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瑾貴妃的傳召,候在殿外的宮女們自然是紛紛走了進來,開始爲瑾貴妃梳妝打扮。
待得一番精心的梳妝打扮之後,瑾貴妃換上一身素色衣裳之時,夜已入深,宮殿之中陷入黑暗,只有獨守寢殿的瑾貴妃筆直地坐在桌前,飲着備好的茶水,對來人低聲語道:“好久不見!”
來人不發一言,只有冷清的月色在他的臉上之上流轉光芒,冷冽而奪目,掩藏在黑暗之中那雙眼眸更是望不見,探不清。
站在瑾貴妃身後的來人正是宗政城,瑾貴妃早在梳妝打扮之後,便命人前去將宗政城給喚了過來。
原本正在乾清宮養傷的宗政城是不願意過來的,奈何,瑾貴妃派去的宮女卻將他交給瑾貴妃保管的那枚鳳印帶了過去,表明了瑾貴妃定要宗政城前去一趟的想法!
不知道到底瑾貴妃爲何這般堅持找他不可,宗政城只得親自跑了一趟!
瑾貴妃擡頭妄圖看清來人,奈何背對着月色的他如同鑲嵌在黑暗夜色之中一般,鬼魅而無情。
瑾貴妃纖細兩指撿起桌上茶水,仰首飲盡,面露苦楚一笑,望而不得,得而不望,終歸是一場夢。
瑾貴妃低下頭,撇去一身名分地位,輕輕敘說道:“猶記得進宮那一年,我同其他千金閣樓的女子一般,對着金碧輝煌、堂皇富麗的宮殿讚歎不已,充斥着嚮往。而那年,我榮獲恩寵,享盡衆人敬仰萬福,卻沒有料到一步錯則滿盤皆輸。當年的踏進宮門的那一步,將我一生的自由斷送!”
宗政城沒有打斷她的話語,看不清的那雙眼睛裡究竟是何表情,也無人知曉。
他只是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低聲訴說,看着她淚流雙頰,滴落的淚珠與那杯中茶水相融,蕩起一圈漣漪,繼而消失於面。
瑾貴妃早已不對宗政城抱有希冀,她知曉無論自己變得如何,眼前這個男人都不會有半分的動搖,只因爲在他的心裡,她連螻蟻都及不上,現如今又何苦還要抱着點點希望呢?
瑾貴妃站起身子往門外走,卻被宗政
城攔住,憔悴的臉龐淺笑點點,“你陪我出去賞月可好?”
抓着門栓的宗政城並沒有退去,仍是單手抓着。
“去年月色明柔,佳人笑靨如花,今年皎潔如初,卻嘆物是人非……你可還記得我們有多久沒有賞月了麼?”說完不待宗政城回答,瑾貴妃幽幽嘆息,“我們一同去賞月可好?”
最終,扣在門栓上的五指略一鬆,放開了對殿門的桎梏。
瑾貴妃舉手推開殿門,迎進一室明月柔色,夜風習習,揚起她的裙角,瑾貴妃攏了攏散落開的衣襟,似有若無一聲嘆息,“謝謝!”
早在宗政城來之前,瑾貴妃就做好打算,將巡邏的禁軍同伺候的宮女奴僕都一併撤下,此時便像是閒庭信步,無人來擾一方清靜。
瑾貴妃褪去一身華容,與這月色相得益彰,而帶着冷清面具的宗政城則是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終於在一方天地之中停下,擡頭正當月色明照,將宗政城的面容照的清楚明晰,將他的雙眼照的清晰可見,不再黑濛濛中掩藏。
瑾貴妃轉頭直視宗政城,面容上的淺笑自始至終都未曾退卻,宗政城的視線也未曾躲避,任由瑾貴妃的注視。
其實這是她第一次這般直視他的雙眼,從前總是礙着身份與地位,將他奉在高位,不敢直視,而今,終於可以以一個女子的身份向深愛的人投去視線,宗政城又怎麼會不知?
“阿城,今日月色可好?”瑾貴妃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宗政城,忽然這般問道。
宗政城眼含深意盯着瑾貴妃,卻沒有料想到,瑾貴妃看着他的面容突然之間笑出聲來,不知是何值得喜樂的事情,笑的她眼角竟有淚水滑落,引得宗政城低低開口,深沉的聲音已不復當初,“笑什麼?”
瑾貴妃一愣,笑聲頓失,兩頰滑落的淚水愈發的多,覆滿了她的面容,抽噎聲低低響起,似乎在刻意剋制,本是靈鳥般動聽的聲音變得沙啞:“我笑自己,自進宮那日起已是多年春秋,可是我卻從未喚過你的名字,我笑自己,怎會讓你的聲音變得
像如今這般……”
自從宗政城將宗政巫殺了得到皇位之後,兩個人之後便越來越遠了!此刻,瑾貴妃多麼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都可以回到原點,她寧願……從未認識宗政城!
瑾貴妃早在見到他的時候就放下了身段,她知曉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同他說話,沒有地位分別,只有單純你和我,滿足她最後的願望。
明明知道瑾貴妃此時所言句句皆是肺腑之言,可是他沒有那般大的容人之量,而瑾貴妃非死不可,這便是她的宿命。
瑾貴妃泣聲漸止,而宗政城從未上前過一步,只是冷眼望着她的面容,愈發憔悴,而月光之下更是冷清異常。
瑾貴妃以錦袖揩去面上淚水,“今日能同阿城看完這最後一輪明月,也算是心願已了,而現在便是該由我來爲政巫了卻心中願望。”
瑾貴妃話音方落,脣角已是滑下一道血痕,染紅了素色羅衣,宗政城的腳步下意識往前一步,而又堪堪停住,只因瑾貴妃以手示意,不允靠前,“這是臣妾爲陛下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這是嬪妃爲君主做的事,亦是女子爲心上人做的事,她不過是想讓宗政城知曉,在她的心中他宗政城永遠都是帝君,而她永遠是他身側的嬪妃。
瑾貴妃仰頭一笑,望着天邊的那輪明月,月色投射到她的眼眸,明亮而輕逸,這大概便是自由了吧?
素色身影往後一仰,青絲與那羅衣相交,於夜空中消失殆盡,落盡那無底的深淵之中。
宗政城久久無法撇開視線,而那月光此刻彷彿變成了瑾貴妃的面容,沒有驕縱華貴,只有清淺一笑。
她早已經做好打算。自他進門那一刻開始,她就開始按照預先的計劃而做,飲下那混有毒物的茶水,然後以賞月爲由,將他引到庭院之中,而她的身子恰好遮掩住了前方的一口古井。她素覺一生如同那古井一般,獨佔一方天地,不知外界山與樓,那處便是她的最終歸宿,而她服下毒物只是爲了不想讓自己在古井中苦苦掙扎,去前還要受盡痛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