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
正值大朝會,一大早百官便來到了紫宸殿,楚易的奏摺幾乎是和揚州的戰況第一時間送到了中書省,無論是外朝還是內廷,都引起了軒然大波。
朝堂內外,全都是對揚州大敗的議論聲,這對於對冠軍候滿心期望的百姓們,更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一時間如日中天的冠軍候,頓時成了牆倒衆人推的攻擊對象。
楚易在揚州擅殺官員,並越俎代庖取消海禁的消息,成爲了百官攻擊楚易的把柄,長樂候何忠便是此次攻擊楚易的主導者。
在朝堂勢力的推波助瀾下,御史臺諫言,要求皇帝下旨,把楚易從揚州逮捕回來問罪。
今日的大朝會,將此事推到了最高峰,楚易如果大勝一場,或許也沒有這麼多閒言碎語,可燕王的奏摺上寫着:揚州城一戰,守軍重創,損失將近一萬。而夷族纔不到一萬人攻城。
並在奏摺中,狠狠的參了楚易一本,說他不但目無王法,且擅離職守,纔是導致此次失敗的原因。
燕王的奏摺,自然是楚易讓他這麼寫的,也好讓二皇子和三皇子看到他跟燕王不和,但這一奏摺,卻讓整個朝堂對楚易掀起了一場浩浩蕩蕩的口誅筆伐。
李元宗一大早,連早膳都沒用過,便來到了紫宸殿,百官奏事時,他一言不發,以何忠爲首的投機派,幾乎把楚易貶的一無是處,說什麼就不應該認命楚易爲主帥,畢竟實在太年輕了,釀成如此大敗,正是經驗不足。
他們都忘記了,楚易被認命爲揚州行軍大總管,完全是李元宗一手造成,所以他們罵楚易的同時,也是在罵李元宗。
要不是李元宗如今脾氣比之前好了許多,他早就拿着國璽,砸何忠的腦袋了,但他知道他不能砸,何忠之所以如此大膽,顯然背後是有人的。
站在最前列的葉先武,顯然是這個幕後人,李元宗發現以往對他言聽計從的葉先武,竟然因爲楚易開始跟他做對了。
這讓李元宗心底很是惱火,把楚易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一遍,他實在搞不懂楚易到底在揚州幹什麼,堂堂冠軍候,在草原上雄屠百萬荒族,卻在揚州被一萬夷族打敗,實在恥辱。
好似楚易一回來就沒給他帶來什麼好消息,總是給他找麻煩,燕王的奏摺他自然看過,連馬玄機都對楚易產生了很大的意見。
但是,無論李元宗此事有多麼想把楚易碎屍萬段,他都不能把楚易調回來,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麼楚易給他打個大勝仗出來,繼續讓他如日中天,要麼就把楚易徹底毀在揚州,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何忠一番激烈的言詞後,御史臺的言官紛紛諫言,李元宗登基以來,不知道殺了多少這些腦袋裡裝着屎的蠢貨,聽到他們的諫言,怒從心起。
可他還是忍了下來,因爲他知道這些人都不重要,幕後的人到現在一句話都還沒說過呢。
李進站在一旁,原本是不準備說話的,他開始懷疑起楚易的能力,值不值得自己耗費巨大的去拉攏他。
可是,夏侯氏的一番話,響徹在他的腦海。
等言官們跪在地上,要求皇帝罷免楚易,並抓回長安治罪,他忍不住了:“父皇,兒臣以爲,冠軍候在揚州所爲,並無大錯,正所謂攘外必先安內,揚州乃我大唐最富庶的海疆之城,可每年稅收,卻還不及長安周邊幾州,爲何?就是因爲徐毅此人狼子野心,控制三州,勾結夷族,對朝廷的政令更是陰奉陽違,此人不除,征討夷族之事,根本無從談起。”
見到李進說話了,李秀也不落後,說道:“父皇,兒臣覺得二哥說的不錯,冠軍候行的是快刀斬亂麻之策,他殺的官員都是徐毅黨羽,如果這些盤根錯節的勢力不清除,即便派遣十萬大軍過去,恐怕也難對夷族造成影響。”
說到這裡,李秀頓了頓,“至於燕王所奏,恐怕言過其實,冠軍候雖擅離職守,但畢竟是安內之策,身爲揚州城實際主官,有城防之利,卻一戰而潰,最後還把責任推到冠軍候身上,實在荒唐!”
兩位皇子一發話,卻代表了長安城的兩大勢力,言官們都不說話了,連何忠也不敢公然跟兩位皇子互懟。
突然,神武候葉先武走出,說道:“稟告陛下,燕王殿下雖然有推卸責任之嫌,但楚易確有擅離職守之罪,遑論他不經請示,便擅殺官員,這些官員可都是六品以上官員,至於兩位殿下所言,攘外必先安內,殺了徐毅,就真的可以讓三州清平?恐怕不是,殺了徐毅,三州也不過改了個姓而已,但不是姓李,而是姓楚。”
殿內頓時死寂一片,誰也沒想到平日裡穩重的葉先武,竟然敢說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言,雖然整個朝堂都知道,除了長安外的幾州,實際上朝廷的政令,根本無法傳達到各地,基本上等於是被架空。
可事實歸事實,說出來就不一樣了,實際上這就是給了李元宗一記響亮的耳光。
李元宗也被這一耳光打醒了,可他是皇帝,他是絕不會認錯的,冷道:“葉卿以爲,該如何處置楚易爲好?”
所有朝臣都聽出了李元宗話中的怒意,但葉先武並不在意,回道:“臣以爲,必須將楚易抓回長安治罪。”
李元宗不明白葉先武爲什麼一定要弄死楚易,但他知道這次葉先武是下了決心,他話裡還有一層意思,如果陛下您下旨,你收拾不了楚易,我葉家出手幫你收拾楚易。
這要是換做之前,李元宗肯定會大喜過望,可他不喜歡葉先武這種脅迫,即便天下藩鎮割據,至少在長安城,他還是皇帝,是大明宮之主,你葉家即便是聖人世家,底蘊深厚,也不能要挾我。
“侯爺要治楚易何罪?”一直不發言的杜秀夫終於開口了,他知道此刻皇帝正在氣頭上,便接口過來,此時正是恰到好處。
“擅殺官員,此乃罔上,擅開海禁,此乃欺君,擅離職守,導致大敗,此乃失職,如此欺君罔上,無法無天之人,當治死罪!”葉先武冷道。
聽到葉先武如此決心,何忠當即有了底氣:“臣附議。”
一衆投機派當即跟着附議,言官們也紛紛附議,兩位皇子沒想到葉家竟然要對付楚易,李進是不明白的,但李秀突然明白了。
他想到了刺殺燕王時,楚易被葉家人叫離,恐怕葉家在楚易身上吃了虧,所以葉先武才如此處心積慮,抓住此事要把楚易打入深淵。
別說是李秀,即便他跟李進加起來,也不敢得罪葉家,如果拉攏楚易會讓他們如虎添翼,那如果葉家支持他們,那就等於穩坐皇位。
相反,他們也不敢得罪葉家,更不敢得罪葉先武。
紫宸殿形成了一股要殺楚易的大勢,杜秀夫身處於風雨中,卻巋然不動,說道:“若是記得不錯,一年前,陛下派神武候南征神國,可侯爺卻將十萬神策軍葬送,如此慘敗,豈不更應治罪?楚易雖有敗績,可三州局勢已經穩定,討伐夷族正在眼前,諸位就這麼急着把楚易抓會長安論斬,難道諸位跟徐毅也有什麼瓜葛不成?還是諸位跟夷族有瓜葛!”
葉先武沒想到杜秀夫竟然會拿一年前的事情來說事,頓時啞口無言,他那時可是奉了李元宗的密旨,葬送神策軍的,那時候也就是爲了對付楚易。
但他不能在朝堂上告訴大臣們,這是皇帝下旨,儘管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說出來就不一樣了,那就等於徹底跟李元宗撕破臉,幾乎無法挽回。
何忠突然被杜秀夫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當即怒斥道:“杜相如此栽贓陷害,實在荒唐至極。”
“荒唐不荒唐,自有公論。”杜秀夫不屑看他,繼續道,“陛下,臣以爲,再給冠軍候時日,出征時,冠軍候曾立下軍令狀,如今三月之期未到,就論功過,爲時尚早。”
原本李元宗心底憋了一肚子氣,聽到杜秀夫這麼一說,頓時緩和了許多,雖然杜秀夫把之前的事情拉出來說,有損他的顏面,但此時他卻是贊同杜秀夫的,因爲他要讓葉先武知道,他李元宗是不會受到任何人威脅的。
“杜相所言極是,雖然楚易無法無天,可三月之期不到,怎能蓋棺而定。”說到這裡,他掃了衆人一眼,“不過,如此下去,卻也不是辦法,揚州政務,總要有一個人打理,這大唐江山,只能姓李!”
何忠一聽,頓時渾身一冷,葉先武一言不發,因爲他感覺到了皇帝的心意,這次脅迫並沒有成功,反而跟皇帝產生了間隙。
魏國公醜鹿聽了一會,走上前道:“臣有一策,不但可讓冠軍候安心征討夷族,同樣也可掣肘他的權利。”
“哦,國公請說。”李元宗對醜家,還是極爲信任的,因爲醜家是跟大唐的國運綁在一起的,沒有大唐,也就沒了醜家。
“依臣之見,可命杜東明爲揚州刺史,命燕王爲三州節度使,主掌三州政務,至於冠軍候,安心征討夷族即可,不得插手地方政務。”醜鹿說道。
衆人一聽,都是心底一跳,尤其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如果讓李純成爲三州節度使,以後恐怕比李賀還難對付。
他們正要反對,只見李元宗起身,把他們堵了回去,說道:“傳朕旨意,命燕王李秀爲揚州節度使,兼管金州、杭州軍政,杜東明爲揚州刺史,從今往後,冠軍候不得插手地方政務,安心征討夷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