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滿終於鬆開了手,謝廣將被子給她掖實,又將燭燈點燃,就着燭光,只見秦小滿雙眼含淚,小臉煞白,直到此時,她也還不滿十七歲,驟然生產,哪能不怕?
謝廣瞧着她這樣,實在是割捨不下,可又沒旁的法子,只能狠下心,匆匆衝出了家門,去請產婆。
待謝廣走後,秦小滿躺在牀上,小腹中的痛意漸漸緊密了起來,她的汗水越來越多,忍不住就想呼聲喊痛,只得咬緊了牙關,實在忍受不住,也只發生細細的輕吟。
朱嬸子與她說過,女人家生孩子都是十分兇險的事兒,萬萬不能把力氣耗在大喊大叫上,有那個功夫,不如去使勁兒把孩子生下來。
算着日子,她這還算得上是早產,秦小滿攥緊了牀褥,腹中的痛意蝕骨,一股接着一股的向着她襲來,她瞅着窗外,實在疼的受不了時,便是小聲的喊着謝廣的名字,只盼着丈夫能早些回來。
卻說謝廣此時已是請了梅大娘,正一路往家趕,那梅大娘是個小腳,壓根走不快,謝廣在前衝出了十多步,一回頭,就見那梅大娘仍是扭着身子,氣喘吁吁的在後頭跟着,一面跟,一面還嚷嚷;“我說謝廣吶,你這媳婦是頭胎,一時半會的生不下來,你別急。”
謝廣怎能不急,一想起此時秦小滿孤身一人,還不知會疼成什麼樣子,男人的心便是揪了起來,只恨不得立時能趕到妻子身邊。
再見那梅大娘,一身的橫肉,沒走上幾步就是停下來喘上幾口,謝廣看在眼裡,墨染般的劍眉擰成一個“川”字,他一語不發,三兩下便是走到了梅大娘身邊,直接將梅大娘背了起來。
“大娘,得罪了。”謝廣低聲開口,雖說梅大娘身材壯碩,他的腳步卻仍是十分平穩,只揹着梅大娘匆匆往家趕。
“哎喲喲,這可使不得,你說說這.....”梅大娘嚇了一跳,起先還怕謝廣將自己摔下來,而後才發覺男人步伐穩健,竟是臉不紅,心不跳,就連呼吸也仍是均勻沉穩的。
梅大娘這才微微鬆了口氣,雖說瞧不見謝廣的臉色,也心知他此時定是擔憂到極點,便又是開口道;“我說,你聽大娘一句,你家小滿沒那樣快,你可穩着點,別摔着我。”
“大娘放心。”謝廣言簡意賅,腳步不停,他的目光幽暗,面色冷峻,不知不覺間又是加快了腳步。
聽到院子裡的動靜,秦小滿的身子一震,她睜開了眼睛,就見謝廣已是橫衝直撞的闖進了屋子,就着燈光,秦小滿瞧着他滿頭的汗水,眼底的漾着的全是焦灼與擔憂。
“怎麼樣,疼得厲害嗎?”謝廣趕到牀邊,大手撫上了秦小滿的臉龐,瞧着她毫無血色的一張臉,男人眉心緊皺,聲音都是低啞起來。
秦小滿從沒見過這樣的謝廣,她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定是難看的,可卻沒想到謝廣的臉色也是蒼白的,甚至比自己強不了多少。
縱使腹中的疼痛讓她生不如死,可瞧着丈夫如此擔心,她卻還是心疼了起來,她輕輕搖了搖頭,吃力的舉起手,想要爲丈夫抹去汗水。
謝廣攥住了她的手,秦小滿動了動脣,艱難的開口,告訴丈夫自己不痛。只是那話音剛落,秦小滿的眼淚就是掉了下來,顯然是強撐着,此時看見了謝廣,方纔獨處時的所有堅強都是不見了蹤影,就是想哭。
謝廣爲她拭去淚水,還沒等他開口,梅大娘已是走了進來,對着謝廣道;“甭在這守着了,快去給你媳婦燒些熱水。這女人家生孩子,大老爺們湊啥熱鬧。”
謝廣緊了緊秦小滿的手,低聲道;“別怕,我就在外面。”
秦小滿哪願讓他走,她只攥着他的衣袖,淚眼汪汪的看着他,一旁的梅大娘看不下去,一把撥開了秦小滿的手,將謝廣推出了屋子,一面推,一面嚷;“行了行了,快去燒水去吧,大娘保管照顧好你媳婦,給你接一個大胖小子出來。”
說完,梅大娘剛要回屋,不料卻被謝廣一把攥住了胳膊。
男人手勁大,梅大娘只疼的“哎喲”一聲,對着謝廣道;“又咋了?你做啥哩?”
“大娘,若是難產,保大人。”謝廣的眸子黑的駭人,他的聲音低低的,只有梅大娘能聽清。
梅大娘一愣,瞧着謝廣的眼神就是有些詫異起來,她這一輩子也不知是給多少女人接過生,遇上難產的也不在少數,雖說也有男子願意先保婆娘的,可那些男子無一例外膝下都早已有了孩子,全然不似謝廣,已是年近三十,膝下還是虛無。
“我說謝廣,你可要想好了,大娘瞧你媳婦,肚子裡十有八九是個小子。這萬一遇上啥事,你真是保大不保小?”
“不論遇到何事,都請大娘以小滿爲主。”謝廣聲音乾脆利落,竟沒有絲毫猶豫。
梅大娘心頭一熱,感慨道;“成,你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大娘就算使出渾身本事,也要保的你媳婦母子平安。”
梅大娘說完,就是進了屋,並將房門合上,未幾,就聽秦小滿的呻吟聲從裡屋裡傳了出來,謝廣正在竈房燒水,聽着妻子的聲音,謝廣手一抖,一瓢滾燙的熱水便是澆在了他的腳背上,他卻渾然不覺,只緊抿着嘴脣,按着梅大娘的囑咐,將燒好的熱水倒進盆裡,等着梅大娘開口,便將熱水送進去。
“使勁兒使勁兒,你這孩子,咋一點勁兒也沒有?”梅大娘急的滿頭大汗,秦小滿骨架小,本來就不好將孩子生下來,又加上懷孕時被謝廣照顧的太好,說成捧在手心都不爲過,除了出去走上幾步,就連家事也沒怎麼做過,到了生產時,果真如朱嬸子所說般,要多吃不少苦頭了。
秦小滿疼的渾身都蜷在了一起,脣瓣都讓牙齒咬出了血痕,她嗚咽着,喉嚨嘶啞的厲害,想喊都喊不出聲。
“大娘...疼...”秦小滿疼的直吸氣,雖然之前也曾聽村裡旁的女子說過,女人家生孩子都是疼的要死要活的,可聽在耳裡是一回事,真正輪到了自己又是另一回事,她無力的躺在那裡,只覺得全身的骨架都要散了。
“這女人生孩子,誰不是這樣疼過來的,你這是頭胎,要難點,等往後再生老二老三,就用不着這樣遭罪了。”
梅大娘說着,眼瞅着秦小滿那嬌嬌弱弱的樣子,見她實在使不出力氣,便是擡起胳膊,往秦小滿的肚子上壓去。
梅大娘五大三粗的身架,常年給女人接生,早已練出一身的力氣,她剛一下手,就把秦小滿疼的哭了起來。
謝廣守在屋外,聽着妻子的哭聲,心頭頓時一緊,他靠近了窗戶,就聽秦小滿的呻吟隱隱約約的從屋子裡傳來,那聲音細細弱弱的,聽得他心如刀割。
“大娘,你幫我喊夫君進來....”秦小滿的手指緊緊的攥着身下的褥子,指尖早已攥的發白,她渾身都是溼漉漉的,髮絲貼在臉頰上,更是襯着臉膛如紙,秀髮更黑起來。
“喊什麼夫君,女人家生孩子,晦氣的緊,哪能讓爺們進來?”梅大娘呵斥着,一面說,一面又是下足了力氣,往秦小滿的額肚子上壓去。
“啊....”秦小滿再也支撐不住,喊出了聲音。
謝廣聞言,眼皮一跳,再也按耐不住,直接踹開了房門,衝了進去。
“小滿....”謝廣衝到妻子面前,就見秦小滿軟綿綿的躺在那裡,雪白的一雙腿上滿是通紅的鮮血,梅大娘使勁兒的按着她的肚子,瞧着他進來,立時跺腳;“你咋個來了,趕緊出去!”
謝廣並未理會,他看着秦小滿柔弱無依的看着自己,那一雙漂亮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很小聲的喊了他一句;“夫君....”
謝廣小心翼翼的托起了她的身子,將她抱在了懷裡,他的心如擂鼓,聲音卻是穩重如山,讓人心眼踏實;“沒事,一會就好。”
秦小滿將臉龐埋在他懷裡,緊緊的咬住牙齒,眼淚一行行的往下掉。
梅大娘瞧着謝廣壓根沒有要走的樣子,也只得由着他去,只一遍遍的催促着秦小滿用力;“你倒是自個用力啊,別都指着我,你自個也要使勁吶!”
謝廣察覺到秦小滿因着疼痛不斷抽搐的身子,卻毫無法子,他眼睜睜的瞧着梅大娘不住的按着妻子的小腹,他不忍再看,只將目光轉向懷裡的小人,不停的安慰她;“小滿,你用點力,就快好了,孩子就要出來了。”
秦小滿的手攥住謝廣的胳膊,她拼着一口氣,壓根不敢出聲,生怕把這口氣喚散了,她的小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每當她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住時,身旁的男人卻總是能給予她勇氣,他的大手粗糲有力,穩穩的箍住了她的腰,他的胸膛一如既往的寬闊結實,能給她所有的依靠。
終於,天色破曉。
早起的村人聽見了一道響亮的嬰啼從謝家的院子裡傳了出來。
秦小滿渾身無力,幾近暈厥在丈夫懷裡,模模糊糊中,就聽梅大娘的大嗓門在那裡叫道;“生了生了,是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