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盧夢嬌就沒再打電話給她過了, 前面說的一塊兒吃飯看演唱會什麼的更是連影子都沒有了,俞穆歡倒也沒有多麼在意,盧夢嬌一向來就是這樣子的脾氣, 合該全天下都讓着她似的, 俞穆歡纔不願意這麼樣去捧着人家呢, 更何況這也太關心自己的感情生活了吧, 太熱心的人她還真是有些吃不消。於是好不容易稍稍熱絡了一點兒的老同學, 又成了老樣子。
一轉眼的時間就到了週末,徐偃這一天不上班,吃完了早餐後出去了一趟, 俞穆歡估計這廝是買禮物去了,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於是就問他買的什麼, 徐偃道:“回家拿了兩瓶茅臺酒, 你不是說伯父愛酒嗎?”說着還一臉虛心求教, 或者說是……求誇獎的表情?
俞穆歡忍着笑抓了抓頭髮,就“哦”了一聲, 徐偃噎了一下,當看到她古怪的面色的時候,放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當即就佯怒地一把將人逮住,在其臉上重重啃了一口, 嘴裡道, “笑我是吧?有什麼好笑的, 啊?”
俞穆歡哪裡會承認, 自然是沒口子地說沒有了, 而徐偃這貨本就是個沒理也要掰出三分理來的,怎麼會放過她, 直接鬧騰回了房間,午飯也直接省掉了。
……
俞穆歡家就住在本市城西的怡芳家園裡,只是大學四年她都沒怎麼回去過,平常住校,放假了就去姑姑家或者阿姨家,再或者就是跟姚冰一塊兒出去旅遊,反正去哪兒都好就是不願意回家。她爸太忙,平常都不在家,家裡還住着別人,她回去幹什麼。後來工作了,更是直接把現在的小窩當成家了。
但是要說她跟她爸關係特別僵硬,那也真不是的,大學那會兒她們美院的學生就很愛玩,也很會玩,時常呼朋引伴地泡吧,一羣狐朋狗友不說是將整個H市的酒吧都摸透了,卻也是能說得出哪條路上的哪家酒吧最安全,或者是最亂等等。那時候太年輕,二的不得了,有的時候一言不合就能跟人直接對上。半夜一羣的學生被叫進派出所去喝茶,每每警察問他們是哪個學校的,他們都會很默契地來一句“城院的”,有一次姚冰這暴力狂用高跟鞋很踹了一個男生的胸口,這下子大家都怕了,就俞穆歡還有恃無恐的,姚冰就笑嘻嘻地慫恿她:“打電話給你爸唄,他不會打你的。”然後凌晨兩點多鐘,睡夢中的俞新德先生被女兒的電話叫醒,先還小小高興了一下,然後就聽到女兒叫他去某某路派出所交保證金的要求。那時候她其實最沒心沒肺,知道她爸疼她,所以她無法無天。
車子開進小區,繞過一片人工湖,在一棟兩層小樓前面停下,聽到動靜的保姆廖阿姨圍着圍裙就出來了,搓着手,見到俞穆歡下來,高興地連聲道:“歡歡回來啦,俞先生正在廚房呢。”
俞穆歡笑着叫了一聲“廖阿姨”,然後輕輕給了一個擁抱,問候她:“阿姨你身體還好吧?”她記得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廖阿姨就有腰間盤痠痛的毛病來着,那時候總說等兒子考上了大學就要好好休息兩年了,沒想到現在還在這兒做。
廖阿姨道還好,然後就要將兩人迎進去,一邊朝着徐偃笑笑。俞穆歡就給他們介紹:“這是廖阿姨,這是我朋友,徐偃。”徐偃跟着稱呼,廖阿姨又是一連串兒的應聲。
家裡沒什麼變化,正門進去是玄關,大廳西北角落是一架熟悉的黑色三角鋼琴,外面罩着一層白底蕾絲邊的布套,掀開一角,表面被擦得蹭蹭亮,像是新的一樣,俞穆歡一眼就注意到了,廖阿姨連忙道:“俞先生每年都有請人保養的,也讓我時常擦拭清理,看着還跟以前一樣新是不是?歡歡你要不要試試看?”
俞穆歡抿了抿嘴,將布罩重新蓋上,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俞新德從廚房裡探出了頭,穿着一身運動服飾,身上圍着圍裙,手上還那這個鍋鏟,形象看起來十分詭異,與目光怪異的俞穆歡目光相觸。他臉上不多的皺紋立馬堆在了一塊兒,“爸爸正給你做椒鹽蝦呢,我記得你最喜歡吃這些海鮮河鮮的了,今晚上都有。”一邊又讓她快坐,還讓廖阿姨倒水,別傻愣着。
俞穆歡忍着心頭的酸脹,沒好氣地衝他嗆道:“我自己家要你客氣啊!”
俞新德愣了一下,倒是沒有被女兒忤逆了的不快,反而更加高興了,帶着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道:“那爸爸做飯,你招呼你朋友啊。”又衝徐偃道,“小徐你隨意點兒啊!”徐偃有些尷尬地點頭應好。
俞穆歡讓他坐着,她去給他拿喝的,只是才一走進廚房,俞新德忙趕她:“怎麼讓小徐一個人呢,這裡爸爸一個人夠了,還有你廖阿姨呢,你出去吧。”
俞穆歡:“……”打開冰箱,裡面倒是有一些飲料,但是大都是茶類飲料,還有幾罐酸奶,想了想都拿了兩樣出來。出去的時候徐偃正一本正經地坐在沙發上看新聞,俞穆歡將手上的東西呈在他面前,看他拿了一罐子紅棗酸奶,這才笑他:“老頭子,跟我爸一樣……”
徐偃瞥了她一眼:“人家都說看肥皂劇的人才是腦子發育不完全的人。”
俞穆歡故意橫起眉:“膽子肥了啊,在老孃的地盤兒上找死!”
徐偃拍拍她的臉,估計真是渴了,大罐頭的酸奶很快就被他喝了個精光,俞穆歡將自己手裡的遞給他:“還要不要?”徐偃搖搖頭,眨眨眼道:“還要嚐嚐你們家的飯菜呢,可得留着肚子。”又道,“我還是去幫幫忙吧。”說實話未來岳父大人在廚房裡忙碌着,他在外面實在如坐鍼氈啊。
誰知進到廚房立面卻是被俞新德給嫌棄了,直推他出去:“我不習慣人幫忙,我們家歡歡這人嘴刁,一點點不一樣她都能吃出來,你還是出去跟她玩會兒吧。我很快就好了,別油煙沾上了。”
徐偃黑線,出去跟她玩會兒?他怎麼有種自己回到了七八歲的時候的趕腳?但是人家這麼說他還真不敢也不好意思這樣子做,跟未來岳父大人保證道:“今天伯父試試我的手藝吧,歡歡也是挺喜歡吃我做的菜的,有時候宵夜還……”
“宵夜?”俞新德驀地提高了音量,一下子將徐偃後面的聲音給壓了下去了,“你煮宵夜給歡歡吃?你們,住一起了?”不得不說,俞新德老朋友真是將女兒跟未來女婿想的太單純鳥,這一下子受的打擊不輕啊。
徐偃也很快意識到了錯誤,於是知錯就改,帶着些難爲情地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一邊又急忙向未來岳父表明自己甚至是自己家人的誠意:“我家裡人希望我早點兒帶歡歡回去一趟,然後兩家人一塊兒吃個便飯。”最好是能快點兒定下來,不能馬上結婚的話,先訂婚也是好的呀,在俞穆歡那兒暫時走不通,他開始走岳父路線。只是殊不知,天下岳父每一個是好對付的,就連這個跟女兒關係還不如眼前這個毛腳女婿的岳父也一樣。
不過俞新德自詡是個很有教養並且很通道理的開明家長,嘴上虛應了幾下,也沒給出個確切的答案,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唯一的改變就是真指使起了這個“搶走了他女兒”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幹活兒。
那廂翁婿兩個各有心思,卻又極其想得地在廚房裡忙碌着,廖阿姨在忙着擦一整扇的落地窗,大廳裡原本是四面牆的,這個落地窗還是後來俞穆歡臭美,說在這兒彈鋼琴的時候若是能夠看到外面的綠樹跟湖水就好了,當時穆敏榮只當小孩子的異想天開,俞新德卻是在她念叨了兩遍後真的請了人來施工,記得那時還被穆敏榮大大埋怨了一通,說什麼小女兒這麼頑劣都是他寵出來的,俞新德卻是不以爲意,還相當自得地跟俞穆歡說:“爸爸對你好吧?爸爸好還是媽媽好啊?”別不信,這還真是個活了半百的老爸說出來的話,俞穆歡也是個狗腿子,當即就給她爸大大拍了一記馬屁。
這會兒她就正坐在琴凳上,手指無意識地觸碰着白色的琴鍵,隨着手指的落下擡起,一連串叮叮咚咚零碎卻又飽滿清脆的音符便跳了出來。廖阿姨回身道:“歡歡你不彈一首嗎?阿姨以前聽你彈的那個什麼,什麼絲的可好聽了,俞先生也總是說。”
俞穆歡抿嘴,還真是有些意動,只是許多年沒有彈,手生了不說,譜子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從屜裡拿出一本看起來已經十分老舊了的鋼琴譜本,翻到靠前面的幾頁,找到了一首以前最喜歡的《我心永恆》,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只是她以前最喜歡它的原因卻不怎麼浪漫,只爲了簡單且容易上手罷了。
一開始手指有一些木楞,感覺伸展不開似的,不過這首曲子以前彈過不知道多少遍,又不很難,到中段的時候就慢慢流暢了起來了,心情莫名其妙地沉靜了下來。
琴聲隱隱約約傳到廚房裡,俞新德聽着熟悉的調子,笑着對徐偃道:“這丫頭以前最討厭碰琴,做什麼事情都是三分鐘熱度,只是後來被她媽媽抓着打了好幾次,我也想着教訓教訓她,故意找了事情出差去了,回來的時候假裝被她媽媽馴服了,那時候還來跟我哭委屈,讓我救她出水火呢。我就想着她一個女孩子跟個皮猴兒似的也不好,硬是不幫她,當時她倒是跟我惱了好大一通脾氣呢。”
徐偃很是驚奇,他並不知道俞穆歡還有這一項才藝,以前以爲她就會畫畫來着。不過未來岳父的爆料他還是非常感興趣的,很捧場地追問:“那後來呢?”
俞新德最喜歡跟人說自己孩子的得意事兒,瞥了他一眼,道:“她就是個小孩子脾氣,不過人也精,見我幾次三番不幫她,也只好識時務了唄。不過脾氣也犟,足足好幾天跟我生氣,每次嘴巴翹地都能掛油瓶了。”說着忍不住笑了起來,徐偃也覺得好笑,三歲看小七歲看老,這話果真沒錯,俞穆歡可不就是個慣會順杆兒爬的嗎,知道你對她好,她就抓住你軟肋了,真正對她有惡意的人她壓根兒就不會理會。
徐偃將這番話說了出來,俞新德不由得有幾分動容,嘆了口氣,終是沒再說什麼。只是很突兀的,客廳的琴聲在這時候戛然而止,似乎聽到了什麼人尖利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