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想到醜歡歡如此偏袒這楚易,杜東明心底很不痛快,越想越惱火,但他還是忍了下來,這些天在家裡,他跟他父親學到了很多處世之道,他知道,該忍則忍,做大事者,不能意氣用事。
“瞧你說的什麼話,我可沒把你當棋子,也沒把他當棋子,我只是覺得,他隱瞞我們,是不把我們當朋友。”杜東明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坐下,咱麼好不容易聚一次,我可不想就這麼不歡而散了。”
醜歡歡坐了下來,卻一言不發,只是一個人喝着悶酒。
“你我年紀也不小了,你日後有何打算?接掌北衙禁軍,還是……”杜東明試探性的問道。
“我?”醜歡歡搖了搖頭,說道,“你看我醜家,這麼些年,有什麼大動作,北衙禁軍是什麼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就是長安城裡,一幫衙內的飯堂,我醜家,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所以我這一輩子,也就別想有什麼出息,直等着哪天我家老爺子雙腿一蹬,接管醜家的家業罷了。”
“別說的這麼委屈,你至少還有家業,我老爹可是把腦袋別再褲腰帶上過活,指不定那天陛下不高興。就像前幾任宰相一般,被滿門抄斬了。”杜東明訴起苦水來。
“你何必說的那麼悽慘,相爺掌朝以來,朝堂漸漸清明,內廷的那幫閹黨,開始退縮,遲早有一日,要砍了他們的腦袋,到時杜相,可就是名副其實的,千古一相。”醜歡歡說道,“你杜家說不定,也會跟我醜家一樣,立足於長安,成爲千古世家。”
“呵呵,難啊,就說這次楚易送來的人頭,就是不想讓我爹好過,我爹若是瞞着不報,陛下一旦通過他的渠道知道了,肯定會心生芥蒂,報了,又給陛下添堵,不難嗎?”杜東明問道。
“你看,三句話沒完,又扯到楚易去了,他不送給你爹,他還能直接送到宮裡去不成?”醜歡歡沒好氣道,“更何況,你爹雖然兩頭爲難,卻也不失爲一個表忠的機會,雖然給皇帝添了堵,但至少也讓陛下知道,你爹沒有欺瞞他,一心在爲他辦差。”
“呵呵,這種忠心,恐怕陛下會記一輩子的。”杜東明無奈道。
“你問我想做什麼,你想過要做什麼嗎?”醜歡歡問道。
“我?”杜東明愣了一下,說道,“我要參加科舉,入朝爲官!”
“你爹會讓你這麼做?”醜歡歡一臉驚訝,杜東明就是杜家的退路,杜秀夫一旦死了,只要杜家掌握三州的軍權,皇帝是萬不可能將杜家滿門抄斬。
“他當然不讓。可我要說服他!”杜東明嘆了一口氣,“你瞧瞧吧,楚易跟我一起來的長安城,他是天書院首榜首名,麒麟才子,又是符紋狀元,天書院人間行走,還是滅神國使團的大英雄,我是什麼呢?我只是宰相的兒子,除了你們,沒有幾個人知道,離開了長安陳,也沒有幾個人記得。”
聽到他倒苦水,醜歡歡沒有說話,因爲他知道,此時說什麼安慰不了他,跟楚易比起來,他這個醜家繼承人,也稍弱了。
但是,用他家老爺子的話說,楚易是那種千年不遇的人傑,就跟他醜家先祖一樣,必然會龍騰於九州之上,讓人仰視他的光芒,所以醜歡歡心底雖然有些芥蒂,但他還是可以接受的。
畢竟這世上也只有少數人能跟楚易相提並論,除去這些人之外,全都是平庸的。
“考中了,我就去參軍,立下軍功,才能執掌一方,現如今朝堂雖然漸漸清明,但那只是陛下的壓制,哪天若是陛下不買我爹的賬了,我杜家就危險了,內是藩鎮割據,朝堂混亂,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大唐已經風雨飄搖!”杜東明原本想扯到楚易身上去。
他想告訴醜歡歡,大唐都這般模樣了,他卻還在給皇帝添亂,給天下人添亂,安的又是什麼心思?
見醜歡歡的臉色不好,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拿起酒杯道,“到時候,你可得給我送行!”
“你要是中了狀元,我取窖藏百年的狀元紅出來給你慶祝。”醜歡歡心底很沉重,卻打趣道,“連楚易都沒喝上呢。”
發了一通脾氣後,李元宗心底才舒服了許多,安心的等待起了來自北方的消息,這時一名身穿燕鱗鎖子甲,身披皇袍的侍衛走了進來,單膝跪地,道:“稟告陛下,賤奴已斃殺!”
李元宗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正準備收回去,卻想到了什麼,有些奇怪:“你看起來有幾分眼熟,朕在哪裡見過你嗎?”
“下臣楊朔,陛下蒞臨楊家,下臣曾有幸,得陛下賞賜。”這名身穿燕鱗鎖子甲的人,正是楊朔。
“哦!”李元宗回憶了起來,過了一會,突然想到了什麼,“楊家人,怎會在御前當差?”
楊家與葉家,可是兩大古世家,雖然也有入朝爲官,卻也不是做羽林衛的一個小差事,各個都是身居要職的。
“稟告陛下,下臣自知繼承家業無望,便退出了,能侍奉陛下,乃楊朔福氣。”楊朔不敢多言,字字斟酌着。
李元宗沉默起來,楊家是什麼情形,他當然知道,楊朔有什麼目的,稍稍的揣摩一樣,便一清二楚了。
“看來,楊家容不下你啊。”李元宗面無表情的說道。
被看穿了楊朔頭埋得更低,他當然不會去解釋,因爲越解釋越麻煩,他的低頭,讓李元宗心底有一種莫名的快感,雖然他是皇帝,但他也有顧忌,楊家和葉家都是他需要顧忌的,同樣也是他的倚仗所在,可即便是他,也無法將勢力延伸到兩大古世家去。
葉先武雖然忠於他,可那是葉家沒有受到威脅的情況,如果葉家受到威脅,莫說他是皇帝,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恐怕也不會買賬。
楊朔的出現,讓他看到了一些希望,他想起來了,這個楊朔是楊家的庶子,母族的勢力也不大,麗競門曾經給過他一份文牒,裡面都是關於羽林衛最近人事調動,楊朔就在其中。
雖說他不管朝政,但自己身邊的事情,可是一清二楚,這關係到他的旨意能否從大明宮,傳達到天下去。
只是,他只看了一個大概。
在李元宗眼裡,楊朔是一個落魄失勢的庶子,楊家人容不下他,所以他選擇到宮裡當差,楊家的人再兇,還不敢在宮裡造次。
而楊朔一旦出了宮門,不消半月,就會被他的兄弟姐妹,吞的連渣子都不剩,楊朔的目的,無非就是尋求他的庇護而已。
“既然有這份心,就在朕身邊好好當差。”李元宗擡了擡手,有些疲憊的說道,“下去候着吧。”
楊朔欠身一禮,緩緩的退了出去,緊接着李元宗一招手,一名內侍匆忙的走了出來,“此人殿前聽用。”
“陛下,他可是楊家人,而且,他入羽林軍,是醜家的安排,據說醜家跟楚易走的很近。”內侍回道。
“嗯!”聽到楚易的名字,李元宗沒由來的一股火氣冒出來,卻沒有發火,冷靜道,“楊家人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至於醜家?哼,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在朕身邊安插眼線!”
頓了頓,李元宗的臉上浮現出一縷陰鷙的笑容,“那楚易,很快就會成爲歷史雲煙。”
“奴婢這就去辦。”內侍不再多言,緩緩的退去。
“等等!”李元宗把他叫了回來,“此人日後朕有大用,明白嗎?”
“奴婢接旨。”內侍這才退了出去。
“哼,楊家?這麼多年都是鐵板一塊,朕即便不能扶持他,成爲楊家家主,也得讓你們明白,臣子的本分!”李元宗的心思很明白。
入了宮便是他的人,他可以隨意在宮裡殺人,但別人不行,這是一種警告。
楊朔剛剛走出殿外,心底便忐忑了起來,他入羽林軍,確實是想引起皇帝的注意,而後得到賞識和提拔。
這並不是出於楚易的緣故,完全是出於自保而已,自從楚易被流放出去後,他沒日沒夜的失眠,就是怕他那些兄弟姐妹們對他和他的母族動手。
他很擔心李元宗會看出什麼,將他革職驅逐,一旦出宮,便是死路一條。
“楊大人,陛下有旨。”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來,把楊朔嚇了一跳,他回過頭來,卻發現一名內侍站在他後頭。
這名內侍平日裡並不起眼,連楊朔都沒注意到,但此時面對他時,楊朔卻感覺是面對着大唐皇帝。
他正要施禮,內侍擺了擺手,道:“莫要施禮,這是秘旨。”
楊朔有些驚訝,心底更加忐忑,此時他的命運,就掌握在這個內侍身上,他不知道李元宗到底是什麼想法,可他知道李元宗一句話,可以要了他的命。
在宮裡,他跟那些被皇帝隨意打死的小黃門,其實沒有任何的分別。
“陛下旨意,楊朔殿前聽用,朝會侍立駕前。”內侍說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楊朔目瞪口呆,出身於古世家,耳渲目染之下,也能夠學到一些揣摩聖意的本事,皇帝這是要保他啊,侍立駕前,就等於是昭告天下了。
短暫的驚喜後,楊朔又變得忐忑了起來:“陛下,這到底是何意?難道他想扶持我,做楊家的家主,從而打入楊家嗎?嗯,不對,要是楚易在就好了,也許他能夠明白陛下的意思,可惜他現在自身難保,比我處境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