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常常使我衝動不已,衝動又使我煩躁不安。
我想要做一些具體的事情,而不是僅僅停留在信念裡。但我又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
那一天,在矮樓上,我坐在牀邊,不知道該做什麼纔好,東張西望,目光停留在牀前的那隻舊木箱上。
我不知道爲什麼要打開它?裡面只有幾件舊衣服,幾本舊書,還有一堆初中課本、作業薄---我不知道爲什麼要收藏這堆早已無用的東西?
我翻到箱底,看到了一樣小東西,那是一支自來水筆。這一刻,我的心,怎麼忽然就被它打動了?
我打開它,它的墨水已經乾涸了。但是,就象絹絹的墨水又從它的嘴尖流了出來一樣,這樣的話語從什麼地方絹絹地流進了我的心裡:
“我要寫作!我要把我的經歷寫出來,把生活裡發生的事寫出來,把自己的想法寫出來……”
我找出墨水來,讓它吸個飽滿!
我只覺得情思萬千了---我想寫的是那麼多啊!
我找來一隻凳子,把牀鋪當作桌子,把舊作業薄擺在上面,握着它,卻久久寫不出一個字來……
在後來的好些日子裡,我常常坐在矮樓上,握着那支筆,每當我似乎文思泉涌的時候,左鄰右舍的吵鬧聲,和我母親的嘮叨聲,以及廚房裡冒出的濃煙,一齊淹沒了我的思路。我就認爲,我最需要的是一個安靜的環境。
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了老同學王飛,他說:“我……我現在讀高中……我在王老師的房間裡吃住,王老師剛結婚,他在這街上買了房子,學校裡的房間他很少住……,你有空就到那裡去玩……”
我忽然產生了這樣的念頭:爲什麼不向王老師請求,讓我晚上在他的房間裡寫作呢?在那裡是最安靜不過了。
我就衝動了起來,很想立刻就去找王老師。可是,雖然王老師是王飛的親戚,他也曾經是我的數學老師,但我從未和他交往過,我對他一點也不瞭解,又怎敢冒然去找他呢?想要叫王飛幫忙問一下,又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明清楚,就猶豫不決了。
和王飛告別後,我自以爲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辦法,我想寫一封信託王飛交給王老師,王老師看了信,就會把他的意見通過王飛轉告我。這樣,我就可以避免了由於羞怯、不善言辭而可能引起的難堪了。
我認認真真地寫起信來了。草稿寫好了,又一個字一個字地抄寫。
我把信帶到學校去交給王飛。然後忐忑不安地等待消息。兩天後,我卻在街上與王老師相遇,他淡淡地說:“你的信我看過了。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今晚到學校裡去,我們談一談。”
晚上,我用顫抖的手敲開了王老師的門,王老師讓我坐在他對面,
“你在信裡說,你想來這裡學習?”
“嗯。”
“你打算從頭複習,以後參加中考?”
原來我在給他的信裡寫着:“我要把我的經歷寫出來……,爲此,我要從頭學起……”我的意思是要從頭學習寫作,但整封信沒有直接提到“寫作”兩個字,以致讓他誤會了。我急忙向他解釋:
“不,我……我想學習寫小說……”
“寫小說?你太大膽了!”
我沒想到他會大吃一驚。他接着告訴我說,他父親讀過大學,曾在省城工作過,**中被下放回家,他後來在家裡寫作,寫了好多年都沒有成功……。然後他勸我不要……
我就聽不下去了。我本來一心只想得到他的鼓勵、支持,沒想到卻被他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冷水,弄得我驚慌失措了。我很後悔不該給他寫那封信。
我的寫作慾望並沒有因爲受阻而息滅。但是,它畢竟不比想要掙錢,想要有房子,那麼具體、迫切。
我的大部份心思又轉到了掙錢這個問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