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即便殺了他,也不會有人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殿下不能錯過啊。”楚易勸說道,他當即拔出劍,“殿下不動手,我來。”
“你若是敢殺了他,我便與你一刀兩斷。”李純擋在了李賀面前,見楚易停滯不語,當即說道,“小時候……”
李純頓了頓,眼中的血絲漸漸的消失,目光清澈如水,“小時候,母后曾跟我說過,生在皇家,有皇家的苦,如果我不能做一個好皇帝,那就做一個好人。
“我永遠都記得這句話,當年哥哥和楚家不反抗父皇,那是因爲哥哥心懷天下,不想讓天下的百姓,爲了他的皇位流血,更不想同室操戈,與父親爲敵,所以寧願被父皇賜死,也絕不造反。”
李純看着楚易,目光變得無比堅定,“如果這皇位是用兄弟的血換來的,我寧肯不要,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把我的人頭送給二哥和三哥,他們纔是你最好的選擇,但我請你放過八哥,他小時候已經很苦,我希望用我的性命,換他一命,算是當年無知的補償。”
李賀呆滯的看着眼前的李純,他永遠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輸給楚易,他永遠也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
皇位和萬丈深淵,李純選擇的並不果斷,但他卻還是選擇了萬丈深淵,尤其是那句“如果這皇位,是用兄弟的血換來的,我寧可不要。”
那份堅定,讓李賀無言以對,他突然想到了大哥,也是李純的親哥哥,那個死去的太子,他雖然沒有得到他的照顧,可是李賀心中最欽佩的人就是他,他可能未來不會是一個“好皇帝”,但他絕對是一個好人。
而現在李賀在李純身上,看到了太子的影子,他終於明白楚易爲什麼會選擇李純,因爲他以後可能不是一個“好皇帝”,但他一定會是一個好人。
好皇帝,並非是朝堂所定義的好,好人卻是世人所定義的好,所以李純若是登基,至少大唐的百姓會有好日子過。
楚易儘管已經料到了這一幕,但他還是被李純的這番話所打動,苦笑一聲,道:“鬆綁。”
兩個兵丁當即給李賀鬆了綁,李純坐了回去,仰着頭,他什麼也沒說,但他的臉上也沒有絕望,他感覺這麼多年,自己活的太累了,哥哥的事情在他腦海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一直揹着包袱前行。
楚易說道:“楚王殿下,該履行你的承諾了。”
李賀知道自己輸了,輸的很慘,但這一次是他輸的最痛快的一次,沒有絲毫憋屈,當即跪在地上,說道:“願爲燕王效死,刀山火海,絕不皺眉!”
李純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八哥一臉奇怪,說好自己去死,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履行什麼承諾?
“你們兄弟聊一聊吧,我去鎮海軍看看。”楚易說完,帶着人轉身離開,順便把門也帶上了。
屋子裡只剩下李純和李賀兩兄弟,隨即李賀把事情事情的原委,跟李純交代了一遍:“就是這樣,我不信你會放了我,但我沒想到,你真的會放了我。”
李純恍然大悟,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趕緊把李賀扶起,讓他坐下,問道:“你就不懷疑是我跟楚易串通的?”
李賀一聽,愣了一下,笑道:“雖然我沒你這麼英俊瀟灑,但論眼力,你卻不如我,楚易或許可以完美的演好這場戲,但你不行,你太容易流露出自己的感情,不是從臉上,而是從眼睛裡。”
李純頓時感覺自己被耍了,臉不由一紅,李賀接着道,“今天老十二的一番話,終於讓我明白,爲什麼楚易會選擇你,如果換做老二和老三,我現在恐怕早已經人頭落地了。”
“哥哥既然知道風險這麼大,爲什麼還要來?”李純問道。
“我已經沒得選了,剛纔在船上,我跟楚易吵了一架,他這個人太可怕了,我想什麼他都猜的一清二楚,我不想回南方養老,那日子比死還難過,更何況當年我辛辛苦苦建立起鎮海軍,就是爲了對付夷族,總不能讓他們跟着我一起去養老吧。”李賀無奈道,“這是我夢想。。”
李純明白了,如果他說要殺,楚易是絕對會把他殺了,而不是放了他,到那時他都不知道,自己其實是被楚易給坑了。
“他何止可怕,簡直就是個妖孽,即便日後我真的當了皇帝,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掣肘他。”李純之前就有過這種念頭,而現在這念頭,更加強烈。
李賀吃了一驚:“你不信任他?”
“我不敢信啊。”李純說道,“就按照你說的,他是因爲我的性格,才選擇了我,但有好有壞,壞處就在於,他可能是因爲我性格比較容易控制,所以纔會選擇我,如果真是這樣,他所圖謀的,必然比我們想象的都要可怕。”
“他難道還能當皇帝不成?”李賀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我李氏皇族氣運不絕,除非他改朝換代,可別說葉家和楊家不會答應,長安城的三大巨擘,更不會答應。”
“正因爲如此,就更可怕了,你能猜到他到底想做什麼嗎?”李純苦笑道,“如果能夠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我也不至於這麼害怕,可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想要什麼。”
李賀也沉默了起來,凡是都有個因果,有個緣由,看到李純此刻的猶豫,換做以前,他肯定會利用起來,但現在他沒有這麼做。
“我想他不會害你。”李賀突然說道。
“哦,哥哥怎麼知道他不會害我?”李純問道,“如果他真的要要扶持我做一個傀儡皇帝,我寧願跟他魚死網破。”
“因爲眼睛。”李賀笑着道,“在船上他跟我說要打賭時,他的眼神無比堅定,他信任你,那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惡意,那一刻我好似在他眼中看到了大唐的未來,他眼中未來就在你身上,所以,他不會害你。”
李純沉默了,他腦海裡有一萬個爲什麼狂奔而過,可卻沒有任何一個解答的答案,這時他突然想到楚易的一句話:“如果哪天你要殺我,我絕不反抗。”
第二天,楚易一大早,李賀便回南方去了,他當然很不情願,可聽完楚易給他交代的任務之後,他總算明白自己當初被坑到南方去之後,楚易打了什麼算盤,原來他早就謀劃好了。
除了留下了自己嫡系的鎮海軍之外,李賀把牛大傻也留了下來,只是帶了葛老和幾個忠心的護衛去了南方。
送走了李賀,李純找到了楚易,道:“徐家的人怎麼處理?”
兩人好似忘記了昨天的事情,也沒有絲毫的芥蒂,楚易回道:“簡單,立刻把消息放出去,就說十日後,處斬徐毅和秋騰中,夷族自然會送上門來。”
李純到沒問楚易,到時候夷族的戰船打來怎麼辦,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加上鎮海軍的存在,如今的揚州城,可謂是固若金湯。
唯一值得擔憂的便是民心,雖然說承諾了取消海禁,但依然是舢板不能下海的局面,想要打破這個局面,就必須跟夷族狠狠的幹一仗,而且必須打贏才行。
李純正準備去辦,楚易卻把他叫了回來,說道:“這點事情,還需要親力親爲啊,讓手下去辦就可以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讓你看點私貨。”
見到他一臉神秘,李純知道肯定會有驚喜等着他,自從來到揚州之後,他得到的驚喜不斷,此刻都有些麻木了。
備好了車,兩人當即離開了揚州城,行了大概有半個時辰,他們來到匯入大海的青江邊,看着奔馳的青江,李純奇怪道:“來此作甚?”
就在這時,一條船,從河中緩緩的划來,靠了岸後,楚易拉着李純:“走,上船再說。”
無奈,李純只能跟着楚易上船,一開始李純還以爲楚易帶着他來遊江了,念着揚州事物的李純臉色很不好。
半個時辰後,江中突然泛起了濃霧,等他們穿過濃霧後,不知不覺便靠了岸,看着眼前的景象,李純簡直目瞪口呆。
這是一座島,島上綠樹成蔭,植被繁盛,但讓李純驚訝的並非是這些,而是那停在島旁邊的一艘艘巨大戰船,每一艘都有數十丈長,三四丈寬,像是一頭頭巨獸一般,橫陳在碼頭上。
仔細查看,這些戰船都有了年頭,上面已經沉積起了苔蘚,可這並不能褪去它們昔日的風采。
這些戰船跟鎮海軍的那些戰船不一樣,鎮海軍的戰船,全都是木質的,可這些戰船卻披着一身鐵甲,顯得猙獰無比。
那巨大的桅杆,迎風招展,就像是海獸的背翅,顯得氣勢磅礴。
踏上這座島,只見一些兵丁正在忙碌,看到他們的服侍,李純卻覺得奇怪,心想青江上怎麼會有這麼一座島嶼呢?
“說起這座島嶼的歷史,還得追述到你的先祖太宗皇帝,當年爲了經略無盡妖海,就是這座島上造的戰船,當年可是動用了無數的符紋師和工匠,傾盡國力打造這些戰船,而揚州在歷史上,也曾是最大的造船坊。”楚易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