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到來的陽光,不僅把整個房間填充的亮堂無比,同時也讓我有種瞬息眼瞎的感覺。
伸手擋住了些許光線,等到眼睛適應了房間裡的亮度時,我才眯着眼睛朝着牀頭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這一看,卻是把我嚇了一大跳。
昨日看到的劉老可謂是氣象堂堂,雖然算不得是什麼風骨清奇,但放在年輕的時候,必然是屬於儀表堂堂風靡萬千少女的一枝梨花壓海棠系列。可此時在我面前的,卻是一個面色枯黃的老人,雙眼的位置更是兩陀大大的病變形成的血色塊狀物,看上去頗爲駭人。
“你的眼睛——”我手指着他的眼睛,有些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呵呵,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是練功練成的。”劉老嘿嘿低笑了兩聲,笑聲如鬼如魅,一點都沒有昨日見到他時的那種坦然謙和。
瞬息,我腦海中閃過各種念頭。
楊樂告訴我,劉老是懂得特異功能的。莫非他說的練功,就是和他的那個特異功能有關?可是爲什麼昨日我遇到的他不是這個樣子……
“我等你已經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劉老的聲音中帶着的壓抑和不耐,十分明顯。
“等我幹嘛?”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呵呵,等你幹嘛?”劉老呵呵笑了兩聲,“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充愣?”
我選擇了沉默不語。
見我不說話,劉老的眉頭微微一皺,“胡來,你難道真的忘記你是誰了嗎?”
“我當然知道我是誰。但是……”我遲疑了下,還是說道,“我知道我是誰,但是我並不知道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只是覺得這一切,都有些虛幻飄渺。”
劉老面露恍然的神情。他猛地雙手在牀上一拍,整個人就騰空而起,像只大鳥似得朝我撲了過來。
“你要……”
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一巴掌拍在了我腦袋上。
霎時,一股不知從哪來的清流自我體內涌起,直衝腦門。而後,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些許朦朧的畫面在腦海中交替浮現。
那些畫面組合起來,是一段記憶。
是一段屬於我的記憶。
那段記憶浮現出來的時候,我就瞬息明白了爲什麼我會在這裡,而之前我又經歷了什麼。
“你不姓劉,你姓洪!”看着面前樣子頗爲駭人的劉老,我低聲喊道。
洪氏三老中的老大,瞎眼老者。
“沒錯,我從來就不姓劉,我也沒說過我姓劉。”瞎眼老者面露一絲痛苦神色,“這一切都是劉老匹夫安排,在遇到你之前,我根本就不能自主自己的話語和經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沉聲問道。
被瞎眼老者拍了一掌後,我已經憶起了之前的所有事情,也隱約知曉自己現在應該是處於某種特殊的狀態之下。或者說,現在,我應該是在幻境中,一場如夢的幻境。
“呵呵,我們現在是在別人的夢中。”瞎眼老者深吸了口氣,說道。
在別人的夢中?我不由的皺了皺眉。
入夢、託夢之類的事情倒是聽說過不少,但親自入夢還是第一次遇到經歷。
“誰的夢中?”我問道。
“你猜猜看。”瞎眼老者臉上浮現出高深莫測的笑意。
我略微一沉思,說出了三個字。
“錯,大錯特錯!”瞎眼老者呵呵低笑了兩聲,充滿了自嘲的意味,“本來,我也以爲我進入的是劉老匹夫的女兒的夢中。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錯了……或者說,我們所有入夢的人,大概都想錯了。”
所有入夢的人?莫非這夢中還有其他人?
若這是場夢的話,我目前遇到的人有劉洛洛、楊樂、楊老爹以及眼前的這個瞎眼老者四個人。楊樂和劉洛洛算是本色演出的話,那楊老爹會是誰?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些不解看着瞎眼老者。
“呵呵呵,呵呵呵——”迴應我的,是一連串低沉的自嘲的笑聲,“我要是知曉這是怎麼回事,又何須和你這黃口小兒商議。”
他的態度,我只能回報以呵呵的笑聲。
事已至此,他喊我進來的目的相當明顯——那就是想要藉助我來達成某種目的。確切的說,應該是走出這個夢境吧。
我清晰記得,在進入這場夢境之前,洪氏三老發動了天地同悲,而後我和洪雲以及劉大公子三人相繼醒來,但劉洛洛卻是陷入了噩夢中。
劉大公子爲了救劉洛洛,毅然動用了某種似乎對自己傷害很大的術法。
而後,我經歷了血雨腥風般的歷程,最終出現到了這裡。
“若是我猜測沒錯的話,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劉大公子的夢中。”我略微思索後,說道,“但是就算是我們知曉是在誰的夢中,有用嗎?”
“沒用。”瞎眼老者回答的乾脆利落。
“那到底該怎麼做?”我有些茫然地問道。
“不知道。”瞎眼老者的回答依舊是乾脆利落。
他一口一個不知道,搞的我也不知道該接下來說什麼。兩人就這樣在沉默中互相看着彼此,一時間居然是誰也不肯開口說話。
終究還是我沒能耐住寂寞,開口說道,“你能不能把你知曉的情況告訴我?”
從我剛進來時他講的話語中,似乎是他一直在等候着我的到來。
很顯然在我來之前,還有一些別的事情發生。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迴應我的,是一連串低沉的笑聲,帶着悲憤和無奈,“你來之前,這裡的所有的人都像是牽線木偶,日復一日重複着單調而枯燥的行動。”
經由瞎眼老着的講述,我算是瞭解到了之前的情況。
早在些許年前,瞎眼老者就進入了這個夢境中……這個所謂的些許年前,只是他自己的臆測,具體是過了多久,他自己也已經沒有了映像。
因爲,從進入這個夢境開始,他的舉動就變成了一個牽線木偶。
或者說不僅僅是他,就連我見過的楊老爹和楊樂以及劉洛洛,也都是一樣的舉動
。
傍晚時分,楊樂帶着我回到了楊家,而後楊老爹喊來了瞎眼老者,楊樂炒菜,我們三人坐在桌子上拼酒。喝到中途的時候,我不勝酒量跑到了楊樂的房間裡去睡覺。些許時間後,我被楊樂喚醒趕出了房間,而後就是外面客廳三人繼續拼酒——當所有的酒喝完後,劉洛洛就會舉着平底鍋衝出來,對我哐當來一下,而後這場酒席宣告結束,各回各自的房間休息。
從瞎眼老者來到這裡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扮演着劉老爹的身份,每天喝酒喝酒喝酒。
無論他願意還是不願意,事情就是這樣的。
每天醒來的時候,瞎眼老者就發現自己坐在了酒桌上,而後開始一杯接一杯的喝,喝到房間裡的酒喝完的時候,我就會準時被劉洛洛一平底鍋敲暈,而後瞎眼老者就回房間休息。
日復一日,他擁有自己的思維,擁有自己的念頭和想法,但卻只能以別人的身份,經歷單調的事情。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強如瞎眼老者,在這種單調麻木的重複下,已然被折騰的近乎崩潰。
身份是假的,說話和舉動都不受自己控制,但酒入喉的感覺以及喝多了的那種暈乎乎的頭炸欲裂卻是切切實實存在的。
更令瞎眼老者抓狂的是,每天醒來坐在酒桌上的時候,其實都是宿醉的感覺。
真正的酒鬼也不是這個喝法,更何況瞎眼老者本身並不嗜酒。
煎熬般的日子,不知何時方是盡頭。
總之在這種單調枯燥如煉獄的日子中,瞎眼老者是欲哭無淚。
期間,他動過很多的心思,想過很多解決的法子和方式,但奈何根本身不由己,所有的念頭也就變成了海市蜃樓,鏡花水月。
直到昨日我出現後,事情終於發生了改變。
第一個變化就是當瞎眼老者醒來的時候,忽而發現自己面前的不是酒,而是一片久違的黑暗。
而後,他就聽到了房間裡的響動。
當他的一身血影功被妮子禁錮後,他的眼睛就恢復了些許視力。但對於一個曾雙目失明多年的人,聽力比常人是要敏銳許多的。
不過,之前漫長而枯燥單調的經歷,讓他心有餘悸,故而聽到外面有響動的時候,選擇了裝死。
劉洛洛和我的交談,楊樂和我的交談,以及我們三人在房間裡的所有舉動,他都一一聽在了耳中。
這所有的所有,對於瞎眼老者來說,都是新奇的,都是新鮮的。
經過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心求證後,他終於確定了一件事——這個該死的枯燥而單調到不知重複了多久的夢境終於有了新的變化。
之前的所有橋段,他早已經歷了不知多少次。
故而當他略微一回想昨夜發生的事情後,就發現和之前發生的一切雖然都是近乎相同,但卻和之前發生的有着本質的區別——除了他之外,其他都活過來了。
這個‘活’,是一種感覺。
就像是一場本該是木偶戲裡,那些木偶忽而具有了靈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