上你的無賴相。
墨竹對着淬一口,笑道:“打你?髒了本姑娘的手,下賤東西,以爲有了國公爺的血脈就升上天了?不過是個生孩子的工具罷了,真當自個是個人物呢。”
說完,墨竹護着緋雲就走,自始至終都沒看紅梅一眼。
“墨竹,這麼多年的姐妹情誼,見了面,連個招呼也不打麼?”紅梅終於出聲。
墨竹頓了頓,回頭道:“你如果還是當年的紅梅,那我還是當你姐妹,不管你有什麼難處,我能幫的,都會幫你。”
“墨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別人你認識才多久?”紅梅看了一眼緋雲,目光哀傷地看着墨竹。
墨竹眼眶都紅了:“紅梅姐,我知道,我沒爹沒孃,打小就是你的照顧我,沒有你,我墨竹或許過得更差,沒有今天的日子,我很感激你,但我跟你之間的私人感情,是你我之間的事,不要扯上小云,一個人,不可能只有一個朋友,而且,你應該知道,我現在的職責是什麼?沒事的話,我們先走了。”
紅梅深深地看了墨竹一眼,不再說話。
墨竹和緋雲走後,紅梅對藥店老闆道:“她們剛纔買了什麼,照單子,給我也來一份。”
“墨竹姐姐,你沒必要因爲我,與紅梅起意見的。”出了店門,緋雲內疚地說道。
“你莫多想,雖然她於我有恩,但是,這些年我也替她做過不少事,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很清楚,以前因爲無關緊要,幫她做那些事的時候,我就當報恩了,並沒多在意過,可如果她要對付的是你,就算沒有二爺的命令,我也不會答應的,小云,她是我的姐姐,你是我的妹妹,除此之外,這些日子跟着你,你教會了我一樣東西,那就是公理正義,人做事是要講良心的。”墨竹認真地對緋雲道。
緋雲鼻子一酸,感動地握住墨竹的手:“墨竹姐姐,你是我的寶貝。”
額頭上立即被戳了一下:“你纔是寶呢?傻寶。沒大沒小的,當我是孩子呢?哄我。”
緋雲捂住頭,一臉委屈:“哪有哄你呀,你真是寶貝,我還打算着哪天把你給賣出去,找個年輕的,英俊的,多金的,又會疼人的主兒,把你給賣了。”
墨竹被她說得臉紅耳赤,擡手就打,緋雲早有準備,撥腿就逃。
墨竹跑得快,緋雲生怕被她抓了,就往人堆子裡鑽,突然,就頭撞上了一個重物。
一擡眸,就看見一張妖豔冰冷的臉,對方正對她散發着冷氣,緋雲忙退後一步:“姑娘,可有撞疼你?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話還未完,喉嚨就被人掐住,身邊一陣抽劍的鏗鏘聲,冷厲的刀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你說誰是姑娘?”頭頂傳來沙啞森冷的男中音。
緋雲的喉嚨一陣刺痛,差點吐不出氣來,傻傻地看着眼前這張妖豔絕美的臉,以爲自己出現幻聽。
“你……你是男的?”半晌,她才後知後覺地,傻傻地問。
“你找死!”妖孽男從牙縫裡擠出來三個字,修長的手指一根根收攏,緋雲頓時有種要窒息的感覺,只要對方稍一用力,她的小命就會交待在大街上了,墨竹怎麼還沒有來。
眼前一陣發黑,喉嚨也隨時要折斷,難道就這麼死了麼?真冤枉啊,在暈過去的前一刻,緋雲突然一用力……
“嗷……”某妖孽男用好聽的中音悶聲呻0吟,很沒形象地捂住下身,蹲在街中。
緋雲拼命地大口吸氣,奶奶的,只差一點就窒息了,還沒反應過來,脖子上又多了兩柄寒閃閃的劍,而且,緊貼着皮,呆要再時半分,她脆弱的喉管就要割開。
“喂,有話好好說啊,萍水相縫也是緣,幹嘛大動肝火嘛,氣大傷身啊,公子。”緋雲忙向那位正痛苦着,偷偷按摩某處的妖孽男擠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可憐巴巴地說道。
“少主,屬下把這膽敢傷您的野丫頭拖出去殺了。”侍衛甲冷聲道。
妖孽男正要點頭,緋雲忙道:
“冤枉,冤枉啊,我沒有想傷他啊,你們讓人死,也要講道理,擺事實好不好,怎麼能草菅人命!”
“冤枉?好,本公子今天就讓你死得心服口服。”妖孽男總算緩過一陣痛,美豔絕倫的俏臉微微有些發白,冷聲道。
肯講理就還有活路,最好墨竹能快點找到自己。
“好啊,公子,那咱們就來說道說道,看是你有道理,還是我有道理。”緋雲膽戰地撥了撥架在脖子上的兩柄劍:“這個樣子不好吧,哪有把劍架在脖子上講道理的,就算你有理,別人看了也覺得你們這是在威脅,我不會服。”
“行雲,流水,退下。”妖孽公子命令兩個身材高大的侍衛道。
這兩個人身手很快,抽劍撥劍都是一晃而成,緋雲根本沒看見他們兩個如何動,只覺得寒光一閃,劍便進了劍鞘,可見得,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武功都要比墨竹高。
“多謝公子,看來,公子是個很講道理的人,這就好,這就好。
“那咱們就來講講道理,讓你死得明明白白。”
緋雲道:“行,那請公子說說,爲何要輕易就取小女子的性命。”
“好,有三條理由,足夠殺你,而且,就算鬧到金鑾殿去,皇帝也沒有話說,首先第一條,本公子在大街上走,可有招你惹你?”
妖孽男人雖然冷厲,聲音卻好聽得緊,指着緋雲道。
“是啊,不錯,公子沒招我,也沒惹我。”緋雲點頭如小雞一樣。
“這條街也不是你家的私產,爲何本公子在大街上閒狂,你要撞本公子?”
是自己先撞了她,所以,才引出後來的事的。
:“是啊,公子是在街上走,然後是被我撞了,可是,公子,你要講道理啊,這條街通共也才同尺寬,你家八名侍衛排排走,就跟刷子一樣把這條齊給堵了個死,人家有急事啊,你們非堵路中間,我能不撞上嗎?”緋雲不但不認錯,還理直氣狀道。
“那你的意思,是因爲我擋了大街,所以你纔要撞的?”妖孽男問道。
“公子英明,你若不擋路,我又怎麼會撞上?此路不是我家開,那也不是你家的,是大家的,那就是誰都能走,你霸了整一條街,影響別人行走,就是你的錯。
再說了,撞得公子胸口疼,公子是男人,這點疼又算什麼?可小女子又沒練過鐵頭功,公子胸膛那麼硬,小女子的頭更疼好不好,我還沒找你要醫藥費呢,你倒先兇起我來了。”緋雲先拍兩句馬屁,隨後開始胡攪蠻纏,只想等墨竹快點來。
“你……好個伶俐牙利齒的野丫頭,那你污辱本公子是女子呢?”妖孽男雖然冷厲,卻斯文清雅,秀眉清蹙時,讓人生出一股憐惜來,真是極品妖孽。
“這個更不能怪我了。”緋雲氣呼呼道:“只能怪公子你自己。”
“有眼無珠的大膽丫頭,你無端撞了我家公子,還污辱他,還說是公子的錯?”侍衛氣得喝罵。
“咦,誰有眼無珠了?你有眼無珠纔是,你家公子長成這副樣子,任誰看了,也會錯認好吧,你看他,眉清目秀,脣紅齒白,臉若桃花,眼若明珠,這樣的相貌,比女子還要美上三分,我叫他一聲姑娘,也不爲過吧。”緋雲怒道。
好話誰都愛聽,可她說了一大堆,卻怎麼聽怎麼覺得剌耳,妖孽公子平生也最恨人說他男生女相,沒想到,這丫頭當衆說了,還振振有詞。
“你若不誤導,我又怎麼會認錯?相貌比女子還嬌美,聲音又是如假包換的男子,我頂你一腳,也只是想證實,你究竟是男是女,如今總算找到證據,公子你是堂堂正正的男人。”
她滿嘴胡話,卻讓他無從反婚駁,還一臉無辜,靈動的大眼飛快地轉動,分明又要算計什麼,妖孽男還沒見過如此伶牙俐齒的丫頭,氣得俏臉生白,冷喝道:
“強詞奪理。”
“那如果公子非說本姑娘污辱了你,不如我做一件事,將功補過如何?”緋雲狡黠一笑,向妖孽男行了一禮,一臉誠懇道。
“你想如何彌補?”妖孽男突然來了興致,看她到底還想怎麼玩,反正四下都是他的人,這個貓兒一樣的小丫頭,根本就逃不出他的掌心。
“這樣啊,你等等,我去去就來。”緋雲轉身就跑,卻被人拎住了後領子。
怎麼都有拎人領子的毛病啊,丫丫的。
緋雲回頭,眨巴眨巴眼:“我想逃,可我逃得掉麼?”
“當然逃不了。”看她一臉無可奈何的苦瓜相,妖孽男頓感心情大好,冷冷道。
鬆開手,讓人跟着。
緋雲迅速鑽進了家店鋪,不一會兒拿着一張紙出來,笑嘻嘻地對着妖孽男背上一拍,然後拍了拍手:“好了,搞定,公子就算從此街走上十個來回,也不會有人對公子產生誤會,把公子錯認爲女子了。”
妖孽男只看她拿着一張紙,正想接過來看,沒想到她就貼自己身上了,看自家侍衛一臉哭笑不得,又忍得難受的樣子,他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你在我背上貼了什麼?”
“男!”緋雲邊說邊往後退,墨竹就在身後幾步遠,只要再退幾步,她就能救走自己。
終於,人羣中有人暴笑起來。
隨即,鬨堂大笑。
緋雲竟然在妖孽男背後貼了個大大的男字!
這不是明着罵他男生女相,雌雄難辯,要貼標籤才能認清!
竟然敢耍他!
耍完了還想溜!
眼看着緋雲走近,墨竹迅速出手,手指堪堪要觸到緋雲的衣服,就見她的身子凌空飄了起來,瞬間落在妖孽男手裡。
好詭異,好強大的功夫,怕是二爺來了,也未必能贏,墨竹出了一知冷汗,知道以一已之力,很難救回緋雲。
正打算髮信號,卻見一陣黑煙憑空而起,再睜開眼時,那妖孽公子連同他的侍衛們一起,全都失蹤了。
好奇怪的功夫,這絕對不是錦泰國的武功,她從沒有見過。墨竹臉都白了,擡腳就向理國公府奔去。
緋雲感覺一陣暈眩,丫丫的,有武功就是酷炫,剛纔她明明就要牽到墨竹的手了,身後突然有股強大的吸力,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升上半空。
這就是所謂的內力強大麼?
再落地時,緋雲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院子裡,外面一排排站着身着異族服裝的軍士。
突然明白,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
這個認知讓緋雲腦袋發麻,墨竹還真是鐵口神仙,出門果然沒算好卦啊。
先是遇到彩蓮和紅梅兩個小人,還沒幾分鐘,又撞上瘟神了。
聽說,北戎國三皇子相貌俊逸,脾氣古怪,喜怒無常。
這是墨竹在外面聽到的消息。
緋雲被五花大綁,扔在院子裡,接近中午,太陽開始強烈起來,曬得她頭腦發暈,北戎國的使者們在院中走來走去,象沒看見她一樣。
緋雲被曬了好一陣,口乾舌躁,忍不住道:“喂,給點水喝啊。”
沒人理她,看來,妖孽男在懲罰她。
緋雲無奈,這個時候,特別想念冷奕勳,若是他在,自己又怎麼會被妖孽男捉來。
明明兩個人都長得美豔絕倫,爲何冷奕勳身上就沒有那股子女氣呢?
喊了好幾聲,喉嚨都快啞了,也沒人理她,緋雲放棄了,反正只是曬得頭暈,不如躺下休息,當日光浴好了,正好院子裡有顆梧桐,樹繁葉茂,她就勢打了幾個滾,躲在樹陰底下,閉目養神。
見她如此,來來往往的北戎人也沒理她,由着她折騰。
緋雲便安心睡,可閉上眼還沒幾分鐘,脖子上就一陣痠痛,還沒反應過來,腳上又痛又癢,若不是五花大綁着,緋雲差點跳起來,再仔細一看,頓時渾身雞皮都起來了,丫丫的,樹下有螞蟻,而且是成千上萬只的螞蟻,正牽線一樣往她身上爬。
大熱的天,豔陽高照,螞蟻這般傾巢出動,太不正常了。
她不由聞了聞自己的衣服,嚇得臉都白了。
不知何時,她身上沾滿了槐蜜,螞蟻就是聞到密糖味纔來的,而且,這槐蜜裡,似乎還摻了別的東西,否則,僅有蜜糖,螞蟻也不會如此傾巢而動。
方纔被人捆綁時,也沒見誰往她身上灑蜜糖啊?
緋雲疑惑地四處觀看,果然看到離自己不遠處的地上,有好一灘水漬,肯定是自己從太陽下滾過來時,沾上在身上了。
丫丫的妖孽男你也太陰險了吧,故意把她放在太陽底下曬,知道她腦袋曬暈,受不住後,肯定會往樹陰下躲,滾一身蜜糖,遭來螞蟻,讓她活受罪。
一個個大包此起彼伏,被綁了手腳,想抓個癢癢都不行,簡直就是酷刑,再這樣下去,非難受死不可。
緋雲雖然受過不少苦,但那大多是精神層面的,要麼就是捱餓,自從跟了冷奕勳後,好吃好喝地過着,養得細皮嫩肉,幾時受過這樣的苦?
一時手腳紅腫一片,又癢又酸又痛,這種感覺,比打上幾十板子還難受。
路過的北戎人根本不理她,就算偶爾有人瞟過來一眼,也是滿眼憋笑,沒一個人會救她。
看來,都是得了妖孽男的令,故意看她受罪的。
緋雲知道,這會子求饒也好,喊人也罷,叫破喉嚨也未必有用。
大眼一轉,她破口大罵:“那個男生女相的妖孽男,你給本姑娘出來,你自己長得不男不女,還怪別人說你,你個小氣自大,又混帳的混蛋,說話不算數的小人,王八蛋。”
果然,一句話罵完,妖孽男好聽的男中音便傳了出來:“來人,把她扔到狼圈裡去。”
“好不要腰,說不過本姑娘就想殺人滅口,你長了一副女人樣子就算了,心胸狹隘得比女人還小心眼兒,你有本事就跟本姑娘當面鑼,對面鼓,咱們說道說道,你不是說,要讓本姑娘死得心服口服嗎?男人欺負女人,還是武功高強的男人欺負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你算什麼英雄好漢?難怪別人要把你看成女,你根本就沒有男子漢的氣概和胸襟,你就是個娘泡,一個大娘泡。”緋雲繼續罵道,希望能激怒他,放開自己。
脣邊突然多了一杯水,還冒着幽幽茶香,是清明龍井,緋雲最喜歡的味道。
緋雲正要張口,那杯子明明就在眼下,卻被移走幾分,她拼命夠,纔要碰到,又移開,緋雲挫敗地翻眼,果然見妖孽男正端着水杯,如逗小狗一樣地看着她。
“罵完沒?沒完繼續。”
緋雲沒好氣地咂巴咂巴嘴:“你說讓我罵我就罵?本姑娘心情才罵呢。沒見過你這樣小氣巴拉的人,比我家二爺差太遠了,怪不得我家好爺長得也好看,就沒一個人說他男生女相。”
“你家二爺?比本宮還長得好看?”妖孽男一臉鄙夷,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你沒聽說過,大錦朝的理國公二公子嗎?溫潤如玉,氣質卓然,俊逸非凡,如謫仙下凡,冷傲高貴,天下男子,無人能比。”緋雲一臉嚮往地說道,眼神中,露出淡淡柔情,眼圈微微發紅。
她受了這麼多苦,卻一直沒有哭,比起一般的女子來,既大膽又倔強,還堅強,都說南國的女子溫柔似水,嬌氣膽小,沒想到,遇到這麼個特別的。
她說的那個男子是她傾慕之人麼?世上真有那樣出色的男子?
拓拔清宏自認出世以來,就再沒有比他更俊美的男子,他是北戎國最俊,最有本事的皇子,是父皇母后心中最優秀的,也是北戎國聲望最高的,就算戰功赫赫的大皇兄,也難及他一二。
他是北戎國女子心中最理想的情郎,是人人趨之若鶩的鑽石皇子,這個女孩子頭一眼見他時,也是一臉的驚豔,可後來,她的眼神平淡得很,除了驚訝,就是欣賞,她承認他好看,卻並非如那些傾慕他的女子一樣,有狂熱的佔有慾,更沒有愛慕與期望,除了欣賞,就是玩鬧,她根本就不拿他當一回事。
現在從她口中親口證實,讓拓拔清宏心裡有種酸溜溜的感覺。
他素來爭強好勝,不肯服輸,無倫文才武略,還是相貌,在北戎,他都是一等一的,沒有人能勝過他。
“真有這樣的人?本宮倒想會會他,比本宮更出色的人,根本就沒有出世,如果你撒謊,你知道本宮的手段。”拓拔清宏輕挑起緋雲的下巴,冷豔的眸中浮起一絲玩味,將手中的杯子一甩,轉身就走。
緋雲早就幹得口脣都快裂了,心裡火燒火辣,這廝竟然還當着她的面,把水灑了,她真想罵他十八輩祖宗。
“喂,你快放了我,不然,我家二爺來了,非打得你落花流水不可。”
“想讓我放你?”緋雲不過是隨便一喊,沒想到拓拔清宏還真的轉回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啊,當然,你十幾個男人,抓我一個小姑娘,算什麼男人啊。”緋雲就選他的禁忌處戳,看來,這妖孽是個自大自傲的臭屁男,比她家二爺還要臭屁,簡直不可一世。
“好,要放你也可以,不過,你要給我解開一道難題,如若解不開,那你就繼續留在這裡吧。”拓拔清宏突然就想試試這野丫頭的智力,好久沒有這麼開心地玩過了,難得遇到一個有趣的玩具,不好好玩玩,還真對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