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林倩得了二夫人的提點,開口也不詢問昨兒的事,只歡喜道:“……花園裡的梅花都開了,我方纔去祖母那兒請安的時候還與五妹妹說起了,不如趁着這個時候咱們姊妹幾個設個梅花宴,順道邀請家中的兄弟,好不熱鬧,姝姐兒你說如何?”
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原先林姝忌諱別人說她是連家的外孫女,怕旁人瞧輕了的身份,一提起詩會花宴的,她總是最積極的那個。
就算是衝着這份討好自己的心思,林樹葉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好啊,既然你們都想要舉辦梅花宴,那就算我一個就是了,不如就定在後日罷?我堯表哥也回來了,到時候大家可以一起參加,也算是熱鬧。”
林倩點頭說好,倒是叫林姝吃驚的是,林倩只叮囑她後日不要遲到了,零零碎碎又說了幾句話,可是沒有一句是關乎長澤郡主動手打她那件事。
等着林倩走了,林姝那青蔥一般的手指摩挲着茶蠱,忍不住想到,方纔林倩還提起了林憐,看樣子這件事不僅是二房想要打聽,就連林憐都想要攙和一腳……
轉眼就到了梅花宴那一日了,天氣雖冷,可涼亭四周都掛了擋風遮雪的簾幔,亭子裡放了好幾個大碳盆,所以也不算是太冷,再加上幾個孩子都是頭一遭在冬日吃烤肉,只顧得上說趣話,哪裡還顧得上冷?
今兒不僅是林姝這幾個姑娘在場,就連信中侯府的幾位哥兒也來了,倒是他們的大哥——信中侯府世子爺呆了片刻就走了。
剩下的幾個小人兒嘰嘰喳喳說着話,其中自然是以林慧最爲活躍了,“……叫我說咱們應該每年多舉辦幾次這樣的宴會,這樣纔有意思,整日圍在長輩身邊吃酒,連句話都不敢多說,生怕哪句話說錯了惹得長輩厭棄,不像咱們幾個在一起,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呢!”
“三姐姐說的對!”林有奕高聲叫道——他是二房的嫡長子,如今才六七歲,因爲二夫人生下他這個哥兒不容易,所以一直看的很是嬌慣,這性子自然是倒不如二夫人和林倩小心謹慎。
林倩遞給了弟弟一塊烤好的鹿肉,叮囑他快些吃。
林姝碗中也夾了一塊着鹿肉,只是那筷子在鹿肉上翻來覆去的,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一旁的林慧見了,忍不住低聲道:“姝姐兒,你碗裡的肉再不吃都涼了……”
其實她知道林姝也算是個心氣高的,被長澤郡主打了一巴掌定然會不高興,想着這兩日她娘與她說的話,“你不是素來與姝姐兒關係要好嗎?怎麼姝姐兒連她爲何捱了一巴掌的事兒都沒告訴你?你還是多去打聽打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好,免得闔府上下,就咱們被矇在鼓裡,到了你祖母跟前,連說什麼話都不知道,到時候又被你二伯母壓得死死的。”
這話,她出門之前大夫人還不忘與她叮囑了一遍,可她壓根就沒打算問,若姝姐兒想告訴她,不用她問,姝姐兒就會說的。
林姝搖搖頭,正欲說話的時候,涼亭入口處卻傳來了悅耳的男聲,“是不是表妹覺得這鹿肉不好吃?正好我從白馬書院回來的時候見着路上有賣野雞的,我見着不錯,就帶回來了幾隻,不如現在一併烤了吃!”
林姝擡頭一看,這人不是連有堯還能是誰?
他手上拿着野雞的幾根長長的野雞屁股上的毛,看起來很是滑稽,他身後的小廝手上更是提着幾隻野雞,一隻只還咕咕叫着。
衆人見了,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了,林成奕更是忙跑上前去,“堯表哥,堯表哥,這是野雞毛嗎?可真有意思,原先我只見過孔雀的羽毛,你能不能送我一根?”
連有堯向來大方,自然將這野雞毛送給了他一根。
一時間,在場的小男孩紛紛上前討要,好不熱鬧。
林姝的目光卻落在不遠處香樟樹下的那個人身上,那人不是成安侯府世子爺邵聖平還能是誰?
他倒是比連有堯有規矩多了,想着涼亭處有不少姑娘在場,不好上前。
林憐也瞧見了,只輕聲道:“堯表哥將這些野雞交給下人去就是了,咱們一塊吃烤肉罷!前幾日四姐姐還與二姐姐說了,要等着你回來才能設這梅花宴了。”
衆人一聽這話,紛紛掩嘴嗤笑起來,一個個看向林姝的目光卻是意味深長。
林慧卻鼓着腮幫子道:“憐姐兒,你可別亂說話,當心叫祖母知道了禁你的足。”
連有堯臉上也帶着星星點點的笑意,深深看了林姝一眼,才含笑道:“我就不來了,今兒我可是帶了客人回來了。”
衆人忍不住探頭出去一看,林倩更是忍不住笑道:“原是邵家表哥,這也能算是客人?他是大嫂的表弟,堯表哥在咱們信中侯府壓根就沒將自己當外人,叫我說,這邵家表哥也不算是外人了。”
說着,她更是一疊聲吩咐丫鬟去將邵聖平請過來。
她今兒是這梅花宴的舉辦人,她都這樣說了,旁人自然也連聲附和,這其中最爲高興的就是林憐了。
林憐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可林姝看着她那笑的彎彎的眼睛,知道她這是比誰都高興。
邵聖平即刻就來了,朝着各位作揖,“原本是得了連兄的邀請前來做客,不想叨擾了各位。”
“邵表哥也算是咱們的稀客了,雖說你是大嫂的表弟,可每次來咱們家做客的總是成安侯府的姑娘,總不見邵表哥,邵表哥好不容易來一次,可得和咱們在一起好好熱鬧熱鬧!”林倩笑的客氣,忍不住說道:“邵表哥也不必覺得不自在,本就是一家人,又有幾位哥哥弟弟在,不礙事的。”
就連連有堯都忍不住跟着湊熱鬧,“是啊聖平,不如咱們就坐下來一起吃烤肉,待會兒你臨走之前去瞧瞧大嫂就是了。”
他們口中的大嫂葉氏是信中侯府的世子妃,是林慧的嫡親嫂子,如今已經有六七個月的身孕了。
邵聖平只得坐了下來,正好與林憐相對而坐,與林姝斜對而坐,林姝忍不住看了一眼林憐,她臉上寫滿了嬌羞,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更是含情脈脈看向邵聖平一眼。
只是邵聖平卻是連看都沒看林憐一眼。
對於這個自己上一世的夫君,林姝是再清楚不過,邵聖平是個極有野心的人,上一世求娶自己不過是因爲自己設計而爲,自己的名聲毀了,自己的父親是正三品侍郎,繼母是長澤郡主,再有成安侯的逼迫,他這才答應的……如今的林憐,他怕是看不上的。
成安侯府雖及不上信中侯府,但邵聖平卻是日後的成安侯,若在科舉上有所成就,想要娶什麼樣的妻子沒有?
這一世林憐做再多,也不過是個跳樑小醜罷了……
正思忖的時候,連有堯那聒噪的聲音便傳了過來,“表妹,我前幾日在後山抓到了一隻小白狐,專程給你帶回來了,胖嘟嘟的,很可愛,你見了一定喜歡……”
林姝皺了皺眉頭,輕聲道:“我可是聽人說白馬書院師傅管的極嚴,怎麼表哥還有時間去山上抓只白狐回來……更何況,我素來最怕這種尖嘴猴腮的動物了,生怕丫鬟們一不小心,這狐狸便鑽出籠子來了。”
連有堯有些窘迫,支支吾吾道:“功課要緊,身子自然是更要緊的,要不然等着會試的時候哪裡捱得住?聖平,你說是不是?”
邊說,他還忍不住撞了撞邵聖平的胳膊,被點名的邵聖平擡起頭,看着林姝點點頭。
這一雙眸子裡似含了秋水似的,只覺得裡頭暗藏着太多東西,尋常女子一看便忍不住陷了進去。
連有堯也算是生的不錯,可大多數時候都只知道胡鬧,如今在邵聖平身邊一比,一個像是天上的星星,連有堯則像是凡塵裡的草芥一般……也難怪林憐暗許了芳心。
林姝別開眼去,笑了一聲,“反正不管我怎麼說,表哥總有一籮筐等着我,我可不管這些,到時候只管寫了一封信告訴舅母,要舅母來教訓你就是了。”
一時間,衆人都紛紛笑了起來。
林慧笑的最爲開懷,開懷中卻是帶了幾分羞赫,有好幾次想要與連有堯搭話,可都被旁人給岔了過去。
若平日裡的林姝定能察覺一二,可如今,她的心思壓根就沒有放在這梅花宴上,依舊想着前幾日長澤郡主離去時的那句話。
酒過半巡,林倩卻是說起這事兒來了,“……說起來這幾日祖母像是不大高興似的,我隱隱約約聽我娘提起過,說是咱們信中侯府雖有侯位,可如今朝局動盪,皇上哪天不高興了,咱們家這侯位便保不住了,也不知道咱們這樣快活的日子還能有幾年了!”
林慧卻是滿不在乎道:“好端端的,二姐姐說這些話做什麼?咱們家不犯事兒,難不成皇上還能奪了咱們家的侯位不成?”
林倩意味深長看了林姝一眼,並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