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報沒幾個字，只說……腿傷、速來人。”林世盛怕妹妹着急上火，語速極快地解釋。
林昭喃喃，“腿傷。”
三哥得多慌啊，身邊沒一個親人。
林世繁幼時是個小哭包，這印象在林昭心中根深蒂固。
只一想三哥躲在被窩哭的場景，她覺得鼻酸。
“爹孃去看他了，別太擔心，擔心也沒用。”林世盛中肯地說。
其實他也操心，今早一早上都心神不定，也不知道小三的腿怎麼樣。
“那兵能不能繼續當另說，我怕他腿傷太重，生活上不方便。”
“小三還沒結婚啊。”
語氣滿是悵然。
林昭突然想起之前抽到的東西。
鐵骨蕺。
這東西的用途正巧和骨頭有關。
［可治斷骨，碎骨……一句話介紹，只要骨頭有問題，都可治。」
看來該拿出來試試了。
有備無患。
這麼一想，她神色舒展。
“三哥會沒事的。”林昭道。
林世盛見妹妹想的開，笑了下，“對，會沒事的。回去歇着吧，等爹孃回來我給你傳話。”
“嗯。”
林昭和顧承淮又回了家。
雙胞胎正要去地裡幹活，小朋友幹活也能掙工分，大隊會意思意思給一兩個工分。
聿寶珩寶四歲多時跟着顧家人下地，很是駕輕就熟。
兩個小朋友很勤快，哪怕林昭沒再虧待他們，也是習慣跟着小朋友們去地裡忙活。
拔草，挖坑，撒種子，採摘花生、紅薯等低矮農作物。
看見兩個崽頭頂的草帽，還有拎着的小竹籃，林昭便知他倆要去地裡了。
“又去地裡呀，帶上水，包包再放點吃的，餓了就墊墊肚子，然後回家找我知道不？別傻乎乎的硬扛，小朋友不能餓肚子，餓了會長不高。”
聞言。
珩寶眼神驚恐。
啥？
長不高？！
“那我以前老吃不飽，我不會長不高吧？！”小孩的聲音發緊。
他比劃着自己和哥哥的身高，稚嫩的聲音染上絲絲哭腔，抱住他哥，“哥，咱倆長不高了嗚嗚，我長這麼點以後還能開大車嗎嗚嗚，哥，以後我們誰也打不過了嗚嗚嗚。”
說一句話嗚嗚一聲，說一句嗚嗚一聲，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聿寶眼底也出現惶恐，原本不慌，被弟弟一聲聲嗚嗚搞得心慌慌。
不會吧？！
林昭又心酸又覺搞笑，憋得肚子痛。
注意到她在笑，雙胞胎愣住，輕擡草帽帽檐，控訴地看着她。
“媽媽！！”
這一聲本該氣鼓鼓，彰顯怒火，但因爲小朋友聲線軟，顯得軟萌軟萌，好似在撒嬌。
林昭給兩個兒子整理好草帽，抱住雙胞胎，兩個小朋友咻的紅了臉，在他們看來，他們都是大朋友了，當着貓蛋兒元寶他們的面兒被媽媽抱，會被小夥伴笑話的。
可是。
媽媽的懷抱又香又軟，還那麼溫柔，他們捨不得推開。
“放心，只要你們好好吃飯，還會再長的。”林昭安慰。
聿寶珩寶眼睛陡然亮起，看向爸爸，高興地問：“和爸爸一樣高？”
“對。”林昭打算奶粉不斷，給四個崽補充營養，保管他們能長得高高的。
珩寶大大咧咧地笑起來。
林昭拍拍兒子的腦袋，“洗把臉，塗上寶寶霜再去。”
雙胞胎乖乖去洗臉。
洗完臉抹香香，認真的不得了。
林昭衝好奶粉，用井水冰了會，倒進軍用水壺。
“聿寶珩寶，水壺裡是奶粉，渴了就喝，喝完就回來，小心中暑。”
聿寶道：“不會的，中暑很難受，所有人都不要中暑。”
“好好好，都不中暑。”這話也就是孩子的小愛心，實則哪會不中暑，每年夏天都有好些人暈過去，有些活總要頂着太陽乾的。
林昭又往雙胞胎的小挎包裡，裝了些小餅乾、米花團、肉乾，讓他們餓了吃。
“不全是你們的，和貓蛋兒分着吃。”她道。
貓蛋兒從來都安安靜靜，跟以前的大崽很像很像，她看着總想對那個小朋友好一些。
當然，他英烈後代的身份是關鍵。
多可愛的小人兒呀。
貓蛋兒心中漫開喜悅，不是貪心雙胞胎的吃食，而是享受林嬸嬸對自己的關心。
“謝謝林嬸嬸。”他害羞的小聲說。
林昭脣角噙着笑，眉目輕柔，“不用謝啊，下午過來，我教你做飯。”
貓蛋兒眼睛一亮，“好。”
“媽媽，我也想學。”聿寶攀住媽媽的胳膊，仰着小臉，“等我學會，我可以給媽媽做。”
林昭揉揉兒子的臉，“好啊，教你。”
珩寶想起媽媽說要去姥姥家的，道：“媽媽，你咋回來啦？忘記帶東西了？”
“不去了，你姥爺姥姥去部隊看你三舅舅了，最少得一個月才能回來。”林昭沒說三哥受傷的事。
聿寶睜大眼睛，“部隊？爸爸在的部隊嗎？我們能去嗎？”
“沒在一個地方哦。”林昭面容含笑，軟聲解釋，“在我們國家，很多地方都有部隊，裡面都是你爸爸和你三舅舅這樣的軍人叔叔阿姨，他們保家衛國，幫我們把所有的危險擋在外面，讓大人安穩地勞作、工作和生活，也讓小朋友能快快樂樂的長大。”
聿寶珩寶眼睛亮晶晶，看向顧承淮的眼眸寫滿敬佩。
小胸膛都忍不住挺直。
“我長大也要當軍人。”貓蛋兒突然開口。
林昭幾人看向他，小朋友靦腆的臉上滿是堅定，“我爸爸是偉大的軍人，我也想走我爸爸的路。”
他對父親這個角色沒什麼印象，大隊長和村裡人都說，他的爸爸是偉大的人，是英雄，是人民的好榜樣，他從不怨爸爸，但是總想他。
想爸爸是什麼樣的人？他有多高？喜歡他這樣的兒子嗎？他會像雙胞胎的爹喜歡他們一樣喜歡他嗎？
好多的問題想問。
冬去春來。
一年一年過去。
他的問題始終沒答案。
林昭鼓勵貓蛋兒，“有志向，你爸爸要是知道，一定會引以爲傲的。”
“會嗎？”貓蛋兒眼神期待。
“當然會啊。”
貓蛋兒笑起來。
孩子們離家後，林昭回屋，趴在牀上，翹着腿看報紙。
是的，她訂了報紙，訂了許多的報紙。這個年代，獲得消息的途徑，報紙是很有分量的一種。
先看的省報紙。
頭版頭條的文章讓林昭猛的坐起來。
《倡導｜打破愚昧！消除無知！知青羣體安全保障一二三條原則》
這篇文章，標題硬邦邦，內容卻軟，從個別知青切身經歷開始，寫到知青羣體碰到的困境，倡導各級機關重視知青的合理訴求。筆桿子很硬。
給人一種振聾發聵的感覺。
顧承淮進屋，“在看什麼？這麼認真。”
林昭擡眼，揚了揚手上的報紙，“在看一篇文章，講的是知青點羣體安全保障的事。”
“你不是不喜歡和知青打交道嗎，怎麼關注起這個了？”顧承淮走過來，在牀邊坐下，接過報紙快速看起來。
“也不是不喜歡，得看人吧，踏實做事的我不討厭啊。”林昭淡淡地說，“像那種把我當傻子看的，我能給她好臉色纔怪。”
顧承淮就喜歡她這股誰也別想給老孃委屈受的勁兒，低頭，額頭貼住林昭的額頭，低沉的聲音染笑，“就該這樣，誰也不能給我媳婦兒添堵。”
林昭鼻尖一癢，彎眸推他。
“聽說隔壁大隊的事了嗎？”
顧承淮疑惑。
“二花和狗子還有男知青的事！”林昭提醒。
顧承淮稍作思考便猜到，她從哪裡得知的消息。
嘴角微揚。
“聽說了。”
林昭纖長的手指輕點報紙上的頭條，“這篇文章的根源就在隔壁大隊。”
“不止。”顧承淮眼神一深，知道更多。
“嗯？”
顧承淮耐心解釋，“有人在推波助瀾，咱們大隊的某知青。”
“宋知青？”林昭猜測。
“你知道？”這下輪顧承淮意外了。
“猜的。”林昭笑着。
難怪她覺得過分順利了呢。
“姓宋的何其有幸，得昭昭這麼高的評價。”顧承淮語氣不鹹不淡。
說話語調沒什麼波瀾，林昭卻聽出一絲絲酸味。
“醋了？”她坐直身，捧着顧承淮的臉，笑盈盈的。
顧承淮沒說話，只用那雙滿含深情的鳳眼注視着她，專注極了。
林昭心尖微微顫動，仿若被輕柔無比的羽毛劃了下。
她攬住愛人的脖子，嗓音又輕又柔，“在我心裡，誰也比不過你。”
話音落。
顧承淮眉宇間舒展，眼神炙熱，用力將林昭拉到懷裡，嗓音滿是開懷的笑意，“我也是。”
林昭覺得這人真好哄。
多幸運呀。
遇上個她說什麼都信，她什麼要求都願意滿足的人。
-
宋昔微帶着林鶴翎坐上了火車，她有人脈，買的是臥鋪票。
“身上難受嗎？”宋昔微總擔心男人的身體。
沒辦法，林鶴翎身體弱的事實，在她這裡根深蒂固。
哪怕他這段時間身體變好許多也一樣。
林鶴翎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睛，笑道：“不難受，昭昭送來的東西很管用，我好了很多，沒有渾身乏力，也沒有喘不上來氣，我很好。”
“還是第一次跟你出門，我很高興。”他強調。
上火車後，他覺得一股莫名的熟悉，像是他曾經很常坐火車。
“我也高興。”宋昔微朝林鶴翎遞搪瓷缸，讓他多喝水，“孩子們都大了，咱們以後可以常出來。”
她識字，力氣大，也不怕出遠門，出來看看大好河山她比待在老家還舒坦。
林鶴翎笑着頷首。
看見火車的那一刻，他腦海冒出一副場景，他似乎在火車站旁邊埋什麼，金燦燦的，應該是金條。
回去挖挖看。
大概率是真的。
有了那箱金條，他和昔微就能舒舒服服的養老了！
養老這話不能讓昔微聽見，她最不服老，他敢說養老這樣的話，她能馬上把自己扛起來。
胡思亂想着，林鶴翎眼裡閃過無奈。
火車哐當哐當前行。
花了幾天幾夜，纔到林世繁所在的地方。
兩口子下火車後，直接往部隊走，在警衛員的幫助下，順利來到軍區醫院。
此時，某間病房裡，發生瞭如下一幕。
林世繁倚靠在枕頭上，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女。
滿臉荒謬。
？
鄭躍和與他差點成對象的女同志在一起了？！
……還已經打了戀愛報告！
多麼小衆的文字。
“……哦。”不想理會這兩個人，林世繁哦一聲後，冷靜地看向兩人，“說完了嗎？”
“說完就出去，我要休息。”
女同志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看到林世繁一絲難過的情緒也沒有，心裡一陣惱火。
這人馬上成瘸子了，要滾出部隊了，還在傲什麼啊。
他不該痛哭流涕祈求她留下嗎？
還當自己是那個威風凜凜，受領導器重的年輕軍官嗎？
林世繁表情一言難盡。
可惜傷的是腿，要是胳膊，他能馬上走，不必多看這倆演員一眼。
你說對象沒了，他難道就不傷心？
不不不。
一點也不。
這位孫同志纏了他一整年，他被這人纏的沒辦法，再加上領導說和，才生出試試的想法。
此時吹了，他簡直……簡直長舒了一口氣啊。
談對象什麼的，只會影響他的訓練進度，影響他當個更好的人民子弟兵，他並不想談！
林世繁心裡笑嘻嘻，面上絲毫不顯。
“世繁，你沒生氣吧？”鄭躍臉上露出虛僞的笑，“我知道孫同志之前的做法讓人誤會，但是她現在是我的對象，我們已經打過戀愛報告了，不管你有什麼心思……”
他頓了頓，眼神抱歉實則挑釁，“對不住，我不會讓步。”
林世繁麻木。
無語到極點的時候，真的會笑。
“沒讓你讓步，我祝你和孫同志長長久久，永遠在一起。”林世繁只想打發這兩人。
他神色淡定，“行了不？”
“不行我再祝福你們幾句？”
鄭躍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氣又無力。
要說他和林世繁的糾葛，時間太久遠了。
或許是天生磁場不合，也或許他看不慣林世繁人緣比他好，先他一步升職。
同樣的起點，林世繁憑什麼！
孫同志傷心道：“你說話別這麼陰陽怪氣，我單方面一直追着你跑也會累啊，鄭同志會迴應我，我選擇他有什麼不對，好歹認識了這麼久，我們是真心來看你的……”
林世繁滿臉問號。
他陰陽怪氣了？
正想說什麼，病房門被推開，走進來兩個氣場不一般的兩口子。
林世繁愣住。
宋昔微目光掠過病牀前的男女，神情有種居高臨下的挑剔和嫌棄。
什麼玩意兒！
噁心的她都快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