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呆了。
我是真的驚呆了。
起初蕭乾說那番話的時候，我是不相信的。事實上，我認爲他完全是想給自己找個開脫的理由，好讓劉大公子絕了對他下手的念頭。
但是隨着他說的話語越來越多，我開始意識，這有可能不是他胡扯。
而當說到後面的時候，我忽然渾身冰寒。
天龍山，會毀在一個人的手裡，那個人，就是劉白。
劉大公子劉白！
雖然我現在也不知道天龍山到底怎麼樣了，但是就我瞭解的情況來看，劉大公子已經離開了天龍山，徐正一已經死在了天龍山，而劉大公子的義子劉洛早就死了，他的義子劉洛收養的那劉陽、劉星、劉月三人，也是悉數死去。
現在唯一還在天龍山的，大概也就剩下那個鬼小孩了。
蓄屍林卻是確確實實的被火燒掉了，陰陽石也被打碎。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天龍山一脈的傳承，其實已經算是絕了。存活於世的，我所知曉的，僅剩下劉大公子劉白一人！
一個門宗的傳承，一個家族的興衰。
要是劉大公子的父親，把這些東西看的比劉大公子重的話，那麼……當他預見在不久的未來，家族傳承到了劉大公子手中斷絕，他未必就不會下手去對付自己的兒子。
只是礙於某些東西，他不能親自出手，所以只能是假借僕人的手，斬殺自己的兒子。
想到這裡，我偷偷的擡眼看了下劉大公子，卻是見他渾身微微顫抖着，顯然也是被這件事震驚了。
蕭乾的話，還在繼續着。
“我聽到老主人說的這個名字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說沒問題，蕭乾保證不負老主人所託，把這個膽敢和大少爺同名同姓的人給弄死！老主人卻是搖了搖頭，對我說我根本不是劉白的對手。”
“當時，我很不服氣老主人的話語。雖然我只是個僕人，但是承蒙老主人厚愛，但凡有什麼東西交給少爺的時候，我也都是可以在邊側伴學，甚至有不懂的問題，還能直接向老主人請教，老主人都是詳實地給蕭某人答疑解惑。在我蕭乾的心中，老主人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恩師和慈父。”
“於是我也就沒遮掩自己的傲氣，直接對老主人說道，普天之下，除了老主人和山上的三位少爺，我蕭乾放在眼裡的人還真沒多少。”
“老主人笑了笑，問我知曉的聲名在外的叫劉白的人，有幾個？”
“我說我只知曉大少爺一人。”
“老主人呵呵了兩聲，告訴我，剛纔我發毒誓呀殺的人，就是劉大公子劉白。我蕭乾一生中除了老主人外第二個可以一句話就讓我去死而蕭某人不問緣由的人。”
“聽到老主人的話，我嚇尿了。我說老爺您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大少爺雖然常年外出飄蕩不回來，但那也是爲了歷練，爲了以後更好的執掌天龍山，把這一脈發揚光大啊……”
“老主人擺了擺手，示意我別說了。他說，小乾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卻要你去殺我自己的親兒
子，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爲難，可是我現在身邊能信賴的人，也只有你了。”
“雖然之前已經發過毒誓，但是我不敢啊。當時的大少爺，在外面的名聲已經是如日中天，就算是回到了山上，隱約間已經有了和老主人分庭抗禮的神態氣勢。那就是說明他的一身術法修煉，已經到了和老主人持平，甚至隱隱有凌駕老主人一頭的意思。雖然我不敢說，但是在我心底，以後大少爺的成就，肯定要高出老主人一大截。要我去和這樣一個神一樣的人動手，那豈不是去送死嗎？”
“我自然是不肯應這事，就算是老主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是死活不肯答應這事。”
“最後老主人無奈地告訴我，這樣做，完全是爲了拯救天龍山一脈的香火傳承，也是爲了讓大少爺的晚年少受孤寡之苦。”
“在老主人的推算中，大少爺你命格太硬，註定要孤寡一輩子。更何況，以大少爺你的眼界，能夠入得了你的視線中的女子，自然肯定是人中龍鳳，而這樣的奇女子一旦因爲一些不能預測的事情隕落，依照大少爺的性子來說，自然是會悼念一輩子而終生不再續絃。”
“最終，老主人給我講述了他幾次卜算時看到的未來的片段。”
“老主人只給我講述了三個他看到的片段，但是這三個片段，卻是已經讓我對老主人的話深信不疑。”
蕭乾說到這裡，眼中的悲哀之色更盛，“大少爺，您現在還好端端的站在蕭乾面前，那就是說明您已經經歷過了之前老主人預測到的那些片段。”
“老主人給我說的第一個片段，是大少爺被人圍堵追殺，當時大少爺已經身負重傷，可是卻有人出手救了大少爺，而且是一個天姿國色的女子，她用自己的性命，替大少爺擋下了致命一擊。我不知道您和那女子之間發生過什麼，但是老主人當時曾對我說，那女子應該是和大少爺曾有過一段露水姻緣。卦象上顯示有子嗣誕生，卻無成長，恐怕是幼年夭折了。”
“第二個片段，是大少爺身中劇毒，一名年輕人面色猙獰地拿着匕首想要殺大少爺。”
“第三個片段，則是大少爺和徐二少爺在蓄屍林中，周圍一片火光沖天，外面有許多人大喊大叫。”
說完這些，蕭乾沉默不語了。
整個店鋪中，陷入一片死寂。
我沒敢說話，但是心中的悸動卻是非常強烈。蕭乾說的三個片段，都應該算是劉大公子一生中極爲落魄的時候。
第一個片段是洛洛爲了擋寫輪眼而身負重傷，劉大公子含恨離去；第二個片段則是劉大公子的義子劉洛用精心配置的毒酒想要殺掉劉大公子；至於第三個片段，卻是火燒蓄屍林。
“你從那知道的這些事情？”劉大公子沉默了許久後，纔開口問道。
他問話的時候，我能感受到他聲音中的顫慄。
很顯然，蕭乾的話，給他造成的心神衝擊很大。
“呵呵，大少爺，我都把話說道了這份上，您還不明白？”蕭乾呵呵低笑了兩聲，“老主人曾對我說，依照您的性格
，就算是我以卑劣的手段刺殺你，但只要沒超出你容忍的界限，我就會安然無事。而這個間歇，是四次。”
“剛纔你用毒，就是第四次。”劉大公子冷聲道。
“所以，我已經放棄了。”蕭乾說道。
“所以你現在還能活着。”劉大公子的聲音更冷了幾分，“老頭子是不是告訴過你，要是四次暗殺失敗，就把這一切都坦白告訴我？”
蕭乾點了點頭，“老主人早已看穿一切。”
“看穿個屁！”劉大公子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由木板拼接而成的桌子立即被拍的散亂倒地，“一天到晚就知道算計着這個算計那個，他有沒有算計過自己的？老夫遊蕩五湖四海，自負岐黃之術猶在術法造詣之上，爲的就是給他治療那因爲修煉那狗屁據說能預見未來的坑爹術法留下的後遺症，他倒好，不把自己的命當命，成天屁事都沒，就知道算算算，算來算去也沒能算到自己什麼時候死，更沒算見老夫已經有了讓他延年益壽的法子！”
“老匹夫誤人誤己，還有臉算計老夫！”劉大公子一頭華髮無風自動，勢態威嚴。
蕭乾卻是不懼怕劉大公子的怒意，輕嘆了聲，“可是，他終究是爲了你啊。”
“算了吧。區區《大衍天機訣》,你當老夫沒有涉獵研究過？”劉大公子不屑地啐了口在地上，“那老鬼根本就沒給你講述清楚，他讓你算計老夫，完全是爲了做冥冥之中的牽制。”
“你——”蕭乾的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不可能！老主人根本就沒有傳你《大衍天機訣》！”
“天龍山術法宗卷，有那一本是老夫沒有涉獵專研過的？”劉大公子冷哼了聲，“命運這東西本來就是屬於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但是又可以通過一些變數來牽動，就算是《大衍天機訣》，也不能脫離這個範疇。”
“可是——”蕭乾欲言又止。
“家父說讓你刺殺我四次，而他告訴了你他推衍出的三個未來片段。事實上，他是想讓你來算計我，達到抵消那三個預見的未來的事情罷了。或者說是在那三次必死之局，給老夫謀劃出一線生機。而這份因果，最終卻是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劉大公子低笑了兩聲，笑的有些淒涼，“難怪老夫當年推演的時候，分明算出是他還有一線生機，但是最後卻是連他臨終一眼都沒有能看到。”
“罷了罷了罷了，往事隨風，這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劉大公子有些恣意地揮了揮手，“不說這個了，老蕭，你要是還當我是往昔的大少爺，今日咱兄弟就不醉不休！”
蕭乾沉吟了下，點了點頭，說道，“好。”
劉大公子的海量我是早已知曉，故而蕭乾被放翻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等蕭乾喝的東搖西晃的時候，劉大公子卻是一絲醉意都沒。
“小子，你現在有什麼想問的，可以問他了。”劉大公子拿起酒瓶，灌了一大口後，說道，“蕭乾有個很好的習慣，就是喝醉酒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他醒來後，從來不會記得醉後說過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