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下盟約,兩人都鬆了口氣,有種柳暗花明的感覺。
安心歇了一晚,一早起來時,安寧發現左腳脖子腫得厲害,行走困難。
趙頂天道,“六姐,你行走不便,就別下山去了,免得山下那夥乞丐看到你。我去鎮上當了你這首飾,葬了我爹,立馬就帶你往晉國去!”
安寧笑道,“好,那我以後就全仰仗小弟你了。”
趙頂天毫不客氣地點頭應下,“咱們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人小鬼大,跟着他爹流浪了一年多,更學得賊精。雖不識貨,但見安寧這條金鍊子華美異常,又甚夠分量,怕直接拿出去恐遭人懷疑,便拗成四截,只取了兩截道,“我估計這一截就夠了,剩下的你先收好。”他把一截金鍊子藏在懷裡,另一截藏在鞋子裡,“我下山買了棺材,請了人就上來,你不要露面,等那些人走了,你再出來。”
安寧道,“萬一那些乞丐又尋了來,我藏哪裡?”
趙頂天想了想道,“你藏在這佛像的肚子裡,他肚子是空的,以前我爹出去時,我也在裡頭藏過,或是有些一時吃不了的東西,我們也藏在那裡。”
安寧道,“那我怎麼知道安全了,可以出來了?”
趙頂天道,“除非我說‘六姐出來’,你才能出來,若是我沒說這話,你不管聽到什麼動靜,可千萬別出來。”
安寧點頭應了。
趙頂天下山後並不直接去.當鋪,而是在城中東晃西蕩轉了一圈,又去河邊泥地裡摸了一會兒魚,方去城中棺材鋪打聽了價格,這才鬼鬼崇崇地溜進了城中當鋪,掏出一截被他塗上泥污的金鍊子要求換銀子。
見那掌櫃的有些疑心,趙頂天故.作神秘地道,“這是我早上去河邊摸魚時撿到的,老闆你瞧,是真金的吧?嘖嘖,可惜我福薄,沒瞧見其他的。”
掌櫃的見他年紀小,不似說假.話,這半截金鍊子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不多糾纏,剋剋扣扣,給他換了十兩銀子。
趙頂天也不爭,又換了些銅錢,出了當鋪,轉頭就瞧.見當鋪裡出來個小夥計,也往河邊跑去。他心中暗自好笑,先去買了瓶跌打藥酒和乾糧,方纔去棺材鋪買了口棺材,對那棺材鋪的老闆只說當了家傳寶貝,才換了銀子葬他爹的。
如今這世道艱難,誰管你的銀子打哪兒來?只要是.真金白銀,就沒有人嫌棄。那老闆忙讓夥計擡了口棺材,帶了鐵鍬鋤頭,跟着趙頂天去山上安葬他爹。趙頂天又給他爹買了身壽衣,和紙錢香燭等物,自己披麻帶孝的跟在後面。
回了廟裡,卻發現有幾個乞丐在附近探頭探腦。.趙頂天裝着不知情,把夥計們領到破廟,把他爹好生裝斂了,擡進棺材裡。
夥計們問要安.葬到哪裡,趙頂天撓撓頭,四周瞧瞧,只覺這座小廟倒是好位置,地勢高,背後有青山,下面有綠水,便擇了廟後一塊空地,立了碑,焚了香燭,燒了紙錢,又痛哭一場,把他爹葬了。
誰料若干年後,趙頂天顯赫之時,此處竟被無數風水大師指爲極品陰穴。到底是人帶旺了地方,還是地方蔭庇了後人,誰也說不清楚。
葬了爹,把夥計們打發走了,趙頂天回到廟裡,他掩了那半扇門,躲在門縫裡往外偷瞧,見那些個乞丐還在外面觀望。心裡有些焦急,怎麼把這兩人打發走呢?他眼珠一轉,心生一計,他左顧右盼地出了門,又偷偷往他爹墳上溜去。一時果見那兩人跟了上來,躲在廟牆那兒偷窺。
趙頂天又跪在了他爹的墳前,一面嗚嗚哭着,一面唸唸有詞道,“爹呀,昨晚上林子裡鬧鬼啦,鬼哭狼嚎的,還有個女人在尖叫,叫得那個悽慘啊,嚇壞孩兒啦!孩兒可不敢呆了,要上哪裡去呀?爹呀,您昨晚託夢給孩子託得好準啊,我今早上果真在河邊撿着一塊銀子,可怎麼只剛夠安葬你老人家呀!爹呀,那兒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我沒找着啊?爹呀!您今晚可千萬要來孩兒夢中指條明道啊!”
偷偷回頭觀瞧,那幾個乞丐低語了一陣,轉身往山下飛奔而去。趙頂天又在那裡裝模作樣了一番,確信人都走遠了,方纔又回到廟裡,“六姐出來。”
安寧悄悄探出頭來,“可把我憋壞了。早知道你回來了,就是不敢出來。”
“剛纔好險,那些乞丐果然不死心,又找上來了,此處不宜久留。我們吃點東西,馬上就走!”趙頂天拿出乾糧和安寧分着吃了,又拿出跌打酒,給安寧揉了一會道,“這會子只能這樣了,趕緊走吧。”
安寧皺眉道,“我腳傷着,又沒車,可走不快。”
“有車!”趙頂天鑽到後面香案底下推出輛獨輪車來,“這是我和我爹唯一的家當了,雖不值錢,這會子倒是用得上。你躺上去,”他撕下塊經幡,把安寧整個蒙上道,“從現在起你就裝死人,我打聽過了,晉國在西北,咱們要離開必須穿城而過,非得過那夥乞丐的地盤不可。這一路上你可千萬別吱聲,等出了這個鎮,咱們便安全了。到時再僱馬車!”
安寧依言躺在了車上。趙頂天把她的頭髮弄亂,抓起一把覆在她臉上,這才推着車下了山。一路無論如何顛簸,安寧緊緊抓住車幫,一動不動。
走過那乞丐聚集的破屋子,趙頂天只瞧見一個小女孩守在屋前,地上擺着兩具屍首,便是昨日被安寧毒針刺傷的兩個乞丐。
路上除了買些乾糧,趙頂天不敢停留,直走到日頭落山,再也看不見郭鎮方纔鬆了口氣,讓安寧坐了起來。
安寧忽道,“小弟,其實,我卻有些感謝那些惡乞丐呢!”
“爲什麼?”趙頂天怔道。
“若不是他們,我可結識不了你這麼好弟弟。”安寧望着他甜甜一笑。
趙頂天呆了一會兒,這六姐長得也一般啊,又蓬頭垢面的,怎地她剛纔一笑起來,那眼神竟是如此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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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還在離晉國老遠的路上耽擱,周復興卻已然進了晉都。
他起初是落在安寧後面的,可他單人一騎,又清楚路線,一路走來快捷得多,數十日後,便踏上了晉國的土地。可晉國也不小啊,該上哪兒去找秦遠呢?周復興料到秦遠不是普通人,那麼王公貴族、富商巨賈聚集最多的地方是哪裡?自然就是晉都了。
晉國都城甚是雄壯,與南方的小巧纖麗甚是不同。現在江南陌上已是春暖花開,可北方卻是剛剛解凍,春寒寥峭。
周復興尋了城中一間繁華客棧,要了間清靜的房間住下,把馬匹交給夥計餵養,自己上去洗了把臉,換了件乾淨的衣裳,這才施施然下得樓來,坐在大廳一個角落裡,要了幾樣酒菜,一面吃着,一面留神客棧裡的動靜。
這客棧裡有個年輕夥計,跑前跑後,甚是機靈,又能說會道,跟客人慣扯些天南海北,家常裡短的。待吃得差不多時,周復興對他一招手,把那小二喚到跟前,讓他去給自己上壺好茶來。
小二很快就端了壺茶來,給周復興斟上道,“客官,您請慢用。”
周復興道,“這位小哥,你們客棧的生意很不錯呀!”
小二笑道,“那是,咱們雲來客棧可是晉都內數得着的大客棧。吃得好,住得好,侍侯得也好,包您來一回就惦記着第二回!”
周復興笑道,“這位小哥,請問你怎麼稱呼?”
小二道,“客官客氣了,小的姓胡,說嘴說慣了,客人們送我個渾號叫‘八哥’,您叫我小胡也行,叫我聲八哥也行。”
“原來是胡小哥。” 周復興取出十幾文錢遞給他道,“實不相瞞,我是外地人,初來乍到的,就想尋個本地人打聽些事情,不知胡小哥可有空啊?”
“謝客官賞!”胡八哥喜滋滋地接了錢揣進懷裡,眼睛往左右瞟了瞟道,“不知客官想打聽些什麼?也不是我吹,這晉都裡大大小小,除了皇帝老子家的事,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周復興道,“我要尋一個朋友,也是晉國人,姓秦,可惜不知道他家地址,正犯愁呢!”
胡八哥道,“客官,這秦姓可是晉國國姓,皇帝家也是姓秦的,你那朋友是大戶人家還是普通人家?”
“哦,原來皇帝家也姓秦。”周復興皺眉想了想道,“我那朋友倒是出身大戶。”
胡八哥道,“那在這晉都之中姓秦的大戶,十有八九都是皇親國戚哩。您倒交了個好朋友!”
周復興道,“是麼?但我要如何打聽呢?”
胡八哥笑道,“這位客官您真好運氣,我告訴您,晉國的二太子要娶親了,他娶的是右相樑相國的女兒。嘖嘖,這樑相國可當真好福氣,養了兩個好女兒,大女兒嫁給了當朝太子,小女兒又要嫁給二太子,真是光彩!”
周復興道,“哦,有這等事?樑府確實榮耀。”
胡八哥道,“誰說不是呢?聽說樑相國的二位千金生得閉月羞花,貌美無比,所以才能讓皇家動了心,全娶了回去!”
周復興聽他猶自?嗦個不停,把話頭拉了回來,“那我卻要如何打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