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珩太過分了。”
沈月晞深深爲蘇茉感到不平。蘇茉在這裡疼得直叫——雖然是演戲，他居然還是不肯挪地方。
其實她心裡清楚蕭北珩爲何死活不動。在蕭北珩的心裡，瞞住事情的真相顯然更重要，連蘇茉他都可以不管。但她不能對蘇茉說，只能表達同情。
蘇茉目光盯着自己的膝蓋，聲音低低地說道：“月晞，蕭濯他……有沒有這樣過？”
沈月晞皺眉想想，好像沒有。便搖搖頭。
她挺堅強的，沒給過蕭濯這樣的機會。之前被蒸汽燙到手，也是她自己想辦法解決，只讓蕭濯掰了兩根冰凌子。
不行，改天也得考驗考驗蕭濯。要是他也膽敢回答多喝熱水，就罰他一個月不許碰她。
看到她搖頭，蘇茉更傷心了：“他整日說的好聽……我來的時候他就沒來接，現在還是不動。”
西北方傳來“轟”的一聲響。
兩人同時轉頭看向聲響發出的方向。蘇茉還沒有覺得什麼不對，但沈月晞已聽出這聲音來自什麼了。
之前在下圓谷大火，蕭北珩撇下他先行逃跑，蕭銘嘴上不說，心中是有些不快的。現在看到蕭北珩衣不解帶地在牀前照顧自己，之前那些芥蒂立刻便都釋懷了。
沈月晞居然主動來找他投降，這太假了吧。
“投誠？”這回輪到蕭北珩吃驚了。
蕭銘點了點頭，雙手撐起身子道：“躺久了確實有些疲乏，你幫我坐起來。”
這個開場讓蕭北珩頗不適應。
“他來做什麼？”蕭北珩舉着枕頭，轉頭看向侍女，不快地問道。
蕭銘嚥下粥，微笑道：“北珩，你往日急躁，今日卻頗爲不同。”
他一直覺得，只要沈月晞在蕭濯身邊，蕭濯就絕對不會被抓住。現在沈月晞送上門來，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殺掉她以絕後患。只要沈月晞死了，蕭濯就好對付了。就算這次攻城蕭濯逃掉，後面慢慢追殺，也有成功的一日。
她穿着石榴紅的衣裙，站在篝火旁邊，夜風吹動她烏黑的長髮，衣裙翻飛。在一羣深色衣甲的士兵中恍如另一朵火焰，灼熱得讓人不敢直視。
“怎麼不信呢，”沈月晞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覺得還有希望嘛，畢竟永德帝那時候還活着呢。”
蕭北珩覺得沈月晞說的還真有點道理。手本來握住劍柄，又放鬆了五指。
“這是大炮的聲音，”她轉過頭，急促地對蘇茉道，“他們開始攻城了，快下牀。”
一番話說得蕭北珩莫名其妙。
“父王不必擔心，”蕭北珩將帕子放在桌案上，“茉茉就是着涼，喝點熱水應該就好了。父王你這樣躺着會不會不舒服，要不要孩兒幫您翻個身？”
現在周圍都是自己的軍士，沈月晞就是想耍花招也不可能耍出什麼名堂。他倒是有些好奇，爲何她會出現在這裡。
沈月晞道：“世子殿下還記得吧。當初我們剛見面的時候，你說讓我投靠你。我當時沒答應，思考了大半年後，覺得你說的挺有道理的。你看，我會做連弩，又會做藥，還會做燃燒彈……”
想來那個時候，自己這個兒子是嚇壞了，纔沒有顧及父親。
……
“世子殿下那麼兇做什麼，”沈月晞似乎委屈巴巴地揉揉鼻頭，“小女子可是來投誠的。”
急匆匆跟着侍女來到帳外，蕭北珩一眼便看到了篝火旁邊被數十軍士看守着的沈月晞。
“孩兒一路來經歷得多了，自然要成長，”蕭北珩將粥碗放下，又取了塊帕子給蕭銘沾去嘴角的飯粒，“待解決蕭濯，父王回京登基。孩兒身爲太子，萬民之表率，自應當之無愧。”
他的腿雖然被砸了又加上燒傷，但沒有傷到腿骨，只要傷口痊癒，便能正常行走。
說完，他左手拿着粥碗，用羹匙舀了一勺熱粥，放在嘴邊吹了吹，送到蕭銘的嘴邊：“父王喝粥。”
“你想方設法潛入我的軍營，”蕭北珩鎮靜了一下，“這可是砍頭的罪過。”
還沒等蕭北珩把枕頭墊在蕭銘背後，有一名侍女進帳來稟報：“世子殿下，帳外顧將軍求見。”
“他遵照世子殿下的命令，在大營內搜索，果然抓到一名女子，名叫沈月晞。”
當初蕭濯被他打敗逃走，兵將全無，只有沈月晞跟着他。宋臻和紀忠去殺蕭濯的時候，沈月晞依然陪在蕭濯身邊。那麼艱難的時候沈月晞都不曾離開蕭濯，現在怎麼突然變卦了？
“你撒謊，”蕭北珩搖頭，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你當本世子是小孩麼，隨意編個謊言就想騙過我。之前蕭濯在永威戰敗，你都不曾離開他。”
蕭銘見他有些出神，問道：“北珩，大軍既然開始攻城，你爲何不去城下統率三軍。爲父的傷勢又不嚴重，不用一直守在這裡。”
蘇茉不解，正要詢問，沈月晞打斷她道：
“現在沒時間浪費了，你聽我說……”
蕭北珩一手扶着蕭銘的後頸，一手去拿枕頭：“父王，把這個墊在腰後。”
儘管離得遠，聲音並不是太響，但她能分辨出這是開炮的聲音，方位就在狼牙隘口附近。
方纔侍女小香跑來稟報蕭北珩，說世子妃腹痛難忍，正滿牀打滾。結果蕭北珩就站起來和小香交代了兩句話，便把她打發走了。
“說的好，”蕭銘頜首而笑，“愛人者，人恆愛之。北珩你要多關心自己身邊的人，就像你現在關心爲父一樣。凡事多考慮下別人。”
沈月晞雙手放在腰畔，對他施了一禮，笑吟吟地道：“小女子見過世子殿下。”
蕭北珩轉過頭來，笑道：“父王，在孩兒眼中您的傷情才最重要，城下自有宋臻軍師坐鎮。”
蕭北珩坐在齊王的牀邊，側耳聽着遠處的炮聲。
記得兩人正式見面的時候，沈月晞也是這麼問候他的，就連動作都和那時候一模一樣。
蕭北珩左手按在燕闕劍的劍柄上，來到沈月晞的面前站定，皮笑肉不笑地道：“沈月晞。”
夏蘭話音才落，西北方又傳來“轟”的一聲，比上次還要清楚。
蕭北珩低下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道：“孩兒謹領父親教誨。”
蕭北珩聽到“沈月晞”三個字，噌地站起來丟下枕頭：“在哪裡，速速帶我過去。”
“真受教的話，”蕭銘笑着搖搖頭，“那就快去看看世子妃。爲父方纔便想說給你，但你們小兩口的事情，我們做父母的不便摻和。”
蘇茉連忙跳下牀穿好鞋。這時夏蘭從帳外跑進來，驚慌失措地對沈月晞道：“主母，他們開炮攻城了。”
沈月晞解下腰間裝白綾的袋子，打開袋子確認白綾在裡面後，她將袋子束好，塞在蘇茉的手裡。
他忽然有種不安的感覺，彷彿沈月晞又會有什麼出格的舉動。比如在三更半夜突然殺雞般地一聲慘叫，把他從夢中驚醒……
似乎看到他眼中的懷疑，沈月晞嘆了口氣，道：“世子殿下這邊都用大炮攻城了，蕭濯肯定馬上要敗了。我還想享受榮華富貴呢，自然要棄暗投明不是。只要世子殿下點頭，以後沈月晞就爲世子殿下效命了。”
聽到“燃燒彈”三個字，蕭北珩身子一震。
對了，就是這丫頭做的埋伏，那些可怕的火球，差點把他父子全燒死在下圓谷裡。
“哎呀，我說漏嘴了，世子殿下你冷靜一點，不要拔劍……救命呀！”
蕭北珩剛將燕闕劍抽出鞘，背後響起蕭銘的厲喝：
“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