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人休息的時候,墨家的會議閣裡面,確實有着幾人聚到了一起看着彼此都是在爭論着什麼。
“這次流沙襲擊鏡月湖,我看是衝着蓋聶他們來的,現在他們確實沒有殺掉蓋聶以我的推測,他們一會再來的!”
“蓋先生乃是我們墨家的客人。更何況這次他還救了我們,就算流沙來了,難道我們墨家害怕他們不成嗎?”
聽到班老頭的話,衆人也是覺得有理啊!畢竟如果被流沙達到墨家機關城裡面的話,那麼豈不是說墨家怕了流沙不成。想到這裡衆人便是安心決心一定要保住蓋聶。
此刻的流沙總部之中,一個人影卻是出現到了這裡,看着衛莊便是出聲道:“不知道流沙到底有沒有完成任務啊!”
衛莊聽到這話,便是看着眼前的人道:“李斯,你三番兩次來我流沙,莫非你真當我不敢殺你。”
聽到這話,1李斯便是連忙道:“不敢,只是這次來我卻是有任務給你們做。”
“任務,什麼任務?”
“不知道衛莊大人可否聽過,墨家機關城尼?”
“墨家機關城?我自然是聽過,那又如何。”
“此次先生帶領流沙攻擊鏡月湖,得罪了墨家。不知道先生有何打算?”
“墨家,得罪了又怎麼樣,難道我們流沙和我手中的鯊齒害怕他不成。”
“不敢不敢,衛莊大人的武功,我們自然是知道的,不過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墨家之中也是有着不少高手啊!”
“廢話少說,到底什麼事情?”
聽到這裡,李斯便是道:“現在六國已經一統,始皇陛下也是決定頒佈新的律令,但是這墨家叛逆分子卻始終是我們大秦的心腹大患啊!所以陛下準備派出精兵5000騎,踏平墨家機關城。還請衛莊大人一同隨行,如果此次的計劃成功,順利的解決掉了墨家的話,那麼大人以後便是可以安心了。”
聽到這話,衛莊便是靜靜地坐在那兒不出聲,只是時不時的玩玩手上的劍,半晌以後便是道:“好。”
“既然大人答應那麼我就放心了,不過由於墨家的機關術恐怕會給大人造成麻煩,所以陛下這一次特地派出了公輸家族的人出手。”
“恩。”見見愛你淡淡的一個字,卻是看不出來衛莊的喜怒。
李斯見此便是退了下去,不再說話啦!
半晌以後衛莊便是停下了手裡的劍,看着前方道:“集合流沙成員前往墨家機關城。”
話音剛落便是一個人影從其身後飛出,向着遠方射去。看到人影離開以後,衛莊便是繼續的閉目啦!
三天以後的墨家機關城外圍便是被大秦的鐵騎給包圍了起來,然而由於秦軍卻是並沒有貿然發動進攻,他們在等待一個人的到來。
終於臨近晌午的時候,一個人影便是出現在了秦軍的面前,看着眼前的秦軍便是道:“進攻。”
聽到這聲命令以後,只見一個人影走了出來看着衛莊便是道:“大人,此地草木從深,墨家又是機關世家,所以這些地方的機關一定少不了,所以.。。”
衛莊聽到後便是低下頭來看着眼前的人道:“所以什麼?所以讓我去告訴你們的皇帝陛下,他所謂的大秦精兵,就是一堆怕死的人,是嗎?”
聽到衛莊的話,這人影便是連忙站了起來道:“屬下不敢。”
“那還不去。”
聽到衛莊的話,這人影便是連忙跑到了秦軍隊伍面前道:“全軍進攻,如有後退者,殺無赦。”
聽到這這話,衆人自然是不敢在違抗命令了,便是隻得硬着頭皮向着墨家機關城的方向衝去。
看到衆秦兵離開以後,只見一個身影走了出來看着衛莊道:“主人,難道你真的想靠着羣飯桶來攻破墨家機關城嗎?”
“哦?那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機關城內,住着這麼多人,所以水源一定使他們最需要的,我們只需要將他們的水源給斷了,那他們必死無疑,兩日之內墨家必破。”
“恩,說下去。”
“稟報主人,最近我新研製了一種毒藥名字叫做鴆羽千夜。”
“哦?鴆羽千夜,聽起來很有趣,說下去。”
“這鴆羽千夜乃是我參看上古秘方,用了3000多種毒蟲猛獸的毒液才製作而成的,可謂極其珍貴,更難得的是這種毒藥無色無味,遇水便是了可以化爲無形。”
“哦?”
“他觸發毒性的那一刻,便是能夠瞬間置人於死地。”
“恩,立刻拍黑麒麟前往墨家投放毒藥。”
聽到這話,赤練便是立刻一個閃身走了出去,不過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卻是再一次的出現了,看着眼前的人影道:“怎麼樣?以公輸家族的眼光來看,該如何破解此城機關啊!”
公輸仇看着眼前的墨家機關城便是轉頭對着衛莊道:“衛莊大人,這機關城乃是墨家的千年精華之所在,又豈是那麼輕易便是可以破除的啊!”
“哦?那你來這兒幹什麼?”
“不過只要衛莊大人可以幫我拿到這裡的核心圖,我便是可以在一日之內破解墨家機關城。”
“希望你沒有說謊。否則..。”
聽到衛莊的威脅,這公輸仇也是不敢說話了,便是悄悄的退了下去。
此刻的秦軍也是被陷阱給困住了,短短半個時辰便是已經死傷過千了!看到這樣的傷亡,衛莊一就是一臉的冷漠,轉身便是走了。
秦軍見此便是隻得繼續攻擊下去,因爲深知秦始皇可怕的他們,自然是不敢輕易脫逃啊!
秦國律法對於逃跑的士兵可謂是極爲嚴苛啊!一人逃跑便是要斬全家,這樣的情況之下,衆人只得繼續死戰不退啊!
第142章秦國郡縣制
創世更新時間:2015-09-17 13:03:50 字數:4120
在這邊大戰的時候,嬴政卻是繼續爲自己的帝國計劃頒佈這一條條的法律。
嬴政破例沒有回東偏殿書房,徑直到了皇子學館。
皇子學館設在王城西苑,原本隸屬太子傅管轄,總司皇族子弟文武啓蒙之學。太子傅是一個似無實權卻又極爲要害的職司,其官署與職司所在分爲四處,堪稱最爲特異。其一,身爲大臣的太子傅的個人住宅,在皇城之外的官邸區;其二,太子傅的公事官署,設在皇城內的官署區,與皇帝處置日常政務的東偏殿相鄰;其三,對太子的教習督導職能,由專設在太子府的官署行使;其四,對太子之外的皇族子弟的教習,由專設在皇城西苑的皇家學館行使。嬴政自親政之後一直沒有立太子,沒有設置太子傅,也沒有裁汰一名太子傅官署的屬員。是故,太子傅官署職司只剩下了教習全體皇族子弟這一項,由原先的太子傅丞領事,官署吏員全部移到了這座皇家學館。嬴政從沒來過西苑,若非趙高領道,還當真在這林木蔥蘢山環水繞之中猜不出學館究竟藏在何處。
“參見父皇——”
嬴政一進庭院,眼見二十餘名冠帶整齊的皇子齊刷刷長跪拱手響亮呼喊,不禁驚訝地笑了:“小子們有備也,知道我來?”旁邊趙高惶恐道:“是小高子教小內侍知會了一聲,怕皇子們不在,陛下來一次難也。”嬴政一揮手大笑:“好好好,都在這大樹下坐了,說說話。”皇子們歡聲雀躍而散,紛紛在最大的一片蔭涼下的青磚地面上坐了下來。獨有一個童稚皇子氣喘吁吁抱來了一個木墩放在樹蔭下,銳聲一喊:“父皇入座!”嬴政怦然心動,哈哈大笑間透出滿心歡暢,一俯身抹着小皇子通紅臉龐上的汗水高聲笑問:“你小子就是胡亥?”小皇子一挺胸脯赳赳銳聲:“然也!我便是大秦皇子胡亥!”嬴政道:“木墩是你的常座麼?”小皇子赳赳銳聲:“非也!此乃胡亥戰馬!”嬴政道:“你要戰馬做甚啊?”小皇子赳赳銳聲:“殺敵報國!安我大秦!”嬴政不禁再度歡暢地大笑起來,雙手一卡便將胡亥提起放到了木墩上:“好!你的戰馬你騎!父皇做步卒,長矛護着你!”一時間。寬闊幽靜的庭院響徹了皇子們歡快地笑聲。趙高過來低聲道:“扶蘇皇長子到九原侯府邸去了,其餘皇子都在。”
“小子們靜了,父皇要說話。”
嬴政從來沒有過此刻這般欣然輕鬆,見熙熙攘攘的皇子們安靜下來,站在大樹下笑着高聲道:“小子們今日都去了朝會,都好!給嬴氏長臉!扶蘇好,胡亥更好!小小孩童,如此識得大體。難得!胡亥,小子說說,誰是你的老師啊?”
“稟報父皇:內師同教,外師乃太史令胡毋敬!”
“都派定外師了?”
“派定了!”
“各人說,外師都是何人?”
於是,皇子們依着年歲從大到小一個個報來。嬴政聽出了眉目,除了嬴政已經知道的蒙恬爲扶蘇外師,總歸個個皇子的外師都是文職高爵重臣。只有少子胡亥的外師是個爵位最低實權最小的太史令。而文臣外師之中,唯獨沒有李斯。
“好。都有了外師便好。”嬴政笑道,“沒有太子傅,父皇便接納了太子傅丞的建言,給你等人人派了一個大臣做外師。於今看來。頗見效用也。嬴氏王族,自來有一條法度:唯纔是繼!父皇沒有明立太子,便是要你等各自奮發,由朝野公議評判考校。當年。父皇便是這樣做了太子地。如何,父皇可算公平?”
“父皇大公——”一片響亮的呼喊。
“然則,”嬴政臉『色』倏忽一沉,“爭要明爭,要爭才具,爭見識,爭節『操』。誰要權謀折騰,私相暗鬥。自相殘殺,父皇決執國法嚴懲不貸!記住沒有?”
“記住了!”
“好!”嬴政又恢復了笑容道,“少皇子胡亥,朝會見識爲皇子表率,才具尚有潛力。爲示獎掖,父皇爲其定一外師。”
“謝過父皇!胡亥這便去拜師!”
“你小子等着,定好了叫大庶長知會你。”
嬴政第一次稱呼了趙高的爵位,趙高亢奮得心頭突突直跳。一片暖意洋溢不去。回來的路上紅着臉一句話不說,小心恭順如同兒子侍奉父親一般。趙高沒有料到。更大的一個意外也即將來臨。在軺車行將駛出西苑時,皇帝吩咐停車。趙高停下單馬輕車,扶皇帝下車,照例肅立在車旁——他是否跟從皇帝,得看皇帝如何行止。不料皇帝一下車便道:“走,隨我一起走走。”趙高心頭一熱,立即跟着皇帝的步子小心走了起來。皇帝又氣又笑道:“你小子走到旁邊來,老跟在身後做狗麼?”趙高連忙走到皇帝身旁稍稍側後處,漲紅着臉道:“小高子,本,本來就是陛下一,一隻狗,小高子願意一輩子……”“住口!”皇帝低聲一喝,順勢坐在道邊一處茅亭下,見趙高嚇得大汗淋漓,又淡淡笑道,“趙高,你跟隨我近三十年了,功勞多多,卻無甚自家樂趣,且正道才具也都埋沒了……起來!聽我說話。”看着熱淚縱橫地從地上爬起來的趙高,嬴政正『色』低聲道,“這次,我想派給你一件正經差事,卻沒有任何官身名頭。少子胡亥,頗有我少年之相……然畢竟童稚未消,尚待查勘。我意,五年之內,你做胡亥老師。只教胡亥兩樣根本:一則精熟秦法,一則精熟書法。這兩件事,都需要功夫,只有你騰挪得開。五年之後,若胡亥有成,我便可另派大臣爲外師,使其通曉政事。你意如何?”“君上啊……”趙高淚流滿面撲拜在地,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嬴政扶起了趙高,又拂去了趙高身上的塵土:“這是秘事。胡亥地名義外師,是李斯。記下了?”
“記,記下了……”趙高心頭大爲酸熱,身下突然熱乎乎一片。
“走。回去還得擬詔。”
“君上……”趙高軟在了地上,腿邊一大攤熱烘烘水漬。
“你小子『尿』了?好出息也!”嬴政大笑一陣,大步走到軺車前拿來一件長衫放到了亭柱下,“換了,我在車旁等着。”
哇的一聲,趙高哭了……
是夜,皇帝書房的燈火一直亮到東方發白。
當李斯與一班圖籍吏員登車駛出皇城時,誰都沒有力氣說話了。一連串飛去的軺車上。飄『蕩』着連綿不絕的鼾聲,引得清晨值事地城門郎中笑出了聲。及至抵達廷尉府庭院,扯着鼾聲流着涎水的李斯卻在刮木撂下的咯噔一聲中驀然醒了過來,懷中緊緊抱着一隻大銅匣下車,目光直愣愣瞪着前方走向了書房。馭車吏似覺不對,連忙飛步搶前打開了一道又一道大門小門,眼睜睜看着夢遊的李斯大步匆匆進了書房。剛剛坐進書案提筆在手,李斯呼嚕一聲癱倒了。馭車吏這才喊來官僕。一起將李斯擡到了寢室。三日後李斯醒來,皇帝地詔書已經頒行了。當府丞將詔書恭敬地送進書房,爲主官鏗鏘誦讀時,李斯的淚水打溼了衣襟……
始皇帝力行郡縣制詔書
始皇帝詔曰:朕曾下議國之治式,封建說與郡縣說對峙難下。朕會同相關大臣複議。亦再度查勘天下大勢,議決推行郡縣制。自今之後,天下力行郡縣,封建諸侯不復存焉!所以行郡縣者。朕執三勢:
其一,治勢也。戰國之世,七國皆數千裡也,若行分封,皆可做數十成百邦國。然則七國無一封建諸侯,無一不行郡縣。何也?分治則弱,一治則強。分治則亡,一治則興。晉爲春秋大國。封建世族而瓜分爲三。姜齊春秋大國,封建世族而有田氏代齊。楚爲五千裡大國,封地分治而國力難聚,終爲我所滅。凡此等等,皆爲圖治之勢也。人云,不行封建,無以防田常六卿之『亂』。朕雲,我不行封建。何來田常六卿?故郡縣制者。天下圖治時勢也。
其二,民勢也。封建之衆。其國必小。國小而欲爭強,必重黔首賦稅。其時國府法令難行,必致生民塗炭。黔首起而羣盜生,其國必起動『蕩』,終將釀成天下『亂』源。郡縣一治,則國必大。國大則緩急可濟,賦稅徭役可因時因地而行,民得安也。故,行封建以治則民『亂』,行郡縣以治則民安。何去何從,至明焉!
其三,國勢也。三代中國皆行封建,天下分治久矣!諸侯多不以天下爲念,唯以私治爲念,圖謀與國府疏離。如此者三代,中國諸侯法令異制,以致田疇異畝、文字異形、言語異聲、錢幣異質、車行異軌、度量衡異法,華夏業已裂土裂民矣!唯其諸事皆異,天下共苦,戰鬥不休。今天下初定,再行封建,又復立國,何異於再樹兵也!若逆勢行之,則華夏必裂土萬千,國力彌散,終將爲夷狄匈奴所吞滅也!楚領南海而行封建,致今日南海百粵幾不知華夏爲何物也。故,上將軍王翦有言:“若行封建諸侯,則中國無南海也。”誠哉斯言!若不能凝聚華夏諸族,使我中國文明立足萬世,秦一天下何由哉!
爲此三勢,朕今決斷議政之爭:自今廢除封建,分天下爲三十六郡;律法一體,官制一體;治權集於國府,決於皇帝,上下統一政令,舉國如臂使指。如此治權不出多門,私慾不至成災,天下至大之德也!始皇帝元年夏。
府丞稟報說,皇帝詔書已經頒行天下,咸陽四門也都依着傳統張掛了。咸陽城萬人空巷,都擠到城門看皇帝詔書去了。李斯油然生出感奮之心,當即下令備車趕赴咸陽南門。郡縣制傾注着李斯心血,而今一朝成形,李斯實在是感慨萬端了。
及至將到南門,人海汪洋攢動,軺車根本無法行走。李斯只好下車,走進了一家老秦人的酒肆,想聽聽人們如何說法。不想酒肆空空『蕩』『蕩』,只有兩個侍者在忙着向前櫃搬運酒罈。李斯笑道:“如此冷清,還是酒肆麼?”一個侍者頭也沒擡高聲道:“先生知道甚,你且等着,不消半個時辰,我家的酒便不夠賣了。”正在此時,一個老人風風火火大步走進,連連嚷道:“快快快,快拿布筆,寫下來!”一個侍者問:“店東寫甚?”老人興沖沖道:“寫下三十六郡,掛在牆上!一會人多了,都要爭着說,難免有人記不住!快去拿!”一個侍者快步拿來了筆墨與一方白布,老人提起大筆正要寫,又道:“不行不行,我記得不全,快去請個先生來!”旁邊李斯笑道:“我給你寫,掙碗酒喝如何?”老人大喜過望道:“啊呀呀,莫說一碗酒,一罈酒送先生!老夫說,先生寫!請!”李斯一笑,大步走到案前,提起筆便一個個寫了下去。老人高聲念得兩個,自家便忘記了。李斯完全不待他說,筆下流淌出一排排大字。老人不禁跟着高聲唸誦起來。那三十六郡秦初設三十六郡之名,有《漢書》之班固說,有《史記&集解》之裴駰說。另有《晉書》四十郡、《舊唐書》四十九郡、王國維四十八郡說。後三說所列新郡,當爲秦後期增設郡。卻是——
內史郡隴西郡北地郡漢中郡巴郡蜀郡
上郡雲中郡九原郡河東郡三川郡南陽郡
潁川郡南郡太原郡上黨郡鉅鹿郡邯鄲郡
雁門郡代郡上谷郡漁陽郡遼西郡遼東郡
右北平郡碭郡泗水郡薛郡琅邪郡齊郡
九江郡會稽郡長沙郡南海郡桂林郡象郡
“彩——”
李斯寫字期間,人羣已經漸漸聚攏在店堂圍觀,見李斯落筆,人羣爆發出一陣鬨然喝彩聲。李斯擱下大筆,向衆人一拱手高聲道:“目下三十六郡爲初分,天下大安之際,或將增設新郡,父老們拭目以待!”話音落點,一陣萬歲聲大作,李斯便被種種詢問淹沒了。
正在李斯欲在酒肆痛飲之時,府丞匆匆趕來說,皇帝緊急召見。
王綰的辭官書送進王城時,嬴政堪堪用罷午膳。
大半年來,嬴政每用罷午膳便覺神思睏倦,時有不知不覺歪倒案邊睡去。無奈之下,嬴政索『性』下令趙高在書房公案旁設置了一張便榻,再張一道帷帳,每日午膳後臥榻小憩一陣。不想如此一來大見效用,片刻『迷』糊醒來,竟是分外的神清氣爽。於是,日每午間小睡,也就成了嬴政不成文的規矩。今日正要撩開帷帳,卻逢蒙毅匆匆送來了王綰的辭官書。嬴政站在帷帳外瀏覽一遍,朦朧之意竟沒了蹤跡。心事一生,頓覺悶熱難當,嬴政獨自出了東偏殿,漫步到殿後的林蔭大道去了。
王綰的辭官書不長,理由也只有幾句:年高力衰,領事無力,見識遲暮,無以與皇帝同步。就事論事,王綰所言都是實情。論年歲,王綰已經年近七旬,經年在丞相府沒日沒夜連軸轉,精神體魄已大不如前了。論政見,王綰力主封建制,且公然以《呂氏春秋》爲根基,也確實與嬴政的決事軸心難以同心協力。唯其如此,王綰確實該讓出領政丞相的位置了。還在滅齊之前,嬴政已經思謀好了王綰的歸宿:晉爵一級,加食邑千戶,以徹侯之身兼領博士學宮,整飭天下典籍以爲治國鑑戒。甚或,嬴政一直在思謀,想給王綰在未來的新官制中謀一個類似太師一般的尊榮職位。也就是說,一定要讓王綰以功臣元老之身平安離開權力軸心。之所以如此,並非嬴政偏袒,而恰恰在於王綰與嬴政有人所共知的根基疏離——王綰是呂不韋的門人,也是呂學的忠實信奉者;而嬴政,卻是法家商鞅的忠實信奉者,是呂不韋真正的政敵。二十多年來。有信念的王綰能放棄治道歧見,忠實地以嬴政軸心地法家決策領政治事,誠不易也。臣職若此,身爲君主的嬴政能以治道之爭而另眼看待王綰麼?更有一層,嬴政對當年『逼』文信侯呂不韋自裁,始終有一種負疚之心,而今對呂不韋的這位最大的門人,他實在不想做出任何冷麪絕情之舉。在此之前。若王綰上書辭官,嬴政一定是要教王綰盡享尊榮而淡出的。然則,如今有了這一場公然爆發的諸侯制郡縣制之爭,且天下皆知,王綰恰恰要在此時辭官,嬴政便頗見難堪了。所謂難堪,是嬴政無論如何處置,都會不上不下不妥帖。王綰終將被天下看作因政見不合而遭貶黜。嬴政也終將被天下看作對呂學一門餘恨難消而最終報復。從權謀看去,嬴政若要擺脫這種難堪境地,最好的辦法便是拖,一直拖到有一個合適的時機。然則,天下初定。大政如山,若不盡快解決此事,實際便等於將真正地施政丞相府的職能效用大大地打了折扣。而如果沒有一個強勢的丞相府,則嬴政這個皇帝勢必處於手忙腳『亂』之境地。諸多需要他總體籌劃的大事便無法推進。如此兩難,取捨何在……
“君上,丞相府呈來《郡守縣令擬任書》。”
蒙毅的匆匆稟報,使嬴政的思緒驀然折回,轉身之際問了一句:“國正監附議沒有?”蒙毅道:“丞相府上書剛到,國正監便跟了來,言丞相府擬定派任官員中有二十餘人是博士,不宜派任郡守縣令。”
“二十餘博士?”
“正是。臣已數過。二十三人。”
“你意如何?”
“臣亦贊同國正監之說,郡守重臣,博士不宜派任。”
“丞相可有親筆附言?”
“有。兩句話:郡縣未必盡法家之士,博士未必盡王道之人。”
“派任博士中,你能記得幾個?”
“周青臣、叔孫通、淳于越、鮑白令之、侯生、盧生……”
“周青臣?博士僕『射』也做郡守?”
“正是。臣沒有記錯。”
“老丞相也!”嬴政一聲嘆息,斷然一揮手,“即宣李斯進宮。”
蒙毅匆匆去了。嬴政回到書房,立即吩咐專掌圖籍的書房內侍張掛起了李斯主持繪製的天下郡縣圖。拿着丞相府擬定地郡守縣令名冊。站在了地圖前,看一個往地圖上寫一個。行將寫完三十六郡。李斯匆匆來了。嬴政沒有說話,只顧寫着最後幾個郡守。李斯也沒有說話,只凝神端詳着圖板上的一個個名字。
“廷尉以爲如何?”嬴政擱下了大筆。
“恕臣直言:如此派任,天下大『亂』也。”
“此乃朕親自遴選,廷尉不以爲然?”
“臣據實評判,無論是否陛下親選。”
“廷尉評判,依據何在?”
“臣啓陛下,”李斯全然依着新的典則禮儀說話,平靜如水中顯出另一番凝重,“非博士無才也,非博士不忠也。根本處在於:目下大勢,不容書生爲政。天下初定,陛下若欲重整華夏文明,必將雷電施治,大刀闊斧地整飭天下積弊。當此之時,戰國遺風猶存,列國王族世族及依附遺民,必然圖謀復辟;天下郡縣推行秦法,亦必有種種磕絆;腹地郡縣,有復辟作『亂』之憂;邊陲郡縣,有夷狄匈奴之患。如此大局之下,任何郡縣都將面對治情動『蕩』起伏之勢。說危機四伏,亦不爲過。一班博士,尤其儒家博士,素無法行如山之秉持,輒遇『亂』象,每每以王道仁政彷徨忖度,而不知奉法立決。如此二十餘郡相互生髮相互激『蕩』,天下如何不大『亂』也!”
“廷尉之見,當如何應對?”
“全面更新官制,集權求治。”
“集權求治?”嬴政目光驟然一亮,“願聞其詳!”
“陛下明察,”李斯顯然是成算在胸,沒有絲毫躊躇不定,“戰國官制,行於戰爭連綿之時,故有兩大弊端:其一。爲求快捷而歸併職司,官制粗簡過甚,諸多權力模糊不清;其二,官府職司以支撐戰爭爲根基,官吏構成以將軍軍吏爲主,軍事壓倒政事。而今天下歸一,文明施治將成主流,戰國官制必得翻新。方能應時而治。官制翻新之要:以郡縣一治爲根基,以求治天下爲宗旨,以施政治民爲側重,以治權集於中央中央,先秦詞彙,四方之中。《韓非子&揚權》:“事在四方,要在中央。”爲軸心。如此,則可與郡縣制一體配套。自上而下有效施治。臣之謀劃,是謂集權求治也!”
“好!”嬴政奮然拍掌,“廷尉大論,至精至要!可當即着手籌劃。”
“陛下,此事關涉全局。非廷尉職權所在。”
“廷尉且坐。”嬴政轉身吩咐,“小高子,冰茶。”片刻之間,一個侍女捧來了一個厚布套裹的陶壺。低聲稟報說大庶長給少皇子教習書法去了,每日一個時辰。說着斟滿了兩碗冰茶,飄然去了。嬴政說聲知道了,一如既往地坐在了李斯對面,全無新定典則的皇帝程式。李斯也渾不在意,只顧汩汩飲下一碗冰茶,拭了額頭汗水,才擡頭感喟一聲:“咸陽如此燠熱。陛下不去章臺避暑,難爲也!”嬴政笑道:“大事接踵,避個甚暑,忙完了這一陣子,一起看看新天下,比窩着避暑好多也!”李斯心下感喟,一時默然了。
嬴政倏然斂去了笑容,肅然挺身長跪。一拱手道:“大戰拜將。大政拜相。今日,嬴政拜相了。敢請先生。爲天下領政!”說罷深深一躬,頭頂玉冠幾乎撞地。李斯大驚,連忙扶住了皇帝,額頭汗水涔涔而下,眼中熱淚潸潸涌出,伏地三叩首,擡頭挺身長跪,肅然一拱手道:“陛下但覺臣能,臣何惜赴湯蹈火以報陛下!以報國家!”
“國府官制,是該整飭重建了。”嬴政遞過一方汗巾,看着擦拭汗水淚水地李斯,叩着書案道,“官制不重建,無以治天下。老丞相業已上書辭官,你看,這是辭官書。”李斯一目十行地瀏覽完辭官書,擡頭道:“敢問陛下,欲如何使老丞相淡出?”嬴政道:“此事廷尉無須過問。你只即刻會同相關各署籌劃新官制,同時準備,旬日之內接掌丞相府。”李斯不再說話,只深深一躬。嬴政又道:“官制籌劃在廷尉府職司之外,是故,我教蒙毅擬定一卷特命詔書,今夜便送到你府。明晨,廷尉便可會同各署開始籌劃了。”
“臣遵陛下命!”
次日午後,皇帝車駕駕臨丞相府前。
一切禮儀都是按着新的典則進行的。王綰雖頗感意外,但還是平靜地迎接了皇帝。嬴政沒有與任何重臣同來,只有駕車的趙高跟隨着。君臣兩人在正廳坐定之後,皇帝吩咐趙高守在了廊下,也教王綰屏退了廳中吏員侍從,只君臣兩人遙遙對案。一頭霜雪地王綰大見憔悴,溝壑縱橫的臉膛隱隱現出紫黑的老人斑,枯瘦的身架挑着一領空『蕩』『蕩』的官袍,令人不忍卒睹。嬴政還沒有說話,雙眼便『潮』溼了。
王綰卻是坦然,不待皇帝開口,一拱手道:“老臣之辭官書,業已於昨日呈上陛下。老臣年高力衰,治道之見又與陛下疏隔,在職在政皆多不便,是以請辭,萬望陛下見諒。”嬴政思忖片刻,決意坦誠相見,遂道:“老丞相領政十七年,此前又輔佐嬴政十餘年。三十餘年來,老丞相全力『操』勞,無一事不以國家爲上,無一事不以秦法而決,此間勞績功績,不下於王氏蒙氏戰場剪滅六國,嬴政何能忘哉!然則,丞相辭官,正當天下初定之期,正當郡縣制封建制大爭之後,委實非同尋常也。當此之時,你我君臣於治道之歧見,業已彰顯天下,且牽涉出《呂氏春秋》舊事。政若不欲丞相辭官,必遲滯國事;政若放丞相辭官,則必落褊狹報復之名。老丞相若爲嬴政,不亦難乎!”
“步步走來,其勢難免。老臣於陛下有愧,於國家無悔。”
“力主封建,再行辭官,老丞相皆無私念,於嬴政何愧之有哉!”
“老臣懇望陛下。但以國事爲重,毋以老臣爲念。”
“以國事爲重,嬴政只能使老丞相淡出朝局了……”
“老臣,謝過陛下。”
“敢問老丞相,可否領博士學宮,以正天下典籍?”
“重『操』文信侯之業,老臣愧不敢當也。”
“如此,老丞相……”
“臣本老秦布衣。園林桑麻,此生足矣!”
默然片刻,嬴政離座起身,對着王綰深深一躬:“爲圖天下大治,嬴政寧負褊狹報復之名,送老丞相辭官,不得已也……”王綰顫巍巍起身,正要說話。嬴政一揮手高聲道,“大庶長趙高,錄朕詔書。”趙高大步走進,坐進旁邊書案提起了大筆。嬴政站定,肅然道:“始皇帝詔命:致仕丞相王綰。以徹侯之身歸鄉,咸陽府邸仍予保留;食邑加封千戶,着內史郡每年依法奉之。”
“陛下!……”
王綰老淚縱橫,欲待拜下謝恩。卻被嬴政一把扶住了。這時,嬴政才鄭重地問到了一件大事:“老丞相去官,何人當爲丞相?”“丞相之職,非李斯莫屬。”王綰沒有絲毫猶豫,顯然是早有成算。嬴政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頭泛起了一陣淡淡的暖意。他想知道,也必須知道,王綰舉薦二十餘名博士就任郡守縣令。究竟是蓄意爲封建制張目而侵蝕郡縣制,抑或是全然基於安撫人心?而這一答案,只能隱伏在王綰舉薦丞相人選之中。所幸的是,王綰終歸有大道之心,這使嬴政心頭在處置王綰辭官事件上的陰霾大大地淡薄了。嬴政不想更多地勾起王綰地既往話題,於是再沒有多說,留下了兩車王酒,便回皇城去了。
旬日之後。李斯順利地接掌了丞相府。
爲確保郡縣制快速實施。始皇帝召回了將軍中最具政才的馮去疾、馮劫兩人。在李斯籌劃官制期間,以推行郡縣制爲軸心的丞相府政事。都由二馮聯袂處置。李斯則一力會同相關各署,謀劃新朝官制並擬定各署首任主官人選。此時新政初開,舉國官署熱氣蒸騰生機勃發,李斯與一班大員同心協力反覆會商論爭,歷時一月又一旬,新官制方略擺上了皇帝案頭。嬴政身着一領吸汗地麻布大衫,大開書房門窗通着風,散披長髮,銅網香爐燃着驅蚊的艾蒿,悉心揣摩了一夜,提起粗大的硃筆批下了十七個大字:“郡縣統治,官制提綱,集權中央,施治四方。可。”
始皇帝詔書頒行朝野,廣袤的帝國再一次轟動了震驚了。
短短兩三月之內,這個皇帝新朝便接連推出三大創制,件件都是震古爍今的創新之舉,天下臣民目不暇接,一次又一次地震驚着議論着。無論都市城邑,無論亭裡村疇,無論邊陲山野,無論商旅百工,舉凡有人聚匯處,人們無不興奮萬分地驚歎着爭論着。驚歎着新朝新皇帝超邁古今地膽魄,宏闊無比地新政,爭論着如此背離傳統根基究竟能否長遠立足?
列位看官留意,此時帝國尚未爆發“禁議”事件,戰國議政之風猶存,言論之自由奔放依舊。連番大事激『蕩』不絕,天下公議自然風起雲涌。如今新官制頒行,可謂最切近士人利害的大政。士人歷來是天下公議之主導階層,輒遇關乎入仕生計地大政頒行,種種議論自然更是激切。然則,公議風行天下,畢竟還是有主流的。無論是士人,還是百業庶民,細細品味新官制之後,還是對新朝地氣度與胸襟不得不由衷地敬服。即或是六國世族,除了狠狠罵幾句背棄王道必遭天譴之類的大話,也實在無法找到一處可資攻訐的實際弊端。至少,新官制以及其後頒行的任官詔書中,多少煌煌大位,卻沒有一個皇族子弟!僅此一點,庶民們已經對老世族地任何攻訐都足以嗤之以鼻了。
列位看官且品味一番帝國這一絕世創制的全貌。
帝國新官制地總體風貌,完全體現了李斯對始皇帝闡述的總綱:以郡縣一治爲根基,以集權求治爲宗旨,以施政治民爲側重,以治權集於中央爲軸心。在此明白無誤的總綱之下,帝國新官制從上到下建立了一個完整的施政體系。這一施政體系分爲四級系統,層層轄制。從皇帝宮殿直到村疇鄉野,一體納入治道。
其一,中央決策系統:皇帝系統。
在帝國開創的官制中,所謂皇帝最高權力,不是僅僅由皇帝一個人來實施,而是由圍繞皇帝建立起來地一個政務系統來完成。帝國新官制中地皇帝系統包括:皇帝本人,郎中令,尚書丞,奉常,衛尉,太僕,宗正。將作少府,大內,太子太傅。也就是說,皇帝總領九大機構,行使國家最高決策權力。在這九大機構中。主要的輔助決策機構是郎中令、尚書丞、奉常、宗正、太子太傅五大機構,其餘四大機構爲皇室事務機構。
其二,中央政務系統:以丞相爲軸心的三公九卿系統。
三公是: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公稱謂,來自周室官制,爲太師、太傅、太保,爲遠古官制中地位最爲尊崇地三人。春秋戰國之世,三公之實不在,三公之說猶存。多爲對地位尊崇的權臣的一種敬意說法。帝國官制明確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爲三公。便是確立了這三個機構的政務軸心地位,與周代三公地“協理陰陽”之類地虛事有本質地不同。帝國三公。各爲一個系統——
丞相綜合系統:開府總領國政,設左右丞相,亦稱相國,多有下屬事務官署。
太尉兵政系統:開府總領涉軍政務,以老秦國尉府擴大而設。
御史大夫監察系統:開府,監察百官並天下郡縣,以原御史署及原國正監擴大而設。
三公之下爲九卿。九卿者,分別執掌九大領域之施政系統也。之所以將九卿置於三公之下,其實際作用在於明確層級權力:九卿在三公領導之下施政,以保不政出多門。九卿之中,五卿隸屬皇帝系統,四卿隸屬三公系統。三公之四卿爲:廷尉,治粟內史,典客,少府。
九卿之外,帝國尚有若干散官機構,或歸皇帝系統,或歸三公系統。中央主要散官機構是:客卿,博士學宮,中尉,內史。
其三,郡縣施政系統:郡守縣令爲軸心的地方系統。
郡官主要是:郡守,郡丞,郡尉,監御史,郡法官,郡卒史,主簿,斷獄都尉,牧師令,長史。
縣官主要是:縣令、縣丞、縣尉、縣法官、獄椽等。職司與郡同名官一致。除此之外,縣府有若干辦事吏:道嗇夫,倉嗇夫,田嗇夫,苑嗇夫,廄嗇夫。
其四,鄉官系統:最基層的三級民治——鄉、亭、裡。
這個最基層的治民系統。當從最下說起。據《漢書&百官公卿表》記載,秦時一縣,土地大體在方百里上下,人口衆多的縣地面稍小,人口稀少者則地廣。但總體說來。都比後世地縣要大得多。爲此,縣以下分三級治理:
最下施治單元爲裡,大體相當於後世的村。裡設里正一人,統掌行法施政。里正之下。設里宰一人,裡監門一人,伍老。
十里爲一亭,設亭長一人,統管全亭施政到民;亭有吏員四人:亭父,求盜,田典,牛長。不久之後,列位看官將遇到掀起天下大波瀾的一個著名亭長——劉邦。
十亭組成一鄉。鄉官,以三老爲最尊。所謂三老,本指上壽、中壽、下壽三種老人。作爲帝國施治地鄉三老。大體是八十歲上下地三位老人。執掌民風民俗教化,以利法令推行。是以列位鄉官之首。鄉政地真正施治官吏,是有秩、嗇夫、遊徼。
如上四大系統,非但在戰國末世堪稱宏大奇蹟,即或在今日看去,也滲透着濃郁的系統管理思維。帝國對施政系統地四層級分割——國、郡、縣、鄉,兩千餘年後仍被看作國家治理的黃金分割法則,以至在整個人類世界都成爲國家治理地通行劃分。那時候,已經開始衰落的西方地古希臘還是城邦制,不知大國系統爲何物;羅馬帝國還在萌發階段,更不知千里萬里的大國爲何物;世界其他地區的族羣,也沒有涌現任何一個具有如此規模的國家,當然更談不上有宏大的國家治理思維。也就是說,秦帝國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開創了宏大的國家行政系統,而且一次到位,具有後人無法觸動其根基地科學『性』。如此宏大的文明視野,如此深遠地歷史洞察,不能不令人歎爲觀止。後人尚且如此,已經習慣了施治鬆散的戰國人民,如何不感到驚心動魄的新『潮』撲面而來?
然則,老百姓更看重效用。在士人世族對新官制的一片驚歎之中,天下黔首卻更多地關注着皇帝對新朝官員的發佈。畢竟,只有具體地主政官員,對老百姓纔有着直接地利害。果然,新官制詔書頒行旬日之後,皇帝地第一道拜官詔書跟着頒行了。皇帝詔書拜定的中央高官是:
三公:左丞相李斯右丞相馮去疾
太尉王賁
御史大夫馮劫
九卿:廷尉姚賈
治粟內史鄭國
典客頓弱
郎中令蒙毅
奉常胡毋敬
少府章邯
太僕馬興
宗正嬴騰
衛尉楊端和
武職:大將軍王翦
大將軍蒙恬
隴西將軍李信
九原將軍辛勝
南海將軍趙佗
閩越將軍任囂
少傅孔鮒
博士僕『射』周青臣
拜官詔書頒行之日,天下激起了更大地議論風『潮』。
雖說郡守縣令的任職還沒有發佈,然僅僅是中央國府的重臣,已經使天下臣民瞠目結舌了。議論蜂起,民衆最不可思議的竟都是有關皇帝的事。一則,如此多的煌煌要職,竟沒有一個皇族子弟。奇也哉!當然,那個宗正嬴騰是不作數地,那是執掌皇族事務的官員,自然得是皇族了。二則,皇帝即位大典時沒有冊封皇后,這次大拜官還沒有冊封皇后,奇也哉!天子不立後,不明正妻之位。奇也哉!三則,皇帝大典沒立太子,這次大拜官也沒立太子。分明皇帝有二十餘個皇子,不立太子,奇也哉!紛紛稱奇之餘,有人便盛讚皇帝大公天下,實在是亙古未聞地聖明天子。中有好事者,仿效官府考功之法。將多年來皇帝所做的大事一一按照年月日排列,結果是大爲驚愕——皇帝的大事件件相連,閒暇空隙比老百姓還少!於是,市井之徒驚歎:“皇帝連放屁的空都沒有!”議論流播,邊遠郡縣的民衆想起既往官府對秦國秦王的譏諷咒罵。更是感慨萬千,說皇帝忙得連自家地事都顧不得想了,這樣的皇帝想叫他學學桀紂只怕都難,罵人家未免太刻薄了。
議論激『蕩』之中。咸陽傳出了博士淳于越最爲響亮地非議之辭:“嗟乎!今皇帝有海內,而子弟爲匹夫,豈能長治久安哉!”此話傳之咸陽,傳之天下,六國老世族們無不紛紛稱快,一時爭相傳誦。黔首庶民則相反,輕蔑地不予理睬,反倒是萬歲聲瀰漫了天下城鄉。各郡縣紛紛上書奏報:“民多以爲大聖作治。建定法度,顯著綱紀,大矣哉!”“天下鹹伏,男樂其疇,女修其業,事各有序,莫不安所!”
百餘年後,西漢賈誼地《過秦論》坦率地記述了帝國初期的蓬勃局面。其雲:“秦並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風。若是者何也?曰:近古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沒,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兵革不休。今秦南面而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西漢名士嚴安亦云:“元元黎民得免於戰國,逢明天子,人人自以爲更生。”亙古以來,民衆人人自以爲重活了一回,這樣地盛世能有幾次?
官制詔書與拜官詔書頒行後的一個月裡,中央最要害的三公九卿共十二官府便全部整合完畢了。各自開府地三公官署最先就緒。丞相府以原王綰的丞相府邸爲根基,房屋擴大了許多,吏員增加了將近百人。太尉府以原國尉府爲根基,房屋未增一間,只增加了許多熟悉軍政的文吏。御史大夫是新創大府,一時沒有合適的足供開府的大官邸。王賁飛書與老父親會商,王翦立即從南海向皇帝上書,自請將原來地上將軍府邸劃作御史大夫府。嬴政立即允准,並下令郎中令蒙毅爲王翦新起一座家居府邸。
與此同時,李斯、馮去疾的丞相府與馮劫的御史大夫府,已經將解決三十六郡郡守與一千餘縣令的應對方略擬定好了。其時郡縣初設,新郡老郡新縣老縣相交錯,官吏更是良莠不齊。除了秦國老郡,新郡多爲假郡守,諸多邊陲新郡還沒有郡守,縣令缺額更是達到六成。這些郡縣地政事,都由秦軍駐守將軍兼政署理着,亟待納入正軌。
左相李斯通盤籌劃,擬定了一個“因地任官”的總體方略,分爲三種情形分別解決:其一,東南邊地五郡之郡守縣令,由大將軍王翦統籌決之,後報丞相府並皇帝認可;其二,西北邊地五郡之郡守縣令,由上將軍蒙恬並隴西將軍李信統籌決之;其三,一統之前由秦王確認的老十郡郡守不變,其轄下所缺縣令,由郡守舉薦,奏報皇帝確認;其四,其餘十六郡之郡守縣令,由丞相府擬定人選,奏報皇帝確認。在方略擬定之後,李斯特意親筆附言:“天下初定,官吏珍稀。欲決施政之難,臣敢請兩策:一則甄別六國舊吏,擇其能事而無大瑕疵者放手用之;二則下詔各郡縣招募遊學之士,入郡縣爲吏,後報御史大夫府覈定。”
嬴政當即批下:“可。”並又增加了一則用人之路,“諸功臣子弟,擇其能者,亦可先假郡守縣令,待其政績彰顯,朕行拜官。”
皇帝開此一路,李斯卻有些爲難了。畢竟,郡守縣令都是獨當一面的治民重臣,依據不得世襲的秦法,功臣子弟若本人沒有功績,則依然布衣之身,是做不得如此顯要職官的。如今皇帝特許以“假”職試用功臣子弟,不失爲救急之法。然則,功臣子弟如何遴選,牽涉便太多了。於是,李斯決意聽其自然,將皇帝制批立即送達各署,並下令可相互舉薦功臣子弟。李斯抱定的主意是:有人舉薦便報皇帝,無人舉薦便待後再說。不料皇帝制批一頒,咸陽又是議論大起。這次是老秦大臣們萬般感慨,如此一條可行之路,竟還是沒有皇族子弟,皇帝於心何忍也!如此感喟之下,功臣們竟是無一人舉薦相互熟悉的子弟了。
秋風初起之時,中央直選地十六郡守將要赴任了。其中只有一個功臣子弟,這便是李斯的長子李由,職假三川郡守。李由之任,是在缺任一郡而又一時遴選無門的情勢下,馮劫全力舉薦的,皇帝親自准許了。這教李斯很感難堪,立即舉薦王翦的長孫王離取代。可皇帝徵詢王賁之意,王賁卻堅執說王離才具不堪大任,正要送其入軍歷練。皇帝最後決斷,取了李由,並不許李斯變更。李斯纔不再說話了。
臨行之日,嬴政親率三公到十里郊亭,爲郡守們舉行了餞行大禮。最隆重的儀式是,皇帝特賜了每個郡守一尊尚坊特鑄的青銅郡鼎,鼎身鐫刻着郡名與首任郡守姓名。當十六名郡守捧起刻有自家姓名的郡鼎時,人人熱淚縱橫,奮然不能自已,直覺自己地生命血肉已經融進了將要踏上地那一方陌生的土地……
郡守餞行禮歸來,皇城東偏殿地燈光又亮到晨曦初上。
始皇帝的目光,又轉向了一個極少爲人重視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