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淺笑,反問道:“那怎麼辦呢?”
二崽眼睛一轉,牽着他哥和三崽的手,仰頭看着她,認真的和娘打商量:“爹偏心妹妹,娘偏心我們。”
很公平吧……?!
林昭覺得小朋友腦子轉的真快,笑容更深,替哥仨擦擦額頭的細汗,“你爹對你們一樣好啊。只是因爲妹妹是姑娘,所以說話語氣稍微溫柔一點,他也是喜歡你們的。”
她無比篤定。
因爲四個崽都是她生的,顧承淮會不偏不倚的喜歡啊。
“是嗎?”二崽半信半疑,問出個大膽的問題,“娘,爹會把我扛在他脖子上嗎?”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是顧承淮能聽到的音量。
“這得問你爹,看你爹願意不。”林昭又把皮球踢回去。
二崽撇撇嘴,看向他爹,卻見他爹抱起妹妹,矮墩墩的四崽瞬間高出他好幾截,可給小朋友羨慕壞了!
他大跨步走過去,拉拉顧承淮的軍裝角,禮貌問詢:“爹,你能把我扛你脖子上嗎?”
大崽想到元寶他爹會扛着元寶滿村走,乾淨清澈的眸子流露出羨慕,在他娘鼓勵的眼神中,主動又大膽地說:“爹,我也想,元寶和鐵牛的爹都會扛他們。”
誰說小朋友沒心眼,看看,這不,給他爹下套呢。
“真棒。”林昭聲音柔緩,“今天的大崽是勇敢的大崽,娘爲你驕傲。”
“就該這樣,有話就說,有需求就提,我們是一家人,全世界最最親近的人,在爹孃面前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大崽認真點頭,“嗯!”
顧承淮看向林昭。
待看見媳婦兒衝自己使眼色,冷峭的眸閃過笑意,餘光掃到兩個崽期待的小眼神,頷首:“扛,你們說怎麼扛就怎麼扛!”
二崽一下子蹦起來,喜的小臉紅撲撲。
忽然覺得,爹回來也挺好哎!
安靜的三崽眼睛彎成月牙,笑容秀氣。
……
身量筆挺、長相出挑的年輕軍官抱着可可愛愛的小奶糰子,同樣的高顏值,大的如一柄長槍,小的軟軟甜甜。
鐵漢柔情。
好看的堪稱世界名畫。
林昭見崽他爹身體僵硬的抱着小閨女,整個人像深淵底的寒冰,霎時間融化成水,每一寸鋒芒棱角都柔軟下來。
忍不住催促。
“回不回啊?”
雖然這會不熱,他們還在樹蔭下,但是杵在這裡很傻啊。
女兒重要,媳婦兒更重要。
“回。”顧承淮愉悅的嗓音響起。
二崽努努嘴。
他發現了,全家人,爹最雙標。
對娘和妹妹都很溫和,對哥也還行,對他……古里古怪,之前還瞪他嚶嚶嚶。
哼!哼哼!!
小朋友在心裡冷哼,記仇本上又狠狠記一筆。
林昭接過四崽,小糰子軟乎乎的胳膊環住孃的脖子,漂亮的眼睛卻是落在顧承淮身上。
眼裡流露出好奇。
顧承淮被女兒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心軟成水,清冽的嗓音放輕放軟,“等到家……爹舉高高。”
又是迭詞。
“……”逐漸離譜啊顧同志。
瞥見媳婦兒微妙的目光,顧營長修長好看的手握成拳,抵在脣邊,低低一咳,淡定道:“回……”
話未說完。
遠遠兩道身影迅速跑來。
是顧父顧母。
身後跟着顧家的小崽子們。
顧父刻意壓下激動的聲音響起,“老三。”
緊接着。
顧母疾步奔來,沒好全的傷有一處裂開,微微刺疼,但是不影響啥,看見兒子……老母親哪兒哪兒都舒坦。
她上下仔細端詳着兒子,確定三兒四肢完好,長舒一口氣,眼角笑紋裡漾着細碎的光。
“老三你回來了!怎麼也不提前捎個信兒?餓不餓?娘給你擀麪條,吃餃子也行!”
顧承淮喉結微動,目光依次掃過雙親霜白的鬢角,雙腿併攏,指尖正對帽檐紅星,向二老敬禮。
“爹,娘,我回來了。”
顧父如之前十來次一樣,條件反射地擡手回禮,佈滿老繭的指節蹭過鬢角。
蒼老的眼中盛滿驕傲。
——這是他爲國家養育出的棟樑啊。
看兒子行李多,顧父上前拿走一個,“走,回家。”
顧承淮沒阻止,他知道,他爹不服老,能幫着乾點事,他比什麼都高興。
林昭捕捉到顧母走來的姿勢稍顯怪異,想起她的傷沒徹底好全,眉心微微一籠,直接問:“娘,你傷口裂開了?”
顧母下意識看顧承淮,眼裡閃過心虛,猛向老三媳婦兒使眼色。
她這個當孃的也怕老三的冷眼。
“崽他爹!”林昭沒忽略問題,怕顧母傷口裂的更厲害,喊住正和顧父說話的顧承淮。
年輕軍官扭頭,帽檐半遮他鋒銳的眉眼,襯的他越發冷峻如寒月,清風朗月,氣宇軒昂。
“怎麼了?”他柔了眼,極具耐心。
“你先帶娘回去。”林昭說。
夫妻倆的默契,讓顧承淮意識到什麼。
他眼睛裡的笑意倏然散去,推車到顧母面前,沒說話,那麼輕飄飄地看着她。
顧母沒敢吱聲,乖乖坐上後座。
哎呦喂,老三的氣勢越來越嚇人了!!
進村後,碰上不少村裡人。
瞧見大隊最最出息的小夥子,都熱情的打着招呼。
“承淮回來了!”
“這次回來待多久?難得回來一趟,多待幾天。”
“顧嬸子坐上自行車了啊,還是最喜歡的兒子帶着,心裡樂壞了吧,瞧您那嘴都快咧到後腦勺去了。”
“親爹回來,這下顧家的四個崽該更囂張了哈哈哈。”
……
顧承淮把車速控制的不快也不慢,態度謙和的跟鄉親們打招呼。
喧譁場面,好像什麼人衣錦還鄉,全村都來湊熱鬧。
大崽二崽笑容燦爛,一模一樣的眸子彎成同款月牙狀。
見到小夥伴後,二崽大力招手,朝元寶顯擺:“元寶,這我爹!”
又衝鐵牛說:“鐵牛,我爹回來啦。”
眼風一掃,瞥見大半個月沒說過半句話的長剩,表情神氣又嘚瑟,“長剩哥,我爹高吧!我爹一根手指頭能把你揍哭!”
發現長剩縮縮脖子,笑的哈哈哈。
顧承淮:“……”
“?”
風評被害。
二崽把親爹當顯擺工具,沒完沒了。
他叉着腰,大聲威脅:“你說話掂量掂量,要是再敢傳我娘是懶婆娘的壞話,我就帶我爹去你家,我爹揍你爹,我揍……”
“你”字還沒出口,見長剩比自己高大半個頭,機靈地說:“我和梆梆他們打你。”
他揮動拳頭,出言威脅。
長剩爹也在看熱鬧,聽到二崽的話,欲哭無淚。
不是,他做錯了什麼?!
長剩更是委屈,“我都好久不說了啊,你咋還記得。”
他之前說,那是因爲雙胞胎他們娘本來就是懶婆娘啊。
自從林嬸嬸都去縣裡上班,他早沒說了啊。
“我記仇呀!”二崽歪頭,理直氣壯地說。
長剩因爲他娘被大隊的孩子排擠,都說他娘是偷兒,孩子王早沒了之前的影響力。
他早想和顧家的孩子破冰。
於是主動道:“你怎麼樣才能不記仇啊?二崽,我都改了,不信你問我爹!”
長剩扯他爹的衣襬,“爹你快告訴二崽,說我好久沒說他們娘了!!”
“是是是。”長剩爹抽回衣襬,小心抻抻好,連連應聲,看着雙胞胎,憨笑着,“大崽二崽,叔教訓了長剩,他不敢再碎嘴。”
大崽人小氣量大,望向長剩,認真道:“如果長剩哥以後都不說我孃的壞話,我們可以和你做朋友。”
二崽聽他哥的話,哥說做朋友,那就做朋友。
心裡同意,嘴上仍是威脅,“你敢再說,我還揍你。”
長剩趕緊搖頭,“不說了,再也不說了,誰再說你娘,我幫你揍他!”
二崽眼珠子滴溜轉,覺得有賺頭,邁開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到長剩面前,擡頭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個腦袋的少年,伸出右胳膊,豎起尾指,示意他拉勾。
“拉勾,誰反悔誰是小狗。”
長剩高高興興地把手放上去。
二崽收回手指頭,對上林昭的目光,揚脣一笑,笑容燦爛的像個小太陽。
他走向他娘,得意洋洋,“娘我聰明不?”
“嗯?”林昭沒明白。
二崽笑容收斂,那麼輕輕一嘆。
動動嘴正想說什麼,被大崽搶了先,“二崽的意思是他收了個大小弟,問娘他厲害不。”
“大小弟?”林昭語氣疑惑,真不懂現在的小朋友,“什麼意思?”
“哎呀,就是大朋友小弟的意思啊。”二崽挺胸擡頭。
這話才落,林昭無意瞥見顧承淮落在兒子身上的,岑涼的目光。
emmm。
二崽可能……要被罰站軍姿了!
“你在外面收小弟當小老大啊?”林昭悄悄給他使眼色,示意兒子說話注意點。
小傢伙沒看出來,還糾正道:“老大就是老大,不是小老大。”
“娘,我不是兩歲的小朋友,我是五歲半的大朋友了!”
坦途不走,偏過獨木橋是吧?
祝福你。
林昭心情複雜地摸摸兒子的腦袋,“你開心就好。”
她不管了。
讓顧營長管去。
“我開心呀。”二崽將腳下的石頭踢飛,小背影充滿快活,像剛出鐵籠的小鳥。
……
和村裡人說說笑笑,顧承淮在顧家人的簇擁下,來到老宅門口。
顧母被黃秀蘭和趙六娘攙扶進家,顧遠山和顧玉成幫忙推車、拿行李。
一羣小輩看着威風凜凜的顧承淮,左一句三叔、又一句三叔。
正熱鬧着。
不知從哪裡跑出個四歲多點的小丫頭,猛地抱住顧承淮的腿,脆生生的喊爹爹。
“爹!”
是陸寶珍。
“爹,我要抱抱!”
竄出來的小孩渾身髒兮兮,頭上的揪揪歪歪扭扭,連鞋都沒穿,黑乎乎的腳上有幾道紅痕。
忽然來了個陌生的小女孩喊自己爹,還是當着自己媳婦兒的面兒,顧承淮頭皮發麻,一把拉開她,後退幾步,下意識看向媳婦兒,忙解釋:“昭昭,我不認識。”
林昭很滿意他的態度,說道:“這是陸家的孩子。”
陸一舟家的?
顧承淮懂了。
小丫頭看見他身上的軍裝,錯將他認成自己的爹了。
“我不是你爹。”顧承淮神色淡漠,嗓音是如霜似雪的清冷。
莫名其妙的,明明是第一次見,他對這沒雙胞胎大的小丫頭全無好感。
厭惡的情緒急速蔓延,讓他覺得奇怪。
不該啊。
陸寶珍不知道自己被討厭,表情愣愣的。
二崽心裡狠狠記他爹的仇,卻也不願意爹被可惡的陸寶珍搶,衝上去擋住他爹,臉上沒笑,看着兇巴巴的。
“陸寶珍你幹嘛!這是我爹,你爹被你後孃氣的回部隊了!”
“你想你爹去部隊啊,纏我爹幹嘛。”
說到這裡,用食指抹抹臉頰,大聲道:“連自己的爹都能認錯,羞羞羞,陸寶珍你連我家三崽四崽都不如。”
顧承淮生平第一次被兒子護,心情略複雜。
陸寶珍遠遠看見個穿軍裝的高大男人,覺得是爹,高興地跑來。
居然不是她爹,是雙胞胎的爹。
大喜到大悲是什麼感覺,不到五歲的她知道了。
陸寶珍仰頭,爆哭。
大聲喊爹。
“爹!”
“寶珍要爹嗚嗚嗚!!”
看到四崽的紅頭繩,哭的更大聲。
“我的,紅頭繩是我的,新裙子也是我的,都是我的——”她聲音尖銳的喊,賴在地上,死命蹬腿,和她奶一模一樣。
林昭皺眉。
輕挽顧承淮的胳膊,出聲喊雙胞胎,“大崽二崽,帶弟弟妹妹回家。”
話落。
率先進屋。
大崽二崽沒多看嗷嗷哭的陸寶珍,牽着弟弟妹妹進家門。
正要跨進門檻,聽見鄰居嘟囔:“寶珍怎麼了?”
大崽停下,說:“她想她爹了。”
“哦哦。”鄰居瞭然,衝藏在角落的蘇玉賢喊:“一舟家的你咋回事,不看孩子哭成這樣,好歹哄哄啊。”
心中腹誹:後孃沒一個好的,沒進門時覥着臉上門幹活,進門後像變了個人,連孩子也不管,還整天和婆婆打架。
誰家兒媳婦這樣,陸一舟也是倒黴。
婦人搖搖頭,轉身回屋,沒管數落孩子的蘇玉賢。
“趕緊起來!丟不丟人啊,見人就喊爹,你那麼缺爹嗎,還賴地上,看你衣服都髒成啥樣了,起來——”
那日,陸母帶着陸寶珍從縣裡回來,浪費一天時間,連根火柴都沒弄下。
陸母以爲時運不濟,第二天再去,誰知道還是沒收穫。
沒收穫也就算了,還摔了一跤,把盆骨摔裂,看病花好幾塊,活也不能幹,彷彿黴神附體。
陸小妹又是個懶的,家裡的活都落在蘇玉賢頭上。
蘇玉賢千方百計嫁進陸家,是想過林昭那樣的好日子,不是來受罪的,能偷懶就偷懶,什麼事都含糊地做。
所以,陸寶珍這個全大隊最乾淨、最舒坦的小丫頭,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
大門關上。
顧承淮看向身側的林昭,明知故問:“你討厭陸家的小丫頭?”
“對!”林昭沒否認。
“我不喜歡她,你以後路上看見她,也要和今天一樣,離她遠遠的。”她霸道地說。
顧承淮沒問原因,直接應下,“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