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離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愣了。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刻吧,他妹妹出生的這一刻,他被她的哭聲驚傻了。
身後的大人們全都涌了上來,從他身旁跑過去,全都守在那緊閉的大門口,一個個焦急而又驚喜。
他們的表情,他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跟着他們笑了起來。
原來,開心就是這種感覺。
他都還沒來及弄明白糾結髮生了什麼事呢?
他猜測了許久,都猜測不到屋子裡究竟是誰哭了,怎麼可以這麼大聲,聲音怎麼可以如此的清脆?
除了爹爹和孃親,這屋子裡還有別人嗎?
好久好久,他才緩過神來,怯怯地開了口,“雪姨,發生什麼事了,是誰哭了?”
“你弟弟,不不不,也可能是妹妹,哈哈哈,終於出生了,那小傢伙嗓門好大啊!”雪晴喜極而泣,雙眸全都被淚水模糊了。
“弟弟?妹妹?”若離還是不明白。
“就是就是……”雪晴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解釋,還是哭着,笑着。
“就是就是……爹孃你懂吧,就是你爹孃生了個孩子,男的就是你弟弟,女的就是你妹妹,懂不懂不,哈哈哈,我太高興了,哈哈哈,我要當那孩子的乾孃,我要給他做小衣裳,我還要……我還要……”兔子亦是淚流滿面,說着說着,卻突然又捂住了耳朵。
而七夜,和蕭逸站在一旁,一個還是面無表情,另一個卻是一臉蒼白,突然就這麼冷不防地重重跪了下去,身影立馬變得單薄而透明。
“蕭逸!”七夜大喊。
雪晴和兔子這才轉過頭來,卻已經來不及,蕭逸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他怎麼了?”若離脫口而出,開始不安,孩子的直覺最是準確,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連同周遭的氣息都沾滿了急迫感,開始渾濁,他忍不住後退。
而此時,那緊閉的大門突然打開!
嬤嬤和大夫們一個個匆忙忙,狼狽逃出,孩子哇哇哇的哭聲不止。
七夜一把抓住了一個嬤嬤,厲聲,“孩子可平安?”
“是個女娃娃,平平安安的,可有力氣了,只是……”嬤嬤支支吾吾,一臉慌張。
“只是什麼?”雪晴亦是厲聲。
嬤嬤這才湊近,低聲:“怕是聖後孃娘保不住了,大人們,你們還是別進去,大夥都逃命呢,聖君要怒了,大人們你們……”
老嬤嬤話未說完,七夜便衝了進去了,而雪晴兔子跟隨其後,誰都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睬若離。
若離在門口站了許久許久,膽怯着,他聽到了方纔嬤嬤說的話,聖君要怒了……
爹爹要怒了。
原來,他們也這麼害怕爹爹。
他可害怕爹爹了,爹爹把他困在極地寒潭裡的頭幾天,他那一聲冰冷無情的雙眸逼得他不敢反抗,連叫喊都不敢,掙扎也不敢,只能在寒潭裡蜷縮着,嬤嬤地承受那冰與火的煎熬。
他不恨他,也不怨他,他知道爹爹這麼做都是爲了他好。
而如今,他站在了這裡,他可以隨意觸碰任何美好的東西,可以隨意被別人觸碰,七夜叔叔的手都會搭在他肩膀上了。
這一切都證明爹爹雖然兇,但是都是爲他好。
只是,他明明知道如此,他依舊對爹爹畏懼着,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畏懼。
他在門口站了許久許久,聽到所有如同兵荒馬亂一樣混亂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娃娃的哭聲,還在繼續。
終於,他大着膽子,邁出了步伐,他好想知道,雪姨說的那個弟弟,或者是妹妹,會不會也害怕爹爹,是不是爹爹要怒了,所以她哭得這麼慘兮兮的。
她一定比他的膽子要大一點,他都不敢哭,她倒是一哭就不停了。
他步步往屋子裡走,聽得那哭聲越發的清楚,他突然好想好想馬上就見一見這孩子長什麼樣子,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樣,也會是一身的火,也要在極地寒潭裡困幾個月呢?
他的記憶就從極地寒潭開始,再往前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自己的爹爹和孃親是魔界的聖君和聖後,他一出生就一身大夥,沒有人敢靠近,他在寒潭裡浸泡了數月,然後就正常了。
他走着走着,努力地回憶着,卻怎麼都想不起這間屋子,他是不是第一次來呢?
終於,他看到了雪姨他們,爲什麼他們一個個都在哭,爲什麼連七夜叔叔那冷麪人都眉頭緊鎖呢?
終於,他大膽地繞過了屏風,看到了他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一幕。
如此溫馨,又如此的哀傷。
孃親半倚在牀榻上,她的身體虛無地幾乎是透明,她微睜着雙眸,看着爹爹,眸中帶笑,脣畔亦是噙着暖笑,她一動不動,彷彿就是一個幻影一樣,並非真實的人。
爹爹就坐在一旁,手中抱着個正嚎啕大哭的娃娃,他也看着孃親,一樣是在笑,冷峻的眉目,線條冷冽的雙脣,滿滿地都是暖暖的笑意,似乎,他也成了一座雕像,亙古不變地坐在這裡,對她笑。
獨獨這孩子的是真實的,她的嚎啕的哭聲讓這一切變得真實,亦變得殘忍。
若離站了許久許久,他滿心的疑問,他怎麼都看不明白這一切。
這是怎麼了,那孩子怎麼那麼小,她是哪裡來的?
終於,昊天開了口,淡淡道:“傻帽,是個女兒,想看嗎?”
“給……給我。”琉璃勉強出生,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卻所有人都聽到到,這聲音如同空氣一般飄在屋子裡。
“想看她一眼,就撐下去,你要敢走,休想見這孩子一眼,休想聽她叫你一聲娘!”昊天突然沉了聲音。
琉璃那還未伸出的手,卻就這麼無力地垂落而下了,她還在笑,似乎連收起這笑容的力氣都沒有了。
“琉璃,哪怕只有一魂,我也要你活下去,活下去,看着這孩子一天天長大,陪着她蹣跚學步,牙牙學語,聽她喚你一聲孃親,好嗎?”昊天卻又突然柔了聲音,卻始終不靠近琉璃,始終把孩子高高抱着,不讓她看到,哪怕是一眼!
他竟然這樣子威脅她!
“魔頭……讓我……讓我看她一眼……好不好……我壞了她這麼多年了,你讓我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這輕如風的聲音,終於哽咽了,只是,琉璃的笑,還只保持着。
她不敢不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下一刻就消失不見,她只想讓魔頭看到她的笑,記住她的笑。
“不好……”昊天的聲音亦很淡很淡,如此的絕情,這是他這輩子最絕情的一次了吧。
琉璃還在笑,“魔頭……不看……不看也好……心不會……那麼那麼……疼,魔頭……我聽不到的,你替我聽好不好,你看不到的,你也替我看好不好。”
他可以對她絕情,但是他不能對孩子絕情,他不會的。
只是,昊天都還未開口呢,突然一聲,“娘……”傳了過來。
稚嫩的聲音,如此的清晰,是的,有人再喊她,“娘……”
她這被子聽到的第一聲。
琉璃的視線終於離開了昊天,落在了一旁傻傻地站着的若離身上。
是這個樣子,他身上的火全都滅了,他那黑白分明的雙眸裡爲什麼也會噙着淚水呢?
琉璃看着他,話都說不出來了,而若離卻是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挨着牀榻跪了下來。
他想到了分別,是不是孃親要去哪裡了?
她等不到那個妹妹叫她一聲娘了。
“孩子……”琉璃喃喃出聲,心下如翻江倒海,她聽不到的,竟是被這孩子說了出來。
“娘,你怎麼了,你要去哪裡,是不是我當初也是這麼生出來的,爲什麼妹妹身上沒有火?”若離好奇着,忍不住朝昊天手中的娃娃看去。
“你也知道那你是妹妹呀?”琉璃笑着。
“雪姨告訴我的,她也叫你娘,叫聖君爹爹。”若離認真回答道。
“是啊,若離……你以後好好照顧她好不好,她比你小,你是哥哥……你好好地照顧她,好不好。”琉璃哽咽道。
“照顧是什麼?”若離又問道,這一日,他接觸了太多太多他不懂的東西。
“疼愛,對她好,別人欺負她,你要保護她,她不懂事……你要教她……”琉璃的聲音漸漸地弱了,末句話說了什麼,誰都聽不到了。
她還有好多好多話要交待呢,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跟魔頭說呢!
可是,她說不了了,她緩緩地看向了一旁一直一直都在哭的兔子,她最重要的話已經很早就交待給兔子了。
她又看向了昊天,她終於看到了昊天眸中的恨意。
她也想留下呀,可是她辦不到了……
意識開始渙散,她不自覺地緩緩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這瞬間!
比她閉眼的速度還要快的是玄冰,憑空出現的玄冰,將她整個人完全的冰封住了。
隨即一口鮮血就這麼從昊天口中噴出,他一直在努力,他費盡了一身力氣,終於趕在她最後一魂破滅的之前,將她的魂冰封住。
封魂,代價便是永遠都喚不醒她,永遠都破不了這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