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趙陽林面露驚愕,雙眼裡滿是不敢置信:

“秦……柳……龍王家。”

在場的夥伴們都清楚,當小遠哥自報家門後,意味着眼前這位趙家二爺,就沒了活下來的可能。

少年將傘柄下壓,遮住面龐。

“轟隆隆!”

伴隨着天空一聲雷鳴再起,所有人,都動了。

譚文彬雙臂平舉,脖子一側,眼耳口鼻對趙陽林成懾。

潤生一個前衝,手中黃河鏟力劈而下,不怕趙陽林躲,就怕他不躲。

五感受到嚴重侵襲的趙陽林察覺到可怕危機,下意識地進行閃身躲避。

林書友提前卡在了對方要躲避的位置上,雙鐗猛砸而下。

第一鐗砸碎了趙陽林身前水霧,第二鐗砸凹了其胸膛。

重創倒退之際,趙陽林被砸出的鮮血開始旋轉。

趙毅自側面出現,舉起手,趙氏本訣催發,一掌拍下,打斷自己二伯這最後逃命機會。

樑豔梁麗接力,軟劍刺入趙陽林胸膛、瘋狂攪動,匕首割下其頭顱。

“噗通……”

無頭的屍體落地。

這對父子,可以相約去地府碰頭。

“唉……”

趙毅嘆了口氣,不是對自己這有着血緣關係的二伯,而是對樑豔梁麗。

姓李的那幫人動手節奏拿捏得幾乎無縫,而樑豔梁麗則上來晚了一步,若非自己出手干預,自己這二伯說不定還能再撲騰幾下。

可問題又不出在姐妹倆身上,這是雙方頭兒之間的差距。

趙毅提起自己二伯的腦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發現屍身上散發出一股特殊的香味。

很淡,淡到微不可聞,卻又實實在在存在。

這感覺,似曾相識,趙毅下意識地嗅了嗅自己身上,好像自己身上也曾有過。

趙毅:“你們聞到什麼味兒了沒?”

其餘人都仔細聞了一下,譚文彬甚至還用了自己的“牛鼻子”,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李追遠走到趙旭屍體面前,攤開手。

下一刻,一朵細小的紫色晶瑩花朵自趙旭屍身上緩緩綻放。

當然,這需要走陰狀態下才能看到,因此,在場所有人,除了潤生,都看到了。

趙毅恍然,原來不是什麼味道。

這是彼岸花,上面有黃泉氣息。

他們這幫人,曾在豐都大霧裡泡過,趙毅的生死門縫記錄下了這一痕跡。

趙旭身上的彼岸花綻放又快速收縮,裡面像是將什麼東西進行了包裹,而後一同消散。

李追遠又走到趙陽林屍體前,做出一樣的動作。

彼岸花開,再將靈魂捆紮,最後消散,魂歸地府。

酆都大帝曾下過法旨,對九江趙闔族候封。

這等於是在每個趙家人身上都留下了印記,世上亡魂無數,只有很小的比例能入地府,趙家則人人手握着一張通往地府的船票。

趙毅把趙陽林腦袋舉到面前,說道:

“二伯,你看侄兒對你多好,其他人我都沒去告訴他們,就先偷偷送二伯你進地府選官了。”

見識到酆都大帝對手下是何等方式後,就清楚,在陰司做鬼官……實則是一種望不到頭的酷刑折磨。

譚文彬:“我以前看《封神榜》時,還納悶爲什麼反派死了後還能封神,這不是在獎勵他們麼?現在,我明白了。”

林書友:“明白這不是獎勵……”

譚文彬:“明白這不是反派……”

趙毅:“都不用看神話故事,問白鶴童子就清楚了,問問祂以前當鬼王和後來當官將首陰神,哪個更快活。”

林書友的眼皮顫了顫,開口道:“童子說,現在當南通撈屍李最快活。”

譚文彬:“外隊,你家倆人已經下去報道了,等這次事結束後,你趙家人在陰司豈不直接成了氣候?”

林書友:“說不定百年後的民間故事裡,鬼差鬼將這些,很多都姓趙了。”

趙毅:“聽起來,有點威風啊。”

譚文彬:“你就不怕你自己百年後,下去和家人重聚?”

“怕什麼怕。”趙毅擡起下顎,指了指李追遠,“咱地府有人。”

樑豔和梁麗包攬了割臉皮的工作。

在她們的巧手下,兩張臉皮被很完美地剝離。

有這個作原材料,用以僞裝,效果會非常之好,尤其趙毅本就是趙家人。

現在有兩張,一個爸爸一個兒子。

趙毅捏着兩張臉皮,左手趙陽林右手趙旭,對李追遠問道:

“小遠哥,你選哪個?”

問的同時,趙旭的那張麪皮,還特意抖了抖。

李追遠:“你選趙旭吧。”

趙毅:“嗯?”

李追遠:“趙陽林的麪皮,給彬彬哥。”

趙毅:“我和壯壯一起進去,姓李的你不去了?”

李追遠:“去。”

趙毅:“趙陽林體格高大,趙旭瘦小些,姓李的,你就模仿趙旭吧,我在裡面給你做個傀儡支架,你操控着就行,以你的傀儡術水平,很難被發現破綻的。”

李追遠:“這太累。”

趙毅:“那……”

李追遠:“讓彬彬哥僞裝成趙陽林,我跟着彬彬哥進趙宅,反正趙陽林在外頭養了很多外室,以前又不是沒把外頭的私生子帶進家裡過。”

趙毅:“不是,這你都知道?”

李追遠:“知道。”

趙毅:“可是年輕一輩自由散漫些,接觸的也是家裡年輕人,但趙陽林算家裡中老輩人物了,接觸的也是家裡老狐狸,我怕壯壯搞不定。”

李追遠:“現在,我可能比你,更懂你這位二伯。”

趙毅聞言,馬上意識到什麼,轉身就去查看那兩具屍體。

兩具屍體這會兒已經開始快速腐爛,用不了多久就會化爲膿水,這顯然不正常。

“姓李的,你剛剛對他們倆都用了黑皮書秘術?”

“嗯,讀取了他們的記憶。”

“呵,可以可以。”

趙毅聳了聳肩,自己機緣巧合下用一次爲了解除那副作用都差點丟了半條命,結果姓李的拿這秘術用來看死人八卦。

譚文彬:“現在,我們去哪裡?”

趙毅:“走,先帶你們吃早飯。”

天還沒亮,這家店就已開門營業。

體態豐腴的老闆娘正在切滷味,嘴裡叼着一根菸的光頭老闆則赤膊着上身,正在將桌椅外擺。

當趙毅出現時,老闆馬上吐掉嘴裡的煙,老闆娘丟掉手中的刀,二人面向趙毅,很是恭敬道:

“少爺。”

趙毅擺了擺手,說道:“有個活兒要做,順便,帶我幾個外地來的朋友,喝個早酒。”

老闆馬上彎腰,準備將剛搬出來的桌椅再搬回去。

趙毅:“別介,不用特意只招待我們,沒點菸火氣拿什麼下酒?”

“是,少爺,您與幾位貴客先坐着,我這就給您準備。”

樑豔將裝有兩張人臉的黑色包裹,遞給了老闆娘。

老闆娘應了一聲,拿着包裹進了後廚。

趙毅招呼着大家坐下,並對李追遠道;“淋了雨,鬆過筋骨,喝點小酒,也能解解乏。”

李追遠:“你們喝。”

趙毅後仰着身子,對一個人在忙碌的老闆喊道:

“有奶麼?豆奶牛奶酸奶都可以。”

老闆有些尷尬地搖搖頭,然後指向那邊還沒開門的商店,意思是他能撬鎖進去取。

“汽水有沒有?”

“有的,少爺。”

“那就汽水吧。”

趙毅指尖一彈,親自開了蓋,再插入吸管後推到李追遠面前。

“倆人算苦命鴛鴦,私奔出來被家裡人追殺,我讓老田頭去交涉,給人保了下來。祖傳手藝,泥人兒張,捏出來的東西惟妙惟肖,不過早就不接外活兒了,只給我一個人做私活兒。”

林書友:“都什麼年代了,還棒打鴛鴦?”

趙毅:“就是。”

林書友:“老闆娘是泥人張?”

趙毅:“都是。”

林書友:“一個姓?”

趙毅:“嗯。”

林書友:“堂兄妹。”

趙毅:“多了個字。”

林書友嘴巴張着,良久纔回了句:“有點理解爲什麼家裡要追殺了。”

譚文彬起身給衆人分了筷子,笑道:“到底是趙少爺的生活,真是豐富多彩,今晚都是重劇。”

很快,菜餚一份接着一份被端上來,基本下面都架着一個酒精爐。

趙毅:“來,嚐嚐,雖然二人不是本地的,但手藝可是沒得說。”

大家開始夾菜,偶爾再抿口酒。

越喝,天越亮。

古代凡是漕運發達之地,都會有早酒文化保留,辛苦一夜的漕工從碼頭上下來,吃點喝點犒勞一下自己,回去就一悶睡。

老闆娘提着一個袋子走了出來:“少爺,做好了。”

趙毅:“辛苦。”

老闆娘忙擺手道:“當不得,當不得。”

吃了飯,提着做好的麪皮,衆人先回到原本的住處。

林書友和潤生睡覺去了,樑家姐妹也回了自己房間。

趙毅與譚文彬則聚集在李追遠的房間裡。

兩張麪皮,分別被攤放在兩個裝滿水的面盆裡。

“壯壯,來,衣服脫了,把臉貼上去。”

譚文彬照做了,當他的臉抵在麪皮上時,不僅他的臉在蠕動,盆裡的水也被抽取而出,沿着脖子向下流淌。

等動靜結束後,譚文彬擡起頭,不僅面容變成趙陽林的模樣,連體形都發生了變化,看起來與夜裡剛死的趙陽林,幾乎沒什麼區別。

所謂的泥人,可不是捏泥人玩偶,而是把活人當泥人捏。

這等手藝,真是相當精巧了。

趙毅也把自己的臉埋下去,等再擡頭時,變成了趙旭。

趙少爺也不扭捏,馬上顯露出兒子見到爹時的那股子敬畏與討好:

“父親。”

譚文彬也進入到自己的角色,微微頷首,不鹹不淡地應了句:

“嗯。”

趙毅:“不錯,有那個味兒了。”

這個表演水平已經夠了,再加上有姓李的在譚文彬身邊,趙毅相信壯壯不會出問題。

趙毅看向李追遠:“那接下來,就去我家了?”

李追遠:“先去一趟那裡吧。”

一座民房,從外頭看起來,和村子裡其它房子沒什麼區別。

趙毅、譚文彬和李追遠走過來時,老式的鐵門被從裡面打開,裡面站着一個老人:

“爺,少爺。”

老人的目光,落在了李追遠身上,雖不知這孩子是哪裡來的,但他並不敢發問。

還有一個不敢問的是,昨兒個一同帶出去的四個家丁,也沒跟着一起回來。

李追遠拉着譚文彬的手走在前面,進屋後,通過向下的樓梯來到地下室。

打開門,空氣流通,裡面的蠟燭自動點燃。

地下室的空間比想象中要大得多,甚至可以說上面的民房建築本就是爲了這間地下室,當添頭給立起來的。

地下室牆壁上全是各種畫卷,畫得很寫生,基本都是趙陽林和各種女的,趙陽林生龍活虎,而與他同畫的女的,則充斥着違和感。

如果是普通的春宮圖,或者自己畫自己以做紀念那也就罷了,偏偏這裡頭的女角色,可都不是活人。

有些身上纏着鐵鏈,有些額頭上還貼着符,更有甚者,胸口還插着桃木劍。

更有幾幅畫裡,居然是父子同框出鏡。

牆壁上的這些只是展覽,地下室裡,堆積着各種樣式的棺材,最中央區域,則是一張巨大的牀。

棺材內並不是空的,裡頭陳列着形體各異的女屍,明明已經死過一次了,死後還要再被“弄醒”,再承受一次折磨。

“彬彬哥。”

“嗯。”

譚文彬走上前,給棺材內的每一具屍體都貼上符紙,伴隨着符紙燃燒,這些屍體也漸漸開始龜裂,最後化作粉末。

她們的怨念還停留在這裡,飽受着最後一幕的煎熬,現在,是在給她們解脫。

趙毅舔了舔嘴脣,他知道姓李的特意來這裡,不是爲了專程做這個的。

“小遠哥,我點燈走江之前那個樣子,你也知道,我和我爸媽都不熟,就別提趙家其他人了。

之所以知道我這個堂弟的癖好,還是我逐漸恢復正常後,在趙家有了耳目,由他們告訴我的。

而且,起初我得到的訊息是,趙旭只是猥褻屍體。但我也沒料到,我那二伯和堂弟,能做到這種地步。

他們會把活人特意變成死人,也是我前陣子去聽取最新彙報時,才知道的消息。”

“啪。”

趙毅點了根菸,狠狠吸了一口,繼續道:

“就這麼說吧,要是我能早知道這麼真切,就算走江沒結束,我也會下套給這對父子送走的。

走江時,不得家裡幫持,與家裡劃清界限,是怕自己的走江因果反噬到家族。

但你去家裡殺人,不在此列。

小遠哥,你得信我,我趙毅談不上什麼好人,但也不至於那麼下作,什麼都能忍得了,什麼都能看得下去。”

李追遠:“我不是來聽你解釋這個的。”

趙毅:“你是想要警告我?不,是想要提醒我?”

李追遠點了點頭:“你的族譜上,被你做了很多圈圈畫畫,我知道你的意圖是給趙家刮骨療毒,你想等着以後由你來重振趙家。

但這次的性質,你也看見了,我們不是抽空來你家裡旅遊的,這已經是一浪了。

誠然,我知道,你趙家裡肯定有很多無辜且乾淨的,而且,我也認爲,這個比例應該是佔大多數。

但當雪崩開始時,可能就無從分辨了。”

“好了,姓李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不明白,我都要把話事先說清楚,如若這次是你趙家浩劫,當它上下整體傾覆時,我只會在旁邊看着。

我對誰無辜誰正直誰善良,不感興趣,別指望我會去救你趙家人。”

“這是當然。”

譚文彬:“小遠哥,都處理好了。”

李追遠:“走,去趙家吧。”

三人離開地下室,走到上面。

老頭見他們出來了,就殷勤地拿出一個信封,遞給趙毅,諂媚道:

“少爺,這都是最近新物色好的,您挑挑。”

趙毅笑了。

老人也笑了。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臉上。

老人的脖子,被趙毅掐斷,丟到了地上。

做完這些,趙毅正準備走時,吸了吸鼻子,那股彼岸花的味道又聞到了。

這意味着,這老頭姓趙,但應該是很旁系的了。

坐進車裡後,趙毅開口道:“我發現陰司真是個好地方,有些趙家人只能殺他們一次,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

李追遠沒有接話,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而且趙毅也聽懂了。

明面上的意思是,少年不會對趙家人施以援手,隱藏的另外一層意思是:

你趙毅,也早點和這趙家切割吧。

趙家有新舊兩座老宅,舊的那座在山裡,新的這座在城裡。

絕大部分趙家核心成員,住在城裡的這座老宅。

“趙公館。”

大門邊的牆壁上,還貼着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入口處還有旋轉欄杆,儼然小景點。

好在,是免費的,不收門票。

這也避免了趙毅回家得要買票的尷尬。

裡面的遊客寥寥,建築和花圃景緻倒是不錯。

行至臺階,進入前廳時,趙毅手掌輕輕揮了揮,其與李追遠、譚文彬就一同來到一處新的區域。

剎那間,視線橫挪,景物轉換。

古建築風格,亭臺樓榭,這纔是真正的古代貴奢之宅。

門口站着兩個家丁,對趙毅等人行禮:

“二爺,旭少爺。”

宅門開啓。

譚文彬伸手牽着李追遠,向裡走去。

趙毅有些畏縮地跟在後面,面上帶着羞愧不甘憤憤之色。

門口的家丁對視一眼,彼此目光交匯。

這種宅邸家的戲碼,最是有趣,自然也是下人們嘴裡的談資。

比如二爺又帶着外室生的孩子回家了,正室生的趙旭少爺,還得走在外室生的後頭。

趙毅怒瞪了他們一眼,他們當即挺直後背。

宅子裡一片喜慶佈置,因爲後天就是家主的七十壽辰。

屆時雖然家裡核心子弟會去山裡老宅慶祝,但新宅這裡的張羅,也必不可少,畢竟賓客們都會被安排到這裡。

越是往裡走,遇到的人就越多。

不過,基本都是主動來向譚文彬行禮的,譚文彬只需簡單點頭回應,趙旭則在後頭出來各個問好搭話,順帶把這些人的身份說出來。

沒人詢問李追遠是誰,因爲誰都“知道”李追遠是誰。

不過,趙陽林雖然幾次三番帶外室孩子進來,倒不是缺心眼兒,而是爲了自污,故意這般作踐自己名聲,好不讓三房將自己視爲眼中釘。

家族權力的鬥爭,其實早就開始。

而三房,因爲生下了趙毅這一個獨苗,直接立於不敗之地。

前院遇到的都是些不重要的小角色,等進入後院時,真正的家裡人,纔出現了。

是一個婦人,站在圓弧門裡,像是聽到下面人傳話,剛匆匆趕來。

婦人的目光先落在趙陽林身上,然後看向被牽着手的李追遠。

“天殺的,我這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了我,要你這般作踐我啊你!”

婦人跺腳,哭出聲,憤怒與委屈。

她叫崔心月,是趙陽林的妻子,二人是聯姻關係,只是崔家在江湖上的地位比趙家差很多。

李追遠與譚文彬紅線相連,譚文彬該做什麼反應,李追遠都會告知。

這時,譚文彬面色一沉,冷哼了一聲,對妻子的大驚小怪很是不滿。

崔心月撲上前,抓住譚文彬的手腕,悲憤道:

“你在外面怎麼弄我都不管,你哪怕收進房裡我也不管,可你別在外面生了再帶回來,你數數看自我嫁進你趙家以來,你都牽回來多少個了,不知道的,還以爲我二房是專開善堂的呢!”

“不可理喻!”

譚文彬一把甩開崔心月,然後牽着李追遠的手,繼續向裡走。

崔心月摔倒在地,手持絲帕,遮擋住自己的臉,雙肩抽動哭泣。

“母親,母親,母親……”

趙毅走上前,蹲下來想要抱住自己母親安慰。

“滾!”

崔心月一把將趙毅推開,趙毅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你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虧你還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外頭幫你爹拉的那些皮條,你們父子倆,還真不害臊!”

罵完趙毅後,崔心月就跟着追了進去。

趙毅站起身,拍了拍手。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

趙毅回頭,看見了大房的兩個堂哥。

一個叫趙文,一個叫趙禮。

大家族裡年輕一代的地位,也是靠上一代掙來的,除非你本人驚才豔豔,那樣你可以給父母掙地位。

但很顯然,比起早就開始主持家族事務的大房子弟而言,荒誕盡鬧笑話的二房子弟,不在他們看得起的行列。

趙文:“旭啊,大家都是兄弟,你有什麼好東西,也別忘了哥哥們啊。”

趙禮:“就是,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你別隻幫你爹,也順帶孝敬孝敬咱哥倆啊。”

倆人說着嘲諷之詞,可實際上,這倆人人品倒沒那麼差,趙家大爺對孩子們的管教也很嚴格,倆人只是單純看不慣二房這羣廢物,故而上來踩一腳發發惡氣。

趙毅很是生氣地瞪着他們,拳頭攥緊。

趙文:“哈哈,生氣了,氣什麼氣啊,還真有臉皮吶?”

趙禮:“就是,沒臉沒皮的傢伙,別擋道。”

趙禮故意走過去,用肩膀將趙毅再次撞倒。

趙毅坐在地上,低着頭,生着悶氣,卻又不敢真和這兩個堂哥拼命。

趙文趙禮相視一笑,並肩走開了。

“唉……”

趙毅心裡舒了口氣。

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病怏怏的只能躺在牀上,也沒什麼不好的,要真是健健康康的,天天和這幫傢伙一起長大,那纔是折磨。

重新站起身,在假山下沿接了點水洗手。

其目光,瞥向了西院,三房的院子就在那裡。

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麼能不去見見自己母親呢。

不出意外的話,自己的母親現在應該在庵堂禮佛。

一直以來,自己的母親陳翠兒都是以清新淡雅示人,自嫁入趙家以來,不爭不搶,不妒不忌,尊老愛幼,體愛下人,可以說,是相當完美的一個少奶奶形象。

但趙毅知道,這一切都是她裝的。

他從未忘記,當初她和父親站在牀邊,看向自己的那憎惡眼神。

一個頂着天才之名實則廢癱的孩子,大家都以爲要死了,活不長,可他還是不死。

並且,因爲他,導致自己遲遲無法再懷孕生出下一個孩子。

趙家好歹是江湖上的玄門大家,家裡各種秘方手段多不勝數,孕子術更是必備,可萬事俱備卻一直只欠東風,那東風,全被像一灘爛泥的長子擋住了。

有件事,趙毅連老田頭都沒告訴,畢竟老田頭是趙家家生子,對趙家有感情且忠誠,那就是有一天晚上,自己這個一向吃齋禮佛的母親,曾一個人來到自己房間,對自己伸出手,想要掐死自己。

後來,她收手了,收手原因不是因爲她心底母愛迸發糾正了其行爲,而是她終於意識到,用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掐死自己兒子會留下太多痕跡,實在是太蠢。

好歹,當時趙毅雖然被公認活不久,可長老們,依舊抱有期待,反正生都生下來了,就讓他繼續活着唄,萬一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譚文彬牽着李追遠的手,來到了二房院子裡。

一進來,譚文彬就支走了所有下人。

他鬆開李追遠的手,自己坐在了廳屋裡的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起來。

李追遠則有些茫然無措且謹小慎微地,走到角落處的一張椅子前,站着。

崔心月提着裙子,風風火火地跟了進來,委屈的哭喊聲一路跟隨,從外頭一直到院子,等進了廳屋,也依舊沒有停歇,反而在見到正主後,徹底宣泄而出。

只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拍打着地磚,哀嚎道:

“哎喲,我不活了,我真的不活了,沒活路了啊,我沒臉繼續活下去了啊!”

李追遠低着頭,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往角落裡又縮了縮。

可心裡,卻泛起了疑惑。

正坐在那裡喝茶的譚文彬,杯子裡的水也是微微一晃。

嗯?

這怎麼和小遠哥剛剛告訴自己的走向,不一樣?

“你說話,你快說話啊,你說啊,你讓我怎麼辦,你讓我能怎麼辦,我命爲什麼這麼苦,偏偏當初瞎了眼,答應嫁入你趙家配給了你!”

崔心月是爬到譚文彬身前的,抱着譚文彬的腿,一邊捶打一邊哭泣。

這聲音,即使隔着遠的李追遠也覺得刺耳,更別提現在與她正近距離接觸着的譚文彬了。

可問題是,按照李追遠從趙陽林那裡讀取出來的記憶。

這對夫妻只是共同給外面演戲作低自己身份,實際上,趙陽林這些年一直在暗地裡扶持崔家成爲自己的外援,崔心月也是有心機的,曉得配合自己丈夫同時給自己孃家謀取利益。

因此,按理說,這會兒沒外人了,照以往節奏,都該迅速安靜下來,甚至彼此默契調笑一番。

以往每次趙陽林從外頭領進來孩子,崔心月都會表演一番,然後夫妻倆立刻和好如初,這帶進來的孩子就丟給下人去帶,表面上奉她爲嫡母即可。

李追遠都早早選好自己位置站着了,可崔心月,卻沒走臺本。

她還在哭,還在鬧,還在折騰。

這架勢,像是在求坐在上面的“趙陽林”給她一腳以及一記重喝!

“彬彬哥,繼續喝水。”

譚文彬繼續喝茶。

崔心月則繼續抱着他的腿搖晃哭喊,過了會兒,見不起作用,她開始拿指甲往譚文彬身上去抓撓。

“該死的,你讓我沒臉見人,那我就抓花你的臉,讓你也沒臉出去見人!”

“彬彬哥,踹她,再罵她。”

譚文彬早就忍不住了,不僅是被她這獨特的哭嚎嗓音攪弄得頭疼,更是怕對方抓撓壞了自己臉上的人皮。

“砰!”

一腳踹出。

崔心月重重落地。

譚文彬:“賤人,給我滾!”

崔心月不敢置信地看着譚文彬,這一眼裡,有夫妻感情的不捨,有對當下境遇的不敢置信,有對未來生活的迷惘與惶恐。

角落裡站着的李追遠,面上掛着惶恐不安的神色,卻一直在注視着她。

她太會演了,也演得太好了。

但她演的,是外人眼裡的崔心月。

先前的一切,都是她在求自己這場表演的謝幕。

“趙陽林,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不得好死~”

崔心月站起身,發出一聲長泣,然後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那一顫一顫的背影,深刻詮釋着什麼叫哀莫大於心死。

李追遠收回視線,這種謝幕方式,也是在故意搞冷戰,希望接下來一陣子雙方不要見面。

譚文彬將茶杯放回茶几,心聲通過紅線傳遞到李追遠這裡:

“小遠哥,她這是怎麼了?”

這人設,明顯和預想中的不符,缺失了深度。

李追遠不認爲自己會拿錯劇本,因爲他可是從趙陽林屍體上殘留靈念裡汲取出來的記憶。

因此,有問題的,是崔心月的劇本,她演技很好,可本子,只流於表面。

“彬彬哥,這位二房夫人,和我們一樣,也是假的。”

“小遠哥,這趙家還有一個潛入者?”

“可能,不止一個。”

……

趙毅在庵堂外,等待通報,不一會兒,就有一侍女過來:

“旭少爺,夫人願意見你,您請。”

趙毅從不擔心自己會得不到召見,因爲她母親的形象就是如此,家裡哪一房的誰有心事有鬱結,都可以去找她傾訴。

她會以佛法道理對你進行開解,讓你得到內心平靜。

這些對話,都可以記錄下來,當填充佛門經典的小故事了。

因爲,問的人本就是設計好問題來的,生怕陳翠兒解得困難解得不方便。

這就是三房在趙家,超然地位的具體表現。

涼亭裡,陳翠兒右手持佛珠,面前擺放着一卷佛經。

自己母親這模樣是小家碧玉的那種,配合當下的環境與氛圍,還真有種青燈禮佛的質感。

只是,趙毅內心追隨的是先祖趙無恙的足跡。

在他看來,在曾出過龍王的趙家裡,出現一個禮佛的,本就是一件很荒誕的事。

自家曾有真龍不去學習瞻仰,反倒去追尋什麼空門?

不過,趙毅畢竟不是家主,這趙家的門風,也早就吹歪了。

走到亭前,趙毅行禮:

“三嬸嬸。”

“旭哥兒,來,坐。”

趙毅坐了下來,開始傾訴。

主題很簡單,無非是性格古怪的爸、脾氣暴躁的媽,還有一個夾在中間兩頭受氣的自己。

陳翠兒以佛理開解。

說了一通很有道理,實則也就僅僅只有道理的廢話。

趙毅表露出明悟豁然的神色,趕忙起身感謝。

陳翠兒面露微笑,一副超然物外之感。

唉,自己這個母親,還是沒變,依舊那麼愛裝模作樣。

可惜,這點花架子,全都是被捧起來的。

都說三房生了好兒子,這話反過來理解就是,三房除了生了個代表家族走江的好兒子外,啥也不是。

趙毅告辭離開。

剛走出涼亭,陳翠兒就敲起了木魚,念起了佛經。

“哆……哆……哆……”

趙毅眼角餘光,看見石板兩側魚塘裡的魚兒,都浮出了水面,跟着木魚聲輕輕搖晃,像是在領悟佛理。

就算不看這些金魚,光是聽這木魚聲,自己胸口的生死門縫就起了警示!

這是佛法,不,是佛韻!

只有佛法造詣極爲高深者,才能散發出佛韻,引人蔘拜,使獸聆聽。

趙毅神情不變,步頻不變,可心裡,卻生起了滔天巨浪!

他纔不信自己的母親陳翠兒真禮佛禮進去了,還禮得那麼高深,她那樣膚淺的一個人能入空門深造,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而這,只說明一件事,那就是:

涼亭裡的這位,不是自己的母親!

趙毅準備離開這裡,去與李追遠匯合。

姓李的,事情不對勁了啊!

從湖心亭去二房院子的路上,會經過一處僻靜院落。

如今這裡沒人居住,因爲曾經的主人在走江。

這個院落裡,承載着趙毅與老田的回憶。

在那最艱難的日子裡,是老田悉心陪伴,闔府上下,只有老田把自己當作一個正在受苦受罪的孩子,其餘人,都是在等待這所謂的天才,什麼時候暴斃於生死門縫的影響。

因此,在經過這裡時,趙毅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他看見這屋子裡,站着一道身影。

趙毅停下腳步,裝作參觀回憶的樣子,走了進去。

窗戶是半敞着的,下面支了個架子,之所以在外頭時看不大清楚,是因爲自己曾在這院子裡練習過陣法,雖然都是佈置了就拆來回玩兒,卻也留下了很多陣法殘留,導致這兒會天然壓制人的感知。

屋裡的人應該也察覺到自己來了。

這是自己的父親,趙河銘。

趙毅:“三叔。”

趙河銘似是才發現趙毅,有些驚訝,隨即笑道:“哦,是阿旭啊,你怎的來到這裡?”

趙毅的父親,向來喜歡展現儒雅,皮囊賣相也極好。

趙毅:“我是去尋三嬸嬸解惑,回去時經過這裡,想着毅哥兒走江許久未回了,這才進來看看,睹物思人。”

趙河銘點點頭:“我也是,都說江上風浪大,危險不易。家裡人都在傳他又在江上揚了什麼名,可我這做父親的,只關心他是否周全安好。”

趙毅:“以毅哥兒的本事,定然是沒問題的,日後,我趙家,又能再出一位龍王了!”

趙河銘:“我只希望他能好好地從江上下來,這就足矣。”

說着,趙河銘就坐上了房間裡最大最古樸的那張牀,雙手貼在被褥上,輕輕撫摸着,彷彿在感受着自己兒子的氣息。

可是,他坐錯了牀。

趙毅的那張牀,是角落裡的那張小的,是傭人的陪牀,也是老田的牀。

小時候都是老田抱着自己,躺在那張小牀上進行哄睡。

等自己稍大後,就對那張小牀情有獨鍾,一個人睡也睡小牀,大牀打發老田去睡。

趙河銘,不應該認錯,因爲他們夫妻倆以前來到這裡以冰冷的目光看向自己時,自己就在小牀上。

後來確定自己不斷突破極限,在生死門縫下不斷活下來,家族正式將自己確認爲這一代天才後,夫妻倆來這院裡看自己,見自己躺在小牀上,老田躺在大牀上,睡着午覺。

趙河銘以此斥責老田目無尊上,不知規矩,想要責罰老田,被自己生氣地頂了回去,更是毫不客氣地指着他們倆鼻子說:

要想讓我繼續當你們兒子,以後就別進這個院子,信不信我自己給自己過繼去其他房!

趙毅:“三叔,我先走了。”

趙河銘:“嗯。”

他還在繼續回味、惆悵着,沉浸在這濃郁的父愛憂思之中。

趙毅轉身離開。

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嘀咕道:

“呵呵,姓李的,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爸媽好像都沒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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