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軍用機場。
一架銀灰色的C-47運輸機,正在螺旋槳的巨大轟鳴聲中,等待着它尊貴的客人。
黑色的凱迪拉克轎車,在停機坪前緩緩停下。
楚雲飛一身戎裝,神情肅穆地走下車。
“楚總顧問,此去四川,一路順風。”
劉茂恩緊緊地握着楚雲飛的手,言辭懇切:“華北前線,有我們在,儘可放心!”
“劉長官客氣了。”
楚雲飛回握道:“日寇亡我之心不死,華北防務,還需諸位同心協力,萬不可掉以輕心。”
簡單的寒暄和告別之後。
楚雲飛登上了飛機。
艙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加速,然後,一躍而起,衝上雲霄。
洛陽古城,在視野中,漸漸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機艙內。
楚雲飛解開了領口的風紀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連日來的高強度工作,即便是鐵打的身體,也感到了一絲疲憊。
他靠在舷窗邊,看着下方飛速倒退的錦繡山河,思緒萬千。
警衛參謀副官趙鵬程,端着一杯熱茶,走了過來,輕聲地坐在了他的對面。
“雲公,喝口水,潤潤嗓子。”
“嗯。”楚雲飛接過茶杯,點了點頭。
趙鵬程從文件夾中,取出一份行程安排表,開始向他彙報接下來的日程。
“雲公,我們的飛機,預計將會在下午四點五十左右,抵達成都鳳凰山機場。”
“我已經聯繫了川康綏靖公署方面,他們會派專車在機場等候。”
“今晚,我們將在成都的中央軍官招待所休息。”
“明日一早,乘車趕往灌縣蒲陽場的空軍幼年學校。”
“開學典禮將在上午十點準時舉行。您作爲軍訓部總顧問,將發表訓話。”
“按照計劃,我們將在蒲陽場停留兩日。”
“除了參加典禮,您還需要與蘇聯大使彼得羅夫先生,進行一次非正式的會晤,以及勉勵空軍幼年學校的小老虎們。”
楚雲飛靜靜地聽着,不時地點點頭。
趙鵬程頓了頓,翻到了行程表的下一頁,表情變得有些鄭重。
“兩天之後,我們需要從成都,再次起程,動身前往龍城。”
“哦?”楚雲飛有些意外:“回山西?”
“是的。”趙鵬程解釋道:“根據楚溪春代司令長官發來的電報。”
“您之前提議組建的‘山西建設集團’,已經得到了山城方面的正式批准。”
“集團的班子組建會議,將在三天後,於龍城召開。”
“屆時,二戰區、行政院資源委員會、以及美方援華總署的代表,都將出席。”
楚雲飛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的光芒。
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趙鵬程彙報完工作,並沒有立刻離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似乎還有什麼事情,欲言又止。
楚雲飛看出了他的遲疑:“還有事?”
趙鵬程這纔開口,語氣裡,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激動:“是的,雲公。還有一個對咱們而言算是不錯的消息。”
“昨天,我們收到了從山城發來的密電。”
他看着楚雲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二戰區選派派往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留學深造的軍官團目前已經順利完成學業,按照您的吩咐,他們拒絕留在蘇聯參加他們的衛國戰爭,轉而選擇了歸國參戰。”
“算算日子,這個月應該也就要回到山城了。”
“羅衛國他們?”
趙鵬程笑着說道,“據說,羅長官在伏龍芝軍事學院的畢業考覈中,取得了全優的成績,讓那些瞧不起我們中國軍人的蘇聯教官,都大跌眼鏡。”
“好!好啊!”
楚雲飛一連說了兩個“好”字。
臉上的疲憊似乎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和欣慰。
能被二戰區選派出去的。
要麼是此前榮立過戰功的中級指揮官。
要麼就是剛剛完成基層鍛鍊履職的軍校畢業生。
簡而言之。
這些人此前在抗日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
甚至還有不少人,是曾經和他一起並肩作戰的老戰友。
這些人迴歸之後,剛好可以解決掉部隊的新老交替問題。
楚雲飛早就想要對一些老兵油子動手,奈何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一想到這裡。
楚雲飛也是唏噓不已。
自從他中槍重傷以來,轉眼間就是接近三年的時間過去。
也不知道現如今的羅衛國指揮水平究竟如何。
若是着實提升了不少。
至少在未來的東北地區,也有羅衛國的用武之地。
師夷長技以制夷,蘇聯人在大兵團作戰指揮官方面確實有自己的想法。
想到這裡,楚雲飛的心裡面不免生出了一些期待。
飛機上的時間過得很快,飛機平穩落地。
楚雲飛抵達軍官招待所之後,很快便沉沉的睡去。
次日一早。
專車早已經安排好,沿途路線,以及警衛人員也已全部安排就位。
一切井然有序。
當專車緩緩駛入四川灌縣蒲陽場鎮時。
一股與洛陽的肅殺截然不同的、清新而寧靜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裡,沒有林立的營壘和森嚴的哨卡。
取而代之的。
是整齊的校舍,寬闊的操場,和一張張充滿了朝氣與好奇的、稚嫩的臉龐。
“距離這裡不到十里就是二峨眉山,聽說是學生們遠足的地方。”
楚雲飛笑着詢問了一句:“這你都知道?”
趙鵬程撓了撓頭:“昨天晚上和招待所的李上尉聊了一會,他此前曾在此地公幹過,便爲我介紹了一下當地的情況。”
蒲陽長就是中華民國空軍幼年學校的所在地。
亦是未來中國空軍的搖籃之一。
車剛停穩。
楚雲飛的目光,便穿過前來迎接的人羣,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身影。
宋文英。
她穿着一身得體的藍色旗袍,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的針織開衫,長髮簡單地挽在腦後,顯得溫婉而知性。
數月未見,她似乎清瘦了一些。
但那雙總是帶着溫柔笑意的眼睛。
在看到楚雲飛下車的那一刻,瞬間便亮了起來,彷彿盛滿了整個世界的星光。
沒有擁抱,沒有熱烈的言語。
兩人只是隔着人羣,遙遙地對視了一眼。
一個眼神,便勝過了千言萬語。
所有的思念、擔憂和牽掛,都在這一刻,化作了心照不宣的暖流。
“楚總顧問,歡迎,歡迎啊!”
一個洪亮而爽朗的聲音,將楚雲飛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只見一位身着空軍少將制服、面容儒雅、戴着金絲眼鏡的中年軍官,快步上前,向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空軍幼年學校教育長,汪強,奉命在此恭候總顧問大駕。”
“汪教育長,客氣了。”
楚雲飛回禮,與他握了握手。
對於汪強這個人,楚雲飛的印象,其實是有些陌生的。
來之前,文白公(張文白)曾經和他聊過。
關於汪強,此人乃是他的保定同窗(炮科),因不滿軍閥部隊的腐敗無能離開軍隊前往美國留學。
歸國之後,曾在八一三淞滬抗戰之中擔任淞滬前敵總顧問。
汪強此人一直注重德國、美國相關軍事學之研究,堅定認爲陸軍應當吸納德國之所長,空軍應當吸納美國之所長,此前寫過一些文章在軍校出版的黃埔月刊上發表,算是個學術派的教育長。
不過,在楚雲飛前世的歷史記憶中。
對這所空軍幼年學校,也只是在手機上匆匆一瞥。
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戰史花費筆墨去描寫,這些幼年空軍飛行員究竟是如何培養的,教育理念又是什麼,楚雲飛知之甚少。
唯一留給楚雲飛的印象是。這裡,走出去了許多未來國軍空軍的骨幹,但他們參與的不是抗日戰爭,而是解放戰爭。
想到這裡。
楚雲飛心中不免有些唏噓。
簡單的寒暄之後。
汪強並沒有急着帶楚雲飛去參觀校園,而是將他引至了一間雅緻的會客室。
宋文英也微笑着跟了進來,爲兩人沏上了清茶。
“楚總顧問。”
汪強推了推眼鏡,開門見山地談起了他的教育理念。
眼中,閃爍着一種理想主義者的光芒。
“我們辦這所幼年學校,其宗旨,絕不僅僅是培養一羣只會開飛機的‘軍事機器’。”
“我以爲,比技術更重要的,是思想,是人格。”
“因此,我的教育方針,首先,是要啓發這些孩子們愛國、愛民族的自覺。讓他們明白,他們爲什麼而飛,爲誰而戰。”
“其次,纔是引導他們學好數學、物理、外語這些基礎課程,爲未來的飛行技術學習,打下堅實的基礎。”
“最後,是通過嚴格的軍事化管理和體育鍛煉,鍛鍊好他們的身體,培養出軍人應該具有的服從、堅毅、勇敢的優秀素質。”
他越說越興奮,甚至站了起來。
“我始終認爲,一個優秀的空軍軍官,首先,應該是一個具備高尚人格品德的‘人’!而不是一個冷冰冰的殺人工具!”
“在這方面,我個人,非常推崇陶行知先生的‘生活即教育,社會即學校’的理念。”
“我們不僅教孩子們書本知識,更帶他們去鄉間,去工廠,讓他們親眼看看我們這個國家,我們的人民,正在經歷着怎樣的苦難,又是如何地在掙扎中奮起!”
汪強的一番話,讓楚雲飛感到了一絲意外,繼而是由衷的敬佩。
他沒想到,在這樣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在這樣一個以培養“殺人機器”爲首要任務的軍事院校裡,竟然還有這樣一位心懷理想、注重人文教育的教育家。
他所說的,與楚雲飛心中對於未來軍隊建設的許多想法,不謀而合。
“汪教育長。”
楚雲飛真誠地說道:“您的教育理念,令我深感欽佩。”
“祖國的未來,正需要像您這樣,既有專業知識,又有人文情懷的教育者。”
得到楚雲飛的認可,汪強顯得非常高興。
楚雲飛轉念接着補充道:“剛纔我也聽您介紹了,學生們的小三科(音樂、美術、勞作)的形式非常不錯,不過爲了鼓勵和滿足這些小虎崽們的好奇心理,我建議直接以美國學校一直推行的俱樂部、社團等形式,用興趣愛好作爲導向去讓學生們團結起來.”
兩人又就具體的課程設置和學生管理問題,深入地交流了近二十分鐘。
直到勤務兵進來提醒。
開學典禮即將開始,二人才意猶未盡地結束了談話。
……
操場上,數百名年齡在十二到十五歲之間的少年,已經換上了嶄新的土黃色空軍學員制服,排着整齊的隊列,在陽光下站得筆直。
他們剛剛入學,一張張稚嫩的臉上,寫滿了緊張、激動和對未來的憧憬。
在楚雲飛看來。
這些孩子正是這個國家空軍建設最寶貴的希望之一。
五年陸軍,十年空軍,百年海軍。
海軍的建設,楚雲飛暫時還沒有頭緒。但是空軍的建設,白健生、張文白等人早已經走在了許多人的前面。
就連汪強本人,都是白健生和張文白二人聯名推薦的教育長。
在主席臺上。
楚雲飛看到了蘇聯大使彼得羅夫那略顯高傲的表情。
兩人只是友好地點了點頭,並沒有過多的交流。
他們都知道,真正的“正餐”。
在典禮之後。
按照安排,作爲軍訓部總顧問,楚雲飛需要發表一篇入學典禮致辭。
汪強將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采斐然的發言稿,恭敬地遞到了他的面前。
楚雲飛接過稿紙,掃了一眼。
上面寫滿了各種華麗的辭藻和慷慨激昂的口號。
他微微皺了皺眉,在即將走上發言臺的那一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舉動。
他將那份發言稿,隨手遞給了身旁的趙鵬程。
“收起來吧。”
然後,他便兩手空空地,走到了麥克風前。
衆人略顯驚訝的看向了楚雲飛。
但楚雲飛卻沒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臺下那一片片朝氣蓬勃的臉龐。
那些挺得筆直的、如同小白楊般的身軀,似乎因爲楚雲飛的目光而變得更加筆直。
楚雲飛沉默了片刻,彷彿在組織語言。
然後,他開口了。
沒有官樣文章,沒有長篇大論。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孩子的耳朵裡。
“同志們。”
他只說了這兩個字,臺下便瞬間安靜了下來:“我看到你們,就像看到了十五年前的我自己。”
“那時候,我也和你們一樣,懷揣着一個夢想。”
“那就是,讓我們這個國家,變得更加強大。”
“今天,你們選擇穿上這身軍裝,選擇將自己的未來。”
“與藍天,與國家的命運,緊緊地聯繫在一起。”
“我楚雲飛由衷的爲你們感到驕傲。”
“我不想跟你們講太多的大道理。我只想告訴你們三件事。”
楚雲飛頓了頓,而後緩緩伸出了手指:“第一,好好吃飯,把身體鍛鍊強壯。因爲我們都清楚,飛行員,需要鋼鐵一樣的身體。”
緊接着,楚雲飛緩緩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好好學習,尤其是數學和物理,因爲,廣闊的藍天並不會不會同情任何一個頭腦空空的人,未來的戰機勢必會更加精密,更加需要一個聰慧的頭腦,只有這樣才能取得空戰的勝利,才能更好的執行相應的作戰任務。”
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目光,變得無比的銳利:“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
“永遠,永遠記住今天你們站在這裡的感覺。”
“記住你們胸中這股滾燙的熱血,記住你們對未來的渴望,記住你們對這片土地深沉的愛。”
“因爲,當你們將來,駕駛着戰鷹,衝上雲霄,與敵人搏殺的時候。”
“唯一能支撐你們,戰勝恐懼,衝向死亡的,不是命令,不是榮譽,而是你們心中,這份永遠不會冷卻的赤子之心!”
“我的話說完了。”
他向着臺下那羣已經被他這番話深深震撼的孩子們,鄭重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操場上,一片寂靜。
隨即,爆發出了一陣雷鳴般的、經久不息的掌聲。
那些年輕的“虎仔”們,用他們最大的力氣,爲這位沒有一句廢話,卻說出了他們所有心聲的將軍,獻上了他們最崇高的敬意。
主席臺上的汪強,眼中異彩連連。
而一旁的蘇聯大使彼得羅夫,則若有所思地,鼓起了掌。
隨後輪到了汪強,此前準備好的手稿,此時也被他塞回了口袋之中。
汪強自信邁步上前,隨後緩緩出聲:“同學們,現代的戰爭,着重速力,元朝利用騎兵的速力,遠征歐洲;英國人用蒸汽機的速力,傲視全球,建立了日不落帝國,飛機自發明以來,速度更大,威力更猛,可數天之內,亡人家國
本校集中全國最優秀的青年,施以教養衛並重的教育,目的在培養我空軍偉大勢力,和帝國主義者抗衡,我們不但要爭取整個民族的自由,且要謀求其他民族的自由平等。”
站在身後的楚雲飛靜靜的聽完汪強的演講,不住點頭稱讚。
難怪能當上空幼的校長。
在現如今國民政府空軍部隊幾乎犧牲乾淨的今天。
這些虎崽子們就是將來的民國空軍。
常瑞元用的放心,將領們也信任其能力,說明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
開學典禮並未佔用過多的時間。
典禮結束後的午宴,設在空軍幼年學校的軍官食堂裡。
沒有山珍海味,也沒有觥籌交錯。
長條的餐桌上,擺放的是和學員們日常伙食標準相差無幾的幾樣菜餚。
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紅燒肉燉土豆,一盤炒青菜,一盤麻婆豆腐,以及管夠的白米飯和饅頭。
菜色簡單,甚至可以說有些簡陋,但分量十足,香氣撲鼻,充滿了軍隊食堂特有的、樸實而熱烈的煙火氣。
楚雲飛對此,非常欣慰。
他端起飯碗,夾了一大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吃得津津有味。
他知道,汪強這是在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向他展示着空幼勤儉、務實的校風。
這種不搞任何“面子工程”的做法,楚雲飛頗爲欣慰。
然而,同桌的蘇聯客人們,臉色卻不那麼好看了。
蘇聯大使安德烈·彼得羅夫,看着自己面前那粗瓷大碗裡盛着的普通飯菜,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他用銀質的叉子,有些嫌棄地撥弄了一下盤子裡的土豆,然後,放下了餐具。
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一種怠慢,一種侮辱。
他堂堂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特命全權大使,代表着一個世界強國的顏面。
中國人,竟然就用這種食物來招待他!
“這就是貴國的待客之道嗎?”
彼得羅夫的語氣裡,帶着一絲壓抑不住的怒火。
他通過身邊的翻譯,冷冷地對楚雲飛說道。
坐在他身邊的幾名蘇聯武官和外交人員,也紛紛放下了筷子,臉上露出了同樣不滿的神色。
開團就跟這件事情上面,老毛子一行人做的還算不錯。
一時間。
餐桌上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和緊張。
汪強和幾名作陪的中國軍官,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下意識的看向了楚雲飛。
而楚雲飛卻彷彿沒有聽出對方話裡的火藥味。
他嚥下口中的米飯,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後才擡起頭,微笑着看向彼得羅夫。
“大使先生,您有所不知。”他的聲音,平靜而溫和:“在我們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做‘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但還有一句話,叫做‘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我們現在,是在一所軍校裡,是在爲我們國家培養未來的戰士。”
“而對於戰士來說,最高規格的款待,就是讓他們,吃飽,吃好,吃得有力氣才能呢個訓練,才能戰鬥。”
他指了指桌上的紅燒肉:“這,就是我們前線士兵,在打了勝仗之後,才能吃到的‘慶功菜’。
今天,我們用它來招待你這位尊貴的客人,正是表達我們最崇高的敬意。”
這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既解釋了菜色簡陋的原因。
又反過來,將這種“簡陋”,拔高到了“最高敬意”的層面。
但彼得羅夫顯然不吃這一套。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中國人慣用的、虛僞的客套話。
他冷哼一聲,將餐巾扔在桌上,作勢就要起身。
“很抱歉,將軍。這樣的‘敬意’,我恐怕無福消受。”
他這是要離席抗議了。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他做出了起身的動作。
但在場的中國人,從楚雲飛到汪強,再到其他軍官,竟然沒有一個人,開口阻攔。
他們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彷彿在看一出與自己無關的戲劇。
這就很尷尬了。
彼得羅夫的屁股,擡起了一半。
是繼續站起來拂袖而去,還是重新坐下,成了一個兩難的選擇。
就在這時。
他身邊的隨行武官和翻譯,略顯焦急,所有人實際上很清楚,這次會面的重要性。
彼得羅夫也更清楚,眼前這位看似溫和的楚總顧問,在戰場上,是何等強硬和冷酷的角色。
要是真的就這麼鬧僵了。
回去之後,莫斯科方面怪罪下來,沒人擔待的起。
“大使同志!大使同志!”那名武官連忙拉住了彼得羅夫的胳膊,用俄語急切地說道,“請冷靜!中國人有他們自己的處事方式!這或許只是一種試探!我們不能因爲這點小事,影響了後續的會談啊!”
翻譯也在一旁幫腔:“是的,大使先生,楚總顧問剛纔的話,其實很有道理。”
“這或許,正是他們軍隊文化的一種體現。”
在兩名下屬的連拉帶勸之下,彼得羅夫那張漲得通紅的臉,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他藉着臺階,重新坐了下來。
雖然臉色依舊難看,但總算是沒有把場面徹底搞僵。
他拿起餐具,象徵性地吃了一口。
而楚雲飛,自始至終都保持着那副禮貌而疏離的微笑。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場小小的午宴風波,就這樣,在一種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氣氛中,落下了帷幕。
……
宴會結束之後。
蘇聯大使館的武官,很快便派人前來通知。
原定於下午三點,在會客室舉行的“非正式會晤”,因“大使先生身體不適”,臨時取消。
這個消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汪強有些擔憂地找到楚雲飛:“總顧問,這蘇聯人是不是生氣了?會不會影響到後續的會面和商談?”
楚雲飛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擔心:“放心吧,汪教育長,他們不會走的,就算談崩了,美國人也很樂意當虎崽子們的空軍教官。”
他看着遠處蘇聯代表團下榻的招待所,眼中閃過一絲洞察一切的精光,輕笑了一聲,接着補充道:“這位大使先生,不過是在用這種方式,擡高自己的價碼,想在接下來的談判中,爭取一些更有利的條件罷了。”
“我們,不必理會。”
“蘇聯人在我這裡,沒有多少的“面子”可言,我們現階段和他們僅僅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這會不會影響到後續的合作?”
楚雲飛微笑着搖了搖頭:“晾他一天之後,他自己,就會找上門來的,他們不會走的。”
彼得羅夫取消了會面,但並沒有立刻離開空幼。
這本身,就是一個信號。
一個“我還在等你來哄我”的信號。
楚雲飛卻偏偏不接這個茬。
他彷彿完全忘了還有蘇聯大使這回事。
楚雲飛帶着極大的興趣,在汪強的陪同下,去探望了空軍幼年學校第一期的那些優秀學員。
這些十五六歲的少年,經過一年多的學習和鍛鍊,已經褪去了入學時的青澀和稚氣。
他們的身姿,變得挺拔;他們的眼神,變得堅毅。
“小兄弟,叫什麼名字。”
“報告長官長官:我叫葉本健,空幼一期學員。”
楚雲飛又問:“聽你的口音,河南人?”
“報告長官,是河南人。”
“那你又是怎麼來參軍的呢?”
“前幾年,日本人沿着平漢鐵路線南侵,教國文的狄岡青老師知曉前線戰況,當即讓我們離開,他說如果我們被抓到東三省就會被施行奴化教育,強制訓練,讓我們中國人殘殺中國人。”
“父母、奶奶集全家財力,交於我小叔並帶我和堂弟離家,後來我們乘上了火車南下抵達漢口,後來我們經過了一番手續辦理之後,被送往了戰時兒童保育院。”
戰時兒童保育院,是由宋慶齡、李德全、鄧穎超、史良等聯合社會各界愛國團體和人士創辦的,主要的任務就是爲了搶救淪陷區的兒童送往大後方安置以及教育培養。
“在逃亡陪都山城的過程之中,我們途徑了宜昌,經歷了日軍的第一次轟炸,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在耳邊轟鳴,我們嚇的蜷縮起了身子,簇擁在了一起,女孩子禁不住失聲啼哭,真叫人膽戰心驚,那一次轟炸,我們一行一百餘人最終只剩下了不足七十人。”
“乘船抵達山城之後,轟炸並未停止,敵機經常空襲,不知多少老百姓死於敵人的炸彈之下,正是敵機的暴行成爲了我們“血的課本”.
兩年前的夏天,空幼學校的第一期招生,我懷着要架鐵鷹將日寇趕出中國的志願報考,最終經過嚴格的身體檢查和筆試,被錄取,從此結束了流亡生涯”
楚雲飛一臉認真的點頭:“記住這份血債,把這份恨刻進骨頭裡,將來,等到登陸作戰的那一天,我相信你會駕駛屬於你自己的鐵鷹,用它來向敵人十倍討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