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聲落地的腦袋的那張臉上,凝固着生前殘存的驚懼乞求。
當日向日足不留痕跡地瞥眼一望時,似乎還能從對方的眸中,讀到了一絲不解的神色。
日向謙次郎在臨死之前,好像很不理解爲什麼身爲日向族長的日向日足不爲自己出頭?
爲什麼不態度強硬起來?庇護宗家的族人?
爲什麼放任一個宇智波一族忍者,在日向一族駐地裡面“胡亂”殺人?
難以言喻的愧疚充斥日向日足內心。
他無法給對方任何回答與解釋,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聲心底裡的嘆息。
隨後。
迎着周圍不少族人的異樣注視,日向日足擡頭和宇智波池泉對視。可剛對視不到一秒鐘,日足就恍惚想起宇智波池泉那對萬花筒寫輪眼,似乎有着一種匪夷所思的詭異力量。
前根組織的首領志村團藏,就曾栽倒在他的這雙眼睛之下,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能力。
再加上……對方疑似還擁有木遁血繼限界。
木遁加寫輪眼加熔遁。
這是什麼奇怪組合?
日向日足忽地萌生一個古怪想法——哪天宇智波池泉眼睛一閉一睜,發現竟然是一對白眼,自己可能都不覺得奇怪。
懷揣着異樣的思緒,心中有些不安的日向日足不留痕跡地將視線給偏移了一點。
他沒有和宇智波池泉繼續對視。
“池泉,日向一族對你今天執行的[絕對正義]……沒有任何的異議。”日向日足低頭了,退縮了,隱忍了:“日向仁輔多年前的所作所爲,的確有違正義。日向謙次郎與卡多合作運輸違禁藥品,也觸犯了火之國的律法。”
“他們這對父子,理應要爲他們的所作所爲,付出相應的代價。而身爲族長的我,沒發現他們的不對,也是我的過錯,我會反省的。”
聽着日向日足說的這番話,日向寧次一時間有些發怔。
這就是高高在上的宗家嗎?
這就是威嚴不可觸犯,且只需結一個引動籠中鳥咒印的印,就能讓父親大人痛苦不堪的日足大人嗎?
在宇智波池泉的[絕對正義]面前,原來日向宗家,也算不上什麼。
在日向一族內高人一等的宗家,在日向一族外,居然屢屢退縮,且屢屢向他人低頭。
恍惚間,寧次心中有關於宗家高高在上的濾鏡,似乎出現了一道道細密的裂痕。
可這時,寧次忽然聽見宇智波池泉開口了。
“你說你反省了?挺好笑的,差點逗笑我了。”
無論是寧次、還是日足,都不由愣了一下。
日向寧次頗爲不解地擡頭看着宇智波池泉的背影。在他眼中看來,日向日足方纔說的那番話,的確算得上是退讓了且是反省了吧?
畢竟日向日足可是日向族長,說出這些話還不算退讓嗎?甚至都算得上是有些慫了吧!
宇智波池泉的視線落在日向日足面龐之上。
不知爲何,竟把日向日足盯得有些緊張了。
只聽宇智波池泉繼續開口說道:“你只承認了日向仁輔多年前所做之事的確是一種罪惡,你卻沒有承認他昨晚所做的事情是錯誤的。”
“說明在你心裡那已根深蒂固的腐朽家規之中,試圖破解籠中鳥咒印的分家長老日向橫狩……是死有餘辜的。”
“你認爲日向仁輔折磨他是正確的。日向橫狩因此而死,只是因爲他運氣不好舊疾復發。”
“你內心真實想法和臨死之前的日向仁輔是一模一樣的,因爲你們的思想本就如出一轍。”
“在你眼裡,高高在上的日向宗家,騎在日向分家的頭頂上,並沒有任何不對。”
“我說得對吧?日向日足。”
日向日足怔在原地,日向寧次則渾身一僵。
寧次猛地回過神來。
是啊!
日向日足他根本就沒有說“日向仁輔折磨日向橫狩致使其舊疾復發身亡”的行爲是錯誤的!
日向日足反省的根本就不是這一點,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有替分家忍者共情過分毫!
自己剛纔卻天真地以爲對方真的已經反省了、真的意識到不該這樣對待日向分家忍者。
自己竟對日向日足抱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希冀”,希望對方能對分家好一點。
希望對方能承認分家長老日向橫狩沒有錯。
‘我……什麼時候對日向宗家的要求這麼低了?明明我揹負着父親大人當替死鬼的仇恨,我爲什麼莫名其妙地偏向了宗家?’
在寧次內心不斷地拷問自己的時候。
深吸一口氣的日向日足終於開口了:“池泉,你對日向一族的狀況並不瞭解。日向仁輔故意折磨日向橫狩長達半小時的行爲固然不好,但他只是在合理的懲戒上進行了一種過激的衝動。”
“或者可以這樣說……他按日向家規處置日向橫狩的行爲是對的,但他那種過於偏激的故意折磨行爲是錯的。這一點,我是承認的。”
“我沒有覺得日向橫狩是死有餘辜,我也爲他的去世而感到惋惜,但這並不代表日向橫狩就沒有犯錯。”
“籠中鳥咒印是日向一族的血脈能延續數百近千年未曾斷絕的根基,日向橫狩試圖破解籠中鳥,就意味着他在掘日向一族的根基。”
“宗家是不可能放任他這種試圖摧毀日向一族血脈延續的行爲的。”
日向日足頓了頓,好似重新找回了一絲底氣,他面色肅穆認真道:“日向仁輔是錯了,但日向橫狩也錯了,這是我堅持的觀點。”
站在宇智波池泉身後看熱鬧的鳴人聽得腦袋都大了。
他忍不住戳了戳旁邊的佐助,側頭湊了過去,悄悄問道:“喂,你聽得懂他說什麼嗎?”
佐助無語地瞥了眼鳴人,低聲回道:“他覺得他們日向一族的家規大於一切。就算沒有大於一切,那至少也和火之國的律法、木葉的規矩、絕對正義的秩序這三者齊平。”
鳴人一愣,狐疑嘀咕道:“你怎麼能聽得懂?!”
佐助沉默了一下,道:“因爲他和宇智波一族內,一些思想很頑固的人很像。甚至我覺得,他比宇智波一族那些頑固的人更加頑固。”
“在這種人眼裡,忍族的規矩是最大的規矩。如果忍族的規矩和絕對正義的規矩起衝突的話,他們會覺得忍族的規矩纔是該遵守的。”
佐助補充了一句:“就算和木葉的規矩發生了衝突,他們也會這麼想的、也會這麼做的。”
出身於大忍族的佐助,自然很清楚這類人。
畢竟這類人在宇智波一族內也並非是少數。
只不過宇智波一族的迂腐程度,沒有日向一族那麼嚴重而已。畢竟寫輪眼本身就天然有些偏激叛逆,不可能全員都恪守古板家規。
可佐助發現,日向一族貌似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對他們的家規極推崇。
唔……
尤其是這什麼日向宗家的這夥人。
就算是日向分家這種受到壓迫的也是如此。
“嘰裡咕嚕的說什麼呢喵?!”突兀響起的腔調怪異的聲音,讓日向日足不禁愣了一下。
他不由將視線落在宇智波池泉腳邊,那一隻正口吐人言的橘色忍貓的身上。
橘次郎擡起滿是嫌棄的眸子和日向日足對視:“接下來是不是還要說什麼宗家纔是日向一族的傳承者?分家只是日向宗家的守護者?”
“分家族人就要恪守住守護者的職責,不能對宗家僭越一絲一毫的底線?一旦僭越了底線,感受籠中鳥咒印的痛苦就是理所應當的?”
日向日足沒有說話,因爲這隻忍貓把他接下來想說的話,全部都說出來了。
只是忍貓的語氣很不友好,日向日足總覺得,這隻橘色忍貓是想罵自己。
下一秒,他沒想到自己的感覺真的應驗了。
這隻沒禮貌的忍貓真對自己口吐粗鄙之言!
“喵!惡不噁心吶日向日足!”
“什麼傳承者,什麼守護者,險些給我整笑了。你們這些所謂的日向宗家忍者,不過是假借籠中鳥咒印奴役分家忍者,用死亡與痛楚來脅迫他們,然後讓自己來當人上人罷了!”
“有咒印的白眼和沒有咒印的白眼,就是你們區分人上人和人下人的標誌!別把自己標榜成什麼日向一族血脈傳承者了,我看你們日向宗家,近親交配到腦子都快要出問題了。”
橘次郎說着說着,也不知是不是覺得不過癮,忽然又把矛頭對準日向分家。
它直接跳到寧次的肩膀上,那體重差點讓寧次一頭栽下來。
橘次郎狠狠戳着寧次的側臉:“還有你們日向分家,真被宗家洗腦了啊?他剛纔隨便說幾句話,你是不是差點就感恩戴德納頭就拜了?犬冢一族裡的那些狗都沒你們這麼好訓,況且,狗的待遇都比你們日向分家待遇好。”
“至少犬冢一族家的狗,如果試圖破解契約,犬冢一族的忍者還會關心的問它們:爲什麼要破解契約?是不是哪個族人對它不好了?”
“你們日向分家呢?試圖破解一個根本就不想被刻在腦袋上的籠中鳥,就要被折磨得要死要活,他們根本不把你們當人當狗看吶喵!”
寧次小臉頓時憋得一片通紅。
“就一句話!”橘次郎道:“日向一族的所謂家規,本就是扭曲病態的忍界滋生出的畸形產物,‘籠中鳥’就是畸形產物中最甚的一個。”
“喵,說着說着差點給我氣壞了。”
罵了個痛快的橘次郎口乾舌燥地嘟囔一句。
整個日向一族駐地鴉雀無聲。
誰也沒想到,一隻忍貓會當着這麼多日向宗家與分家的面,肆意地批判他們日向一族。
甚至偶爾還摻雜着粗鄙之語。
日向日足以爲選擇退讓的自己已經足夠冷靜了。
結果橘次郎這一番話下來,還是讓日向日足繃緊的一張臉出現了些許波瀾。他意識到,如果自己再不開口,那就相當於身爲族長的自己默認了這隻忍貓所說的話。
這些言語要是傳出去的話……
日向一族絕對擡不起頭了。
而分家的忍者,肯定也會被這番話刺激到。因爲日向日足已經敏銳察覺到,有不少日向分家忍者被言語刺激得一張臉都漲得通紅。
到時候,極有可能會演變爲宗家與分家的衝突,並且雙方的裂痕會越來越大。
乃至會演變爲武力衝突!
在武力衝突下,哪怕宗家能靠籠中鳥咒印肆意拿捏分家,但也不至於殺光分家族人吧?
“籠中鳥咒印並非是爲了奴役分家,宗家也沒有當人上人的意思。”
日足沉聲說道:“白眼這一類血繼限界天生就會被敵人覬覦,在籠中鳥咒印還沒被創造出來的時候,就有不少日向一族族人被敵人掠奪雙眼。爲了保護族人,日向一族便有一位先祖,創造了‘籠中鳥’咒印。”
“只要有人試圖挖取白眼,籠中鳥咒印就會自行將白眼摧毀。久而久之,忍界許多人都意識到,日向一族的白眼,是無法被奪走的。如此一來,就能保護族人不會被他人狩獵。”
“呼!這是爲什麼要刻下籠中鳥咒印的解釋。籠中鳥並非是你們外人眼中的壓迫與剝削。”
“是麼?”宇智波池泉很是平淡地問了一句:“爲什麼宗家的人,不給自己刻下籠中鳥?”
日向日足出於本能答覆道:“因爲已有分家當作宗家的守護者,宗家自然不必刻籠中鳥。”
這句話剛脫口而出,場面再次陷入了寂靜。
一個個分家忍者頗爲驚愕地看向日向日足。
“爲什麼?”頗爲稚嫩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只見日向寧次開口了,他擡頭直視着日向日足,咬牙不解道:“分家爲什麼一定是宗家的守護者?爲什麼必須要爲宗家赴死?正如這位池泉大人所說的……宗家如果給自己也刻下籠中鳥,豈不是沒必要讓分家當守護者,沒必要讓分家當宗家的替死鬼……”
寧次被橘次郎的那番話刺激到了,他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將心中的話全部傾瀉出來。
“日向一族,本就有長達數百近千年的宗家、分家之分。”
略顯微沉的嘶啞聲音從一側響起,一名日向宗家長老,緩步走了過來:“寧次,身爲日差的兒子,你難道不懂這個道理嗎?”
“外人對日向一族有誤會就罷了,你難道也對日向一族有誤會麼?即便是身爲族長的日足,未來也是要將兩個女兒分成宗家與分家。”
“只要身上流淌着日向的血脈,就沒有誰能脫離家規,也沒有誰能打破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不可變——這是日向一族的忍道。”
這名宗家長老說到這裡,他已經停住了腳步,目光凝視着地上兩個被鮮血染紅的頭顱。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皺紋微微抽動,但並沒有發作,而是對宇智波池泉冷靜道:“宇智波池泉,你的絕對正義職責是清除忍界罪惡,我們日向一族家規不在你的職責範圍內吧?”
“殺死了兩名‘日向惡徒’的你,應該已經完成了你的職責。其餘的事情,就不是你的絕對正義忍道和宇智波一族能插手的了。”
結果。
這名宗家長老卻驚愕發現,宇智波池泉竟完全無視了自己。
只見這個極其危險的年輕人忽然轉頭,對日向寧次冷漠地問了一句:“小鬼,你認爲‘正義’是什麼?”
突如其來的問題顯得有些跳脫,不僅日向日足等人有些不解,連寧次本人都懵了一下。
他沒想到,宇智波池泉會主動跟自己說話。
“正義……”
不知爲何,寧次腦海突然冒出漩渦鳴人和宇智波佐助曾對自己說過的一些話。
那些話都是很板正的正義理論,曾給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可還沒等寧次慌忙回答,宇智波池泉的聲音便再次響起:“秩序、公平、公正、道德、懲惡、揚善……等等,你認爲是正義嗎?”
“是!”
寧次這一次回答地很快,生怕又一次自己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打斷了。
“你在日向一族見到公平公正了麼?”
“你覺得日向一族的秩序是一種正向秩序麼?”
“你所見到,或所遵從的道德觀是正確的嗎?”
接連不斷的問題伴隨冰冷的聲音拋給寧次。
這些問題的落下,使得那名宗家長老和日向日足的表情,明顯有些不對勁了。
“我……”
寧次感覺到有很多人在盯着自己,其中包括了日向日足,也包括了那位宗家長老。
日向一族公平嗎?公正嗎?
他忍不住將手摸向了額頭,再回想起父親大人成爲宗家替死鬼那件事;又想到只是想試圖破解籠中鳥,卻被痛苦折磨的日向橫狩;還想起橘次郎戳着自己的臉對自己說的話。
肯定是不公平的吧!
肯定也是不公正吧!
日向一族所遵從的道德觀肯定也是錯的吧!
當局者迷的日向一族族人,可能感受不到太多,可當被一隻忍貓當面大聲呵斥的時候,寧次就恍惚意識到,自己的一些想法可能已經被日向一族扭曲的道德觀污染了。
限制自己信奉絕對正義的並非是自己的猶豫,也不是自己對宇智波池泉的本能畏懼。
是木葉裡的其他人截然不同,且根深蒂固的日向一族專屬的道德觀念在束縛着自己!
如果籠中鳥只是肉體上的牢籠,那根深蒂固的道德觀念就是精神上的牢籠。
讓父親大人、讓自己……
都難以逃脫得了!
“你的答案已經寫在你的臉上了。”
宇智波池泉收回了視線,他平淡地瞥了眼神色有些微繃的日向宗家長老。
“正義的職責,並非是只逮捕或審判有罪者。當見到有違正義的扭曲思想與病態規矩時,正義有責任也有義務將其扭正過來。否則,這樣扭曲病態的現象會滋生出海量的罪惡。”
“那麼。”
“你要阻攔正義執行麼?!”
……
“情況好像不太對勁啊……”
卡卡西額頭溢出汗漬。
他本以爲宇智波池泉在殺死兩個惡徒後就會離去。
可如今從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可以看得出來,宇智波池泉此行目的並不僅僅是剿殺惡徒。
他竟要光明正大地插手日向一族傳承多年的家規!
他甚至還要干涉日向一族的傳統思想觀念!
嘶……
這是不是管得有點太多了?要知道,連歷代的火影大人都沒辦法更改日向一族的一些觀念,更無法插手日向一族的家規。
宇智波池泉真能做得到嗎?
憑藉他強大的實力?
以及他的絕對正義?
“那些日向宗家忍者看宇智波池泉的眼神都不太對勁了。”
明知道肯定有日向一族的忍者發現了自己,但還是堅持在暗中觀察這一切的卡卡西正自語喃喃道。
“他們都是家規的既得利益者,他們怎麼可能願意讓自己和日向分家一樣,在自己額頭也刻下籠中鳥咒印?”
其實日向一族內部的問題,木葉許多忍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就如他們能看得出之前的宇智波一族肯定想在木葉搞事一樣。
日向宗家也因此在木葉不太受待見,否則,就不會發生宗家大小姐被刁民霸凌事件了。
饒是如此,日向宗家仍不願做出絲毫改變……
就足以說明這幫人究竟有多麼執拗死犟了。
誰會不想被分家守護伺候呢?
誰想與分家泥腿子呼吸同一層次的空氣呢?
而且。
被高高捧起這麼多年的宗家,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墜入凡塵”,簡直不敢想壓抑了幾百年的日向分家到底會對日向宗家做出什麼事。
“呼,感覺要出事了。剛纔應該讓山中良信,順帶把火影大人叫來的……”
卡卡西嘀咕一句。
……
“看到了吧,小鬼。”蹲在寧次肩膀上的橘次郎,再次用力戳了戳寧次的側臉,開口道:“池泉大人這樣的一個‘外人’,都比你們的日向宗家,更加關注你們分家的處境喵。”
“在池泉大人的正義價值觀裡邊,日向分家,根本不需要像日向宗家下跪。日向宗家沒有資格讓你們長跪數百近千年之久。”
“喵,別被僞裝成規矩的‘罪惡’給洗腦了啊!”
“日向小鬼!”
無論是宇智波池泉所說的話,還是橘次郎所說的話,落在寧次耳中都頗爲震耳欲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