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水池中,突然冒出一個腦袋,會給人什麼感覺?
尤其是,我是親眼看着周玉菲一步一步的走入水中,最終水沒過頭頂,整個人消失不見——就像是經歷癡情見證絕情最終死心的少女踏上不歸路。
這突然冒出來的腦袋,着實把我嚇了一跳。
更令我感到詭異莫名,後背生寒的是,這腦袋浮出水面的時候,它突然衝我笑了笑。
那一抹笑意來的快,去的也快。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到底有沒有對我笑的時候,那顆腦袋隨着一陣水波漣漪,再度沉入水下消失不見。
彷彿我剛纔看到的那一幕,完完全全是我的錯覺。
直至又是過了些許時間,水面纔再度蕩起層層漣漪,一個腦袋自水中冒了出來,而後則是大半個身子出現,溼漉漉的長髮披搭在肩膀上,身上的大紅裙子悉數打溼黏貼在身上。
這次鑽出來的,真的是周玉菲。
她自水中站起來後,我就發現她在的位置,水深不過剛到腰間……不過此時距離她之前沒過頭頂的位置倒是要離岸邊近了許多。
“哎,已經絕情到這份上了嗎?就連我的死都不能讓你多滯留片刻,不能讓你產生丁點愧疚感……胡郎,爲何你會變的如此薄情寡義……我們說好的海誓山盟呢?我們曾經的花前月下呢?……哎,你不仁,我也不好意思不不義啊……哎……”
低低的自語和一聲聲的唉嘆聲中,周玉菲一步一步地挪着腳步走出了水池,沿着‘我’離開的方向走去。
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離開時,她衝着我的方向投來一瞥。
在這周圍沒能找到我自己的身軀,卻意外地撞見了周玉菲和另外的一個‘我’,倒是令我感到錯愕萬份之際也多了一絲迷惑——莫非我和周玉菲之間,也是有一段不爲人知的類似我和白雨那樣的過往?
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情,自己卻沒有丁點的印象,換做是任何人恐怕都會產生強烈的好奇。
於是,我略微一琢磨後,就決定尾隨周玉菲。
此時我能漂浮在半空中,按照俗話的說法,就是類似靈魂出竅的狀態,一般是是看不到我的。所以我也並不需要注意隱瞞身形之類的事情。
一路尾隨周玉菲,走了盞茶功夫,我就看到了一處莊園。
站在不算高的土坡上,周玉菲遙望着那處莊園,眉宇間顯露出一絲猶豫。
不過這絲猶豫並沒有持續太久,周玉菲就毅然決然地踏着步子筆直地朝着那處莊園走去。看着她逐步遠去的背影,我居然感覺到了一絲悲途末路的味道。
這處莊園佔地頗廣,前前後後居然有好幾道門戶出入。
此時正值喜慶時節,雖然已經是晚上時分,但莊園內卻是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而靠近莊園後,我就瞬間知曉了一些事情。
我現在看到的事情,不管那個‘我’是不是曾經的我,周玉菲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周玉菲,但這件事發生的年代——也就是我現在所看到的事情發生的年代,和我所處的時代並不在同一時間緯度上。
就像……我曾遇
到過幼年時期的茶小樓,我是成年的我,但那會的我不在我應該在的時間緯度上。
同樣,此時出現在我面前的偌大的一個莊園,照明用的都是蠟燭和油燈之類,並不見電燈、節能燈。
莊園很大,內裡也是張燈結采,熱鬧非凡。
但是莊園裡的人並不多。
我漂浮在半空尾隨周玉菲走進莊園,一路上除了偶爾能看到穿着下人服飾的人來去匆匆地忙碌外,我居然都沒能發現任何一個外來的賓客。
那些下人則是來去間都神色木然,對渾身溼答答的周玉菲視若未睹。
而當我定神細看的時候,卻又感到了一股子寒意自尾椎騰起。
這莊園裡裡外外的那些下人,根本就不是人!那些人一個個都是面色慘白,走路的時候都是踩着小碎步,膝蓋都不曾彎曲分毫。
當我看清楚這些下人的本來面目時,突然覺得這偌大的一座莊園,居然顯得格外死氣沉沉。
莊園內遍佈的張燈結綵,此時再落入我眼中,也變了味道。
說是張燈結綵,實際整個莊園從裡到外,所有的燈籠都是紅的,血色的紅,妖異的紅,悽慘的紅。不拘是懸掛在門廳飛檐上的燈籠,還是房間裡隱約透露出來的光線色澤,都帶着篸人的冷意。
這那裡是什麼活人待的地方!
周玉菲卻是似乎對這些毫無察覺,低頭悶聲就是往裡衝。
這莊園夠大,也夠廣!
莊園內門廳密佈,回檐畫廊曲折繚繞,有些看着就是隔道牆的距離,卻是來回七拐八繞得走好久。
很明顯的,周玉菲知曉這處莊園的位置,卻是不曾知曉這內裡的構架佈局。
她卯足了勁兒的往裡衝,結果卻是繞了一炷香的時間,依舊在外圍打轉,沒能走到內裡。而在她兜兜轉轉的時候,我也發現了一件令我錯愕的事情——我的視線,被鎖定在了周玉菲身上。
周玉菲走在那裡,我的視線就只能投向那裡。
或者說,我雖然依舊站在高處,能夠鳥瞰整個莊園,甚至能看到更遼遠的地方,但是關於下面的細節點的東西,我在半空中看下去卻是一片模糊,只有周玉菲走在那裡,我才能清晰地看清楚那一塊區域的東西。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玩一個探索遊戲,操縱的NPC走到那裡,才能撥開哪一片地圖上籠罩的黑霧。
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方法有問題,行進中的周玉菲突然止住了腳步。
她眉頭緊鎖,一會左顧右盼,一會低頭沉思。
如是過了約莫盞茶功夫,周玉菲突然調轉了方向,朝着一個地方走去。
而後,我就發現她像是開了作弊器似得,一路繞洞過橋,在這個修的宛若迷宮般的莊園內筆直前行。從我的角度來看,輕而易舉的就能發現周玉菲走的路線,都是最近的。
莊園說小不小,說大其實也不算很大。
周玉菲找到方向後,並沒有走太久,就來到了一處庭院前。
不用介紹,光憑這庭院的裝扮,就不難推斷出,這裡應該就是新郎和新娘拜天地的地方。
穿過
被大紅綢緞纏繞披掛起來的門廳,我隨着周玉菲的腳步邁入了院落中。
一進門,看到的就是兩個掛着大繡球的石獅子。只是令我感到有些詫異的是,別人家的石獅子都是擺放在了門外,這莊園內卻是在這處庭院的院落正中突兀地擺了兩隻石獅。
好奇怪的做法!
周玉菲並沒多看那兩隻披掛着繡球的石獅子半眼,徑直越過那兩石獅子,朝着房間走去。
我的目光則是那兩個奇怪的石獅子上逗留了片刻,就猛地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險些把我從半空中拽到地上。
在古代,石獅子看門,既代筆着能帶來祥瑞之氣,同時也是有着鎮宅驅邪的功效。
我現在這種狀態,按照正常的說法,實際上也是屬於不詳陰物了。
一念及此,我沒敢再看那兩隻擺放的位置有些奇怪的石獅子,匆忙挪開視線,繼續尾隨在了周玉菲身上。
此時周玉菲進入的這處庭院,說起來算是這莊園的正中位置,喜慶色彩比莊園內的其他地方也明顯濃郁了不少。但是在這院落中,我卻沒能感到到絲毫新婚應有的喜慶和歡愉,即便是周圍的色彩都是用了大紅色,卻依舊透露着一股子死寂和衰敗。
若是非要形容的話,我覺得這裡舉辦的與其說是一場婚宴,更不如說是一場……冥婚。
當‘冥婚’兩個字自我腦海中蹦出來的時候,我突然驚呆了。
冥婚!
冥婚,顧名思義就不是給活人舉辦的婚事。雖然有道是紅白喜事,但冥婚這個卻是把紅白兩件事都沾染了進去,要說不喜慶那是假的,但真要說有多喜慶……也談不上。
尤其是,當知曉冥婚中的其中一人,是‘我’。
當然,我看到的那個‘我’,或許只是一個和我長得很像很像的人,就像我和那位‘胡來,胡先生’。
可這終究不是什麼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而關於冥婚,在我的心中始終有一個解不開的疙瘩,那就是我和白雨之間的事情。
依照白雨對我的說法,當時我和她之間的那場冥婚後,還有過一段很長時間的露水姻緣。最爲關鍵的是,當時應該是屬於鬼身的‘我’,經常會不分場合、不分時間地向白雨無度索求。
一般說到的冥婚,最多不過是爲兩個已經走了的人做婚配。
活人和死人之間的冥婚,那絕對是可以當作鬼故事來聽,而且還是新奇刺激到能上八卦論壇頭條的那種。
但不管怎麼說,我看到的那個‘我’,此時必然是正在進行着一場冥婚。而冥婚能夠稱之爲冥婚,至少起碼得有一方是屬‘冥’。
我看到的那個‘我’,能夠和周玉菲交談,那應該說的是,那個‘我’,是和一個已經死去的女子冥婚。
爲了和死人的一場婚姻,拋棄了曾有過夫妻之實的周玉菲。
要是說這其中沒什麼隱情,鬼才會相信。
不由得,我的目光落在那大廳敞開的門廳上,有些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周玉菲舉足踏步進去。
因爲只有她進去了,我才能看清裡面到底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