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以爲自己就這麼死了, 可是並沒有刺痛感傳來,睜眼一看,本來金碧輝煌的博物館, 已經一片漆黑。
電閘被人關了。
身體被一個人撈起, 似乎是聽到了鐵條被擰斷的聲音, 隨後便被人抱着疾奔。
這個懷抱的確很溫暖, 帝姬很想就這麼睡過去。只是她提醒自己, 現在的自己,不能再這麼笨。
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遍,就已經很笨了, 再摔,就是沒腦子了。
一出外面, 帝姬就從翟霄身上翻轉下來, 見他要過來, 手已提起,槍口指着他的心口。
翟霄默然片刻, 忽然又像往日那樣笑着:“帝姬。”
“既然沒有心在裡面,也不介意我在這裡開一個洞吧。”帝姬冷言。
“啊,你要是開槍了,這顆心就真的要碎了。”翟霄臉上雖然在笑,眼裡的神色卻很閃爍。帝姬會不會開槍, 他已經沒有一點把握。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他比宅休, 還要更渣一些吧。
“帝姬。”翟霄嘆了口氣, “我從很早開始, 就已經決定要和你一起。只是這一次,我不得不這麼做。”見槍還對着自己, 他才繼續說道,“因爲可莫已經對你起了殺機,所以我不得不和古兮聯手。如果我跟你說,你肯定不會信,可莫也可能會立刻動手。”
帝姬冷笑,他的話,她一個字也不信。
翟霄知道她不可能那麼容易被打動,他一開始就知道了。或許她是真的喜歡自己,所以遭受了剛纔的打擊後,才無法接受他。他的方法未必是全對的,但是讓她察覺到了身邊的危險,以後可莫要動手,也不會那麼容易。
他說愛她,沒有一點假意在裡面。如果不讓她看清可莫的目的,越到後面,她受的傷害也會越深。
見帝姬開了綠毛的車門,翟霄快步走上去,攔住車門:“帝姬,你受傷了。”
見她冷着臉不說話,槍口又頂住了自己的腦袋,他也鬆開了手:“你開槍。”
帝姬盯着他,死死看着他的眼睛,又是演戲,又是演戲,可是她沒有辦法真的開槍。他們冷血無情,自己不是。
聽見後面有熟悉的腳步聲,帝姬的身體又僵硬了。
翟霄已經將她護在身後,警惕地看着可莫。
可莫開口,聲音裡一如既往的沒有太多感情,但是這次比起以前來,卻更加冷漠:“如果你們還要繼續找卷軸,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可莫。”帝姬從翟霄後面踉蹌着走了出來,抓住可莫的手臂,凝神看着他的眼睛,“殺了我,現在就殺了我。不然以後,我一定會成爲你成王路上的最大絆腳石。”
翟霄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帝姬的性格,他了解。不讓她自己做個了結,心結就永遠解不開。
可莫微微低頭看着她,眼底騰起一股寒意:“我不想殺你,但是不代表我不會殺你。”
帝姬揚起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淚聲喝斥他:“你忘了爸媽怎麼死的嗎,你忘了你怎麼死的嗎?爲什麼還要讓更多人變成你這個樣子!你以前養的貓死了,你還會哭上三天,現在爲什麼你要做這種噁心的事!”
可莫摸了摸臉上的紅痕,漠然:“就是因爲看着爸媽在我面前死了,我卻沒有一點保護他們的能力。我要變強,以後只有我殺人,沒有人可以殺我想保護的人。”越說道後面,聲音就越小,“我不想跟你做敵人,我把綠毛弄壞,想讓你回去,可是天不如人願。姐,跟我走,可莫以後保護你,好不好?”
帝姬淚如雨下,伸手抱住他,嗚咽哭着。
她知道可莫當年的心情,因爲她也經歷過。看着大批喪屍入侵校園,屠殺畢業典禮上的人,看着父母弟弟在混亂中驚恐,但是卻沒有辦法去救他們。所以她才那麼刻苦的加入獵人公司,就是爲了要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可莫也一樣。只是他走的是另外一條路,一條和自己完全相反的路。
“可莫,跟姐姐走,我們不找卷軸了,我們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生活好不好。”
翟霄默然,帝姬連這句話都說了,也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
可莫伸手緊緊抱住她,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鬆開她,牽起旁邊的素紗,轉身離開。
“可莫……”帝姬喑啞着嗓子叫他,他這一走,就是生離死別,再見面,也是敵人。跟世上唯一的親人做敵人……
可莫走後,帝姬久久跪在地上,在蒼茫大地上,顯得那麼渺小。直到翟霄伸手去抱她,她才猛地一動,將他推開:“不要過來。”
“我不過去,你別怕。”翟霄蹲在她面前,見她眼裡含着的警惕,心裡微痛,“帝姬,你聽我說,我和古兮聯手,絕不是要抓你,我只是想讓你看清可莫要做的事。”
“如果可莫被他們抓走了怎麼辦!”帝姬嘶啞着嗓子吼他,“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你所謂的計劃失敗了的話,可莫就被當成研究生物擺在基因室裡了!”
“在進博物館之前,我已經拜託那幾個獵人,讓他們把電閘關了,不會有事……”
“你閉嘴!”帝姬赤手抓了一把泥,徑直扔在他臉上,“你根本就是一個沒有心的人,我不想再相信你,也不敢再信。”
翟霄似乎根本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這一抔土扔來,也代表她要跟自己決裂的預兆。他顧不得對方還氣在頭上,探身握住她的雙臂:“帝姬。”
帝姬的力氣不如他大,身體也幾乎是被他壓着,動彈不了。唯一可以動的就是頭,狠了狠心,用自己的頭朝他撞去。
翟霄反應極快,偏頭閃開,不等她反應,壓脣而上。
軟舌迎來,帝姬毫不留情地咬了他一口。血腥味溢開在嘴裡,卻不見他躲。
以前她不恨他的時候,每一個吻都覺得幸福。可現在她恨他,卻覺得無比輕佻。
他們即使不是夥伴,也是戀人,可是他的計劃,自己卻一點也不知道。甚至他跟古兮還有來往,她也不知道。
冰涼的淚染了臉頰,翟霄微愣,離開她的脣間,看着明明在落淚,眼裡卻還透着倔強的帝姬。終於明白,他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聽到後面博物館的大門有人走來,翟霄終於放開了她:“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帝姬不再看他,彎身進了綠毛裡,沒有一絲猶豫,開着綠毛飛馳離開了。
翟霄看着絕塵而去的裝甲車,長長嘆了一氣。他果然還是不瞭解她,寧可自己看到傷口,也不願別人血淋淋地揭開給她看。因爲那是她的親生弟弟,她不想承認他的背叛。
車子開出很遠很遠,已經無路可去了,帝姬才下了車,俯身乾嘔。
一個人難過到極致的時候,連吐都吐不出來。
夜幕的風吹來,冷得徹骨。帝姬被這冷風一吹,才終於恢復了些精神,摸着綠毛的鐵皮殼子,兀自一笑:“綠毛,最後只有你陪着我。”
看到放在車窗上的香菸,伸手拿了過來,抽出煙,點燃吸了起來。她倚靠在車身半天,看着悠遠漂浮在明月四周的雲朵,心情漸漸平復。
可莫要做喪屍之王,她更要努力去找到卷軸。讓他變回正常人,帶他回家。
可莫走了,翟霄走了,她就更沒有什麼可怕的了。S公司和X公司一定不會放過她,既然如此,就該讓翟霄早點離開自己。既然她早就是一個人了,那就不要再讓其他人牽扯進來。
雖然心痛,但是她不想看翟霄也死在自己面前。他一個人,能過的很好,沒必要和自己一起去冒險。當初她要宅休和自己一起找卷軸,沒有一點猶豫。可是面對翟霄,卻不希望他跟自己一起走那鐵索橋。
她果然是愛上那個沒有心的男人了。
帝姬將菸蒂扔在地上,擡腳踩滅。望着長吁一口氣:“卡丘卷軸,你再不出來,我也要死了。”
她話一落,不知哪個角落傳來一陣陣低笑,沙啞的聲音傳來:“又是卡丘卷軸,又是卡丘卷軸。”
帝姬循着聲音走去,只見一個老人正坐在安樂椅上,嘴裡唸叨着卡丘卷軸。
她本來不想進去問,這個場景之前也遇見過一次,總有那麼幾個怪老頭說自己見過卷軸,但最後都無果。可是當老人睜眼看向這邊時,見到他的雙眼,帝姬已經邁開的步子,又停了下來。
並不是空洞無神的眼睛,相反比起大多數老人,甚至是年輕人,都更要犀利有神。察覺到有人,偏頭盯着來人:“你也是來找卷軸的?”
帝姬點點頭。
“你也覺得它能拯救這個世界?”
帝姬微微蹙眉,不知道老人這麼說有什麼含義。
老人閉上眼,悠悠開口:“什麼卡丘卷軸,都是假的,什麼救世,都是有心機的人散佈的謊言。憑一本書就想拯救全世界,到底是多愚蠢的人,纔會相信。”
刺耳的笑聲傳來,帝姬身體已經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