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從安化谷回來的隊伍走近了。
城上的人們看到這支隊伍旌旗招展,號角聲聲,士兵們列隊整齊,步伐一致。走在隊列最前面的正是身着魚鱗青鋼虎牙甲,手握八寶雁翎刀,騎着玉面皁身汗血馬的程養浩。
一塊青色麻布裹了幾個圓滾滾的東西系在他的坐騎側面,麻布外面有血跡滲出,裡面應該是叛軍首領的人頭。
站在城樓上的程可信看到兒子意氣風發,威風凜凜地得勝歸來,心中大喜。他對旁邊人說:“快把將軍伏虎鼓敲起來!”
將軍伏虎鼓是齊國專門慶祝將士凱旋歸來的戰鼓,平時就立在城樓之上。
此鼓高五尺,赤紅的鼓身,整張熟牛皮作鼓面,由紅銅鉚釘繃緊,擊鼓時需要兩個彪形大漢立在鼓兩面同時揮錘敲打,發出的聲音高亢威儀,震天動地。
聽到這樣的鼓聲,城裡城外的將士全都精神一振。
對於每日征戰於沙場,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武士來說,勝利不僅代表着賞賜與金錢,更重要的是對勇氣的肯定,代表着一個男人的榮譽。
這對程養浩來說更是如此,他能看到父親站在城樓上的身影,正迎接他的歸來。
想到回到洛陽後一連串的封賞與榮耀,他難捺心中的狂喜,將手中的八寶雁翎刀舉過頭頂,用力揮舞……
衆人見少將軍如此舉動,都不禁會心一笑……
就在此時,誰都沒注意到,離程養浩三丈遠的士兵隊伍中,一個列兵正將手悄悄地滑向腰間。
找準位置後,他飛快地從腰帶裡抽出一把半尺長鋒利的短刀,朝着程養浩的後背擲去,刀不偏不倚直插進程養浩的後心,由於用的力氣夠大,刀尖已從前心紮了出來。
這一串動作乾淨利索,毫無停頓,衆人只見寒光一閃,程養浩就已中刀,八寶雁翎刀“噹啷”落地,人也“咕咚”一聲從馬上輒了下來。
衆人驚呼,紛紛圍到程養浩旁邊。這時,擲刀行刺之人也被發現,旁邊的人怕他反抗逃走,已經抽出刀將他包圍,準備迎戰。
這人看到眼前的景象,得意地一笑,伸開右手握拳,運上十成的內力,使勁往心口一打。只聽得“撲”的一聲,他口噴鮮血,仰面向後倒了下去。
待到衆人走到跟前來查看時,這人已經氣絕身亡!
有人將程養浩的身體半抱了起來,對着周圍大喊:“醫官!醫官呢!?”
醫官衝過來,看了看程養浩的傷勢又測了測他的鼻息,搖頭道:“程將軍已然西去。”
副將們頓足捶胸,後悔不已:“程大人將公子託付給我等,我們卻在進城的前一步讓公子遭了暗算……程大人在城上應已看到了一切,我等如何向大人交待,不如就此隨公子去了吧!”
這時有人說道:“將軍們且慢自責,應先找到兇手,嚴加拷問,找到誰是幕後主使。”
副將們覺得有理,正想下令抓捕兇手,就見有人來報:“刺殺程將軍的兇手已經噴血而亡!”
衆人大驚失色:“哪個蠢才膽敢將兇手殺死!”
“無人動手,兇手全身無傷,自己氣絕的!”
“胡說,待我來看!”
副將們走到兇手跟前,檢查了一下,果然沒有傷口,看這人的面色並不似中毒,於是叫來醫官仔細檢查。
過了一會,醫官回來稟道:“此人的左邊胸骨原本已經斷了一根,內臟已經受傷。看樣子應是被重物擊中所致。”
“據推斷此人應是昨夜被圍安化谷的叛軍之一,他們被圍之後,我軍從谷頂投擲了巨石,滾木,此人的胸骨大概就是那時斷的。不過這人武功十分高強,應是用內力勉強心脈,在受此重傷後才能逃出安化谷。”
“他偷換上我軍的衣服,渾在隊伍當中。也許他原本是打算混入洛陽城去治療自己或是刺殺更高級的官員,但是胸骨斷裂的疼痛十分劇烈,他到了此地時已經堅持不住,所以纔會用最後的力氣出手刺殺了程將軍。”
“刺殺之後,他用內力重捶胸骨斷裂處,震斷心脈,擊碎內臟,造成腹腔內大出血而很快隕命!”
副將們聽罷頓足捶胸,懊惱地說:“若我等能細心一些,何至於出現這樣的情況!如今少將軍陣亡,兇手自盡,樞密使大人不知要氣成什麼樣子!”
幾天之後的漢陽宮。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兩天,到了午後才漸漸收住。
帶着水氣的微風拂過,卷落了一地晚香玉月白色的花瓣,花枝上的一隻白眉姬鶲受驚“撲簌簌”地振翅飛走了,留下一片暗香充盈了暖閣。
午睡醒來的允央起身要下地,飲綠聽到聲音走進來說道:“娘娘,您身子剛好些,多躺會吧。要什麼奴婢去拿便是,何苦自己起身受累。”
“楊左院判上午請脈時不是說過嗎?雖然腹中的龍胎安然無恙,但娘娘還是要多臥牀幾天,穩穩胎氣,每日的安胎藥也是不能省的。”
允央聽罷皺了一下眉說:“安胎藥吃得本宮真是傷了心了,味道苦得讓人發抖,你們卻連個壓苦的話梅都不給本宮。”
飲綠只要陪着笑臉哄着說:“娘娘,楊左院判說了,此藥就是越苦越有效,若再吃了別的,藥效就減弱了。”
“楊左院判,楊左院判,你這一口一個叫得倒是熟稔,他倒像是你的正經主子一樣。”允央有些不滿地說。
飲綠一聽,面上微微一紅,接了一句:“他是保娘娘與龍胎安泰周全之人,奴婢不聽他的,聽誰的?”
允央橫了她一眼,輕輕地說:“本宮躺了這幾天,已經悶壞了,要去外面走走。”
飲綠知道阻攔無用,便回身從戧金細鉤填漆龍紋方角櫃中取了件檀色天鵝羽織帶帽配黛藍色綴貓睛石絲絛長斗篷。
“這會子哪有這麼冷?”允央看着斗篷說道。
“剛下過雨,冷風透骨,娘娘還是不要逞強了。”飲綠不由分說地把斗篷套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