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縮在烈火牢籠裡,一身上下全都是上,稚嫩的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全都是被石頭砸傷的。
她雙臂抱着自己,低低地哭腔着,即便被關在這裡了,都還可以聽到遠處那些喧鬧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再咒罵她,還是在歡呼隱離的失蹤。
沒有任何時候比此時還渴望一個懷抱的,一個保護的。
可是,一直護着她的小主子已經不見了。
“彼岸……姐姐……彼岸……”她喃喃自語,自己都沒有察覺道,這個名字何時在她心底生了根,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
不一會兒,她突然猛地仰起頭來,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炙熱氣息從裙角流溢而出,彼岸終於出來了。
很快,那張安靜而美得令人窒息的臉就這麼出現在她面前。
“嗚嗚……”她一頭栽入她懷中,嗚嗚地哭了起來。
“怎麼了?”彼岸柔聲問道,明明知曉了一切,明明是她帶走了隱離的,此時卻當作一無所知。
“小主子不見了,他們都欺負我!”琉璃嚎啕大哭,眼淚鼻涕全往彼岸身上蹭。
“怎麼不見了?”彼岸又問道。
“我醒來的時候就看不到他了,凌王找遍整個修羅,都找不到他,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琉璃說道。
“不哭了,沒事了,他一定會回來的。”彼岸安慰道。
“他們都說我是煞星,說我克了小主子。”琉璃仍舊是哭泣着。
“煞星?”彼岸有些驚詫,這倒是他意料之外。
而此時,琉璃緩緩養起了頭來,那蒼白的小臉左一塊,右一塊,全是淤青,還好些擦傷留着血跡未乾,額上上腫了好幾個包,紅彤彤的。
就這麼一張乾淨而傷痕累累的小臉,讓彼岸心頭頓時一緊,似乎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如此真切的疼,心疼。
“他們欺負你了。”他喃喃出口,安靜的雙眸裡浮出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狠絕。
“他們說我是煞星,說是我害了小主子的。”琉璃還在哭,她還太小了,她的世界裡就只有那麼幾個人,她還什麼都不懂呢。
“那麼可恨,丫頭,放心,我會替你報仇的。”彼岸喃喃書哦到,聲音低沉地有些可怕,將琉璃擁着懷中,輕聲,“先忍着,再過幾日,我滅了整個修羅。”
“不要!”琉璃頓時大驚,一把狠狠地推開了彼岸。
彼岸這才緩過神來,有些慌。
“不要恨,不要記仇,只要找到小主子,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怪不得他們懷疑。”琉璃連忙說道,很認真很認真。
彼岸看着她,沒說話,有一次輕輕將她擁入懷中,靠在她肩上,此時安靜的雙眸才真正安靜下來。
他方纔是怎麼了?
這個不懂得爲何恨的丫頭,他怎麼可以讓她學會恨呢?
就這時候,喧鬧聲突然近了。
“他們來了!”琉璃驚了,嚇得彷彿是隻驚弓的鳥兒。
“不怕。”彼岸低聲,將她完全擁入懷中,身影卻漸漸變得透明。
原本,他的存在,就只有她看得到。
果然,那幫大臣們,奴才們,妃嬪們全都下了宮殿,蜂擁而來,是不是修羅裡很久很久沒有一個可以正大光明欺負的人了,他們都閒得慌了呢?
“今日她是小主子的煞星,明日便會是整個修羅的煞星,必須在凌王找回小主子來之前,趕走她!”一個老大臣高聲說道。
“早就該把她趕出修羅了,她本就不是修羅族人,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東西!”
“嘭……啪……趕走她!”
石子亂丟而來的聲音,夾雜着怒罵,看似全都擊打在那小女孩身上,實則全打在彼岸身上,他雙手捂住了琉璃的耳朵,替她擋住所有的傷害,心疼得連自己都陌生,卻沒有忘記,傷她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突然,烈火牢籠散了。
幾個高大的武士快步上前來,在衆人的起鬨聲中,狠狠地拽住了琉璃那細小的胳膊。
“丫頭,我們離開吧,離開修羅界,我會一直保護你的。”他低聲,說罷,手一鬆,便任由兩個大漢將琉璃拉拽着沿着漫長的大道緩緩而去,前面擁簇的人不停地往兩邊退,手中石子還是不停地往琉璃砸來。
“臭丫頭,早該滾出修羅了!”
“讓你再跟着隱離,讓你再囂張!”
“離修羅遠點吧,沒殺了你算是拾到了一條命,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煞星,臭東西,害了小主子!”
……
怒罵,喧囂,還有那砰砰砰的石子聲,砸在琉璃身上,臉上,跌落在炙熱的地方,所有的聲音都漸漸遠去。
彼岸就這麼愣愣地站在原地,容貌一幻,恢復了男子相貌。
他愣着,親眼所見一個單純善良的小孩子,不過六七歲的模樣,被一羣惡魔一般的修羅者圍攻,怒罵,而這一切,全都是他造成的。
他愣了許久許久,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握緊了,緊得青筋都浮了出來。
阻止吧……
停止吧……
他只邁出了一步,卻始終沒有再往前。
很快,那喧囂,那人羣邊漸漸消失在黑暗中了。
他面無表情,連額上都浮出了青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他緩緩轉身,被該追上去了,卻不敢再上前一步,而是回到了地獄。
黃泉路上,他如同小時候一樣,安安靜靜地坐在奈何橋邊的三生石上,看着孟婆婆將一碗碗忘情水送到淚流滿面的人面前,看着那些有情有義,哭泣着人們印下那似水似茶的忘情,變得面無表情,變得迷茫,變成了行屍走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孟婆婆忙完了,才走了過來。
他癡愣愣地看着她,喃喃出聲,“婆婆,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不喝忘情水?”
孟婆婆一愣,頓時蹙眉,“你怎麼了?”
這個問題,是他很小很小的時候經常問的,都快萬年前了吧。
彼岸沒說話,手中憑空出現了一把妖紅流光幻成的小刀,抵住了手腕。
“曼珠沙華,你做什麼!”孟婆婆大急,連忙拉住了他的手。
“惡人終將得到報應。”他淡淡說道,紅光乍現,瞬間將孟婆婆震了出去。
流光小刀,剜起了手腕上的肉,血就怎麼涌了出來,他低着頭,一臉安靜而專注,似乎在手腕上雕刻着什麼。
“執念!彼岸,你爲何要爲了一個承諾而已,執迷不悟呢!違背承諾了,又會怎樣?”孟婆婆大喊,卻怎麼都靠近不了他。
事到如今,執着如彼岸,她寧願他是個惡人,是個沒心沒肺的惡人。
可是,偏偏,他善良地如同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