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蘇氏這樣說起,沈清瑤與秦小滿相視一眼,彼此都是踏實了下來,尤其是沈清瑤,脣角已是噙起了笑渦。
“夫人,那信上可有說,有沒有人受傷?”秦小滿心心念唸的,也還是自家夫君的安危,定要聽着謝廣沒事,才能放心的下。
“這個,信上倒沒有說,想來即便有人受傷,也都只是些小傷罷了,你們就放寬了心,安心在府裡等着吧。”
聞言,沈清瑤與秦小滿一道恭聲稱是,餘下來的幾日,也都是在等待中渡過。
夜色漸漸深了。
蘇氏一襲寢衣,坐在了梳妝鏡前,鬆下了髮髻,拿着梳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在那裡梳着。
“夫人瞧着,倒像是有心事?”毛嬤嬤站在蘇氏身後,爲她輕輕揉弄着肩膀。
蘇氏擱下了梳子,皺着秀眉道;“還不是爲了那賢妃。”
“賢妃?她怎麼了?”毛嬤嬤不解。
“京裡傳來了消息,只說賢妃害的德妃娘娘小產,惹得皇上雷霆震怒,一道聖旨,就將她削了位分,封住了鳳寧殿,連帶着七皇子也被送到了皇后娘娘的鳳儀宮裡,整個許家人心惶惶,只怕日後,宮裡就是德妃一枝獨秀了。”
毛嬤嬤大驚,失聲道;“怎會如此?賢妃娘娘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又怎會這樣糊塗,去害德妃的龍胎?”
“女人的嫉妒心向來都是最可怕的。”蘇氏幽幽開口,道;“前陣子我才收到賢妃的密信,讓我將秦小滿給她送到京師裡去,就足以扳倒德妃,誰知德妃沒被扳倒,她自己倒是摔了個大跟頭,也真是可笑。”
“那,夫人打算怎麼辦?”毛嬤嬤低聲問着,“咱們大將軍,可是一直支持賢妃母子,親近許家的。那沈培陽處處與將軍作對,這日後萬一德妃得了勢,咱們將軍,可是討不了巧去啊。”
“你說的我怎會不知?”蘇氏眉心皺的更緊,“可如今這情形,賢妃已是失了勢,德妃風頭無量,將軍也不在府中,我又能有什麼主意?”
毛嬤嬤沉思片刻,嘆了口氣,“奴婢這些日子看着那秦小滿,的的確確是像極了年輕時候的德妃,只要能把她送到皇上面前,單憑那張臉,只怕皇上都要信個三分。”
“她是謝廣的妻子,而謝廣眼下是將軍面前的紅人,此事若沒有將軍做主,我就把她給送進了京師,等將軍回來,我又有何顏面去見將軍?”
毛嬤嬤閉上了嘴。
“估計將軍此時已是知曉了賢妃的事,我也就只有等將軍回來,再做計較。”
“夫人說的是。”毛嬤嬤俯下了身子。
這一日,府裡的丫鬟正抱着謝遠在廊下曬着太陽,秦小滿與沈清瑤則是坐在屋子裡閒聊,如今的沈清瑤已是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小腹仍是平坦的,穿着束腰的長裙,更是顯得腰肢窈窕纖細,一點也不像懷了孩子。
“對,就是這樣寫。”沈清瑤眉眼含笑,握住秦小滿的手,在潔白的宣紙上一筆一劃,正在教秦小滿寫字。
秦小滿也是笑着,這些日子,她已是隨着沈清瑤學了不少的字,不論是自己的名字,還是謝廣與兒子的名字,她已是全都會寫了。
兩人正寫的高興,就聽廊外傳來一道腳步聲,顯是有人一路小跑着往這邊來。
沈清瑤與秦小滿俱是擡起了頭,就見一個嬤嬤滿頭大汗,一臉喜色,對着兩人道;“兩位夫人,大將軍....大將軍回來了,宣威將軍,謝參將,也都回來了,只怕已經進府了!”
聽着這話,沈清瑤與秦小滿頓時站起了身子,秦小滿還沒回過神,就見沈清瑤已是提起了長裙,匆匆向外跑去。
“姐姐,你小心些,你現在怎麼能跑?”秦小滿嚇了一跳,從丫鬟手中抱過了兒子,也是追了出去。
沈清瑤雙眸清亮,面色柔和,眉梢眼角全是盈盈微笑,不曾想到了月洞門時,卻跟一個男子迎面撞了個滿懷。
沈清瑤身子不穩,不等她摔倒,已是有人攬過她的腰肢,將她扶好。
沈清瑤心頭“砰砰”跳着,擡眼一看,就見眼前是一張堅毅果敢的面容,眉毛黑如濃墨,雙目銳利如刀,正是周懷安。
“叔父。”沈清瑤慌忙向後退了兩步,她的呼吸仍是有些快,微微的輕喘着,面頰浮着紅暈,美如春桃。
周懷安瞧着她,將所有情緒盡數壓下,對着她低聲說了一句;“周邵在後面。”
“多謝叔父。”沈清瑤微微垂下面容,眉眼間滿是將要看見心上人時纔會有的雀躍,她忍不住的微笑,向着周懷安行了一禮,便是匆匆向前走去。
周懷安轉過身,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後,他默默站了一會,剛回過頭,就見到了抱着孩子的秦小滿。
“大將軍。”面對周懷安,秦小滿有些怯懦。
周懷安見是她,遂是寒暄了一句;“府裡還住得慣嗎?”
“回大將軍,夫人照顧的很好,我和孩子都很習慣。”
周懷安便不再說話了,淡淡頷首後,從秦小滿身旁走過。
秦小滿悄悄望着周懷安的背影,不知爲何,她只覺得眼前這個名滿天下的大將軍,瞧起來竟是帶了幾分蒼涼,與落寞。
“小滿。”
直到身後響起一道男聲,秦小滿渾身一驚,剛回過頭,就見一襲軍裝的謝廣站在自己身後,不等她將“夫君”二字喚出口,謝廣已是大步上前,將她和孩子都是抱在了懷裡。
“夫君,你回來了。”秦小滿剛被謝廣攬在懷裡,鼻腔就是酸了,她依偎着丈夫,只想流淚。
謝廣沒有出聲,只將妻兒抱得更緊,直到謝遠不耐的扭動起了身子,在父母的懷裡哼唧了起來,謝廣才鬆開了自己的手,將兒子一手抱在臂彎。
“走了這兩個月,小傢伙長了這樣多。”謝廣低聲笑着,親了親孩子的小臉。
“夫君,你受傷了?”秦小滿留意到謝廣的胳膊上纏着繃帶,已是讓鮮血打溼。
“不小心中了一箭,養個幾天就沒事了。”謝廣不以爲意,只抱着兒子,疼個不夠。
秦小滿的小手輕輕撫上了丈夫的傷口,心疼的淚花直在眼眶裡打轉,“你和我說過,你會比從前更加小心。”
見妻子落淚,謝廣心口一疼,另一隻手則是將她攬在了懷裡,溫聲安慰道;“是我不是,快別哭了。”
秦小滿忍住淚,念着在將軍府,並不敢和夫君如何親密,聽得身後的腳步聲,便是從丈夫懷裡抽出了身子。
書房中,周懷安已是換下了戰甲,一襲藏青長袍,將戰場上的威勢斂下了幾分,卻仍是氣勢穩健,令人不敢逼視。
蘇氏伴在一旁,從嬤嬤手中端來了茶水,雙手送到了周懷安面前。
“將軍凱旋而歸,妾身已是讓下人備好了宴席,等着晚上爲將軍接風洗塵。”蘇氏聲音輕柔,笑容端莊。
周懷安將茶碗接過,抿了兩口後,道;“此仗已了,你這幾日收拾下行禮,過些日子與我一道啓程回京。”
“是,”蘇氏聽得回京,心中就是一喜,面上卻並未表露出分毫,只躊躇道;“可是將軍,瑤兒如今有孕在身,怕是經不得長途跋涉。”
周懷安聞言,握着茶碗的手便是停在了那裡,他擡起頭,道了句;“瑤兒有了身孕?”
“已經兩個多月了。”蘇氏微微一笑,向着周懷安福了福身子,“妾身還沒恭喜將軍,再過不久,就有侄孫可抱了。”
周懷安擱下了茶碗,面色仍是不喜不怒,平靜而冷峻,只淡淡問了句:“怎不讓人去告訴周邵?”
“這也是瑤兒的意思,瑤兒說,前線戰事緊張,不願夫君擔憂,只想等着邵兒回來,在親口將這喜事說與他知曉。”
說完,蘇氏又是添了句;“邵兒的年歲也不小了,如今聽說妻子有了身孕,只怕要高興壞了。”
周懷安不置可否,男人目光深雋,只沉聲道了一句;“瑤兒身子不好,你多費些心思,照顧好她們母子。”
“將軍放心,妾身理會的。”蘇氏笑着答應,又是問道;“只不知將軍,打算何時回京?”
“待瑤兒胎象穩固,再走不遲。”男人聲音低沉,卻十分有力。
蘇氏聽在耳裡,心裡頓時不是滋味,試着開口;“恕妾身多嘴,將軍不妨將邵兒留下駐守北疆,瑤兒留在雲州,夫妻兩既能守在一起,瑤兒也不必吃舟車勞頓之苦。”
“雲州的大夫,又怎能與京師裡的御醫相比?”周懷安眉心微皺,聲音也是沉了下去。
蘇氏心頭一凜,再不敢多言,只諾諾稱是,“是妾身疏忽了。”
“子墨就在前廳,你們母子許久未見,怕是有許多話要說。”周懷安再次開口,聲音淡然而清冽。
“是,那將軍先歇着,妾身先行告退。”蘇氏行了個禮,離開了書房。
周懷安孤身一人坐在那裡,心中的煎熬與隱忍,逼得人近乎發狂,他合上了眼睛,慢慢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