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得煩躁,一腳踢到孩子臉上。
“哭哭哭,財運都被你哭沒了!”
實則六歲看着像四歲的小男孩身體歪倒,滿臉驚恐,不敢再哭,小身體僵硬如木頭,呼吸都不敢用力。
“媽的敢忽悠老孃,早晚弄死那蠢貨。”女人發泄着怒火。
遠遠看見前面一個人,她低頭給竹筐裡的孩子一個警告的眼神,臉上露出淳樸老實的笑,弓腰趕路。
小男孩看向路人,眼眶通紅,嘴巴動了動,想到被打的經歷,沒敢求救。
沒用的,沒人相信他。
低頭盯着少了一根手指的手,豆大的淚珠砸在膝蓋上。
路人沒察覺出問題,只淡淡地掃了眼,便和陌生母子擦肩而過。
等人一走,女人盯着男孩看,小身子抖了抖,極力降低存在感,她享受似的笑了。
她喜歡這種拿捏命運的感覺,更喜歡看一些自詡疼愛孩子的男女驟然得知孩子丟失,痛哭流涕、悲痛欲絕的樣子,那會讓她心情很好。
這趟白走,浪費小半天時間,女人眉頭緊鎖,心情不爽。又掐了男童幾下,堵在胸口的怒火散去,大跨步離開。
小男孩吧噠吧噠掉淚,心裡不住喊爺爺奶奶爸爸媽媽……
仇人悄悄出現,還和張滿月有聯繫,這些林昭暫且不知道,也可能永遠不知道,畢竟後者死了。
當晚,李二狗悄悄揹着張滿月上山。
風吹動樹梢,發出簌簌簌聲響,耳邊有陣陣貓頭鷹的叫聲,草叢稍稍傳出的聲響能嚇的人跳腳。
見李二狗駐足,李大看過去,然後……看到順着弟弟肩膀往下滑的臉。
那臉大半張被咬掉,眼珠子掉出,血肉模糊,看一眼得做半個月噩夢。
這麼近距離看,李大呆滿臉駭色,雙腿沒了力氣。
幾息後,啊的一聲,鬼攆似的往山下跑。
“鬼啊!”
李二狗被這一聲嚇得丟掉背上的人,也是拔腿就跑。
“大哥,等等我——”
上山什麼目的都忘記了,只顧得上跑。
看見爛褂子上的血,順手脫掉,往河裡丟去,水染開血色,轉瞬稀釋,褂子順水流衝下去,血漬並褂子很快消失。
一股腦跑到村裡,李大停下,劇烈地喘着粗氣。
眼前總是不由自主冒出那張血糊糊的臉,他伸手扇自己一巴掌。
“不想了,不想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正嘀咕着,肩膀落下一隻手,李大嚇得啊啊亂叫,抓住那手用力一拉,閉眼扛起把髒東西摔地上。
“啊……”李二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痛呼,腰部接觸到石頭,疼得臉色發白。
“大哥你發什麼瘋!”他吸着氣。
李大聽這聲熟悉,循聲看去,是他那個死了婆娘的倒黴弟弟啊。
“你還說,我差點被你小子嚇死,你鬼鬼祟祟冒出來幹啥。”
李二狗氣得想跳腳,可腰疼得起不來。
“我怎麼鬼鬼祟祟了,我就在你後面。”
朝李大伸手,“拉我一把。”
李大把倒黴兄弟拉起來。
“慢點兒慢點兒,疼!”李二狗嘶嘶喊痛,“我的腰!大哥,你哪來的蠻力,疼死我了!”
李大訕訕,“我以爲我被髒東西盯上了。”
想起正事,往李二狗身後看一眼,問道:“……那東西咋樣?這麼就埋好了?”
李二狗表情一僵,“……沒,沒啊。”
他語氣埋怨,“你跑那麼快,沒人幫我挖坑,我一個咋埋嘛?”
李大不高興地說:“那到底是你媳婦兒是我媳婦兒啊?”
在山上,他只聽人說,弟妹被狼吃了一半,屍體都不全屍,嚇人的很,他怕晚上做噩夢,沒敢靠近看,剛剛看見那張臉可嚇死他了。
李大扶住路邊的樹,晚上吃的紅薯飯盡數吐了出來。
“我一個人不行啊。”李二狗委屈巴巴。
“咋不行?幹啥碰不到困難,努力解決纔是好同志,你努力了嗎?別老說不行,沒有不行的事。”李大抹掉嘴角的髒污,弄到樹幹上,黑瘦的臉寫滿認真,“我要睡了,你媳婦兒的事,嘔……”
“你自己想辦法。”
留下這句話,他快速跑回家,躺到咯吱破牀上,摟住自己媳婦兒才放心。
天氣熱,李家的窗子又小,不怎麼通風。李大媳婦兒睡得一身汗,感覺邊上冒出個火爐,不耐煩得扇過去。感覺到疼,李大沒在意,反倒那股滲得慌的情緒散了些。
有一說一,嚇死他了。
深山真有吃人野獸啊,今後再也不猖狂了!
那頭李二狗也害怕,他哥一走,他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沒敢再山上,拔腿往回跑。
他丟的遠,應該沒人發現。
……
顧家老宅很安靜,房門緊閉,都睡了。
他們今天地裡忙活一天,之後又是上山找人,又是分野豬的……吃完肉,摸着有油水的肚子,回屋倒頭就睡,舒坦的很。
鐵蛋翻了個身,對弟弟說:“錘啊,肉真好吃,你覺得咱去挖個陷阱咋樣?”
“……我叫顧知理,知是知識的知,理是道理的理,不叫錘。”理寶也翻了個什麼,面對他哥,皺着眉頭糾正。
“哎呦有什麼區別,不都是你嘛,我就在屋裡喊一喊。”鐵蛋渾不在意。
聞言,理寶生氣地喊:“顧鐵蛋。”
顧知行:“……”
伸手撓弟弟的癢癢肉,自覺自己是大孩子,不想再聽人喊小名的鐵蛋哼聲,“叫誰鐵蛋呢?沒大沒小,喊哥!”
“喊我理寶!”理寶嫺熟地躲開哥哥的手,肅着小臉,小朋友很較真兒。
鐵蛋妥協,“……理寶。”
嘴上嘟囔,“跟雙胞胎學壞了,把你精的,現在都不好忽悠了。”
“聿寶珩寶很好。”理寶小眉頭緊皺,稚嫩的聲音都是不滿,“你說他們壞話!”
他去捏鐵蛋的嘴,捏住就不放手,給他哥捏成鴨子嘴。
“哥說聿寶珩寶壞話,哥壞,把肉吐出來,別吃三叔打的野豬,吐出來!”
鐵蛋拉下弟弟的手,盯着他,“我說壞話了嗎?啊?”
“我說他倆精,你小子能不能別總是聽話聽一半,氣死我了!”他氣呼呼地說。
理寶說:“你說了,你說的是,跟雙胞胎學壞了……這不是壞話是啥?”
鐵蛋眼前一黑,深吸氣,“奶沒說錯,你就是個憨的。”
“……”理寶氣的鼓起腮幫子,反駁:“奶還說,有聿寶珩寶還有謙寶,我咋滴都吃不了虧!”
“不是,奶還說我了吧?我呢?”鐵蛋扯他的腮幫子。
“哼!”理寶身體打滾兒,貼牆睡,用最隨意的語氣說着很氣人的話,“靠不上你。”
“你又不聰明……”
鐵蛋:“?” “誰不聰明瞭?”鐵蛋不服氣,坐起來鬧弟弟,“我咋不聰明瞭,給我說清楚!”
理寶看向爹孃的牀,告狀:“爹,娘,我困,哥不讓我睡覺。”
顧遠山和黃秀蘭在看熱鬧,看的津津有味。
聽到小兒子的話,當爹的說:“鐵蛋,別鬧了,快睡!”
“爹偏心。”
顧遠山:“偏你個頭,我看你皮癢了!”
鐵蛋哼一聲,背過身去。發現弟弟的呼吸頻率不太對勁,直起身看過去,這小子竟已經睡着了?!
“……”
*
顧家新磚瓦房。
林昭今晚睡在孩子們的房間,至於顧承淮,他不樂意和妻子分開,徵得孩子們同意,也睡了過來。
得虧龍鳳胎的矮牀夠大,睡兩大兩小四個人夠夠的。
聿寶珩寶睡自己的牀,小枕頭靠近矮牀,離爸爸媽媽很近,小哥倆沒鬧着跟林昭貼貼。
“媽媽,今晚我們的房間真熱鬧呀,我喜歡。”珩寶笑嘻嘻地說。
“我知道,你喜歡熱鬧。”林昭摟着謙寶,輕拍小兒子的背。小的也許久沒跟媽媽睡,開心得彎起黑眸笑,一絲睡意也沒有。
珩寶翻個身,趴在上鋪,小短腿摺疊翹着,小奶音染上興奮,“嗯嗯,我喜歡熱鬧。我每次去老宅都好高興的。”
“在咱家不高興?”林昭反問。
她都想問,你小姑在家,你高興不,這個人掃興,不配出現在這麼溫馨的夜晚。
“也高興,不一樣的高興。”珩寶機靈地說。
顧承淮掀起眼皮,掃了眼上鋪的小子,嗓音清朗沉穩,“躺好。今晚想聽故事嗎?”
昭昭困了,孩子們該睡了。
今天顧承淮帶人打野豬,打到好幾頭,威望空前的高,滿村誇讚,小朋友們圍着雙胞胎誇,羨慕他們有個能打到野豬的……
因爲這,珩寶小朋友飄飄然,對他爸的崇拜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
上鋪的小子馬上躺好,拉住毯子一角,蓋好肚子。
“聽。躺好啦。”他大聲道。
顧承淮伸手替媳婦兒拉拉毯子,找出一本童書念起來,聲音刻意壓低,很催眠。
不多時,四個崽睡着了。
窈寶睡的最快。
林昭小小聲:“窈寶以後可能不愛讀書。”
顧承淮失笑,“她纔多大,覺多很正常,這個年紀看不出來,再大點沒準兒就喜歡了。”
“也對。”林昭看着兩張相似的小臉,眉眼溫柔。
她生下他們,總要爲他們鋪好路,等恢復高考就去首都,到時候多買幾套房產,給他們兜底。
“顧承淮,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事,謙寶丟的很奇怪?”
“覺得。哪兒哪兒都怪。”顧承淮黑眸快速閃過一道冷光,轉瞬消失,“我會查。不管是誰在背後搗鬼,都沒好果子吃。”
“你上點心,我感覺這事沒完。”
顧承淮頷首。
-
豐收大隊的龍鳳胎男崽被同村人擄上山,沒少胳膊少腿,那擄他的人反遭狼吃——這事短時間內傳遍周圍大隊。
林家人也聽說了。
第二天一早,林鶴翎和宋昔微帶着倆兒子上門。
一進門,看着舉奶瓶喝奶的謙寶,他和妹妹並排坐在藤椅上,晃着藕節般的小短腿,臉上佈滿笑。
走在前頭的林鶴翎和宋昔微對視一眼,笑了出來。
看來沒事。
謙寶看見姥姥姥爺,眼睛微微一亮,從藤椅上滑下,噠噠噠跑過去。
“姥姥,姥爺,二舅舅,三舅舅。”小奶音挨個喊道
窈寶隨哥哥喊,喊完繼續喝奶。
矮墩墩的小不點兒抱着粉色奶瓶喝奶,可愛得能萌化人。
林世繁走過去,抱起小外甥女,笑出潔白的牙齒,“窈寶還認識我?我以爲她記不住我,真聰明。”
話說完,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
“再喊一聲,給你糖。”他惡趣味輕哄。
窈寶看也沒看,只顧噸噸噸喝奶。
這時,珩寶走過來,“窈寶不會要的。”
“?”
林世繁腦袋冒出問號,還有小孩子不喜歡糖?
“窈寶不喜歡糖?”
珩寶伸手,“給我兩顆我告訴你原因。”
林世繁:“……” ωωω★ TTKΛN★ C○
哪來的機靈鬼,還會討價還價。
掏出兩顆糖給他。
珩寶利索收下,自己一顆,給他哥一顆。
“窈寶喝奶的時候,給啥都不要。”
林世繁問:“肉呢?”
“媽媽說她和謙寶不能吃肉。”珩寶好同情地看弟弟妹妹一眼。
轉念一想,他在弟弟妹妹這個年齡的時候,也沒吃過肉,又覺得沒啥奇怪的,又淡定起來。
林昭聽見聲音出來。
“爹,娘,二哥,三哥。”
宋昔微仔細瞧着她,見她精神不錯,放下心,“家裡出這麼大事怎麼不往家裡傳個消息?誰有我熟悉山裡的環境?我和你爹聽說消息嚇了一跳,趕緊就來了。”
“沒想起來啊。”林昭理直氣壯地說,“我們一回來就聽說了這消息,我腦子都空了。”
“幸好孩子沒事。”宋昔微抱着謙寶,眼神說不出的心疼。
“是啊。”林昭心說,要是謙寶出事,她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不過她也知道,謙寶手上戴着紅繩,這東西好歹能護住他的命。
“謙寶昨晚睡的還好?”宋昔微又問。
“好着呢,一覺睡到大天亮。”想噓噓了,推顧承淮的臉,把人喊起來抱他去尿尿。
“承淮呢?”林鶴翎見沒看到女婿,隨口問。
“去買糖了。”林昭帶雙胞胎給孃家人倒了水,“昨天村裡不少人幫忙上山找人,買點糖謝謝大家。”
“應該的。”
林世繁從軍裝褲兜掏出一把票,什麼亂七八糟的票都有,“昭昭,這些票你收着,裡面有不少糖票,給你買糖吃。”
錢的話,之前剛寄回來些,這次就不給了。
林昭不客氣地收下,“謝謝三哥,等你回部隊我給你帶兩瓶肉醬。”
“夠大方,不愧是我親妹子。”林世繁抓住小金,抱在懷裡順毛,又問:“小四知道……試藥成功的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