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
某家屬樓。
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
“媽媽,別開門。”臉色瘦弱發黃的小男孩拉住婦人,阻止她去開門。
袁琴拉開兒子的手,底氣不足地安撫,“沒事,左鄰右舍都在,不會有事的。”
撂下一句話,忙去開門。
男孩低下頭,臉上滿是失望。
另一個更小的小男孩拉住哥哥的手,緊緊的。
小身體發抖,稚嫩的聲音發顫,“哥哥我怕。”
“沒事。”最開始說話的小男孩說,“哥會保護你的。”
說話時,他盯着門的方向,漆黑明亮的眼睛像燃燒着火焰,滿是憤恨。
一定是姥姥家來搶他們的房子了!!
想到根本護不住他們的媽媽,小男孩眼神陰沉。
袁琴打開門,比她高半個頭的婦人撞向她的肩膀,闖進屋。
精明的小眼睛環顧着屋子,眼底閃着貪婪火熱。
她把東西往桌子一放,不客氣地說:“大姑子好福氣,娘不放心你們孤兒寡母自己住,帶全家來給你們撐腰。”
“……撐,撐腰?”袁琴愣住,沒反應過來,“怎麼撐腰?”
婦人嗤笑,“還能怎麼撐腰?我們搬過來啊。”
袁琴臉色發白,慌亂地說:“搬,搬過來?”
蒼老刻薄的老婦人走進來,雙眼不善地盯着她,“咋?你不願意?”
“沒,沒有。”袁琴從小被家人打罵,面對親孃,說不出半個不字。
稍大一點的小男孩走過來,說道:“我不同意!”
老婦人直接上手,大力擰他的耳朵,半威脅地呵斥:“有你這小兔崽子什麼事!這是我女兒的家,我想住就住。”
她滿臉冷笑,一巴掌扇歪男孩的頭,扇的他耳朵轟鳴,聽話都聽不清。
“還當自己是孟家的小少爺啊,不看你現在什麼身份,信不信老孃把你倆賣了!”
另一個小男孩見哥哥被打,扯開嗓子哭。
“哥哥——”
“別打我哥!”
膽子非常小的男孩抓撓着姥姥的手,想把他拖開,被一腳踹開。
他哀嚎出聲,惹得左鄰右舍砰砰砰敲門。
關心的聲音傳進屋。
“袁琴,屋裡怎麼了?”
“沒事吧?”
“白白怎麼哭了?”
孟廣白正要朝門外大喊,被袁家人一把捂住嘴。
“閉嘴!不然把你賣了!”
小男孩面露驚恐,全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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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老婆子刻薄的眼睛死死盯着袁琴,“說話!你的好鄰居以爲我要怎麼你呢。”
袁琴的弟妹怕大姑子胡說八道,說道:“怎麼說大姑子可要想清楚了,孟九思被帶走,這輩子怕是都回不來了,大姐能依靠的只有孃家人。”
稍大點的男孩,也就是孟京墨被袁老婆子扣住胳膊,捂住嘴,他盯着媽媽。
他希望媽媽求救!
他不想姥姥他們住進來!
爸爸在的時候,袁家人不敢欺負他們,他爺和他爸被帶走後,這些人變的很可怕。
袁家人想搶他家的房子,和他爸留給他們的錢,他都知道的!
袁琴沒敢看兒子的臉,也不敢反抗孃家,往門口走,說道:“……沒事,孩子碰到了。”
她扯了個謊。
聽到這話,孟京墨的眼睛黯淡了,心寸寸變涼。
他奮力掙扎起來,想自救,被親姥姥掐着嘴,狠狠地掐着他身上的軟肉,疼的小京墨眼睛冒淚花。
“媽,你這是幹嘛,墨墨還小……”袁琴上前阻攔,不經意間對上大兒子赤紅的眼睛,腳被定在原地。
短短几個月,孟廣白也不似從前天真,他知道了什麼,縮在地上直掉淚,在心裡喊着爸爸。
門外的人不信袁琴的話,但也不可能闖進別人家。
對視一眼,從彼此眼裡看到無奈。
“袁琴,要是需要幫忙你就喊我們,我們都在呢。”
“墨墨和小白都是好孩子,有話慢慢說。”
……
話說到這份上,袁琴仍是沒開門,只道:“沒事,謝謝啊,大家都睡吧,大晚上的……我就不開門了。”
孟家的鄰居不好再說什麼,嘆着氣回自己家。
要不是孟大夫人好,墨墨和小白兩個孩子也有禮貌,她們才懶得搭理袁琴這麪糰子。
以前沒看出她這麼拎不清啊!
外面響起腳步聲,徹底安靜下來後,袁老婆子打完外孫,直接佔了女兒女婿的屋子,另一間小屋子讓兒子兒媳住。
袁琴傻眼了,訥訥地問;“媽,我和孩子們住哪?”
袁老婆子白眼一翻,“客廳這麼大地方,咋住不下!哎呦可困死我這個老婆子了,要不是你這個死丫頭不省心,我也不會熬到現在,你們看着睡吧。”
孟京墨才六歲,反抗不了大人,但是他聰明,在惡姥姥進屋前,回屋收拾出自己和弟弟的衣物。
纔出屋,卻被表哥攔住。
袁金寶比孟京墨大兩歲,又是家裡的獨苗,霸道的厲害。
他用力撞向孟京墨,撞的孟京墨後退幾步,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金寶,你撞墨墨幹什麼。”袁琴心裡不太高興,但也拿侄子沒辦法,只說了一句。
“這是我家,你們都是寄人籬下的,不想我把你們趕出去的話就得聽我的!”袁金寶霸道地說。
袁琴不可思議地看向家人。
孟京墨像只發狂的小獸,一拳砸向袁金寶,“這不是你家!這是我家!”
趁袁金寶沒反應過來,他砸了一拳又一拳,臉上滿是狠光。
袁家人反應過來,見獨苗被打,抓住孟京墨,全然沒管這是他們的親外孫(親外甥),逮住孟京墨一頓打。
場面一度混亂。
袁金寶啊啊啊幾聲,恨得不行,出聲拱火,“打他,打死他!敢打我,孟京墨死定了!我要把他趕出去,讓他去當小乞丐!”
幾雙手打在身上,孟京墨蜷着小身子,憤恨地瞪着他們,沒說一句求饒的話。
孟廣白見哥哥被打,去拉大人的手,“別打我哥哥,別打我哥哥嗚嗚嗚,爸爸,我爸爸回來一定不會饒過你們的嗚嗚嗚。”
袁琴見兒子捱打,忙去攔,被袁小弟扣住手腕,甩到一邊。
他說:“姐,不打不成器,他連親表哥都敢打,真得教訓。姐夫都沒了,你能靠的只有兩個兒子,不好好教不行,知道你捨不得,我們代勞。放心吧,這也是我親外甥,我看着呢,不會出事的。”正常腦子都知道這話在扯淡,偏袁琴信了。
她眼淚汪汪地看着捱打的兒子,滿臉心疼,竟也沒再上前。
袁小弟嘴角微勾,心裡暗罵袁琴蠢。
他想佔了孟家的房,當然是恨不得孟家兩個崽子去死啊,怎麼可能真心對他們好。
他們纔剛搬過來,不急,等他們再大點再說,這幾年還能幹點家務,穩賺不賠。
孟廣白爲保護哥哥也捱了幾下打,小孩疼的臉色慘白,含着哭腔地喊着媽媽。
袁琴心疼,勸道:“墨墨,快向你金寶哥道歉……”
“呸!”孟京墨臉被打的腫得老大,啐了一口,再看袁琴眼神裡沒有了孺慕,“這是我家,我家姓孟,不姓袁!”
他死死護着弟弟,發誓有機會一定要帶弟弟去找爸。
袁琴對上兒子漆黑的眼睛,心重重一跳,莫名發慌,清楚地感覺到什麼該珍視的東西在流逝。
“墨墨。”她喃喃地喊。
孟京墨瞥開眼,埋下頭,承受着親姥姥和親舅媽的毒打。
“看看,嘴真硬。”袁小弟說着風涼話。
怕親媽和媳婦兒把兩個兔崽子打死,過了會,他終於喊停,“行了,該睡了,明天還要上班。”
話說完,瞥一眼主屋,轉頭進了小房間。
袁金寶踹了孟京墨一腳,踩住他的手,得意洋洋的笑,“再囂張啊,敢打我,看我不揍死你!以後這是我家,你們最好夾緊尾巴,再惹我就把你們趕出去。”
袁家兒媳沒覺得兒子過分。
之前孟家條件好,孟家兩個崽子什麼都有,穿不完的衣服,好看的玩具本子……每次都惹的他兒子哭鬧,攪得她家雞犬不寧,現在這叫風水輪流轉啊。
母女倆離開後,袁琴去扶兩個傷痕累累的兒子,孟京墨掃開她的胳膊,不讓她碰,甚至看也沒看她。
比之媽媽,孟廣白更親哥哥,見哥哥如此,他也沒讓扶。
袁琴一臉傷心,流着淚,聲音苦澀,“你們怪我?”
孟京墨臉上帶着傷,語氣平靜,“爸爸讓你好好照顧我們,離袁家遠一點,你爲什麼不聽?”
腦海閃過丈夫失望的臉,袁琴眼裡滿是心虛,說道:“說的輕鬆,咱們孤兒寡母的,不靠你舅舅他們還能靠誰,家裡沒個男人哪行,你們還小,什麼也不懂,等長大就知道我的苦心了!”
這話也不知道是說服自己,還是騙別人。
孟京墨對這個人徹底死心,他看着袁琴,“爸爸留下的錢呢?我要一半。”
“你要錢幹什麼?”
孟京墨沒解釋,眼神固執,“你給不給?”
“你是我兒子,你要錢我肯定給,但是一半太多了,要不我給你一塊?”袁琴柔聲勸道。
“我就要一半。”孟京墨很堅決,他知道錢很重要,他要把錢要到手,等打聽到爸爸在哪,帶弟弟去找爸爸。
袁家人搬進他家,他和弟弟不離開早晚會死掉的。
袁琴怕兒子真和自己離心,只得先答應下來,“好。”
“我明天就要。”孟京墨強調。
“……好。”丈夫留下八百塊,她藏在外面,放在家裡早就被袁家人順走了。
袁琴找到傷藥,給兒子塗藥,看着他們身上發腫發紅的印子,心疼的眼睛發紅。
“墨墨,小白,你們沒爸爸了,我又沒本事,護不住你們,你們要改改自己的性子,該服軟服軟,金寶是你們的親表哥,你們要和他好好相處,別再和他起衝突,尤其是你墨墨,你的性子太沖動了,這樣會吃虧的,知道了嗎?”
孟京墨不覺得自己有錯,他伸手奪走袁琴手裡的傷藥,自己給自己塗。
“我沒錯。”
袁琴聲音流露出惱意,“孟京墨!”
孟京墨擡眼看她,眼裡像燃燒着火焰,一字一句道:“我、沒、錯!這裡是我家,姓孟,不姓袁。”
袁琴伸手要打他,孟廣白擋在哥哥身前,小奶音發顫,“別打哥哥,要打就打我。”
孟京墨拉回弟弟,直接無視了袁琴。
他恨袁家所有人!
對他媽媽,也喜歡不起來了!
袁琴心裡委屈,坐在地上吧噠吧噠掉淚,家裡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知道自己性子弱,護不住孩子,但是,她也是爲他們好啊。
……
當晚。
孟九思睡的不安穩,他夢到了兩個兒子——
他被帶走後,妻子被孃家拿捏,讓袁家人住進去,袁家人霸佔他的房屋財產,還虐待他的兩個兒子,不給他們吃喝,還不讓他們上學。
他的孩子,小的發燒被活生生燒死,死前肚子是空的,餓的只剩下一層皮,被袁家人嫌棄丟到深山喂狼;大的一把火燒了家,之後離家流浪,死在橋下。
孟九思嘴裡喊着不要,面部表情猙獰,額頭沁滿了汗。
孟老爺子注意到孫子的不對勁,上前拍他的肩膀,輕喚,“九思?你做夢了,快醒醒。”
也不知道這孩子夢到什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孟九思驚醒,猛然坐起,喘着粗氣。
夢裡的場景在腦海閃過,他臉色極難看。
“你做夢了?”孟老爺子開口。
孟九思點頭,“我夢到墨墨和小白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媳婦兒有工作,家裡也有房子,只要她不糊塗,兩個孩子不會有事的。”孟老爺子勸道我
孟九思抹掉額頭的汗,露出苦笑。
妻子性子弱,耳根子也軟,夢裡的情況極有可能發生。
“爺爺,袁琴那個性子,我放心不下。”
孟老爺子想到孫媳婦兒的麪糰性子,眉頭緊皺。
那姑娘確實是個好姑娘,九思在家不成問題,沒了九思,她確實撐不起家。
“九思,你去找你妹夫,讓他幫着打聽打聽京墨和廣白的情況,要是他們過的好,就讓他們跟着你媳婦兒,要是他們過的不好,我想辦法讓人把他們送過來。”
怕孫子多想,他又補充:“別怕欠人情,日子還長,欠的人情爺爺和你一起還。”
孟九思:“嗯。”
他起牀洗漱完,餵了豬,去山裡挖草藥。
沒走多遠,碰到雙胞胎。
聿寶和珩寶有段時間沒上山,見星辭幾人上山,也跟着過來,正興奮地撿野雞蛋,看見了孟九思。
還沒說話,發現那人朝他們招手。
雙胞胎納悶,手牽手走過去。
“你喊我們?”珩寶仰着腦袋問。
孟九思看着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反應過來這是他的親外甥,眼神無比柔和。
“能請你們幫我個忙嗎?”
聿寶和珩寶對視一眼,第一次有大人請他們幫忙噯,小哥倆挺胸擡頭。
“啥事?”
孟九思說:“我有事找你爸爸,能幫我喊他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