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顧晨城齊齊回頭,正好看見鄭予安手插在口袋裡,慢悠悠地朝我們走來。顧晨曦笑着朝他飛了過去:“予安哥,你來了。你都不提前給我打電話,我還準備去外面接你呢!”
鄭予安彎着脣角任她挽住胳膊:“就一兩分鐘的事,何必讓你再多跑一趟。”
鄭予安脣邊的酒窩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這樣的微笑曾經是屬於我的,可現在它已經成了別人的專屬。我忍不住問自己,如果除夕夜裡,我沒有打開那個視頻,事情會不會走向另一個結局?
我找不到答案,因爲事情已經這樣發生了。我能做的就是勇敢承擔起這樣的後果,努力朝前看。
掌心源源不斷地傳來晨兒哥哥的溫度,讓我稍稍多了幾分勇氣去面對鄭予安把溫柔交給另一個女孩。我提起脣角,用目光迎接鄭予安和顧晨曦朝我們走來:“予安,路上順利吧?”
鄭予安朝我笑了笑:“還好。”
我暗暗咬舌,這都是什麼破話題。可是我的腦袋現在亂得像一團漿糊,稍有不慎就會把話題帶向尷尬難堪的境地。
顧晨城瞥了我一眼,脣角似乎帶着笑意。他若無其事地帶走話題:“後媽養母這話是說給我妹聽的,有口無心的玩笑,你別在意。”
鄭予安笑容淡淡:“沒事,我不在意。”
我在顧晨城和鄭予安之間看了看,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暗潮在悄無聲息地涌動,然而我卻看不明白原因。之前鄭予安和顧晨城之間的確有些衝突,還打過幾架,可是後來他們似乎又和解了,顧晨城還在鄭予安的公司佔了股份,退伍後也是在鄭予安的公司裡上班,結果現在卻似乎又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這是顧晨曦的生日宴,鄭予安要是和大舅子鬧不和絕對會被人詬病,我趕緊拉住顧晨城,低聲道:“晨兒哥哥,高跟鞋站着腳好疼,我們過去坐會兒吧。”
顧晨城聞言低頭看了看我的腳,我說的並不算完全的謊話,這雙鞋子是今天和禮服一起送來的新鞋,穿着有些磨腳,從下車走到這裡,已經讓我的腳後跟開始泛紅了。
顧晨城抿了抿脣,沒有再搭理鄭予安和顧晨曦,而是拉着我轉身朝賓客席走去:“不合腳的鞋穿着幹嘛?”
他把我按在女眷席上,蹲下身子察看着我的腳:“鄭新月,你怎麼老是勉強自己受罪?你特麼是不是有自虐傾向?”
周圍有很多顧家人,看到顧晨城的舉動之後全都是一副眼珠子快要掉出來的神情,我被她們看得尷尬,趕緊彎下身子避開她們探究的目光:“晨兒哥哥,我沒事,坐一會兒就好了。”
顧晨城沒有理我,而是小心翼翼地替我脫掉鞋子,用拇指輕輕撫了撫我的腳後跟:“現在還疼不疼?”
作女人是件苦差事,即便是乍暖還寒的春天,出席宴會依然要穿着露胳膊露小腿的禮裙。雖然大廳裡開着空調,可是我本就手腳發涼,所以這會兒腳依然像冰塊一樣。顧晨城的手很暖,握在我的腳後跟上又暖又酥,似乎有電流滾滾流過。
血液衝向我的頭頂,瞬間滾燙了臉皮。我趕緊抽回腳塞進鞋子裡,慌張道:“晨兒哥哥,我真的沒事,坐下就不疼了。”
顧晨城站起身,把手插回褲袋裡。他俯視着我道:“你在這裡坐着,沒人會注意到你。別到處亂跑。”
他說完之後也不等我回答,轉身徑直朝大廳外走去。
顧晨城總是這樣說一不二,不給人拒絕的機會。我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低頭把腳上的高跟鞋重新穿好。
一雙男人的皮鞋突然走進我的視野,我無奈地擡起頭:“晨兒哥哥,我真的沒事——”
後面的話沒有必要再說了,眼前站着的人不是顧晨城,而是已經屬於別人的鄭予安。
鄭予安的眉頭又是緊皺着的,似乎他看到我時總是這樣的神情。他低頭看了看我:“月月,怎麼穿這麼少的衣服?”
“……”他的語氣和以往並沒有什麼區別,而我卻沒辦法用以前的態度回答他,一時間只有沉默應對。
他解開西裝外套披在我的肩上:“你受涼就會發燒,還這樣折騰。”
是啊,我因爲貪涼發過好幾次燒了,還沒學會教訓。眼前這個男人原原本本地站在養父的身份上對我進行着關心,我卻沒辦法坦然接受他的關心,因爲我問心有愧。
我從凳子上站起來,順手摘了他披在我肩上的外套還給他。
鄭予安對我的行爲有些糊塗,愣愣伸着胳膊任我把外套掛在上面。我繞開他朝門口走去,邊走邊解釋道:“來的時候穿着大衣呢,進來暖風一吹,嫌熱又給脫了,我這就讓服務生把我的大衣拿來。”
我朝前走着,身後腳步聲也跟着響起,竟然跟着我一路走到了大廳門外。我不敢回頭,徑直走向迎賓要回我的大衣。
今天飯店似乎很忙,迎賓臺前只有一人值守,她進去幫我找大衣時,周圍就只剩下我和鄭予安兩個人,我不由有些侷促,趕忙伸長脖子裝模作樣地朝迎賓房裡望着。
“月月。”鄭予安的聲音還是響了起來:“你之前要求取消收養關係的事,王桓已經辦好了。你的戶口也已經單獨分出去了,你什麼時候回家拿證件?”
我說取消收養關係是在半年前,雖然去年鄭家發生了許多事情,但是這點小事想辦還是很快就能辦好的,卻拖了那麼久。我曾經自作多情地以爲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把我留在他身邊,現在看來卻不是了。
顧晨曦就要進門,雖然她說不介意有我這麼大的養女,但是以鄭予安的性格是萬萬不會讓他的女人受委屈的,所以我的確是該滾出鄭家了。
我點了點頭,努力牽起脣角道:“嗯,行。”我不想去鄭宅,我害怕我按密碼或者用鑰匙時,才發現密碼和門鎖早就換了。我也不知道該以什麼身份去按響鄭宅的門鈴,我害怕開門的會是顧晨曦。如果她熱情地把我迎進房間,我發誓我絕對會轉身逃跑。
這些事情樁樁件件都提醒着我,鄭予安心裡的那個人不是我。
我不敢看鄭予安的眼睛,把臉撇向迎賓房,裝作關心我的大衣:“我最近挺忙的,要不讓王桓哥幫我把文件送到我家吧。”
“……”過了很久,鄭予安都沒有說話。直到迎賓的腳步聲快要走到門口,他才緩緩應道:“好。”
等我從迎賓手上接過大衣重新披上,身後早就沒有了鄭予安的身影。我想要微笑,嘴角卻重如千斤,直直拉着我的心墜入深淵。
站在溫暖的暖風裡,我卻隱隱感到寒冷,忍不住裹緊大衣朝大廳走去。
我渾渾噩噩不知道腦袋裡在想些什麼,一不小心居然撞在了路人的身上。我重心不穩往後退了幾步才站穩腳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眼前站着三四個年輕的小女孩兒,被我撞到的是其中一個和我差不多高的女孩兒,她的身上穿着一身香檳色的裙子,長長的頭髮吹成大波浪梳在一邊,看着頗爲成熟。可是她的臉上卻還帶着青澀,年齡絕對不超過十八。
這是別人的愛好,不該我多管。我按下心裡的奇怪,低頭繼續朝前走去。
女孩的同伴卻伸手攔住了我:“撞了人,就這麼走了?你果然是個沒教養的村姑。”
我眉頭一跳,忍不住擡頭看向她:“抱歉,你剛纔說什麼?”
說話的女孩兒年紀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神色卻是十分的囂張。她環着手臂望着我:“我說你是個沒教養的村姑。”
我的視線一一掃過圍在我面前的幾個女孩,瞬間明白過來了:“你們都是顧家人?”
“當然。”女孩兒比我矮了半個頭,卻能夠把仰視做得絲毫不輸氣勢,這大概就是大家千金的特質吧。她驕矜地看着我,道:“顧晨曦是我們姐姐,你要是敢揹着她偷她的男人,我們一定會讓你身敗名裂。”
這是顧晨曦包下的大廳,眼前這些女孩又都穿着禮服,不是顧家人還會是誰呢?看來這幾位都是八卦新聞的忠實讀者,把我的根底掌握得清清楚楚。
“身敗名裂”四個字讓我有些想笑。她們明明應該是念着高中的純真少女,可是卻把威脅說得那麼真。而我也明白,她們的確有實力做到讓我“身敗名裂”。
我努力緩和着語氣:“你們誤會了,我今天是應邀來參加晨曦的生日宴,不是來找茬的。鄭予安是顧晨曦的,誰也搶不走,你們儘管放心。”
“你當然搶不走。”另一個女孩道:“你和晨曦姐比就是一團爛泥,別以爲自己有多了不起。我們警告你,是警告你徹底打消‘搶’這個念頭,別做出什麼醜事丟了顧鄭兩家的臉。”
“……”顧晨城說的一點都沒錯,這的確是一場鴻門宴。宴會還沒開始,我就已經被一羣小女孩逼到牆角,指着鼻子肆意羞辱。
“還有。”一直沉默的香檳色禮服女孩又加了一句:“離晨城哥遠一點,你這樣的賤女人根本配不上我們顧家。”
我忍不住仰起臉,望着頂上的吊燈。是啊,無論是鄭予安還是顧晨城都是我配不起的。這些人看不見我的努力拼搏,他們只看得到隱藏在皮膚下的滾滾血脈,即便我努力拿到了權威比賽的獎項,擁有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品牌,在他們眼裡依然是上不了檯面的鄉巴佬。
“賤女人?”一道女聲突然出現:“你們幾個迅速消失,否則我就去和你們的老媽談談‘賤女人’的事情。”