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唯一的光之門被打開了。
銀站在“門”的面前, 臉上帶着奇異的笑。
“喂喂喂~這可真是難得呀,我們的市丸銀‘大人’居然要一個人離開這虛夜宮!就因爲聽到了那個叫作什麼什麼梨的女人還活着的消息?哈哈哈!!這可真是太好笑了呢!”黑色的中分長髮順着男子歪歪斜斜的肩膀垂下,刺耳的乍舌聲在黑暗中響起, “喂, 市丸銀……不好好跟着藍染大人可是會發生不好的事啊——!!”
巨大的圓形衣領微揚, 鎖鏈隨着男子的動作發出清脆的響聲, 月牙狀的雙刃大鐮夾攜風帶勢急襲銀的頸項。背對着男子, 銀輕笑,“真是遺憾吶,諾伊特拉。”
被叫做諾伊特拉的男子手中的月牙狀雙刃大鐮在離銀的頸項僅有數釐米的地方停下了。
——伸長的神槍正正的抵在諾伊特拉的喉結上, 刀尖已沒入皮膚三分。
諾伊特拉的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狹長的右眼眯得更細。
“如果你的鋼皮不是那麼厚, 那麼現在在這裡的就是一具屍體了。”銀轉過了頭, 嘴角彎成詭異的弧度, “Byebye~諾伊特拉。”
神槍被收回了鞘裡,諾伊特拉看着銀的身影消失在光之門的彼端。下意識的朝被神□□到的地方摸去, 諾伊特拉意外地摸到了一手的溫熱。
“嘿、嘿嘿嘿……”諾伊特拉用沾滿了鮮血手捂住自己的右眼,發出了扭曲的笑聲,“嘿哈哈哈哈哈——!!”
—瀞靈廷四番隊重症病室外—
趕來的亂菊慘白着一張花顏,“這是怎麼回事!?鬆梨她……!!”
“……”比公務纏身的亂菊和冬獅郎先趕到的藤丸坐在靠椅上一反常態的沉默不語,就連臉上時常掛着的爽朗笑容都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擔憂與隱忍。
看到藤丸沒有回答的意思, 修兵嘆了口氣, 道:“卯之花隊長說生命沒有危險, 但是……”
“但是?”亂菊剛鬆了一口氣, 卻在這個時候又懸起一顆心來。
“鬆梨姐姐短還沒有恢復意識……”伊鶴低頭,雙手緊握成拳。
“……知道是什麼原因了嗎?”比亂菊要鎮定不少的冬獅郎問道。
修兵搖頭, “不知道……卯之花隊長還沒有告訴我們原因。”
“藤丸大哥呢?有什麼頭緒嗎?”亂菊轉向了藤丸。
額頭靠在交握的雙手上,藤丸閉上了眼,“……沒有。”
“……”靠牆站着的白哉只是看了一眼藤丸,便移開了視線。白哉清楚的知道藤丸在說謊;哪怕不是說謊,藤丸在這件事上也絕對是有所隱瞞。
撇開鬆梨與藤丸好得異乎尋常的兄妹關係,單論藤丸和鬆梨幾乎是每天每夜都形影不離這一點,藤丸就不可能任何異狀都沒有察覺到。
在察覺到鬆梨的靈壓消失的第一時間白哉衝進了廚房,之後抱着在伊鶴與修兵的呼喊聲中不醒人事的鬆梨,以修兵和伊鶴根本追不上的速度闖入四番隊的隊長室。
從朽木家的大宅到達四番隊只花了白哉短短數分鐘的時間,然而就在這麼短短的時間裡,白哉還是發覺了不對。懷中的少女實在太輕了。
明明比露琪亞還高出半個多頭,但鬆梨的體重比露琪亞還輕不少;抱在懷中就像只有骨頭一樣。
究竟在她的身上,發生了什麼呢?只注意到了她和自己分開了一百年,時過境遷,自己與自己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似從前,卻忘記了對於她來說,所有發生的事都是那麼離奇、繁雜,要想平靜的接受根本是不可能的。
病房內,鬆梨顫動着羽睫,慢慢睜開了眼。
“鬆梨!鬆梨!!”卯之花握着鬆梨的手,輕聲的呼喚。
“烈、姐姐……?”鬆梨迷迷糊糊的循着聲音向卯之花看去。
“你醒了……終於醒了……!”卯之花握着鬆梨的手微微顫抖着。
“烈姐姐……”鬆梨像四周看了看,一片純白的房間有消□□水的味道,“這裡是四番隊……?”
沒有回答鬆梨,卯之花握着鬆梨的手微微使力,“鬆梨,不要再使用熾水鏡了……我不想看到你和伊花一樣……!”平時總是笑得如聖母一般的女性流下了眼淚,“從你身上感覺到熾水鏡的靈壓時,我真的、真的——!!”
“我和伊花一直都把你當作真正地妹妹……!”一滴滴地熱淚滴落在鬆梨冰涼的手上,像是落下了什麼印記。“想到你會和伊花一樣……想到你也會迎來那樣的終末,我就……!!”
“對不起、對不起,烈姐姐……可是熾水鏡我非用不可!”身體沒有力氣,可鬆梨的神志已經完全清醒了,“因爲,不那麼做的話,伊花大人和徵源大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在籍!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伊花大人和徵源大人……!我……”
“不行,鬆梨!你應該知道使用熾水鏡的後果!那會縮短你的壽命啊!”
“我的壽命縮短一點也沒有關係!”放開了卯之花的手,鬆梨艱難的從牀上起身,拼命的想要說服卯之花,“死神半永久的生命比起伊花大人、徵源大人和朱司波家根本不算什麼!”
鬆梨越說越疾,連抓着牀邊的手指骨節都開始泛白。“我想爲伊花大人還有徵源大人的歸來努力!我想爲朱司波家的存在努力!就算我的壽命因此被消減也無所謂!!”
(早已失去過一次家人了,這一次絕對不想再失去伊花大人和徵源大人……!)
希望能過着平凡的日子,希望能和從前一樣;即使白哉長大成人,有了過世的妻,即使沒有人願意開口談行蹤成謎的銀,即使在自己和藤丸受到懷疑猜忌、被衆人所遺忘的時候,值得依靠的前輩與最敬愛的老師都沒有出現。
“——我想讓一切恢復成曾經的模樣啊!!”
蒼白的臉上因情緒的高昂而染上些許紅暈,鬆梨認真的天空色眸子讓卯之花再也無法隱瞞本該早就讓雙胞胎兄妹知道的事實。
“那是……辦不到的。”
卯之花低下了頭。“鬆梨,不要再努力了。”
“烈姐姐……?”
“伊花,”像是要花費極大的力氣才能將這一句話說出,卯之花深深吸了一口氣,眼淚潸然而下,“伊花……已經過世了。”
鬆梨的世界忽然靜寂了下來,只有卯之花的聲音在清楚的迴盪,一遍遍的,像是耳鳴一樣衝擊着鬆梨的大腦,最後逐漸變成忙音。
“烈姐姐……”鬆梨對卯之花綻開一抹笑顏,“你是在開玩笑吧……?”
卯之花靜靜地搖了搖頭。
“請……告訴我……這是在開玩笑啊……烈姐姐……”笑着的鬆梨拉住卯之花的手,然後在卯之花的眼中看到了真實的痛心與悲慼。
“不可能……”
『鬆梨。』火焰色的長髮,嘴角明亮的笑容,優雅至極的倩影。
伊花對於鬆梨來說是最親愛的姐姐、至高無上的榜樣、聖母般存在,同時也是鬆梨爲之奮戰至今的理由之一,要讓鬆梨一下子就接受伊花已經去世的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再沒有見到伊花大人的遺體以前,我決不會相信伊花已經不在的事!!決不——!!”
看到鬆梨紅着眼,卻堅決不讓眼淚掉出來的樣子,卯之花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對於鬆梨來說會是致命一擊。
“被奧多烏羅殺死的伊花的遺體,在你們失蹤的那一天就被找到了。”
“!!”
回想起那個時候的事,卯之花閉上了眼,“……我親眼看着瀞靈廷回收了伊花的遺體。”
最後的心理防線被徹底瓦解,鬆梨再無力去思考任何的可能性。
“那麼,伊花大人的遺體在哪裡呢……?至少、至少讓我將伊花大人的遺體帶回朱司波家的墓地,好好的安葬……”連嘴脣都在顫抖着,鬆梨硬是沒有讓眼裡酸澀鹹苦的淚水滑落下來。
卯之花再一次搖頭,“那也是辦不到的,因爲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伊花的遺體被送到了哪裡。”
“是……嗎……?”
與卯之花想象的不同,鬆梨沒有大哭,也沒有大叫,反而奇異的冷靜了下來。
“鬆梨,你……”
“我沒事的,烈姐姐。”鬆梨擡頭,對卯之花笑了笑,然而天空色的眸子已失去了光彩,“我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
聽着鬆梨自我催眠般的話語,卯之花心頭一沉,卻不後悔把事實告訴鬆梨。
紙是包不住火的。與其看着像妹妹一樣親近的鬆梨再這麼徒勞的努力下去,還不如把真相告訴鬆梨,讓鬆梨停止那種削減生命的行爲。
伊花的事是一定要跨越的悲傷,不僅是鬆梨,還包括卯之花自己。
“……鬆梨,”卯之花擦乾了眼淚,從懷中拿出了自鬆梨和藤丸回到瀞靈廷後就一直貼身帶着的白色信封,將之放入鬆梨的掌心裡,“這是伊花留下的信,是留給你和藤丸的信,現在……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鬆梨,我不會對你說‘哭出來會好受些’,我也不會安慰你‘伊花永遠活在你的心裡’但是,我希望你能記得……”張開雙臂,卯之花抱住了鬆梨,“你是我和伊花最疼愛的妹妹,我們一直都期望着你能夠幸福。”
“烈姐姐……”鬆梨天空色的眸子微微恢復了一點神采。
撫摸了三次鬆梨的頭才緩緩起身,卯之花輕道:“我先出去了,外面還有一大羣擔心你的人呢。”
“……是。”順從的被卯之花扶着重新躺回牀上,鬆梨看着白色的門在卯之花身後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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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房間內,只有鬆梨自己的呼吸聲。
展開了伊花的信,看到伊花那娟秀細膩的字跡,鬆梨再也無法忍耐的流下了眼淚。
『給鬆梨和藤丸:
拜啓,我可愛的弟弟與妹妹,你們還好嗎?當然,我希望你們一切安好。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鬆梨會哭吧?可是沒有辦法呢,我想離別這一天遲早會到來,所以把這封信交給了烈。
鬆梨,這是我第一次弄哭你,也是唯一的一次。對不起,你的伊花姐姐無法看你找到自己的歸宿,爲你親手披上白無垢。對不起,藤丸,鬆梨就交給你這個爲兄的照顧了。
慢慢的一行行看完,鬆梨沒有抽噎,也沒有哽咽,只有視線一片模糊。
『……我不放心你們,也不放心徵源。作爲姐姐,我是清楚的,徵源既沒有鬆梨的堅強,也沒有藤丸的豁達。那孩子很溫柔,可是總是愛鑽牛角尖;恐怕就算是玉石俱焚,那孩子也會貫徹自己堅信的事物吧?
鬆梨、藤丸,拜託你們……請替我照顧好徵源,請替我這個做姐姐的守護他。
我希望你們,都能幸福。』
“伊花大人……”輕握着信紙,鬆梨閉上了天空色的眸子。
許多的願望,都沒有實現;許多的誓言,都沒有做到。殘留在心中的,是無盡的後悔與自責。
“我會守護徵源大人的……”
想守護的其中一個人已逝去,那至少,可以使另一個人獲得伊花所說的“幸福”。
“我一定……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